“所以……”
感受着指揮中心內的氣氛再度迴歸正常，方雲生也正了正神色“剛纔的座標躍遷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着，他朝着身前的全息界面努了努嘴：“科學院那邊似乎有點着急了。”
陳梵眼神一動，順着方雲生的目光望去。
湛藍色的全息界面上，赫然呈現着密密麻麻的、標註着人聯科學院的彈窗信息。
很明顯，剛纔遠征艦隊的座標躍遷過程給遠在【32】象限的科學院帶去了不小的震撼。
“你直接和科學院解釋吧。”看到陳梵準備開口解釋，方雲生下意識擺了擺手，“那玩意兒我也聽不明白，而且……”
他嘴角流露出一抹苦澀而無奈的笑容：“在靠近奇點的時候，艦隊受到了不小的損傷，我得安排一下修復工作。”
聽到這話，陳梵下意識瞥了一眼身側的全息主控面板——在接近奇點的時候，【蓋亞】行星要塞衝在艦隊的最前方，它受到的損傷自然也是最重的。
看着那一個個被標註成深紅色的危險區塊，陳梵有些尷尬地訕笑一聲。
從遠征艦隊踏入奇點信息橋以來，受損、修復、再受損、再修復，這一連串重複的流程幾乎成爲了艦隊的常態。
所幸遠征艦隊在創建之初就考慮到了這方面的情況，所以內部配備了相當數量的工程艦，這才避免了半路拋錨的尷尬狀況。
見到方雲生轉身離開，陳梵定了定神，將目光投向了早已同步到【蓋亞】行星要塞上的通訊信息。
【Z619，通訊信號出現中斷，剛纔發生了什麼？】
【Z619，立即彙報你方狀況！】
【Z619……】
看着那一條條語氣愈來愈急切的信息，陳梵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番思緒後開始在身前的全息面板上輸入回覆內容。
……
【……進入事件視界後，即便尚未抵達奇點，艦隊也會在其影響下呈現出一定程度的虛實二象性。】
【換言之，虛實鐘擺會脫離物質側，開始向信息側偏離。】
【偏離程度，主要與物質和奇點的距離有關，距離越近，偏離程度越高。】
【從艦隊剛纔的躍遷經驗判斷，如果沒有任何緩衝措施，當物質抵達奇點時，虛實鐘擺會正式抵達信息側，相應的，物質也會被奇點轉化爲純粹的信息流。】
【至於阿波菲斯巨蠍建造的奇點信息橋，它的主要作用應該是打通亞空間，從而開闢出一條阻力趨近於零的高速通道，以此來實現跨象限的超遠距離跳躍。】
【而時間科技的用途，應該是減緩鐘擺的擺動幅度，讓阿波菲斯巨蠍在抵達奇點的時候不至於被徹底轉化爲純粹的信息流。】
科學院內，林洋低聲念着全息界面中逐一浮現的信息，眼底流露出恍然之色。
“原來如此……”
“只要把控好艦隊和奇點的距離，艦隊就會在物質側和信息側之間達到一個巧妙的平衡點，艦隊不僅能保留物質側的性質，同時還能呈現出信息側的特性，也就是所謂的虛實二象性……”
“怪不得Z619艦隊可以完成這一次座標躍遷！”
“只可惜……”
林洋有些惋惜地搖了搖頭：“跳躍距離只有不到一百個標準跨度，再考慮到每一次跳躍後的艦隊修復時間和陳梵的意識體恢復時間，想要抵達一萬個標準跨度之外的中央奇點還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
一旁，呂首席並沒有說話，他只是默默凝視着全息界面中寥寥幾行文字，似乎在思考什麼。
“首席？”
注意到這一點後，林洋心中一動，轉頭向其發出了詢問：“您看出什麼東西了嗎？”
“……倒也沒看出什麼。”
呂首席眉頭緊皺，低聲呢喃道：“只是感覺這裡面有些問題。”
說着，他擡起手在解釋奇點信息橋作用的那行文字上輕輕點了點。
“問題？”
林洋稍稍愣神：“奇點信息橋打通亞空間，以此減小躍遷阻力，從而獲得更遠躍遷距離……這沒什麼問題啊？”
“與艦隊先前傳回的報告十分吻合。”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呂首席眉頭皺的更深了，“我的意思是……奇點信息橋，亦或者說奇點的作用可能不止這一個。”
林洋：“？”
“科學院測試的時候，在能源充足的情況下，陳梵獨自進行宇宙內座標躍遷的最遠距離是多少？”見林洋沒有領悟自己的意思，呂首席只能把話說得更明白了一點。
“好像是……”林洋稍加思索，給出了一個答案，“451.8億光年。”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林洋瞬間瞪大了雙眼。
451.8億光年，看起來這個數字似乎十分龐大，甚至超出了絕大部分宇宙泡的最大尺寸。
但倘若把它和一百個標準跨度放在一起比較，那它恐怕連零頭都算不上——嚴格地來說，對一百個標準跨度而言，百億光年甚至只能算是誤差的取值範圍。
“這……這差距未免也太大了……”
林洋用力嚥了口唾沫：“所以，您覺得問題出在奇點上？”
“這不是很明顯的嗎？”
呂首席聳了聳肩：“陳梵還是那個陳梵，創世紀要塞也是那個創世紀要塞，唯一的區別，就是那些奇點了。”
“我有理由懷疑，奇點在座標躍遷的過程中還起到了助推裝置的作用。”
“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阿波菲斯巨蠍纔會冒着巨大的風險，把跳躍通道放在奇點之上！”
“不僅如此，我還有理由懷疑，黑洞和奇點的規模不同，助推效果也會有所差別。”
“那……能量呢？奇點助推的能量來自什麼地方？”林洋問出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
“問得好。”
呂首席樂呵呵地攤開了雙手：“我也不知道。”
“但這不重要！”
“如此強大的能源，要麼它是來自亞空間的真空零點能，這意味着奇點提取零點能的效率遠超我們的想象，要麼……”
他聲音一頓，意味深長地說道：“這是一種我們目前尚未接觸到的奇異能源。”
林洋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尚未接觸到的奇異能源。
短短一句話，其中蘊含的信息量卻極其龐大。
對於一個文明來說，能源便是一切科技的源頭。
從晉升九級文明以來，真空零點能一直是人聯發現的完美能源，效率足夠強大，足以支撐所有巨構裝置甚至創世紀要塞的運行需求，最關鍵的是……
它幾乎可以說是無限的，真正意義上的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但如今，情況似乎出現了變化。
人聯接觸到了信息流科技、時間科技，艦隊的航行里程需求更是從小小的泛宇宙暴增至跨象限……
爆炸式上漲的需求，自然也大幅推高了能源需求——真空零點能固然可以滿足這一切，但已然出現了力不從心的勢頭。
在這樣的情況下，一種嶄新的、效率更高的能源似乎成了“救命稻草”。
林洋下意識壓低聲音：“首席，您的意思是……”
“全力捕獲黑洞。”呂首席眼中精光一閃，“不管是哪一種可能性，它都可能爲我們帶來一個突破口！”
“對了。”
像是想到了什麼，呂首席朝站在原地發愣的林洋補充了一句：“告訴陳梵，讓他下次儘量找個大點的黑洞進行躍遷。”
“說不定……”
“會有驚喜。”
……
五天後。
一枚大型黑洞悄無聲息地穿梭在光怪陸離的星空之間，肆無忌憚地吞噬着周圍的星際物質以及一些運氣不好的天體。
流浪黑洞，這是阿波菲斯母宇宙內極其常見的現象。
由大量宇宙泡拼接而成的超大型宇宙泡內擁有複數形式的巨引源，其內部的宏觀引力結構也極爲複雜，早已演化成了一套標準的混沌系統，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阿波菲斯母宇宙內超過80%的天體一直處於居無定所的流浪狀態。
忽然。
一陣強烈的信息流波動從這枚黑洞內部擴散而出，又在極短的時間內隱沒於這片混亂星域之中——充斥整個宇宙的基石信息流片段成爲了完美的保護色，輕而易舉便將這股異常波動遮蓋了起來。
幾乎是同一時間。
1430個標準跨度之外，伴隨着一股信息風暴呼嘯而起，一支規模龐大、但外表有着明顯戰損痕跡的艦隊極其突兀地出現在星空之中。
原本處於這片星域的幾顆流浪行星，在艦隊凝實的那一刻便在一道深藍色光束的打擊下轟然爆裂，化爲了無數星際塵埃中的一份子。
“我勒個去，1430個標準跨度，這也太踏馬猛了吧！”
剛剛從創世紀要塞返回【蓋亞】行星要塞的陳梵，在計算出這一次座標躍遷跨越的距離後終於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沒想到還真被呂首席說中了……”
不錯。
接收到來自科學院的提醒信息後，方雲生便在艦隊修復的途中開始尋找符合標準的大型黑洞。
或許是因爲運氣不錯，又或許是因爲阿波菲斯母宇宙相對比較特殊，黑洞在這裡相當常見，甚至規模堪比常規宇宙中央黑洞的超大型黑洞也能被輕鬆觀測到。
但考慮到阿波菲斯巨蠍的習性，又考慮到那些超大型黑洞的位置比較遠，艦隊最終還是選擇了次一級的大型黑洞。
可即便如此，這次座標躍遷的效果依然遠遠超出了陳梵的預期。
當然，艦隊的受損程度也達到了一個嶄新的高度——大型黑洞的引力更強，對艦隊造成的破壞自然也更大。
“太好了！”
通訊頻道內，方雲生一邊動作飛快地將第二次躍遷的卓越效果以文字的形式發送向遠在天涯的人聯主宇宙，一邊看向了滿屏飄紅的全息界面。
“下一個跳板已經鎖定了。”
“規模比這個黑洞更大，或許……我們可以將單次躍遷距離提高至三千跨度之上！”
“再來三次躍遷，咱們就能奇襲中央奇點了！”
陳梵臉色有些蒼白地點了點頭，下意識在心底鬆了口氣。
只差最後三次躍遷了。
這可比一開始的百次躍遷好太多了！！
“不過……”
方雲生輕輕按下信息發送的按鍵，皺緊眉頭打量了一番四周空蕩蕩的星域：“除了剛脫離亞空間的時候，艦隊幾乎沒有碰到過阿波菲斯巨蠍，這情況……怎麼感覺有點瘮得慌呢？”
聽到這話，陳梵心中猛地咯噔一下，原本蒼白的臉色愈發難看。
“應該……只是運氣比較好吧。”
“又或者是這個宇宙太大了，阿波菲斯巨蠍的密度也就相對稀疏了一些。”
方雲生腦海中閃過一個令人不安的念頭，而後，他自言自語地低聲呢喃道。
“……希望如此吧。”
……
阿波菲斯母宇宙，中央黑洞星域。
一枚規模比常規宇宙還要龐大的黑洞在星空中飛速旋轉着，狂暴地撕裂着周圍脆弱的時空——其周圍的星空中甚至出現了一道道猙獰、深邃的鋸齒狀裂隙。
那是被中央黑洞撕裂的時空！
而在這枚超大規模的中央黑洞周圍，赫然環繞着上萬枚規模相對正常的超大黑洞。
在若隱若現的淡黃色光芒籠罩下，幾乎每一枚黑洞旁都漂浮着規模不一的“陰雲”。
倘若將鏡頭拉近，便能輕而易舉地看到那些“陰雲”的真實面貌——那是一隻只體態壯碩的阿波菲斯巨蠍！
一根根細長而堅韌的信息流細絲從上萬枚超大黑洞內部延伸而出，最終匯聚成股，盡數匯入了位於核心區域的阿波菲斯中央黑洞。
更準確地來說，是匯入了阿波菲斯中央黑洞內部的【王庭】。
其中，有將近兩千根細絲格外凝實，而剩餘八千根細絲則是若隱若現、一幅隨時會崩斷的模樣。
【快一點，再快一點！】
瑩白色的輝光中，來自阿波菲斯巨蠍女皇的信息風暴在浩大的【王庭】內來回穿梭。
象徵着女皇權力的王座之上，體態臃腫的母蟲微微眯起猩紅色雙眼，目光投向極遠處的星空：【主宇宙座標解析進度已經過半。】
【人聯……他們的抵抗已經維繫不了多久了。】
在母蟲的嘶鳴聲中，一根根孱弱的信息流細絲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凝實起來！
【1802，1897，1913號戰場已完成座標定位，開始投放軍隊！】
遠處，一道若隱若現的信息流呼嘯而來。
幾乎是同一時間。
中央黑洞外，由上萬枚子黑洞構成的黑洞集羣內部，一羣羣阿波菲斯巨蠍烏泱泱地衝入了相應的三枚黑洞。
就像是撲向麥田的蝗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