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三重殺局
麻薯愣愣地看着全息界面中驚世駭俗的場景，身上黑白相間的細小絨毛也根根分明地倒豎起來，從遠處望去，他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個黑白相間的糰子。
在來到節點宇宙之前，他曾經掌管過不止一座星門，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算是一個老資歷的熟練工了。
可即便如此，在他的記憶裡，還從來沒遇到過分支星門中鑽出一艘創世紀要塞的場景。
原因很簡單。
一方面，創世紀要塞自身的規模太過龐大。
而且，像創世紀要塞這種自身沒多少即時戰力的特殊功能艦，通常其周圍還會配備相當規模的綜合艦隊。
動輒以光年計算的體型，再加上規模同樣龐大的人聯艦隊，註定其很難走正常星艦的通道。
另一方面。
泛宇宙中，80%的星門其實都屬於分支星門，和主宇宙的中央星門以及各個關鍵節點的主星門相比，這些分支星門的規模和承載能力十分有限。
想要讓創世紀要塞和其配備的綜合艦隊正常通過，勢必要停止所有的常規運輸任務，其中自然會牽扯到方方面面的事宜——鬼知道那些常規運輸任務中會不會混進一些優先級奇高的東西，比如科學院的科研運輸任務……
如果說以上都是客觀原因，那其實還有一個極其重要的“主觀”原因。
創世紀要塞的“工作”區域主要在泛宇宙的邊疆地帶，那裡別說分支星門了，很多時候連基礎設施都沒有。
與其吃力不討好地進行一次次星門中轉，倒不如直接動用相位引擎直接“橫渡”超空間膜。
“是。”
尚未切斷的通訊鏈路中傳來了汪靜的聲音，將陷入沉思的麻薯拽回了現實：“這是從主宇宙臨時調撥過來的一艘創世紀要塞，其他的創世紀要塞還在路上呢。”
直到這時，麻薯才意識到一個奇特的現象——星門只接收到了創世紀要塞的躍遷請求，原本應該圍繞在創世紀要塞周圍的綜合艦隊，根本沒有跟隨其一起進入星門。
“節點宇宙……”
麻薯嚥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問道：“出事了？”
“算是吧。”通訊界面中，汪靜低頭看着眼前的諸多參數，隨口迴應道，“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節點宇宙可能是一顆不怎麼穩定的炸彈。”
“炸，炸炸……炸彈？！”
“宇宙泡還會爆炸？！”麻薯渾圓的黑色眼珠中閃過了一抹震驚，“還，還有這回事？這玩意兒……爆炸範圍有多大？”
“按照中央主腦的計算結果，保守估計會波及大半個泛宇宙吧。”
“？！”
聽到汪靜的回答，麻薯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合着，他一直在這種規模的炸彈旁工作？
麻薯有心繼續追問，但看着汪靜異常凝重的表情，他只能默默嚥下了到嘴邊的不安和惶恐。
整個躍遷過程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短暫的等待後，麻薯身前的全息控制面板上已經彈出了一條條提示信息。
【目標已成功進入星門宇宙。】
【星門工作狀態正常，當前輸出功率：1%。】
【星門正在關閉……】
【對泛宇宙數據傳輸通路已成功實施單向阻斷。】
【……】
看着心神依舊沉浸在各種複雜數據中的汪靜，麻薯猶豫片刻，壓低聲音提醒道：“……汪院士，躍遷完成了。”
“嗯？”
“噢……你說創世紀要塞啊……”汪靜擡起頭飛快瞥了一眼，隨後重新將注意力放回了那些旁人根本看不懂的數據中，她隨意地擺了擺手，“放心，要塞馬上就會離開星門宇宙。”
“我這邊信號有點不太好，暫時借用一下星門塔臺的信號中轉接口，沒問題吧？”
麻薯苦着臉點了點頭。
他能拒絕嗎？他敢拒絕嗎？
……
十多分鐘後。
在麻薯的注視下，規模達到了五十光年的創世紀要塞悄無聲息地轉變成了一團形狀模糊的超立體灰影。
它升維了。
灰影迅速掠過星空，而後徹底消失在只有星門這一個光源的黯淡宇宙中。
“各單位注意。”
汪靜深吸一口氣，神色凝重地下達了命令：“啓動創世紀單元，準備切割宇宙膜。”
“切割區域已成功上傳至艦載主腦。”
縮在星門塔臺控制室內的麻薯一臉震驚地看向汪靜。
作爲節點宇宙的星門控制人，他自然清楚節點宇宙的特殊之處——宇宙膜無比堅韌，而且其結構也異常複雜，這直接導致人聯艦隊在過去遲遲無法正式登陸宇宙泡。
爲了保證節點宇宙的安全，也爲了不打草驚蛇，人聯一直對其進行保守研究，可現在突然動用瞭如此強硬的切割手段。
再聯想到汪靜先前提到的“宇宙泡炸彈”的說法，麻薯心中忽的一動。
難道說……
問題出在宇宙膜上？
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的同時，已經懸停在節點宇宙外圍的創世紀要塞已經有了動作。
嗡！
降維產生的人工奇點開始急劇震動，一根根特殊頻率的【弦】在創世紀要塞的精準操控下化作一柄肉眼不可見的手術刀，朝着前方薄若蟬翼的宇宙膜緩緩伸去。
這是一場宇宙級別的手術。
託汪靜的福，麻薯也成功目睹了這旁人根本無緣窺見的宏大場景。
他瞪大雙眼，直勾勾地看着全息界面中經過二次中轉的實時影像——光怪陸離的天然秩序場中，一顆嵌入超空間膜、宛若晶瑩剔透水滴的宇宙泡毫無徵兆地出現了一絲淺淺的凹痕。
對於宇宙本身而言，這一絲凹痕並不算大。
但對於宇宙內的文明來說，這一絲不起眼的凹痕足以輕鬆吞噬一箇中等規模的河系！
這便是專屬於五維層面的殺傷力。
只要創世紀要塞的操作員一個小小的失誤，節點宇宙內就會出現一場河系級別的文明大滅絕事件！
【輸出功率：20%。】
輸出功率逐步增加，那淺淺的凹痕也變得愈發明顯。
看着全息界面中的場景，麻薯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
雖然他沒親眼見過創世紀要塞切割宇宙膜的畫面，但身爲星門控制人，他十分清楚一件事——在創世紀要塞前，宇宙膜不過是一個一碰就碎的大泡泡。
能夠抗住次旗艦級創世紀要塞的 20%輸出……
這玩意兒的強度，都比超空間膜要高了！
“我去……”看着仍在緩緩攀升的輸出功率，麻薯頓時感覺頭皮一陣發麻，“這踏馬，哪兒來的怪物啊……”
噗。
話音剛落，那道橫跨了十數萬光年的凹痕悄然破裂。
一道深邃的裂縫，赫然出現於平滑的宇宙膜上。
就像是吹足了氣、而後又被劃開了一道小口子的氣球一樣，無數微觀粒子從裂縫中噴涌而出。
雖然汪靜特地選了一個相對空曠的區域進行實驗，但還是無法避免出現誤傷事件——這些粒子，有的是星空中的浮游粒子，有的則是凝聚成團的各類星體，有恆星，自然也有行星，甚至……也有可能包含了一些倒黴的生命星球。
高速摩擦之下，這些粒子團出現了酷似黑洞吸積盤區域的效應。
一道道閃爍着金紅色閃光的飄帶從裂縫中拋射而出，而後又在宇宙泡自身引力的作用下迅速回落，最終散落在周圍完好無損的宇宙膜上，形成了一層淡淡光澤的臨時粒子屏障。
“滴——滴——滴——”
就在麻薯沉浸在這絢麗場景中的那一刻，刺耳的警報聲毫無徵兆地在星門塔臺的控制室內炸響！
“警告！！”
先前靈動的電子合成聲在這一刻變得無比僵硬：“檢測到未知數據攻擊！”
“二級控制區塊發生異常邏輯錯誤！！”
“警告！防火牆失效！警告！一級區塊發生異常邏輯錯誤！！”
“臥槽！！”
麻薯嗓音尖細地驚叫一聲，縱身撲向身前的圓環形控制檯。
他來不及多想，迅速伸出爪子，飛速撥動着全息面板中的虛擬按鍵。
“主腦，強制重啓異常區塊！”
沒有任何反應。
“該死！這東西怎麼還會死機的？！”
出事了！
要是星門核心控制中樞失控……
看着一個個飛速淪陷的控制區塊，麻薯頓時感覺手心處瞬間滲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全部切斷！把核心區塊與外界的數據交換通路全部切斷！！”
“快！”
汪靜有些失真的呼聲從搖搖欲墜的通訊鏈路中傳來，麻薯身子一個激靈，下意識拉下了控制檯側面的緊急按鍵。
咚！！！
一股輕微的震動從腳下的控制塔臺傳來，舷窗外，燈火通明的星門從視線的盡頭極速黯淡下去。
最終，只剩下了星門本體的星環和與之遙遙對視的控制塔臺仍在黯淡的小宇宙中釋放着淡淡的光芒。
此起彼伏的警報聲緩緩停歇。
麻薯欲哭無淚地看着控制檯上密密麻麻的鮮紅色預警彈窗：“汪院士，這……”
“先別管你的星門了。”汪靜臉色陰沉地打斷了麻薯的話語，“創世紀要塞也出問題了！”
麻薯心中一驚，下意識擡頭朝被他忽視的全息界面望去。
正如汪靜所言。
創世紀要塞的情況，遠比星門塔臺要糟糕得多！
噼啪！噼啪！
在麻薯和汪靜的注視下，一道道幽藍色的電弧從創世紀要塞的前半截錐體尖端延伸而出，宛若游龍一般在要塞表面劃過，飛快地向整座要塞蔓延過去。
電弧所及之處，要塞內部的機械設備盡數陷入宕機狀態！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麻薯聲音顫顫的問道。
“高強度污染信息流。”汪靜臉色有些難看，“還被陳梵這小子說對了，節點宇宙的宇宙膜內也混入了這種污染信息流……”
聽到熟悉的名字，麻薯耳朵輕輕動了動。
全息界面中，那一股股幽藍色的電弧在覆蓋了將近四分之一個創世紀要塞後終於陷入了停滯。
它們就像是遇到了一堵肉眼不可見的屏障，徹底停在了要塞表面。
“還好……”
汪靜長長地鬆了口氣。
她擡起手，輕輕擦去了額頭上滲出的零星冷汗：“信息屏障成功發動了……”
信息屏障？
這又是什麼技術？
麻薯耳朵再次動了動，眼中的疑惑也愈發濃郁。
怎麼感覺……
人聯突然間多了一堆他從來沒聽過的技術？
遠處。
隨着創世紀要塞被迫停止切割工作，沒了外界力量的干擾，宇宙膜的自我修復能力終於開始生效。
綿延了十數萬光年的小縫隙逐漸縮短。
短短几分鐘時間，節點宇宙泡便再次回到了原本的光滑狀態。
“行了，實驗結束了。”
通訊界面中，汪靜急匆匆地從座位上站起身：“麻薯，星門那邊的善後工作就交給你了。”
麻薯站在寬敞的控制室內，愣愣地看了看已然被單方面切斷的通訊界面，又看了看滿屏飄紅的控制面板，最後看了一眼停留在節點宇宙外不知死活的創世紀要塞。
“……啊？？！”
……
反宇宙。
“測試結果已經出來了。”
在陳梵的注視下，汪靜神色異常嚴肅：“你沒猜錯，節點宇宙的宇宙膜內確實蘊藏了大量污染信息流。”
“而且……”
“從測試結果來看，其強度甚至要遠超反宇宙泡。”
“雖然只是在宇宙膜上切了一個小口子，但其中逸散出的污染信息流還是險些把創世紀要塞和星門樞紐同時搞宕機。”
陳梵定了定神，出聲追問：“那宏觀通道的問題……”
“目前還不清楚宏觀通道對宇宙泡的影響。”汪靜搖了搖頭，“科學院正在進行全面分析。”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
“如果節點宇宙和反宇宙泡同時坍縮，其釋放的污染信息流足以對人聯60%以上的疆域完成覆蓋式打擊！”
調查員星艦內頓時響起了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60%的疆域，這踏馬是什麼概念？
簡單地來說，這一發下去，人聯估計也就廢了。
身旁，略微晃動的寬大兜帽下傳來了伊莎怯怯的聲音：“汪院士，照你這麼說的話……”
“節點宇宙泡和反宇宙泡相互結合，豈不是成了一枚專門針對人聯的定時炸彈？”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陳梵和汪靜的瞳孔驟然放大了一圈。
“是啊……”
陳梵聲音中帶着些許顫意：“反宇宙泡的宇宙膜韌性不足，一旦發生外來入侵就會發生不可逆轉的坍縮。”
“這就像是一根導火索，間接引爆處於人聯疆域內部的節點宇宙。”
“而且……”汪靜接過了陳梵的話語，“根據TE913科研船的報告，節點宇宙，是從宇宙膜內部鑽出來的……”
陳梵打了個寒顫，聲音也愈發縹緲：“也就是說……”
“只要人聯發現節點宇宙，只要人聯對其進行探查，只要人聯試圖強行登陸，就有可能觸發這枚炸彈。”
“就算不強行登陸，阿波菲斯巨蠍對反宇宙的入侵也有可能觸發這枚炸彈。”
“不對，這還沒完！”
陳梵背後寒意更甚：“還有一點，就算人聯不強行登陸節點宇宙，幽靈艦隊也會引導人聯進入反宇宙，從而觸發這枚炸彈！”
“這是一場針對人聯的三重殺局……”
“敵人……”
“甚至把來自未來的幽靈艦隊都計算在內了！”
陳梵的呢喃聲在調查員星艦的駕駛艙內迴盪：
“敵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