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十天之後。
“都這麼久了,熙兒怎麼還不回來?”牧雨坐在山崖邊,看着遠處籠罩在日光裡的汴京城,滿心擔憂,“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不行,我得去看看。”
沙沙,沙沙,密林裡傳來極輕的腳步聲,牧雨身體緊繃頓時警惕起來。密林裡瀰漫出一股奇異的香味,濃郁卻不刺鼻,帶着某種難言的意味。
“這股香氣,是他們。”
牧雨大驚,轉身從山崖邊跳下,落進山林裡。不一會兒,密林裡掠出五道人影,黑衣老人看着空無一人的木屋,皺眉。
“好小子,鼻子倒是挺靈,不過既然我們已經追到了這裡,豈能再讓你逃脫。”
“走,去汴京城。”
......
楊熙雯坐在鏡子前任由丫鬟們擺弄頭髮,硃脣皓齒,小巧的臉蛋抹上了淡紅色的胭脂,眉眼描得細膩好看,遮掩了她的狡黠與活潑,現在的她看起來才真的是個大家閨秀,只是一點也不像她。
阿秋捧着曹休送來的嫁衣,和阿碧一起拉開給楊熙雯看。
“哇,小姐,您的嫁衣好漂亮啊。”
那件紅色的嫁衣繡滿了羽狀紋路,廣袖上繪製着雲霞飾紋,袖口和衣帶的位置排列着一朵朵小巧的牡丹花,背部綴着鮮紅的羽毛,那些羽毛交錯着織成一層羽衫,一如鳳凰的火翎,優雅華貴。
“小姐,迎親的隊伍來了。”阿雙匆匆趕來。
“快點,給小姐穿上嫁衣,不可誤了時辰。”
阿秋和阿碧立刻托起那件漂亮又奢華的嫁衣讓楊熙雯穿好,鳳冠束髮,蓋上紅綢後,楊熙雯在阿秋的攙扶下走出房門。
整個龍圖閣府都被喜慶的氛圍籠罩,廊道和檐角掛滿了紅紙燈籠,喜帶從府門一直連到後院,劫後餘生又逢小姐出嫁這樣的喜事,府內所有的下人都開心的忙碌起來。
可楊熙雯出嫁,卻無人送親,劉教頭率領一衆家丁目送着迎親隊伍離開,一時悲喜交加。想不到轉眼之間,那個纏着他講故事的小丫頭,就要嫁人了。
大街兩側站滿了圍觀的百姓,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走過,鑼鼓喧天。
“這是哪家的公子娶親,好大的排場啊?”
“老王,這你都不知道,是濟陽郡王家的公子,那位可是年紀輕輕就位及武殿都指揮使,從二品的大員吶。”旁邊有人感嘆。
“曹家的公子,那這嫁進將軍府的又是哪家的小姐?”
“這個,我也不知道,先前也沒聽說。”
牧雨站在兩人身後,看着迎親隊伍經過,鮮豔的紅色似乎把已近黃昏的天都完全照亮了,讓人莫名的覺得喜悅。
“大概又是哪家的權貴爲了聯姻,犧牲了自己的女兒吧。”他淡淡的說了一句,就要轉身離開,“還是先去找熙兒要緊。”
“小姐,您不要哭了,再哭妝就花了。您放心,不管去哪,阿秋都會陪在你身邊的。”
花轎旁同樣是一身紅衣的阿秋安慰花轎裡低聲啜泣的楊熙雯。原本她以爲自己是不會哭的,可從坐上花轎的那一刻開始,腦海裡就總是浮現出牧雨的樣子,那一瞬間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眼淚像是決了堤的洪水。
“不,阿秋,你要留在家裡,以後替我好好的照顧爹孃,我以前那麼任性,總是惹他們生氣,嫁進曹府是我唯一能爲他們做的事了。”
花轎在遠處的街角一轉,繼續浩浩蕩蕩的去往北城區的將軍府。
人羣后牧雨身體一僵,那個聲音,那個聲音是熙兒。他猛地回頭,臉色發白,可是怎麼可能,熙兒怎麼可能會嫁人?我們說好的,要一起離開汴京,去闖蕩江湖,怎麼會?
“不,給我停下。”他嘶聲咆哮,大街上的行人被突如其來的吼叫嚇了一跳,紛紛駐足看過去,卻只見一道白色的影子在眼前閃過,失去蹤影。
......
將軍府,紅色的燈籠發出溫和的燭光,夜幕已經悄悄降臨,賓客齊至,熱鬧非凡。
後堂裡間,侍女小心的爲曹休束髮描眉,然後以名貴的龍骨涎擦拭皮膚,一股淡淡的香氣散發開來,氤氳不散。
“楊公到了麼?”
完成妝容後的曹休冷峻中帶着一股邪魅,棱角分明的五官裡透出的冰冷被眼角的緋紅沖淡,屬於軍人的氣質似乎也減弱了一些。他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嘴角輕輕牽動,笑了笑。
阿洛被曹休的笑容驚住了,在他的印象裡,自家公子從漠北迴來後,就從未笑過,臉上只有長年的冷淡和漠然。這門親事,公子也是滿意的吧。他想。
“回公子,鐵虎已經從天牢裡把楊公帶回來了。”
“那楊夫人呢?”
“昨夜已經過府,丫鬟們在爲她梳妝。”
“嗯。”
“主上,花轎來了。”門外傳來嘶啞的低聲,聽起來像是鐵片在摩擦。
曹修起身,在侍女們的伺候下穿好鮮紅的禮服,玄色的紋路在禮服的袖口和衣帶上勾勒出細小的徽記,類似梧桐樹葉的花紋點綴在禮服表面,暗紅的色彩透出一股莊重的意味。
侍女們拉開房門,跟在曹休身後去往前院的正堂。
將軍府外,花轎落地,阿秋撩開簾幕扶着楊熙雯走下花轎。將軍府的大門屹立在幾步遠處,張燈結綵,踏進那道門,她的人生就要徹底改變了,再也無法回頭。
“小姐。”阿秋輕聲叫頓住腳步的楊熙雯。
“我沒事,走吧。”
“熙兒......”
“熙兒。”牧雨忽然從遠處的屋頂飛掠下來呼喊,聲音那麼急切。
楊熙雯身體一震,紅綢掩蓋下的臉瞬間蒼白。
“熙兒,你是不是熙兒?快回答我。”
“什麼人?”護衛們看到狂奔而來的牧雨,同時掠出擋住他的去路,“今天是將軍府大喜之日,速速離去,不得無禮。”
“熙兒,我聽到你的聲音了,你快跟我走。”
“速速退下,否則別怪我們刀劍無眼。”侍衛們握住刀柄,橫眉立目。
“你們給我滾開。”
牧雨怒吼,踏步掠出強闖過去。
“殺。”
鏘鏘鏘,十幾柄長刀同時出鞘,刀光如雪,飄忽不定。牧雨拔劍,青光盛放,狂怒如龍。拔劍術,當初他用以擊敗四靈劍使的劍技,再度重現。
“啊......”痛呼聲隨着刀劍交擊響起,長刀破碎,侍衛們捂着鮮血淋漓的傷口急退,“快帶夫人進去。”
迎親隊伍一鬨而散,聽到動靜趕來的侍衛立刻拉着楊熙雯退入將軍府,大門轟然關閉。
“熙兒,熙兒......”
咻,一支黑色的羽箭刺破長空,牧雨如芒刺在背,卻不閃不避,長劍自身後揮斬出去劈開那支羽箭。
將軍府門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兩個黑衣人,臉上帶着鐵面,一個是猙獰可怖的夜叉,一個是狂舞夭矯的羅剎。
“再往前一步,死。”
羅剎語氣冰冷,手裡異形的長劍宛如脊柱,蒼白鋒利。夜叉握着黑鐵長弓,弓弦上搭着一支黑色羽箭,箭鏃漆黑無光。
“是你們。”看到羅剎和夜叉牧雨恍然大悟,原來熙兒會回家都是他們使的陰謀,“給我去死。”他如狂獅咆哮,金剛怒目,體內的真氣開始橫衝直撞。
青光驟然升騰而起,刺得人睜不開眼睛。羅剎和夜叉驚怒異常,在牧雨的劍勢下雙雙後退,呼呼呼呼,劍鋒撕裂空氣的聲音近在咫尺,兩人還來不及反應便覺得喉嚨被刺骨的寒意侵襲,黑暗無邊無際的淹沒過來。
砰,將軍府的大門在劍氣的轟擊下分崩離析,牧雨化作一道白影衝入其中,背後只留下羅剎和夜叉如木偶般一動不動。
正堂裡準備拜堂的曹休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動,回身看去。院裡賓客四散,公卿們在親衛的保護下退到了遠處觀望。牧雨孤零零一個人站在前院,就那樣靜靜的看着楊熙雯,忽然傻笑起來。
“熙兒,我來帶你啓程了,我們現在就離開汴京城,去浪跡天涯,好不好?”
“雨哥哥。”楊熙雯一把扯下頭上的紅綢,轉身,哭得淚流滿面,一路來壓抑的情緒再也無法遏止。
曹休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冰冷的臉上忽然升起了駭人的殺意,盛怒被他拼命的壓制在身體裡,緊握的拳頭髮出骨節錯位的爆響。
“想清楚了再作決定,這一步踏出去會有什麼後果,連我也不敢保證。”
楊熙雯身體一僵,再也邁不動步子。是啊,她早就已經做了決定,也早已沒有了選擇,什麼離開汴京,什麼闖蕩江湖,什麼浪跡天涯,那都只是她不切實際的幻想,就像一個美好的夢,可夢這樣的東西,總歸有醒來的一天啊。
“我們......接着拜堂吧。”
“熙兒。”楊燁開口,“你想過什麼樣的生活就去吧,不用考慮我和你娘,我們倆這麼多年也足夠了,生死也早就看透了。”
“老爺。”慕容雲秀拉住楊燁的手,一直強忍的眼淚忽地流了下來。
楊熙雯看着他們,擦乾眼淚,笑了笑。
“爹,娘,女兒已經長大了,不再是以前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了,以前一直惹你們生氣,闖了很多禍,真的對不起。”
她說完自己蓋上紅綢,面對高堂跪下。
“休兒。”面目蒼老的郡公夫人看着自己的孩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娘,兒子成親了,您應該高興啊。”曹休看着自己的孃親,笑了笑,也跪下,“繼續儀式吧。”
禮官聞言,高呼:“一拜天地。”兩人轉身齊拜。
“熙兒,你說過要和我一起去浪跡天涯的,你說過的......”牧雨狀若瘋狂,白衣狂舞。
十道黑影從不同的方向掠出,將牧雨團團圍住,他們每個人臉上都戴着鐵面,鐵面上繪着不同的圖案。
“龍騎禁軍。”遠處有公卿驚呼,“這些傢伙竟然真的存在。”
“陛下對曹休的信任,真是讓人覺得不安啊。”
公卿們神色各異,都緊緊地盯着前院,想看一看傳說中的龍騎禁軍,到底是如何的可怕。
十人同時行動起來,不同的兵器佔據不同的位置,每一個人的攻勢都凌厲無比,逼得牧雨無法前進一步。他心裡急切,更加無法冷靜的尋找戰陣的破綻。
“二拜高堂。”
“給我滾開,滾開。”任牧雨如何嘶吼都無濟於事,那十位龍騎禁軍聯手封死了他全部的劍招,他根本無法突破重圍,像只陷入了漩渦裡的螞蟻。
反而是他自己,越發急切劍招之間的破綻就越明顯,呼,嗤,刀光閃過,在他的背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傷口。
他腳步連踏,身形扭轉,劍勢輕盈如燕隼,將三柄攻來的長劍格擋開來。然而那三柄長劍的攻擊不過是誘餌,真正的攻勢是另一個在外圍遊走的禁軍的長槍。
空氣爆鳴,黑色鐵槍刺破戰團,突然出現在牧雨眼前,毒蛇般讓人措手不及。他揮劍格擋,但長槍上帶着的巨大力量突破了他的防禦,槍刺徑直貫穿了他的左肩,推着他倒退,血流如注。
“夫妻交拜。”
他霍然扭頭,正堂裡的兩人面對面叩首,紅綢和嫁衣都那麼刺眼,那麼多人的臉上帶着開心的笑容,只有自己聲嘶力竭的咆哮,像個傻子,像個傻子......
禁軍一腳踢在牧雨胸口,拔出長槍,鮮血狂涌出來,染紅了一身白衣。
“啊......”
“啊啊......”
“啊啊啊......”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要騙我?我們說好要去浪跡天涯的,我們說好的。”
那柄長槍似乎抽在了所有的力量,他雙膝跪地,好痛,心裡,腦袋裡,身體裡的每一寸,都好痛,好像就要裂開了。
禁軍們遠遠的看着他不敢輕舉妄動,不知道爲什麼他們忽然覺得那傢伙變了,什麼東西從他的身體裡被釋放了出來,令人不安。
“呵呵,哈哈。”
牧雨猛然擡頭,臉色扭曲,一直封閉在他心裡的野獸,被喚醒了。
這纔是真正的他啊,身爲劍靈閣少主,現任武林盟主的獨子,他從小就被當作繼承人培養,五歲修劍,八歲殺人,十歲就開始挑戰各大武林高手,他是武林年輕一輩中的傳奇,天之驕子。
三年前他放棄了一切,躲到這個江湖中人鮮有涉足的汴京城來,只爲了能夠斬斷宿命。他已經厭倦了殺人爭鬥的生活,即使擁有那樣尊貴的身份,也不能安穩的生活。野心賦予了人貪婪的慾望,那些渴望權力的俠客覬覦着盟主的寶座,趨之若鶩不畏生死。
那個身份於他而言,不過是催命符,因爲每天都有無數的人想要他死,即使在劍靈閣,也不例外。
熙兒,其實江湖沒你想的那麼美好,那是一個殘酷又冷血的世界,沒有無拘無束,只有無法無天啊。
每一個江湖俠客,都是亡命之徒啊,他牧雨......也不例外。
轟,一道青光突然從牧雨身上出現,恍惚間禁軍們看到了一支絕美盛大的舞蹈。牧雨他竟然在跳舞。
“小心,快退。”
鐵虎瞳孔一縮,大吼。牧雨劍勢一變,長劍直指天穹,青色的蓮花盛放,又在剎那間破碎,劍氣鋪天蓋地的落下。
無數道劍痕在大理石地面上出現,禁軍們狼狽不堪的後退,根本無法抵擋劍氣的攻擊,一個接一個的倒下。早一步離開的鐵虎和無常衣衫襤褸,身上佈滿傷口,鮮血淋漓,十人中竟是隻有他們活了下來。
“太白劍歌,御舞境。”
黑衣老人帶着四靈劍使追到將軍府,看到牧雨發出的那一劍驚叫出聲。四靈劍使的眼神完全變了,瞳眸深處帶着畏懼,對太白劍歌的畏懼。
“雨哥哥,你走吧。”楊熙雯挽着曹休的手走出來,目光裡帶着哀求。曹休握着自己的佩劍修羅,冰冷無聲。
將軍府四面涌出列隊的禁軍,黑色的鐵甲和長槍,強弓勁弩直指牧雨。黑衣老人和四靈劍使上前,將牧雨護在中間。
牧雨看着楊熙雯,慘然一笑,帶着窮途末路的絕望。
“我早該想到的,會是這樣的結局。我是江湖草莽,你是高高在上的官家女子,我們之間又怎會有什麼結果。”
“是啊,我們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不該想着走進你的世界,而你也不該來這個繁花似錦的汴京,更不該遇到我。”
“是啊,是不該,可看到你的時候我沒辦法忍住不向你靠近,我就像是黑暗裡迷路的蛾子,而你是我畢生所求的光啊,蛾子怎麼能不去擁抱光呢?即使明知道那光是會毀滅自己的火焰,也還是要撲上去的啊。”
“夠了。”曹休怒喝,“熙兒如今已是我的妻子,你不該再對她說這些話。”他踏出一步,手握劍柄。
“你要幹什麼?”楊熙雯拉住他的手。
“他殺了那麼多龍騎禁軍,還想就這樣一走了之嗎?”曹休甩開楊熙雯的手,“就算我答應,陛下也不會答應。”
“禁軍聽令,給我殺。”
譁,列隊的禁軍一擁而上,鐵甲摩擦着發出咔咔聲,黑鐵長槍同時刺出。黑衣老人和四靈劍使拔劍,揮出不同的劍光,強大的真氣毫無保留的釋放,劍幕將可怕的槍陣擋下。
曹休一動瞬間出現在牧雨眼前,暗紅色的修羅劍直取他的咽喉。牧雨揮劍格擋,兩柄劍撞在一起發出巨大的聲音,他們一觸即分,長劍鳴動。
腳下連踏,兩人再度碰撞,在一招一式之間遊走攻殺。曹休面目冷酷,劍勢兇猛,每一劍都是殺招。牧雨在曹休的攻勢下幾乎只能被動防禦,但偶爾的反擊卻同樣令曹休驚駭。
越來越多的禁軍涌進將軍府,黑衣老人和四靈劍使的壓力急劇增大,前院已經躺滿了屍體,他們的每一劍都能奪走一條生命,體內的真氣在這樣的消耗下已然所剩無幾。
“雨兒,快點解決對手,離開要緊。”
牧雨聞言劍勢驟變,真氣急速流動,身形輕靈的舞動起來,忽高忽低,忽左忽右。曹休見此,踏步旋身,修羅劍透出妖異的血光,幻滅不定。
黑衣老人回頭,驟然呆住了。牧雨和曹休竟然相對而舞,但兩人的劍舞截然不同,一個是絕美輕靈,一個是邪魅古怪。
青色的蓮花盛開,牧雨一劍刺出,劍氣爆發。曹休迎着那些劍氣突進,修羅劍刺出的時候所有的劍氣都被撕碎,血光宛如擇人而噬的怪物,強大的不可思議。
當,劍鋒對刺在一起,激起無數勁氣。牧雨大驚,平生第一次太白劍歌竟然沒能壓倒對手,剛纔的那種劍舞又是什麼?如此邪魅古怪,仿如幽鬼的舞蹈。
“破。”
牧雨大吼,強大的真氣激起了長劍的共鳴,可怕的力量從劍身裡涌出,青光極盛,血光破碎,劍鋒直指曹休的胸口。
“不要。”
嗤,劍刃洞穿血肉的聲音那麼清晰,鮮血沿着劍身流下來。曹休瞳孔驟然一縮,瞬間瘋狂。
“啊.......”
牧雨眼前的人虛弱的笑了笑,臉色慘白。
“雨哥哥,對不起啊。”
曹休目眥欲裂,一劍刺下,可牧雨好像完全沒看到一樣,只是呆呆的向楊熙雯伸出手去。那一劍洞穿了他的胸口。
“爲什麼?”
“雨哥哥,他不能死啊,他要是死了,熙兒做的這些就都沒有意義了。”
“你給我滾開。”曹休一掌打在牧雨胸口。
“噗。”
“雨哥哥,你快走吧。”楊熙雯一邊哭一邊緊緊地拉着曹休的手不放開,“放過他,你放過他吧,以後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小雨。”黑衣老人接住牧雨,他又吐出一口鮮血,氣息衰弱,“四靈劍使。”老人急切的呼喊。
“結陣,退敵。”
四人各自揮出一劍,後退到廣場中間以某種玄妙的陣型站立,擺出截然不同的起手式。四股真氣連結在一起激發出強大的氣勢,長劍朝着府門的方向斬落,劍氣瞬間將禁軍佈下的困陣擊破,留下一地屍體。
“走。”黑衣老人抱着牧雨掠出將軍府,四靈劍使緊隨其後。
牧雨回頭,卻虛弱得叫不出聲音。
“雨哥哥。”楊熙雯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那一襲白衣染血,飄飄舞動,印刻在她的腦海裡再也無法抹去。
“後會......無期。”她這樣低語。
將軍府裡禁軍戒備,公卿們在近衛的保護下陸續離去,馬車駛過靜謐無人的街道,宛如幽靈。
喜慶的府邸沉鬱黯然,屍陳四地,燭光照着黑色的鐵甲有種難掩的悲慼肅殺,讓人心裡壓抑。
不知道什麼時候天空裡下起了大雪,夜色茫茫,紅紙燈籠發出溫暖的燭光,楊熙雯躺在曹休懷裡看着雪花飄落,一襲絲羽紅衣映着白雪赤如火焰,腦袋裡零碎的記憶似乎也在漸漸遠去。
她忽地悽然一笑,嘴脣動了動說了句什麼,聲音低不可聞,似乎連她自己也聽不到。
汴京還是那個燈火如潮的汴京,可她從今以後都要是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