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跟着哥哥走進去，與來自庫曼的五個貴女錯身而過。
她的競爭壓力很大啊。
這些庫曼人劫掠成性，數百年來到處搶財貨與美女，東西方的基因一代又一代混血。
不適應環境的早就被淘汰了，遺傳上的“雜種衰退”可以忽略不計。尤其是庫曼貴族，俊男美女多得很。
來自五個庫曼最大部落的女子，精心挑選來獻給大明皇帝。能不漂亮嗎？
安娜公主被帶進大殿，遠遠看到一對母子坐在前方。
這間屋子好大！
安娜公主感覺自己變得渺小，如同鄉下來的村婦一樣卑微。而前方那對母子，雖然距離太遠看不清長相，但依舊顯得是那麼的高貴。
兄妹二人，上前拜見。
距離葉太后大約十米遠賜座。
“你們自稱是匈奴後裔？”葉太后問。
拉斯洛王子說：“數十年前，有一位東羅馬學者，翻閱了來自大明的文獻。這個學者篤定我們是遙遠東方匈奴人的後代。”
拜占庭還是很喜歡研究歷史的，關於匈牙利人最早的記載，就出自拜占庭9世紀的歷史書。
禮部那邊早就做足了功課，三國使者還沒到高昌，洛陽這邊就已收到電報，專門有學者翻閱史料研究匈牙利。
葉太后已經跟禮部溝通過，此刻說道：“我中國在唐朝的時候，突厥可汗分出十箭，是爲十姓部落。又在今日大明之安西省雙河建牙賬，總領突厥十姓。你們馬扎爾人，其實就是十姓突厥的後裔。”
拉斯洛聽得一愣。
這是一種基於歷史和史詩的美麗傳說。
從新疆到匈牙利的各部族，還有一百年前的塞爾柱人，以及此時的馬穆魯克王朝突厥貴族。在他們的傳說當中，自己都是十姓突厥的後裔。
真實的歷史是，蘇定方把西突厥給幹掉了。大部分的十姓突厥，都留下來歸附了大唐，但也有一部分朝着西邊逃去。
這些逃過去的突厥人，征服各地並同化當地遊牧民族。於是關於十箭聯盟、十姓突厥的傳說，就這樣在遊牧民族當中擴散開來。
甚至傳播到東歐、中歐草原！
匈牙利王國的國名，就是十箭聯盟的突厥語發音，跟馬扎爾人語言橋接而成的。
建立匈牙利王國的馬扎爾人，認爲十箭聯盟非常尊貴，攀龍附鳳整出十個部落，然後就自稱是十箭聯盟。也即，十姓突厥。
又因回鶻人在中亞建立的喀喇汗國，實力一度非常強大，回鶻也變得跟突厥劃等號。於是在有的地方，十箭聯盟和十姓突厥，也被稱爲“十箭十回鶻”。
匈牙利積極擁抱歐洲，接連跟神羅、法國聯姻，還主動引入法國文學。他們把祖宗建國前的攀龍附鳳給搞忘了，已經不知道自己的來處。
他們的語言也非常雜亂，先是吸收突厥語，接着又吸收東羅馬語，然後再吸收斯拉夫語。還引入一堆法語、德語詞彙。
搞到現在，他們連“十箭聯盟”的真正含義都不知道。
他們的國名就源自於此，那代表着東歐、中亞、西亞最尊貴的突厥王族傳說！
一個鴻臚寺官員，捧着從《新唐書》摘抄的文字，以及大明學者這數十年來對西遷突厥的研究成果，走到拉斯洛王子麪前交給他。
另一個時空，同樣的研究成果，還要再等一百年，出自波斯的史學鉅著《史集》。
大明的史學家們，可不是吃乾飯的，早就把突厥史給研究透了。
“給他念一下吧。”葉太后說。
鴻臚寺官員先誦讀《新唐書》，講明十姓突厥的來源。接着又簡述中亞、西亞、東歐突厥人的傳承。
最後，鴻臚寺官員說道：“貴國的建立者，應該是遷往更西邊的十姓突厥。貴國的國名，有一半來自十姓突厥的發音。”
拉斯洛王子聽得目瞪口呆。
葉太后微笑道：“漢人與突厥人，都源自華夏族裔，我們本來就是一家。只不過，你們離家太遠太久，把自己的祖先給遺忘了。”
確實忘了，只不過忘的是祖宗怎麼攀龍附鳳。
拉斯洛起身行禮道：“多謝大明告訴我這些事情。”
葉太后說：“我會讓人把這些翻譯成突厥文字。你拿回自己的國家，可以向附近的突厥人打聽，他們的部落傳說可以印證。”
拉斯洛再次表示感謝。
安娜公主對這些不感興趣，一直在偷看十米外的小皇帝。
拉斯洛王子趁機說：“既然我國與大明有同樣的祖先，那麼兩國聯姻就是更好的選擇。”
“你可知大明婚姻制度？”葉太后問。
拉斯洛王子說：“一個男人，可以娶很多妻子。”
葉太后說道：“大明皇后已有人選。你的妹妹，只能做妃嬪。”
翻譯在旁邊轉述，把妃嬪翻譯成“副皇后”。
拉斯洛對此還比較滿意，副皇后也是皇后嘛。
葉太后又說：“你想要火器技術？”
拉斯洛說道：“是的。匈牙利將是大明在西方最忠實的盟友！”
葉太后說道：“工匠不可能給你。但可以贈送給你一些火銃和彈藥。”
當然不可能贈送線膛燧發槍和紙殼定裝彈藥。
大明即將送出的，是老式滑膛火繩槍，以及沒有紙殼的鉛彈，還有未經顆粒化的黑火藥配方。
這些東西，歐洲某些國家早就有了，不用擔心技術擴散的問題。
葉太后又來一句：“如果只是聯姻，最多贈送十支火銃做聘禮。你想要一千支火銃嗎？”
一千支？
拉斯洛驚喜不已，連忙說：“請尊貴的太后提出條件。”
葉太后笑道：“貴國國王，皈依景教。”
拉斯洛難以答覆。
景教是什麼玩意兒，他在半路上已經見識過了。異端中的異端！
讓匈牙利從天主教變成景教，怕是立即要招來無盡的外交麻煩。
幸好基輔羅斯已經碎了一地，神羅又諸侯割據即將內亂。否則只憑皈依景教，匈牙利就會被鄰國混合雙打。
想了半天，拉斯洛說道：“此事太大，我做不了主，需要回去請示國王。”
葉太后點頭說：“可以。我即將派出使者，冊封庫曼國王。冊封使節團，會把一千支火銃帶上。如果貴國同意，就在庫曼交付。”
拉斯洛說道：“如果只是一千支火銃，我國陛下是肯定不能答應的。”
“你還想要什麼？”葉太后問道。
拉斯洛說道：“貴國派出一批工匠，幫助我國打造地中海海軍！”
你沒有聽錯，匈牙利海軍。
這時的匈牙利，地盤可大得很，它在地中海有港口的而且海岸線足有六七百里。
但那些海岸線的外圍島嶼，大多數都被威尼斯佔據。
有威尼斯的海軍阻攔，匈牙利商船根本沒法出海。只能把附近山區的優質造船木材，廉價賣給威尼斯商人。
而威尼斯商人買到木材，又當做戰略物資，高價轉賣給沙漠教國家。
錢全都給威尼斯人賺去了！
“好。只要你們願意皈依景教，大明就派工匠幫你們建造海軍。”葉太后當即答應。
就跟贈送火槍一樣，先進的造船技術，肯定是不會給的。
拉斯洛又說：“如果因爲皈依景教，我國遭到其他國家入侵，大明須勒令庫曼、欽察兩個藩屬國派出援兵。”
葉太后說：“你們要提供糧草，並支付他們一些錢財。”
“這是當然。”拉斯洛說道。
雙方算是達成了合作意向。
但具體能否辦成，還得看匈牙利國王的想法和手段。
此時的匈牙利，雖然已皈依天主教兩百多年，但依舊存在大量的異教徒。相對而言，其宗教政策還是比較寬容的。
另外，從匈牙利國王到貴族，因爲繼承製的原因，始終跟教士團體有着巨大矛盾。
因爲匈牙利的主體是遊牧民族，即便有許多已經變成農耕，但還存在着濃厚的繼承傳統。
特別是其遊牧地區貴族們還在暗中一夫多妻，並習慣性的讓成年後代（不分嫡庶）繼承爵位和領地。
這關乎生存。
一個年幼的嫡長子繼承領地，很難應付羣狼環伺的環境。
而教士卻非要排一個繼承順位，導致庶出的國王和貴族們，在繼承之前必須向教士行賄。
這種行賄，往往是贈送城堡、領地和特權！
國王和貴族在面對教士時，竟然變成跪着吃飯的。
連續兩任匈牙利國王一直在依靠神羅皇帝支持，不斷的打擊和削弱國內教士羣體。
就看這位國王，敢不敢接受景教。
如果不敢，大明也沒啥損失。
葉太后掃了一眼桌上的世界地圖，臉上不禁露出微笑。
她從小生活在七河都護府，知道宗教的威力，絕對不能讓那玩意兒東擴。
不論匈牙利如何選擇，至少這次庫曼人願意接受大明傳教。
庫曼人還是很兇殘的。
朱銘剛穿越那會兒，庫曼人還很弱小，跑去招惹強大的基輔羅斯。當時基輔羅斯已經實質性分裂，但依舊把庫曼人打得逃去高加索地區。
僅僅一百多年過去，庫曼人又殺回去了。還趁着基輔羅斯碎成一地，瘋狂的侵佔其領土。
稍微給庫曼人一些支持，他們指不定能把佛教、景教傳到基輔去。
兄妹倆被領着退出大殿。
安娜公主不時回頭，想要跟小皇帝交流幾句。
可惜，小皇帝跟她一樣，全程坐在那裡不說話。
離開皇宮，安娜問道：“父親真會皈依那個景教嗎？”
拉斯洛搖頭：
“不知道。國內貴族和平民，跟教士的矛盾已非常激烈。神羅又諸侯割據，正在被教皇勢力侵蝕，遲早會把手伸到匈牙利。”
“而且，我們需要火器和海軍，否則根本抵擋不住周邊勢力。庫曼人跟我們關係一直不錯，但他們這些年擴張太快了，而且現在又成了大明的屬國。”
“如果我們沒有足夠實力，庫曼人說不定會入侵匈牙利。父親正是看到庫曼人的威脅，才把你送來大明聯姻。”
“我們以前皈依天主教，是爲了鞏固統治，而且西方確實更強大。現在真正強大的是東方。如果能獲得更多好處，或許父親真會答應皈依景教。”
“恐怕那些貴族也樂意接受，不用再悄悄的娶幾個妻子，也不必爲了繼承問題賄賂教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