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覈的房間很大，谷小白坐在對面一張桌子後面，正低頭寫着什麼，角落裡坐着幾名工作人員。
而在他的對面，則是四把椅子和譜架，旁邊還有一個供他們準備樂器的小桌。
“各位老師好，歡迎來參加考覈。”看到幾個人進來，谷小白站起來道：“請各位老師先準備一下樂器……請隨便坐。”
王洪春聽到身邊那個名叫“李凡穎”的女生，已經低聲尖叫了起來：“啊啊啊……好帥！好帥！”
三兩步就已經衝到了最中間，也是距離谷小白最近的椅子上坐下來，啥也不幹，就盯着谷小白猛看。
看了幾眼，突然就臉紅了，把腦袋低了下去。
王洪春也在原地愣了一會兒，就聽到隔壁那壯漢向谷小白作揖：“河南張雄，見過鍾君。”
那名盲人樂師也深深一鞠躬：“北平李近樓，見過鍾君。”
王洪春站在原地更呆了。
我是不是應該也自我介紹一下？
感覺加上地名，就那麼帥氣呢？
我要不要來一個晉西王洪春？
谷小白道：“不必拘禮，請坐。”
“多謝鍾君。”張雄和李近樓，這才坐了下來。
王洪春和李凡穎兩個人面面相覷。
那邊，張雄卻是把自己的琵琶放在小桌上，從懷裡拿出來一副新弦，就開始換了起來。
換好之後，他隨手彈撥、調整，一波波的聲浪傳來。
王洪春發現，張雄沒有戴假指甲，而他的弦，也不是鋼弦，而是潔白晶瑩。
竟然是絲絃！
再看那名叫做李近樓的盲人。
他雖然雙眼看不見，但是換弦、調音，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遲滯，似乎已經不知道換過了多少次。
他手中的那一副弦，上面音樂帶着一絲絲的冰裂紋，這個更牛叉。
冰弦？
這都是哪裡來的傢伙啊……
王洪春看看自己的琵琶，以及上面的金屬弦，突然覺得自己的琵琶有點掉價。
不過他也開始調琴，一時間，整個房間裡，都是嘈嘈切切的聲音。
“各位準備好了，就請告訴我一聲。”谷小白道，聽到谷小白這麼說，那個叫做李凡穎的女生，這才恍然大悟地開始調音。
又過了幾分鐘，那女生道：“我準備好了！”
“都準備好了？那請大家彈奏一首最擅長的曲子吧。”
王洪春看看左右，茫然問道：“誰先來？”
“一起。”谷小白微微一笑。
一起？
四個人彈四首曲子，你覺得你能聽清楚？
然後他悚然而驚，這纔是最可怕的地方。
這種彈法，恐怕最考驗的不是谷小白的耳力，而是自己的專注度和注意力吧。
“請開始。”谷小白催促道。
王洪春一咬牙，低頭，幾下撥絃。
“錚錚錚”幾聲響，琵琶名曲《十面埋伏》就已經響了起來。
第一部分的“列營”，密集的音符，像是腳步聲從四面八方靠攏而來，然後越來越快，越來越碎，像是四面八方大步跑來的軍士，在將軍面前小步挪動着腳步，排成了整齊的隊列，然後橫平豎直。
隔壁的那名女生，也彈奏起了一首《塞上曲》。
而張雄和李近樓兩個人卻是不慌不忙，屏息靜氣，先安靜了幾秒鐘，然後這纔開始。
王洪春正在專注彈琵琶，突然聽到自己左側，琵琶弦響，下一秒，就聽到“嘎嘎嘎”的叫聲，上下飛舞。
王洪春下了一跳，哪裡來的鵝叫？
只聽聲音，就像是房間裡，突然飛進來了一羣天鵝，驚慌失措，四處亂飛。
一時間能聽到鵝的驚叫聲，撲騰翅膀的撲棱聲，甚至還有破空聲。
元代琵琶曲《海青拿天鵝》！
這曲子，王洪春自己也彈過，卻和此時聽到的完全不同，他左側這名叫張雄的男子，信手彈來，讓所有人仿若置身在一羣天鵝之中。
突然間一隻海東青穿雲而過，頓時天鵝更加驚慌失措……
神乎其技！
王洪春這麼一愣，手中一慢，就錯了一個音。
然後“刷”一聲，谷小白的目光，已經掃了過來。
“臥槽！”王洪春吐槽一聲，你的耳朵是掃描儀嗎？這麼亂的情況下，都能聽到我錯了一點點！
他不敢再分神，趕快全神貫注去彈奏，只是耳邊宛若鵝叫的聲音，卻完全無法驅離，手中的節奏，慢慢有點亂了。
被帶偏了！
他吸氣，再吸氣，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注意力拉了回來，突然又聽到右側，有人一聲長笑。
再然後，將軍吶喊，軍鼓滔天，炮聲隆隆，殺聲陣陣……
我特麼，這是琵琶？
王洪春彈不下去了。
他茫然擡起頭來，就看到對面那個女生，也早就已經停了，正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兩個男子。
一側，身材雄壯的張雄，雙手宛若幻影，一隻海東青在天鵝羣之中，上下翻飛，趕得天鵝無路可逃。
一側，身材幹瘦，雙目失明的李近樓，大開大合，兩軍對壘，殺聲震天，膽子小了，似乎就要嚇得瑟瑟發抖。
那一瞬間，王洪春差點要叫出來。
這特麼哪裡來的大神啊！
特麼的我老師都比不上啊！
其實，人類在藝術方面，早就已經發展到了巔峰。
不論是詩詞歌賦、繪畫雕塑還是音樂。
現代的音樂表現力進一步提升，全靠的是樂器一步步改良，才能做到之前做不到的事，發展出新的技法、表現形式。
在科學方面，現代的一名小學生，說不定就比古代的科學家懂得多。
但是把現代和古代最頂級的藝術家放一起，還不知道誰虐誰呢。
李白杜甫的詩、莫扎特貝多芬的音樂、米開朗琪羅的繪畫和雕塑……都是現代人必須仰望的存在。
而樂手方面也是如此。
雖然他們的琵琶用的還是絲絃，但是在音色控制、技藝方面，卻足以讓人仰望。
房間裡，一時間只剩下了張雄和李近樓兩個人在彈奏。
張雄看向了對面的李近樓，微微一笑。
手下瞬間加快加重，剎那間，滿屋皆鵝！
對面，李近樓毫不畏怯，他伸手一撥，王洪春分明聽到耳邊有人大喝一聲：
“殺啊！”
殺聲重重疊疊，一浪一浪，似乎千軍萬馬，迎面而來。
這一刻，王洪春真的要跪了。
老婆，快來看神仙打架了！
等等，我哪來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