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准許是知道顧妤在想什麼，一臉的自嘲，道：“我以爲她死了，以爲她再也不存在了。那幾年裡，我過的渾渾噩噩，見到長的像她的女孩，我都試着去接近……可到最後，哪一個也不是她，都不是……”
“……”
顧妤沉默良久，纔將目光重新放在韓準的臉上。
她說：“她在精神病院，是韓敘送她去的……”
韓準從沙發上猛然起身，卻被顧妤的手臂給攔住了。
顧妤擡起頭看着他，語氣沉沉道：“你想去接她回來，我不攔你，可你有沒有想過，回來以後呢？”
聞言，韓準的腳步頓住了。
顧妤繼續看着他，說道：“你和語歡現在處於什麼狀態我不瞭解，但從上次語歡和你發生爭執，你一氣之下離開別墅，我便知道，你們之間恐怕已經不似從前了，對嗎？”
韓準不語，只臉色蒼白的看着顧妤。
顧妤將放在韓準身前的手臂收回，淡淡說道：“如果我沒猜錯，你們爭執的原因是因爲韓誠宇吧。”
提到韓誠宇，韓準的臉色果然變了。
他收回目光，轉身不再看向顧妤。
顧妤沒理會臉色鐵青的韓準，繼續說道：“你爺爺之所以憤怒至此，恐怕也是因爲此事，他怕語歡的出現，再次導致韓家大亂……屋”
顧妤的話音未落，韓準就已經轉過身來，幾乎歇斯底里的對着她吼道：“這件事憑什麼要他來做主？！我完全可以保護好語歡，今後，她不會再和韓誠宇有任何關係。”
顧妤看着韓準憤怒的眸子，一字一句的說道：“這是你的想法，那語歡呢？”
突然，韓準無話可說，只剩胸口處劇烈起伏。
顧妤繼續說道：“語歡在一點點恢復，她會不會想起你對他的好尚且難說，一旦她恢復了記憶，擾亂了韓誠宇的家庭，你覺得你爺爺還可能會再放過她嗎？”
韓準的臉色一點點蒼白了下來，他退後了幾步，氣力盡失，又一屁股坐回到了身後的沙發裡。
顧妤目光平靜，語氣卻和緩了些許，道：“韓準，不要再去逼語歡了，給她一條生路吧……”
韓準：“……”
……
從二樓下來，薛嫂已經泡好了咖啡，站在客廳裡等候。
顧妤扶着樓梯走下，與薛嫂對視了一眼後，薛嫂一臉澀然的笑笑，說道：“顧小姐如果不急着回去，我已經泡好了咖啡……”
顧妤停頓了一下，朝着沙發前走去。
薛嫂請顧妤坐了，擡頭朝着二樓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問道：“先生，他還好吧？”
顧妤對着薛嫂點了點頭，說道：“沒事了，給他些時間冷靜冷靜，你就不要再上去了。”
薛嫂一聲嘆息，點了點頭：“好。”
顧妤擡頭看了一眼薛嫂額頭上的淤青，說道：“薛嫂，有些事我想問您，不知道您是否願意回答。”
聞言，薛嫂一愣，轉而似乎一下就猜到了顧妤想問什麼，臉色白了白後，說道：“如果是有關語歡小姐的，我願意悉數奉告，只求她再少吃些苦頭……”
顧妤點了點頭，朝着對面的沙發椅中看了一眼：“您坐吧。”
“哎……”薛嫂答應了一聲，坐去了顧妤的對面。
顧妤面色平靜，開門見山道：“語歡現在被韓敘送去了精神病醫院。”
聽到顧妤這麼說，薛嫂的臉白了白，重複道：“精神病院？”
顧妤點頭，視線一直停留在薛嫂的臉上。
片刻後，薛嫂的臉色漸漸恢復了些許，最終也點頭自言自語道：“這樣也好，這樣也好……韓小少爺這樣做，是對的……”
“您也這樣認爲？”顧妤開口問道。
薛嫂擡起頭來，看着顧妤，用力的點頭道：“至少短時間內，韓老爺子是不會再將她送走了，起碼現在她是安全的……只是，我有些心疼小姐，精神病裡的那種壞境……”
薛嫂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而顧妤已經開口問道：“韓老爺子爲什麼要送她走？”
薛嫂回過神來，看向顧妤，目光中稍有閃躲。
顧妤一刻不離的盯着她：“薛嫂不方便回答嗎？”
薛嫂聞言，目光垂了下去，搖了搖頭後，說道：“如今還有什麼不方便的，事已至此，恐怕我在韓家工作的期限也快到頭了……”
顧妤懂薛嫂的意思，也沒有開口說什麼。
薛嫂勻了口氣，一臉死灰道：“這件事，恐怕要從頭說起了。但是，在說起之前，我還想請顧小姐在先生面前暫時保密，對於語歡小姐的過去，先生知道的其實並不多，我抱着自私的想法，總想着或許先生這裡，纔是小姐的最好歸宿。所以我怕，我怕先生知道了她的過去以後，語歡小姐便再也沒了去路……”
顧妤沉默了片刻，最終點頭：“好，我聽你的。”
聽到顧妤這樣說，薛嫂這才鬆了口氣，緩緩說道：“我來韓家工作，其實算下來，至少也有20年了，至於語歡小姐是從什麼時候被韓家收養，我已經徹底沒了印象。我只記得，幼年時期的語歡小姐是很得老爺的歡心的。老爺在她的身上用了很多的心思，將過她培養的最爲優秀，甚至就連很多的名門出身閨秀，都遠不及她。”
顧妤聞言不語。
薛嫂繼續說道：“語歡小姐非常的漂亮，性格內向。她平日裡的話很少，也很溫柔，在我的印象中，從沒見過她對任何人發過脾氣，她總是很安靜，喜歡自己一個人獨來獨往。”
說到這裡，薛嫂想是突然又想起什麼來，很快補充道：“哦，對了，語歡小姐喜歡跳舞，就是那種很優雅的舞蹈，恕我無知，我叫不上名字來。”
顧妤沒說什麼，等待薛嫂繼續往下說。
許是知道自己偏了題，薛嫂的臉紅了一下：“說完了語歡小姐，我再來說說韓家。韓家老爺子和老夫人都是軍醫出身，但到了韓準少爺父親這一輩，幾乎就已經轉商了。韓老爺子一共有三個兒子，老大也就是韓準少爺的父親，如今是陸軍總院的院長，老二是韓敘少爺的父親，從前是很有名望的律師，早些年也放棄了律師行業，專心去經營韓家產業了。再有一個，那就是老爺子最小的兒子韓誠宇先生了……”
提到韓誠宇，顧妤的眉頭擰了擰，問道：“韓準和韓敘的父親我倒是見過幾次，可韓誠宇，我卻從未聽韓家人提起過，他和語歡到底什麼關係？”
聽到顧妤這樣問，薛嫂也無力了笑了笑：“韓三少是老爺子最小的兒子，今年也不過40出頭，也不怪您不瞭解，畢竟您還年輕，韓三少早些年就被老爺子送去了國外，很少回國的……至於韓三少和語歡小姐的關係，我該怎麼跟您說呢？”
說罷，薛嫂一臉的糾結。
片刻後，她擡起頭來，堅定了信心後，纔看着顧妤的眼睛說道：“顧小姐，礙於您和厲先生的關係，如果我說錯了什麼，請您千萬別往心裡去，好麼？”
聞言，顧妤的臉色白了白，錯開了與薛嫂的對視，淡淡說道：“我和他已經沒有任何關係，您不用有所顧忌。”
即使顧妤這樣說，薛嫂還是猶豫了片刻，才點頭道：“那好……”
薛嫂垂下目光，徐徐說道：“其實，韓老爺子收養語歡小姐，也不是沒有目的的。從一開始，老爺子就已經決定了語歡小姐的命運了。語歡小姐從小接受苛刻的教育，爲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討得厲家人的喜歡……”
說到這裡，薛嫂擡頭看了顧妤一眼後，繼續說道：“尤其是紹憬先生的喜歡。”
顧妤的臉色蒼白，卻沒有開口打斷，示意薛嫂繼續往下說。
見顧妤沒太大的反應，薛嫂的心才稍稍落地，繼續說道：“從這一點上來說，語歡小姐做的非常好的，厲家人的確很喜歡她，而她又被韓老爺子捧的和掌上明珠一樣，所以，她和紹憬先生的婚事在當時看來，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只是，沒想到後來出了差錯……”
“什麼差錯？”顧妤忍不住的問。
薛嫂臉色白了白，回憶了一下，才繼續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在語歡小姐19歲年出的事……”
說到這裡，薛嫂又兀自點了點頭，道：“對，應該就是那年的春節，韓老決定帶着韓家人出國旅行，名單裡除了韓語歡小姐，幾乎包含了所有的韓家老小，甚至連管家和部分的保姆都跟着一同去度假了。不過，不巧的是，韓三少剛巧在那個時候弄傷了右腳，所以，就沒跟着韓家人一起去旅行……”
薛嫂停頓了一下，眉頭皺起：“我記得那年初一的晚上，我照例在睡前的去關掉韓家所有房間裡的燈，當路過語歡小姐房間的時候，我聽到了韓三少的聲音在她房間裡響起。我起初很納悶，因爲韓家的家風嚴謹，尤其語歡小姐還是個養女，韓老對她要求的過分嚴格，甚至晚飯過後，就不許她再出房間一步，我心裡想着，恐怕就是怕這幾個年輕的少爺有什麼別的心思……”
“你是說，韓誠宇與語歡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在一起了？”顧妤問道。
薛嫂無奈搖頭：“具體是不是那個時候的在一起的，我不清楚，我只記得後來……突然有一天，薛老從外面回來，二話不說，不知道從哪裡抽了一條皮帶就朝着語歡小姐的房間去了……我記得那天，語歡小姐被打的很慘，她一直在哭着求饒，可老爺子半分也沒手軟，韓老當着韓家人的面，怒問她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可從始至終語歡小姐都不肯說，最後，還是韓準少爺出來，非說那孩子就是他的，並死死的護住了她，這才逼的老爺子停了手……”
說到這兒，薛嫂一聲嘆息：“唉，畢竟不是親生，那頓打幾乎要了小姐的半條命啊，就連我們這羣外人都看着心疼，也不知道他怎麼就能下得去這麼重的手……”
顧妤聞言，一聲冷笑。
她突然也明白了，韓語歡於韓家來說，不過一枚棋子，可當這枚棋子
自己毀了，韓老頭子不氣纔怪。
“語歡的孩子是誰的？”顧妤問道。
薛嫂答道：“應該就是韓三少爺的，總之不會是韓準少爺的就是，韓準少爺是心疼語歡小姐，才站出來承擔，卻不知，他的承擔反而是害了語歡小姐……”
顧妤聽的眉頭緊蹙：“那韓誠宇爲什麼不站出來？”
薛嫂表情有些諷刺，平靜說道：“韓三少當時並不在，就算是在，也不會站出來的。”
“爲什麼？”顧妤一臉不解。
薛嫂靜靜的注視着顧妤的表情，說道：“顧小姐，您有沒有想過，如果這件事沒人站出來承擔，語歡小姐至少還可以留在韓家，只要韓家人都守口如瓶，那麼這件事早晚會過去的。可如果韓家有人站出來承擔，這就不單單是韓小姐一個人的過錯了，設想以韓老的雷霆手腕，怎麼可能會容忍這麼一個隱患繼續留在韓家？”
聞言，顧妤明白了。
只能說，韓準當時的衝動，也徹底的害了韓語歡了。
如果韓準不站出來，起碼韓語歡留在韓家還有價值，只要消息不走漏，聯姻也未必不可。
但是在韓老爺子的眼裡，韓語歡與韓家人糾纏在一起，那麼這件事一旦鬧大，不光毀了他這麼多年的處心積慮，就連韓家的臉都沒處放了。
樓上傳來了什麼東西掉在地板上的聲音，薛嫂擡頭看了一眼後，剛要起身，卻被顧妤給攔住了。
顧妤看着她，道：“沒事……”
聞言，薛嫂這才又重新坐了下來。
顧妤盯着她問道：“那韓老又是怎麼知道語歡和韓誠宇在一起的？”
薛嫂慚愧的笑了笑：“韓老爺子精明的厲害，事情之後，他找來了所有的保姆，一個個的逼問，到底還是找到了蛛絲馬跡……況且，後來，韓三少自己也承認了……只可惜，那個時候說什麼都晚了，語歡小姐才19歲，肚子裡的孩子自然是不能留的，最終，還是被逼着打掉了……”
顧妤表情一驚，一臉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薛嫂的臉色蒼白，垂着目光，始終沒有擡頭，長嘆一聲，道：“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語歡的小姐命運就已經徹底被改寫了，以韓老爺子的爲人，一個不成器的養女，同時惹上了自己的一兒一孫，這樣的事，他是斷然不能容忍的……”
聽到這裡，顧妤的心涼了。
她注視了薛嫂許久，才問道：“你的意思……是韓老爺子將語歡送去了山區，賣給那樣的人家做老婆？”
聞言，薛嫂忙擡起頭來，一臉慘白的說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她被趕出了韓家，可她具體怎麼淪落到那種地步，我真的一無所知。”
顧妤看了她片刻，終究什麼也沒再多說。
臨走前，顧妤突然從門口轉過身來，問道：“薛嫂，西郊的那棟公寓裡，死的究竟是什麼人？”
薛嫂被問了一臉莫名，她不解的看着顧妤，片刻後纔開口道：“什麼西郊公寓？”
聞言，顧妤的嘴角挑起了一絲冷笑。
這一刻，她似乎懂了。
或許那棟公寓里根本就沒死過什麼人，不過是韓老想盡法子讓韓誠宇和韓準死心的一個藉口罷了……
……
顧妤從別墅裡出來，大門口處，和剛剛走進的厲紹憬，正好走了個碰面。
厲紹憬一身黑色的呢子外套大衣，動作緩慢的擡起腳步，擡頭間一眼就看到了顧妤。
四目相對的瞬間，顧妤的腳步頓住了。
厲紹憬緩慢的走到顧妤身前，也停了下來。
他低頭看着顧妤眸子，片刻後，終於語調深沉的開了口。
開口卻是：“我和曲靜涵什麼關係也沒有，你不要誤會……”
……
---題外話---【上午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