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寶抱着兜鍪，頭上冒着蒸騰白氣，大踏步的進了營帳，單膝跪地在帥案之前。
“稟督帥，末將平叛歸來。”
董靈站起來問着：
“剿滅叛逆數目如何，匪首可授首了？”
高大寶低着頭，看都不看董靈一眼，只是等着蘇路的吩咐。
蘇路放下手裡的筆，問着高大寶說了：
“我禁衛傷亡如何，有多少兄弟歿於此戰？”
高大寶聞言擡起頭來，眼眶中隱現淚花，大聲答着了：
“死了五個，重傷一百零七，人人帶傷，此戰敵軍數目太衆，負隅頑抗的謝家軍依仗車陣堅固，箭矢鋒利，很是傷了我禁衛不少兄弟。”
說着，高大寶重重的握了一下拳頭，臉上滿是惱火。
自己衝陣的馬速已經很快了，可還是死傷這好些兄弟，自己對不起王爺的看重，對不起兄弟們的信任。
蘇路點了點頭：
“死者按制撫卹，傳信王府，按照我定的條目，從優撫卹這些死難的兄弟。”
“重傷不能治癒的，按照陣亡撫卹，讓他們回家好好養傷，傷好之後，願意轉爲大內侍衛的，去宮內找蘇格統領。”
“不願意轉爲大內侍衛的，願意到王府做侍衛的，去王府找老管家。”
“實在不願意離開軍伍的，那就轉去衛府，我保舉他爲一衛府的教頭還是沒問題的，有能力的，副尉都尉隨他選。”
高大寶應了一聲，低下了頭，只覺淚水盈滿了眼眶，有些不敢說話，生怕一開口，就讓周遭的袍澤聽到自己聲音中的哽咽，藉故嘲諷自己。
董靈看了看高大寶，再看看蘇路，心中有些明白，爲什麼王爺麾下的戰將對他都是忠心耿耿了。
蘇路看高大寶低頭，也停了問詢，一直到高大寶擡頭，這纔開口問着了：
“戰況如何？”
高大寶挺直了身子，抹了一把額頭上不知是血還是汗的溼膩，回稟着戰況。
“擊潰第二波叛逆軍士，總數約三千餘，擊殺近兩千人，逃散者不可數。”
“匪首之中，謝雲逃竄，謝震授首，另有幾人重傷被救走。”
“末將無能，請王爺責罰。”
高大寶又跪了下去。
蘇路搖了搖頭，語氣裡滿是讚賞的說着：
“起來起來，你高大寶若是自稱無能，該當讓漢國其餘將軍如何自處，誰又能來指揮你來哉。”
高大寶嘿嘿笑着站了起來，語氣裡頗多得意。
“末將雖然有些本事，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這都是王爺您賜下的，以前我在京中的時候，除了打架有點兒本事，其他事根本不成。”
“能指揮戰陣，也是王爺您耳提面命，指點了我許多，否則我那有這本事。”
蘇路笑了，指着高大寶對旁邊的泥巴說了：
“看看人家大寶，多有自知之明，你當年纔打了幾場勝仗，就把尾巴翹到天上去了，以爲自己真的是有本事了。”
“若是你有大寶一半的謙遜，何至於會背叛我，何至於落到現在。”
泥巴低着頭，不敢說話，他心中，卻是翻起了驚天巨浪。
軍中多有流傳，哪個將軍能夠催發軍陣之力，全看能不能得王爺賞識，跟將軍本身的實力，根本沒什麼關係。
林崗，是王爺的表弟，小小年紀，就能催動軍陣之力，無論是什麼軍陣，都能手到擒來。
再看蘇平將軍，是王爺的堂弟，文武雙神中的武神，歷經戰陣無數，罕有敗績，每每統帶大軍，軍陣所指，望風披靡。
靠的，不都是王爺賜下的軍陣之力。
基本上軍中的高級將軍們，都相信這軍陣之力的存在，也都相信，只要得了王爺的賞賜，就能所向披靡，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現在看來，軍中這消息是真的。
枉自己當年，還以爲是自己天賦過人，在統軍打仗上多有過人之處，才能戰無不勝。
年少輕狂啊。
泥巴心中多有悔恨，爲當年事後悔，看看曹華，看看蘇平，再看看李坤他們，都是自己仰望的存在了。
“泥巴知錯了。”
泥巴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聲音哽咽。
蘇路擺了擺手，吩咐着高大寶說了：
“好了，全軍休整，軍務的事情，就交給暗衛負責吧，你們好好睡上一覺，去吧。”
高大寶去了。
蘇路吩咐着泥巴說了：
“趙朔跟聞景此去唐國，你多多追蹤，中間有什麼需要的地方，你隨意調派，唐地的衛府軍，若有需要，你可隨時調動。”
說着，蘇路從旁邊的禁衛手裡接過一塊腰牌。
“這是我的腰牌，你持此牌，可以調用三千……”
“王爺，讓我去吧。”
董靈接過了蘇路的腰牌，開口說着了。
蘇路打量了董靈一眼，“那成，你去吧，若是有需要的時候，可以調動定驤衛跟義軍的人，具體行至，你自行安排即可。”
董靈點了點頭，招呼了泥巴，出了營帳。
兩人出了營帳，一前一後，向着大營門口走去。
泥巴看着董靈的背影，不敢吭聲，悶頭跟在後面。
營內，得勝歸營的禁衛正收攏着戰馬，拉着去後營喂上草料，然後東倒西歪的去了自家營帳，拔掉衣甲兜鍪，滾在牀鋪上就睡下了。
有精神頭好的，扒下兜鍪衣甲，在火頭營外面扒拉饃飯吃，一遍嚷嚷着伙頭軍，要鹹菜跟肉條吃。
看着大營內的嘈雜，董靈突然問着泥巴：
“泥巴將軍，你爲什麼要回歸我漢國，死在齊國不是很好嗎？”
後面的泥巴突然一愣，臉色一白，擡起頭來，看着蘇路，嘶啞着嗓子問了：
“敢問董靈將軍，這話，是您的意思，還是王爺的意思？”
董靈冷笑一聲：
“王爺的意思？”
“你泥巴跟隨王爺數年，還能不清楚王爺的意思，王爺但凡有一點兒想要收拾你的意思，你早就屍骨無存了，還能當上暗衛都督，縱橫漢國。”
泥巴低下了頭：
“是末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是啊，末將爲什麼沒有死在齊國！”
“我怕死。”
泥巴突然擡頭，看着董靈，眼眶裡滿是血紅：
“我泥巴怕死，死太可怕了，我泥巴不論再怎麼苟且的活着，也絕不願意去死。”
“我本來已經想好了，就算王爺要斷了我的腿，砍了我的胳膊，只要王爺讓我活着，我都願意。”
“董靈將軍，您滿意了吧？”
“啪啪”
董靈拍了拍手掌，臉上堆滿笑容：
“好，我欣賞直率的人，誠實的人。”
“這次你歸我調度，實話告訴你，我也能調動軍陣之力，是王爺麾下，能夠調動軍陣之力的戰將中的一員。”
“醜話我先說在前面，這次若是成了，我無話可說，若是敗了，你泥巴的人頭，我要了。”
泥巴低下了頭，保證着說了：
“將軍放心，暗衛，保證讓王爺滿意，讓將軍滿意。”
董靈冷哼一聲：
“我不需要滿意，我只需要，王爺以後不需再操心戰事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