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通常會用天真質樸去形容孩子，但少年的思維跨越程度，成人往往難以直觀感受，王金磊就算再懂教育，也不可能隨時把握住孩子們即時變換的情緒。
他並不知道沈劍爲何急着見到李勇，只覺得這是孩子氣地記仇。
所以他更不清楚，在沈劍細膩的小心思裡，踏入職業道路意味着什麼。
這幾天裡，大部分新人的情況都還不錯，雖然還沒開始進行合訓，不過隊員們已經開始熟悉這裡的環境，各自交朋結友。
而沈劍的表現似乎不太理想，自從知道李勇先一步踏入國家隊之後，就始終提不起勁。
“小子，你是想不通去年被虐，要去復仇嗎？不過這種機會肯定有，現在彆着急。”王金磊特地找他去談這事，甚至想把李勇的微信名片推給他：“你倆要不先聊幾句？他要是知道你進了青訓隊，肯定嚇一跳。”
然而每次提到這事，沈劍的反應都顯得比較抗拒，接連擺手搖頭。
幾次之後，王金磊還以爲沈劍是把這事拋之腦後，於是也懶得管這麼多。
初來乍到的選手們已經各自分好了組別。按照年齡標準來說，沈劍雖然應該是少年組，但他這次通過的是青年隊選拔，而且也已經完成的義務教育學業，所以也是以職業運動員的身份一起參訓。
這事很常見，曾經還有個十三歲的山東少年，以一米九的身高，破格入選籃球青年隊。雖然此類事情一直都有揠苗助長的爭議，但大家選拔人才的時候主要還是看實力的。
最初幾天沒有具體的訓練安排，工作人員帶領着新成員們四處閒逛，這地方是往後幾年的主要生活場所，就算再有天賦也至少需要停留一年多。
正式參訓的前夜，王金磊組織了一次迎新聚餐，這算是是多年來的例行儀式，通過類似活動讓大家彼此熟知，同時也讓新人消除一些生疏和緊張感。
但在席間相互介紹的時候，沈劍卻表現得並不那麼興奮，他只和除夕那時相識的幾名前輩偶有交談，其他時間基本都是悶頭不言。
這一切自然都被王金磊看在眼裡，沈劍好不容易邁出的這第一步，看上去並不如他一直憧憬的那樣美好。
其實對於基地環境，沈劍比其他的新人都熟悉，畢竟他去年這個時候來過此處。但也正是因爲如此，可能在喪失了一定新鮮感之後，那種年輕人應有的的活躍勁頭也少了許多。
不過王金磊覺得，這並不能成爲沈劍垂頭喪氣的理由。於是他當晚就找到宿舍，單獨談了一會兒，眼看着訓練在即，必須讓這小子調整好狀態。
“明天開始就得分組了，再不打起精神，耽擱了你的訓練計劃可別埋怨。”
確實，隊員們雖然大部分時候都是集體參訓，但針對各人不同的情況，也會有教練詳細制定用於優化的專項練習。比如射門不錯，就繼續挖掘提升，或者對抗能力不行，就趕緊彌補短板，爭取把隊員的整體水平穩定在同一層面，有利於更進一步選拔。
所以他開門見山，直接提醒沈劍這件事的重要性。
但這話剛說完，沈劍的態度卻有些耐人尋味。
“該幹啥幹啥唄，我又不可能消極訓練。”他聳了聳肩，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你反正是主教練，要是覺得我實在沒啥前途，記得提前招呼我一聲就行。”
以沈劍之前的直腸子性格，可不會說出這種酸話，王金磊立刻訓斥了幾句。
“這話什麼意思？你以爲進來就高枕無憂了？每年咱們涌入一大批人，也就意味着更大的淘汰率，你如果一開始就萎靡不振，是想要在青年隊浪費青春嗎？”
這話剛出口，他覺得不太對味，立刻補充道：“要是有什麼心事，現在趁早敞開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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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我肯定照常發揮就行了。”
沈劍嘴上這麼說，但這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卻很真實，他其實是有點說不上來怎麼回事。
“你還沒什麼，吃個飯都心不在焉的樣子，人家一個個新人都開心得跳起來，就你耷拉個腦袋，是要顯得你波瀾不驚？與衆不同？還是覺得這地方讓你失望？”
罵歸罵，王金磊當然是要搞清楚沈劍的真實想法，所謂懵懂少年，有很多東西必須得旁人幫助才能讓他開竅。
“沒這意思，我就是覺得，以前還是想得太簡單了。”引導式地逼問之下，沈劍嘗試吐露心聲：“現在真正走到這一步，才發現很多事情比預料中更遙遠。”
“這是你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往後也會慢慢向更高處進發，全憑實力說話，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王金磊接着說道。
按照以前的想法，這確實是他理想的第一步，但現在沈劍發現，這更像一場摸不清參照物的馬拉松，因爲身邊有太多優秀的存在，就像是淹沒於人海茫茫的窒息感。
“有一羣不錯的教練，還有厲害的同伴，確實是會進步，但大家都只是朝着金字塔頂端攀爬，誰都不可能保證自己頭頂沒有腳印。”
他的這番回答，反倒是讓王金磊吃了一驚，沈劍真的比較早熟。這看上去不諳世事的毛頭小子，其實有着超越同齡人的思維角度。
按照常理，大家辛辛苦苦經歷了層層選拔，終於獲取了進入頂尖的敲門磚，要麼沾沾自喜，或者拍着胸脯鬆了一口氣，只有沈劍敏銳地發現，這場競爭可能才初顯端倪。
其實站住沈劍的角度不難理解，不僅是李勇給他的打擊很大，包括之前的成長過程也有很大因素。而且王金磊之前也給他說過這樣一句話：競技項目只能容納天才。
如今這種大浪淘沙的環境，讓之前在體校鶴立雞羣的那種優越感蕩然無存，這種軍營式的學習生活，把無數人強行壓制成同一張面孔，他可能已經從前輩們的舉手投足之間，感受到了尚未到來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