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凌晨空蕩，窗口門戶鎖得嚴絲合縫，腳步聲迴響，格外清晰，蕭達一路追着，從消防樓梯轉到電梯，再追電梯快人一步至一樓，守株待兔。
姚念慈竄出電梯，一個人影截住她。
再幾步到門口，凌晨夜幕裡閃出電子屏的紅光，不遠處，車燈閃了閃，看見大廳情形，司機下車。
蕭達早察覺了，掃一眼司機，注視姚念慈，“您怎麼來了？”
樑文菲與劉青松在香江公證登記，姚念慈作爲母親，尚且沒有到場，登記完卻出現了。
這個時間點，蕭達很難不懷疑她目的。
“我來看看朝肅。”
蕭達一瞥，司機身後還跟着保鏢，瘦高個，鷹眼銳亮，步伐穩健，下盤紮實，看模樣是個練家子的。
他笑，“那您怎麼沒提前聯繫我，剛纔都到門口了，也沒進去。”
姚念慈忍氣吞聲，盛氣凌人的脾氣全壓制住，“他應該不想見我。”
保鏢近在一箭之地，蕭達心中越發狐疑。
姚念慈年輕時有丈夫，中年有兒子，在貴婦圈裡地位崇高，一呼百應。
應酬，拉攏，打探，聯合，她全不管，選保鏢武力是其次，模樣，身條，氣質，務必拉出去，威武不凡，閃耀人眼。
回國後，整個人低調了，以往吹彩虹屁捧她的場合都不去，一門心思往權貴夫人堆裡扎，替樑正平搭橋牽線。
夫人們身邊帶警衛，講低調，她那羣門面保鏢排不上用場，又瞧不上“質樸”版的，索性一個不帶。
今晚有備而來，恐怕居心不良。
“理解您一片慈母心腸，樑先生每天探視時間有限，但醫生還在，我帶您去了解一下樑先生的傷情？”
司機插話，“蕭助，夫人——”
蕭達冷臉，“上崗前，管家沒有培訓你司機制度嗎？”
姚念慈握拳，“你上崗前，朝肅沒有培訓助理禮儀嗎？”
“當然。”蕭達不留情面了，“不僅禮儀，還有風險規避，緊急情況應對。您來醫院，難道不是想知悉樑先生傷情？”
逼到死衚衕了。
執意要走，擺明來此絕對好意，不走，正中蕭達留人之意。
醫院有監控，有值班護士，門衛保安，林家來人，瞞不住的。
姚念慈手心冒汗，保鏢蓄勢待發，蕭達眯起眼。
大門匆匆進來一人，打破了氣氛。
“您好，蕭先生。”那人直迎上來，伸出手，“我是郭璞，林蘭峰先生的法務顧問，受莫連城小姐所託，送還樑朝肅先生一份文件。請問，樑先生現在方便嗎？”
蕭達一怔。
姚念慈攥緊手中包袋，視線躲避郭璞。
“連城小姐託付？”蕭達眼皮一跳，“什麼文件？”
那人左右探看，轉而笑問蕭達，“蕭先生，這裡恐怕不方便。”
蕭達凝視姚念慈幾秒，伸手示意，“郭先生，請跟我來。”
電梯打開，蕭達身影消失。
姚念慈腳軟，司機攙扶她，“樑董沒有料錯，這人返回幫我們，說明林家是樂見其成。”
姚念慈迅疾往外逃，“快走，訂機票，現在就回南省。”
司機拽開車門，“那大小姐呢，她約您在洲際見面。”
姚念慈眼中劇烈掙扎，“下次，錄音要緊。”
……………………………………
連城登機後，忽然發起高燒。
這段時間，事態激變，她神經繃得如同高壓線。
如今設心處慮的事都有了結果，猛然鬆懈，像大水泄洪，不拉閘，一切正常，拉閘了，身體，精神，一瀉千里。
渾身的血管筋脈都彷彿爆裂開來，灌進硫酸，腐蝕到骨頭縫也火辣辣，宛如炙烤。
林嫺姿知道她用過冰島批次的保胎針後，一直惴惴不安。
登機時特意帶了私人醫生。
這會兒，連城匍匐在她懷裡，燒得人事不省，私人醫生用了特效藥，也無濟於事。
沿途幾次想迫降，最終堅持到布達佩斯。
飛機剛落地，接到國內陌生電話，幾乎打爆她手機。
她心慌意亂，根本無暇顧及，等連城住院，高燒暫退，纔再次開機。
陌生號碼無縫跳出，林嫺姿皺緊眉，按下接聽。
“林女士，連城小姐是否有了病症表現，高燒？昏迷？還是渾身起紅疹？如果您已經到了地方，務必先查肝腎。”
林嫺姿豁然起立，“你是誰？你知道連城身體情況？”
凳子被猝然帶的歪斜，嘭的倒地，巨響迴盪在病房。
病牀上，白牀單隆起的小丘，劇烈一抖，林嫺姿撲倒牀前。
連城雙眼依舊緊閉，顴骨令人膽戰心驚的豔紅，再次滾燙，她撕心裂肺呼叫醫生。
電話裡，薄頤章面色駭沉，聽了一陣兵荒馬亂，林嫺姿掛斷電話。
他當即再撥號碼，打給蕭達。
“樑夫人的病恐怕不好。”
蕭達擡腕看錶，接近中午，推算時間，林嫺姿飛機落地不到一小時。
他問，“您打通林嫺姿手機了？”
“是。”薄頤章簡明扼要，“我聽她和當地醫生交流，樑夫人在飛行途中就高燒不退，且藥物對她不起作用，四肢有蝶狀紅疹，面頰剛起。”
蕭達呼吸凝重，“您當初和樑先生推測——”
“最壞的情況。”薄頤章果斷，“樑先生不願驚嚇到樑夫人，只說最輕的猜測慢性肝衰竭。可遠東醫院保胎針的副作用是嚴重破壞人體免疫力，肝衰只是微不足道的表象，系統性紅斑狼瘡纔是根由。”
蕭達大步變狂奔，“林嫺姿那邊兒確診了嗎？”
“沒有，她掛斷電話時，醫生提到，兩個小時後出全面檢查結果。”
蕭達急按電梯，“你走後那天下午，樑先生聯繫了京城方面的大主任，當時夫人沒有任何異常表現，大主任覺得不像，這種疾病早期反應非常明顯。”
薄頤章不說話，他堅持他診出的脈案。
蕭達進電梯，“這樣，我把大主任電話住址給您，您立即聯繫他去機場，和他一起飛往布達佩斯。”
“好，我現在收拾，訂機票。”
“不用，乘樑先生專機，航線，當地住宿，以及落地後的助理，樑先生早有預備，您帶上護照即可，大主任那裡，樑先生也交待過。”
薄頤章有一瞬愣怔，他那天下午離開香江，樑朝肅沒有帶連城體檢，他知道是要緊事壓後了，也知道樑朝肅問過其他醫生。
卻不想，他安排會這般超人預計，各項發展，各種可能，他私下到底做了多少，是他果然心智絕頂，精準料算到如今。
還是面面俱到，能想到的全準備，事有萬一，他絕不要這萬一，落在樑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