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你舅舅打探立案消息，樑正平罪惡比他兒子私德犯罪嚴重惡劣。南省怕拿小失大，預備用樑朝肅立案這件事，吊着他。”
“但警方已經確定樑朝肅不在靛省，甚至九成不在國內。”
連城手臂不自覺擡起，想去開燈，觀望林嫺姿神情。
下一瞬莫名又垂下，輪廓隱在暗影中。
林嫺姿明白，連城是怕光線太亮，看清她，也照見自己。
“告訴小瑛也收拾行李吧。”
她沒有怯過誰，但樑朝肅不一樣，國內先立他的案，是上面開會決定。
涉及地方平穩過渡。梁氏體量四年擴展全國，吸納就業不計其數，各產業偏向和政府合作，牽涉廣深。
忽然倒下，就業其一，政府項目也受影響。
先辦小的，再抓大的，一個一個來，儘量減少損失，平穩落地。
但如今，省會方針下達又改，毋庸置疑背後主因是樑朝肅一番動作。她想不透是哪一步，又掐莫實甫的穴，還摸準政治人物的行事準則。
無怪乎，樑朝肅四年建樹如山。
窗簾拉着，昏暗濃稠。
連城半天不得下文，試探拉林嫺姿手，“您讓我離開，確定他來新加坡目的是我嗎？”
“不知道。”她手心冰涼，林嫺姿反握焐着，“只是不想賭。”
時來天地皆同力，運走英雄不自由，樑朝肅這一手無時造勢，運走借力，太超絕。
她能接受一敗塗地，卻不想連城被情與理反覆拷問，消耗。
“別擔心我，國際刑警關注到連盈盈，莫實甫交出她是早晚的事，媽媽很快去歐洲陪你。”
連城不知該說什麼，好像也沒什麼可說。
她機場做得初一，就該貫徹十五，留下來猶猶豫豫，拉拉扯扯，不如一走了之，躲避不及了，才顯得絕情寡義。
“那我回歐洲幫您處理遊行的影響，英國媒體嘴太毒，不想他們再罵您。”
等國際警方抓到連盈盈，金通海的案子有了大進展，EMA的人驗完證據，歐洲起訴案正式進入開庭階段。
偉人說，輿論的陣地，我們不去佔領，敵人就佔領。
如今輪到他們反攻了。
林嫺姿開了燈，室內通明，映得她眉目舒展，情緒沒那麼沉晦，擡手貼上連城臉頰。
“我讓管家安排行程，你通知時恩和小瑛？”
連城應一聲，起身下牀。
翌日，航班安排在七點，天一亮，別墅裡開始忙忙碌碌。
連城最先下樓，以爲自己第一個，不想看見馮時恩已然再等。
她有時覺得，男人真是一種外星生物，整潔的，邋遢的，勤快的，懶散的，不管遠近，行李只有一個小箱子。
且永遠立在門口。
馮時恩手裡還多了兩份早餐，打包的保溫盒一小一大。
連城飯量自冰島後，愈發小，自覺拿小的，大的給白瑛。
白瑛昨夜被阿湯哥帥的上頭，連城以毒攻毒，推薦她重刷007，或看雷神，再加收拾行李，一宿沒睡。
拿到飯盒，迷迷瞪瞪原地就開。
“等一下。”馮時恩阻止，有心避開她手，不妨白瑛護食，一把連他手也摟住。
場面寂靜，白瑛像被電劈了一回，蹬蹬倒退六七步，飯盒也不要了。“你幹嘛？”
馮時恩眼疾手快接住，調換給連城。“這個是你的。”
連城愣愣接過，“我吃不了這麼多。”
白瑛反應過來，氣的噴火，“什麼年代，你顯擺偏愛，搞點有趣的東西，飯多飯少，饑荒年挑雌競啊。”
連城也覺好笑，“時恩，你不用——”
“打開看看。”他抿嘴角，眼神在別處。
連城恰巧望見他側臉，白皮膚，繃緊的下頜線，不自然的薄紅。
她驀地想起沈黎川，風信子後的他也這樣，好像又是一個外星生物的同質點。
不管年歲，不管閱歷，情愫積蓄到一定程序，都會變純愛。
連城恍然有一種罪惡感，她嚷嚷着正式發展，只等馮時恩答應。
可真漸入佳境，她審問自己，明明感覺好感與當年一樣多，爲何沉沉頓頓張不開口。
她打開飯盒。
玉米三明治，玉米烙，玉米粒沙拉……每一樣分量少，拼盤種類卻多。
“王姨本來今天到，給你一份驚喜，但我們臨時決定去歐洲，她昨晚改簽了。”
連城驚住，“我記得，我媽媽定好回香江後，接她去香江。”
王姨不會英語，也不喜歡國外，飲食太糙，體味太大，說話愛來愛去太奔放。以前姚念慈旅遊帶她一次，回國後像流放歸來，熱淚盈眶。
“她聽說了你的病，十分擔心。”
一陣風颳入，馮時恩伸出手，撥開她眉上髮絲，“她說你喜歡這些，我學得慢，今天才拿的出手。”
連城神情不自然，沒問他什麼時候開始，“謝謝，心意我領會，下次別做了。”
“爲什麼？”
“……麻煩。”
“不麻煩。”他含笑。林嫺姿也下樓，白瑛早被黏糊的豎雞皮疙瘩，甩掉他們，跟林嫺姿上了另一輛車。
馮時恩摟着她跟在後，“王姨還告訴我，你以前經常自己做，非常喜歡玉米。我沒回馮家跟媽媽阿婆住時，習慣男人下廚。你要是喜歡廚藝，鍋碗瓢盆，碰涼水的活，你可以從旁指揮我。”
連城腳步隱約發沉。
上了車，開出海岸彎道不久，一輛黑色勞斯萊斯意對向駛來，忽然變道，逼停了他們。
馮時恩早有察覺，剎車剛踩，猛打方向盤，同時換踩油門，急速掉頭。
結果，後面林嫺姿的車也被堵了。
連城在副駕渾身繃緊，前後來回觀察，堵住林嫺姿的車比他們多了一輛賓利。
三輛名車，價值綜合過千萬，若是求財綁匪，不可能開豪車。不求財，且撞的眼也不眨，但又控制力道，沒打算要命，還在鬧市區，光明正大。
連城思來想去，只會是莫實甫的人。“你鎖車門，我打電話問她們怎樣。”
馮時恩仔細打量完她，鬆口氣，“別擔心，林姨的司機是退休賽車手——”
話到一半，他發現不對，順着連城直勾勾的視線回頭。
勞斯萊斯的後車門打開，保鏢恭敬拎着一柄黑檀木金鷹手杖，攙扶腿腳不穩的老人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