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停在小屋子外。
“小葉子,小葉子?”帶顫的女音緊接着響起來。
阿木重重翻身,狠狠“哼”了一聲,“三更半夜還有姑娘來你這裡,果真是個妖……妖……”
“妖精唄。”葉子君都替小孩兒急,你說十四歲的娃,腦子裡成天想着錢啊情啊的,多讓人愁啊。
“阿木!”慕晨呵斥,摸索着要起身。
葉子君眨巴着眼,夫君身上好暖和,他不想起。
“小葉子,你是住在這裡嗎?”外頭的喊叫聲還在繼續。
葉子君往被子裡縮得更厲害了。
文文小傢伙卻睜開了好不容易閉上的眼。
“多多,福蝶。”
“蝴蝶不喜歡不睡覺的小孩兒,文文睡覺。”葉子君一本正經哄娃。
文文堅持:“福蝶蝶,福蝶。”
“小葉子?”外面女音帶了哭腔。
天已經黑下來,葉子君住的這地方遠離村民集聚地,又靠着絕壁,海浪拍打聲,海風吹過聲便足夠嚇人。
慕晨掀開門簾,天色放黑,海風呼嘯,然而眼前的男人卻站得筆直,一雙失了明的眼也絲毫沒有影響到男人俊逸的顏值。
“姑娘有何事?”
小蝶忙回過神,天殺的她方纔怎的看慕公子看出神了。
“慕公子,真是你啊,小葉子在嗎?我想找他幫點忙。”
來人正是高氏之前派到葉子君身邊的丫鬟之一:小蝶。
葉子君在屋裡自然也聽着了聲音,這才反應過來文文口裡的“福蝶蝶”指的是小蝶。
他就說嘛,他家的崽崽最是聰明,見過的人都記得啦,就是口齒有些不清,這都是小事啦。
葉子君“啵”地親了口文文的小臉蛋兒作爲聰明的獎勵,“文文真聰明,好生睡覺覺。”
他們條件簡陋,睡覺也不曾脫衣服,鑽出被窩就能出門。
小蝶瞧見了葉子君方纔找到了主心骨,也顧不得人家夫君還在此,兩步上前捏着葉子君的手,急道:“小葉子,這回你可得幫幫小蝶姐。”
葉子君也十分配合,臉上掛的笑就不曾散過,“小蝶姐怎麼啦,這山高路遠的又是晚上,你怎麼一個人來啦。”跟着適當地露出一絲擔憂來。
小蝶跺着腳,甭說山高路遠了,就是摸黑爬她也得爬過來啊。
想着府中的事兒,小蝶便先哭了起來。
不遠處有人影閃過,是跟着小蝶過來湊熱鬧的村民。
小蝶一個長得好還穿得好的姑娘家隻身一人來他們這窮鄉僻壤,挨家挨戶問葉子君住處,這不,大家夥兒心照不宣地出來看個熱鬧。
葉子君沒理會這些人。
“小蝶姐姐你可別哭啦,仔細傷了身子,先隨弟弟進屋吧。”說着小心翼翼攙着小蝶進了小屋子。
小蝶正是急到傷心的時候,葉子君這般作爲簡直是雪中送炭,只覺得一股暖流淌進了心窩子,這聲姐姐聽着也親密萬分。
屋子簡陋,只有石板當凳子用。
葉子君面上露出兩分羞澀來:“小蝶姐姐可別嫌棄。”
原本還躺着睡覺的阿木卻紅了臉龐,“啊呀”一聲將被子裹在身上,活像個被這樣那樣的小姑娘。
慕晨兀自找了塊石板坐下,也不說話,杵着當門神。
小蝶倒是給阿木這作態逗放鬆了,阿木她是認識的,也知道這孩子是乞丐出身,懟起來也不講究。
“你躲個什麼勁,半大的孩子姐姐還能把你怎麼着不成?”
阿木臉更紅了,縮着脖子抱着文文,拿後背對着衆人。
小蝶也不嫌棄石板涼,她走了這般遠的路,早累了,只沒想到小葉子家境這般窮困,不由得生了三分憐惜。
不過眼下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蝶捧着葉子君的手,“小葉子,你說過要報答你小蝶姐可還上算。”一雙紅脣抿得筆直。
葉子君登時瞪大眼,誇張地拍拍胸脯,“小蝶姐姐你這是什麼話,弟弟我說到做到。你也甭說報答不報答的話,姐姐在我這裡就是親姐姐,那有當弟弟的不幫親姐姐忙的。”
語氣要多誇張有多誇張。
慕晨只覺得這小媳婦兒忽悠起人來還真不要臉,阿木更是在心裡吐槽了千萬遍,也不知道罵了多少次妖豔賤貨。
偏偏人家小蝶還真就吃這套。
倒也不是小蝶蠢,只是當事人心裡急,投入的感情不一樣,聽着葉子君這誇張的言辭,看着他在黑暗裡誇張的動作,便覺得能當十二分真。
“其實,小蝶姐來找你是想讓你幫小蝶姐治幾盆花草。”
原來,葉子君幫阿梅治好牡丹後,那慕家少爺慕和也是萬分驚喜,當即就拿出去在幾個狐朋狗友面前得瑟了一番。
還大言不慚給自己封了個花中君子的稱號。
這事兒給晉江縣首富原家的小少爺原有渚知道了,當天就帶着十幾盆閹了吧唧的山茶花並上一份厚禮到慕家。
慕家在晉江縣是大戶人家不錯,但原家高了慕家一頂大的頭,哪怕原有渚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郎,慕家也全員出動迎接,還躺在牀上養腰板的高氏都出來了,可見慕家重視程度。
“原小少爺帶來的花據說是原大少爺送給原老夫人五十大壽的賀禮,養了八年了,年年開花,花香沁人。可今年不知怎的,十幾盆花全都有了敗勢,甭說花了,葉子都快枯了。”
小蝶絞着帕子,不自覺又緊張起來。
“恰逢今年原家大少爺出去跑商,走了半年有餘不曾傳回來音訊,老夫人瞧着花憂着人,身子骨沒頂住,就此倒了下去。原大少爺聯繫不上,原家只能卯足了財力救花,也好給老夫人一個希望。可……可我家少爺哪會治花啊。”
說來還是那慕和惹的禍。
原家將花當作老夫人的救命花,慕家想傍上這個大腿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當面給原家小少爺打了包票。
擱在往日高氏不敢這般底氣十足,他慕家是從商非養殖,家裡也沒人專研這個。
偏分那慕和話放得大,自覺那快死透的牡丹都能開花,不過幾盆葉子有些枯萎的茶花,小意思。
昨兒個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少爺又是換土又是修枝又是澆水,事必躬親,本以爲今日能瞧見綠油油的葉兒。
“哪有什麼綠葉兒,昨兒個還有絲絲生機的花兒今兒個瞧着越發的不行不說,因着少爺昨兒個澆多了水,我同阿梅翻開土一瞧,連根莖都泡軟了。”
葉子君好奇,“那也怪不到兩位姐姐身上呀。”
小蝶哭得更厲害了,不停拿帕子點着眼角,“本是怪不上的,偏少爺覺得是我同你阿梅姐執意要翻開土,才讓那花兒沒了生機,命我二人三日之類救活那十幾盆花,若是……若是救不活,便要將我二人押去原府請罪。小葉子,你可幫幫姐姐們啊。”
請罪說白了就是去送命。
原家老夫人相思成疾,憂思過重,在病牀上躺了兩月有餘,眼瞧着不行了,家裡人才想到了這死馬當活馬醫的法子,算得上是病急亂投醫。
明眼人都知道這花若是救不活,人多半也就沒了。
送阿梅和小蝶過去,就是送兩條人命過去抵罪。
葉子君還以爲多大的事兒,幾盆花兒,小意思。
“此事小君去做頗爲不妥。”
不等葉子君開口打包票,慕晨先替他做了決定。
葉子君腦瓜子一轉悠,挪了個屁股坐到慕晨身邊兒,拿胳膊戳這人的腰板兒,“呀,夫君這是擔憂我嗎?”
“你可知這花救不回來,你這小腦瓜子就沒了。”慕晨擡手摸了把葉子君的腦袋。
意外的,很軟很小。
葉子君心道,只要它真是一盆花,就是死透了他也能給挪顆新的上去。
小蝶哭得更大聲了。
慕晨不爲所動。
他本就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人,更何況眼瞎,是蘿蔔還是玉石都不知道呢憐惜個什麼勁兒。
葉子君惦記着小蝶口裡的原家是首富,想着高氏出手就是五十兩,這心肝兒就癢癢。
“要不我去試試?”這下也不喊夫君了,正兒八經跟慕晨商量起來。
慕晨卻搖頭,“你可知一旦出事,文文也一併會受到牽連,到時候你又當如何。”
“我帶文文跑路啊,我敢保證只要我跑路,絕對絕對沒人攆得上我。”葉子君立即接話道。
慕晨眉角一跳,“總之此事你不可沾手。”
這小媳婦兒簡直不知天高地厚,慕晨這個愁啊。
慕晨這裡行不通,小蝶止不住聲的哭。
葉子君湊到小蝶身邊,同她打了個眼色,小蝶嚶嚶又哭了一小會兒,便開始抽噎,好說歹說也沒了眼淚珠子。
與此同時,天也完全黑了下來,伸手不見五指。
小蝶是偷偷摸摸過來找人的,否則白日便來了,不用踩着夜色過來。眼下讓她一個姑娘家摸黑回慕府是萬萬不可能的,偏偏他這廟忒小,一屋子又都是男人,要住個姑娘家還真不不得當。
葉子君只得摸黑出去撿柴火。
慕晨自然不會讓他這麼半大個孩子摸黑出去,他適應了黑暗,晚上行動起來反倒比葉子君他們靈活。
火升起來,小蝶和文文住了屋子,葉子君、慕晨並阿木在屋外頭找了個背風處,可憐巴巴的守着一堆火,一牀被子,好不可憐。
阿木瞧着那小山堆似的柴火,瞪大了眼珠子:“公子,你上哪裡這般快撿了這麼多柴火啊。”他家公子可真厲害。
葉子君望天,嗯嘛嘛……給相公開小竈這檔子事,爲了相公的面子他是堅決不會說出來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