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山以來,莫天行從未見過御風子神情如此嚴肅,有些畏懼,愣在原地,不知道怎麼回答,低着頭,看着地面,默不作聲。
御風子見此,心裡的擔憂又增添了幾分,忍不住厲聲問道:“爲師問你話,你爲何不說?”
莫天行身子猛的一顫,道:“師父,弟子,弟子甘願受罰!”
御風子一聽,滿腔的怒火猶如黃河氾濫,道:“受罰?你以爲爲師懲罰於你,便能了事。你可知本門修行重在體悟修心,你一味貪功冒進,乃是犯了修煉大忌。長此以往,你將自絕仙路於半途,終生難成大道。”
自修煉歸元訣後,雖是誤打誤撞之舉,誰知化天訣竟然與之相輔相成,不僅衝破生死玄關,道行大進,收攝靈氣遠勝常人百倍,令莫天行高興之餘,也不敢隨意張揚。那日莫天行和魔靈生死相搏,無意間引動天殘劍,將魔靈的千年功力吸的一絲不剩,反哺自身,真氣暴漲,道行連晉三級。此等吞噬他人功力,化爲己用,與道門體悟天心背道而馳,直如魔門邪道。莫天行暗自以爲是化天訣和歸元訣結合之功,殊不知是修煉歸元訣,打通體內淤塞的奇經八脈,御使天殘劍的邪力,激發了地底石窟融於血脈的吞天獸內丹的天賦吞噬之力,擁有化他人功力爲己用的能力。昔年魔域之中,曾有人修煉出類似功法,通過不斷殺戮,功力突飛猛進,舉世無敵,卻因體內真氣駁雜不純,最終走火入魔,瘋癲自戕。時至今日,已無人再練此類魔功。相比魔道邪術,莫天行以化天訣爲基,歸元訣爲輔,吞天獸天賦爲倚仗,天殘劍爲紐帶,無意間修煉出魔道萬修夢寐以求,毫無瑕疵的曠世魔功。只是這一切,莫天行渾然未覺。好在吞噬他人功力極爲詭異,莫天行心知一旦實言相告,必將石破天驚,即便御風子有心維護,只怕逐出風神門在所難免。面對師父御風子越來越焦急的眼神,莫天行思索再三,終於小心翼翼的開口說道:“師父在上,請恕徒兒欺瞞之罪,只是徒兒並非有意隱瞞,而是想給師父還有師兄們一個驚喜,所以才......”莫天行聲音越說越低,到最後化作無聲,只是跪在地上,把頭深深埋在懷裡。
御風子聞言,神色微微一緩,深知莫天行自上山以來,話雖不多,但秉性誠實,絕然不會瞞着自己,觸犯門規戒律。想到此處,御風子也不免自責,出言太厲,或許其中有所隱情,當下語氣放緩,道:“那你倒是說說,究竟是什麼事欺瞞了爲師?”
莫天行道:“那日蒙師父和掌門師伯傳道之恩,得以修行獸皮古捲上記載的道法歸元訣,不僅突破生死玄關,而且道行大進。後來弟子在修煉時發現收攝天地靈氣的速度遠勝過往,有心想告訴師父,但弟子突發奇想,刻苦潛修,待修煉有所成,再告訴師父,那時想必會給師父帶來驚喜。此番下山,弟子在那萬魔窟中遭遇馬鹿,與之搏殺,將其誅滅。在那馬鹿窩旁,弟子發現了一株九陽仙草和一汪靈泉。弟子曾聽二師姐說服食仙草,能增進修爲,便服下九陽仙草。誰知九陽仙草累受日月精華,靈氣極爲濃郁,弟子服食以後,便昏睡了七日。好在那裡人跡罕至,弟子平安度過,醒來之時,體內真氣已入第八層之境。弟子知錯了,望師父責罰。”
妖獸馬鹿貪吃九陽仙草,乃是修真界衆所周知的,莫天行此話倒讓御風子難以生疑。御風子聽完,沉吟半晌,仔細看了看莫天行臉上的神色,不似作假,哈哈大笑,扶起莫天行,道:“老九,有你這番話,爲師也就放心了。那九陽仙草是難得的煉丹之物,蘊含的九陽靈氣至剛至陽,常人若是生服,根本容不下,不僅無利,反而有害。你得遇此物,將其生服而無損,修爲大進,可見你福緣深厚,真是應了那句‘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你起來吧,不過日後吞服此類神物,還需謹慎,切莫大意。”
御風子此言一出,莫天行心知雨過天晴,躲過一劫,長長舒了口氣,道:“弟子謹遵師命,下次絕然不敢如此魯莽行事。”
御風子拍了拍莫天行的肩膀,道:“走吧, 隨爲師去靜堂,見見玄兒他們吧。”
莫天行點了點頭,跟隨御風子前往靜堂。風玄等人早已從太蒼洞返回,等候多時。御風子坐在堂上,莫天行跟諸位師兄師姐打過招呼,便站在八師兄王信下首。衆弟子看向御風子,御風子似乎心情大好,樂呵呵的道:“老九今日回來,我太陽峰一脈人都齊了。老八,今日你去山下買些瓜果素酒來,爲師今日允許你們開懷暢飲一番。”
衆弟子歡呼雀躍,笑逐顏開,連日苦修,枯燥無味,總算有機會釋放釋放了。趙詩詩苦着臉道:“師父,老八做的飯太難吃了,我還是喜歡小師弟做的飯菜呢。”
八師兄王信大窘,無奈的撓了撓後腦勺,道:“師姐,不是師弟廚藝不精,而是小師弟廚藝高超,令師弟望塵莫及啊。”
周易道:“要不,今日還是小師弟來掌勺吧,老八從旁協助,學着點兒。”
風玄道:“不妥不妥,小師弟外出遊歷歸來,勞累已久,做飯的事就不要他來操持了。”
莫天行看着大家交口稱讚自己的廚藝,心裡頗爲滿足,笑了笑,道:“大師兄,師弟不累。自我走後,八師兄一直在廚房忙碌奔波,今天就讓我下廚,讓八師兄歇息吧。”
御風子看着堂下衆弟子熱情高漲,笑道:“好啦,既然老九主動請纓,那就由着他吧,爲師對老九的廚藝甚是想念啊。老八,那你從旁協助,有什麼需要的廚房用度,你就告訴玄兒,讓他們去辦。這頓飯菜,也能儘早入口。”
衆弟子齊聲應諾,各司其職,一鬨而散。
太陽峰,後山,膳廳。
衆人圍坐在餐桌旁,八雙眼睛直瞪瞪地看着桌上擺放着的十八碟小菜,紅綠鑲嵌,香味撲鼻。作爲太陽峰上的老廚子,八師兄王信早就見怪不怪了,在他眼裡,莫天行就是廚神,切菜如飛,炒勺揮動,各種各樣從未見過的新菜式就會誕生。趙詩詩“哇”的一聲,忍不住端起筷子,將一塊鮮嫩的筍片放入嘴中,閉上雙眼,細細品味,高呼“好吃,好吃”,全然沒了平日嚴謹的模樣,說完又夾起一片青菜塞入嘴中。
周易看了看御風子,道:“師姐,師父還沒動筷子呢。”
御風子看着趙詩詩狼吞虎嚥的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好啦,今日我們師徒聚首,就隨她去了,開始吧。”御風子話音一落,八雙筷子齊齊上陣,各自夾起自己眼饞許久的菜餚,反倒是御風子這個師父因爲說話慢了手速。御風子也忍不住愣神,頓了片刻,方纔搖搖頭,道:“老九,你也忙了許久,開始吃吧。”
莫天行神秘一笑,道:“師父,您瞧瞧,徒兒給你準備了什麼?”莫天行彷彿變魔術般,從身後拿出一包荷葉包裹的東西。
御風子眼睛一亮,隨手一招,將荷葉包裹捧在手中,鼻頭使勁嗅了嗅,笑罵道:“老九,你這可是引誘老道犯戒啊。”
莫天行眨了眨眼睛,道:“師父,那您還是交給弟子吧,弟子來犯戒吧。”
御風子摸了摸肚皮,道:“到手的燒雞怎能送人呢?還是老道破破葷戒吧。”他一把扯掉外面的荷葉,一股燒雞的香味飄蕩在廚房。衆弟子停下碗筷,噴火似的目光灼灼地盯着御風子手上的燒雞,齊聲叫道:“師父,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饒是御風子老臉極厚,也忍不住一紅,道:“這個嘛,這個嘛。對了,我是你們的師父,我現在不想回答,難道你們想欺師滅祖嗎?”
衆弟子齊聲道:“弟子不敢欺師滅祖,但是爲了您老的清譽,弟子願意以身犯戒。”衆弟子一哄而上,御風子雙拳難敵四手,待衆弟子散去,完整的一隻燒雞隻剩下雞屁股,雞頭也不知被誰趁亂扯去。
御風子見狀,大怒,道:“你們這羣不肖弟子,真是氣煞爲師。唉,我的燒雞啊。”
衆弟子紛紛偷笑,一個個窩在廚房角落,背對着御風子,張口大嚼,將搶來的燒雞迅速消滅。不知是誰偷偷來了句“師父,您老不是最愛吃雞屁股嗎?弟子特意給您留着呢,如果您不想吃,就給弟子吧。”
御風子橫眉冷哼,狠狠將僅剩的雞屁股囫圇塞進口中,極爲不滿的盯着四散在角落的弟子們。莫天行見狀,忍不住捧腹大笑,左手伸入桌底,又拿出一個荷葉包好的燒雞,恭恭敬敬的遞給御風子,道:“師父,這是弟子特意孝敬您的。”
御風子接過燒雞,大眼一翻,震懾住蠢蠢欲動的弟子們,撕開荷葉,一把扯下一隻金黃髮亮的肥碩雞腿,邊吃邊道:“還是老九有孝心。”
衆弟子眼看着燒雞轉眼間化作一堆雞骨頭,幽怨的看着莫天行,道:“老九,你太不厚道了!竟然讓師父獨自一人犯了葷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