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12月，民國豫省上空天氣晴朗，遠處山脈在陽光下若隱若現。
一架DC3客機穿過雲層，引擎的轟鳴聲震耳欲聾，機艙內的鄭庭炳靠近宋明浩與吳景忠，扯着嗓子大聲喊話。
“還有半個小時降落，降落後我們先去洛城站，由他們派人護送咱們去X師。”
“好的，鄭副局長。”
吳景忠同樣大聲回話，一旁的宋明浩張張嘴，雖然最終什麼都沒說，但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按照鄭庭炳的意見，他們這次孤身前往X師調查石銘事件，連隨從和警衛都是從當地抽調，這太過冒險了。
宋明浩很清楚那幫軍頭的膽大妄爲，萬一對方狗急跳牆，別說殺幾個【欽差大臣】，就是火燒龍倉也幹得出來。
當年李齊五去軍中整肅軍紀，途中各種狀況不斷，要不是運氣好，恐怕墳頭草都已經三尺高了。
鄭庭炳看到宋明浩欲言又止的樣子，像是猜到了什麼，笑着安慰道。
“宋處長，咱們若是大張旗鼓去查，肯定會引起某些人的警惕，很容易打草驚蛇，所以低調點沒壞處。”
“況且最多一幫貪腐分子罷了，莫非他們還敢對你我動手不成，你想太多啦。”
吳景忠也在旁附和：“不錯，軍中向來排外，加上X師地處前沿，官兵精神本就緊張，我等行事還是謹慎些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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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兩人的解釋，宋明浩感覺似乎有點道理，於是勉強笑了笑不再說話。
半個小時後，飛機在洛城機場降落，軍統洛城站站長親往機場迎接，三人在城內休整了一晚，於次日清晨啓程趕往X師駐地。
洛城站是甲種大站，下設情報、行動、交通多個小組，在編和不在編人員共有二百餘人。
爲了保護副局長和兩位處長的安全，洛城站出動了十分之一的人手隨行，看着二十多個全副武裝的特務，宋明浩心中這才稍安。
車隊在漫天的塵土中行駛了一整天，終在傍晚時分抵達了郾城，X師師長等一衆高層早已等在了門口。
“鄭副局長，久違了，哈哈哈。”
一個長相粗獷的少將走到車旁，大笑着伸出手跟鄭庭炳打起了招呼。
“是啊，弘昌兄，久違了，你我上次見面還是七年前在金陵。”
鄭庭炳握着少將的手用力搖了搖，表情滿是感慨，兩人顯然是舊識，而且關係不錯。
宋明浩和吳景忠對視了一眼，這件事鄭庭炳先前可沒有說過，調查還沒開始就出現了第一個意外情況。
軍統有這位X師師長的檔案，藍弘昌，1900年生人，湘省人，舊湘系軍閥出身。
雖是雜牌軍，但此人作戰勇猛，悍不畏死，故而深受湯長官的賞識，一路高升至主力師師長。
接下來，鄭庭炳三人在藍弘昌的介紹下與X師副師長，參謀長，軍需處長等高級軍官一一握手。
“來，大家認識一下，這是我的副師長賴川，參謀長楊向文，軍需處長伏翰。”
當介紹到軍需處長伏翰時，此人立刻彎着腰伸出雙手，表情無比諂媚。
宋明浩的目光在對方身上停留了幾秒，右手輕輕與其握了握，他總覺得這個叫伏翰的傢伙笑容有些假，這是一個老情報的直覺。
而X師副師長賴川和參謀長楊向文，看上去文質彬彬，話也不多，打完招呼便默默站到藍弘昌身側。
寒暄過後，衆人一起走進了X師駐地，此地原先是個地主的私宅，後被X師徵用並擴建成軍營。
來到原先的私宅客廳，現在的作戰室坐下，鄭庭炳開門見山，提出要看看石銘的屍體和現場。
藍弘昌卻是大手一揮：“不急，鄭老兄第一次來豫省，兄弟肯定要好好招待。”
“我已經讓人備下薄酒，咱們先吃飯再談公事，放心吧，最近天氣寒冷，屍體壞不了。”
面對老朋友的熱情邀請，鄭庭炳不好拒絕，他朝宋明浩兩人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扮黑臉。
吳景忠當即輕咳兩聲，出言說道：“藍長官，我們戴局長對石銘一案很是重視，出發前屢次要求我等儘快查明案情。”
“依我看，不如先將案子查清，給上上下下一個交待，到時藍師長再與鄭副局長敘舊也不遲。”
X師衆人眼睛一亮，聽這話的意思，軍統的調查好像只是走個過場。
不管他們身上有沒有問題，只要能將這幫特務打發走就好，畢竟沒人喜歡被監視的感覺。
副師長賴川笑吟吟的打量着軍統一方，藍弘昌笑的更加大聲，用力拍了下桌子。
“好，那就按照吳副處長說的辦，伏翰，你帶三位去看看石銘吧，唉，可惜了啊。”
說着他面露哀色，彷佛對石銘的死很是惋惜，至於真假，那就不好說了。
隨即，伏翰將鄭庭炳、宋明浩、吳景忠帶到臨時停屍間，裡面放了一具蓋着白布的屍體。
哪怕豫省12月的氣溫常在零下，但屍體放了數日依舊產生了屍臭，刺激的氣味薰得人頭暈眼花。伏翰掀開白布，捂着鼻子道：“案發後石銘的屍體就停放在此處沒有移動過，三位長官你們先檢查，卑職在外面等候。”
講完他便匆忙走了出去，很快門外傳來一陣乾嘔聲，一個職業軍人竟然連屍臭都受不了，當真可笑。
看到伏翰的背影在門口消失，宋明浩上前幾步走到屍體旁邊，望着石銘那扭曲變形的面部，宋明浩的眼眶漸漸變紅。
石銘跟他執行過幾次任務，兩人非常熟悉，石銘離開山城前還特意跟他道過別，沒想到再見面已是陰陽兩隔。
吳景忠也嘆了口氣：“先檢查屍體吧，早日查清案情，石銘也好早一天入土爲安。”
收到命令，洛城站的技術人員進門開始屍檢，沒用多長時間，屍檢報告便送到了三人手中。
石銘的死因是後背、後腦遭受槍彈射入，子彈貫穿胸腔和頭部，造成腦幹、肺臟嚴重損傷及失血性休克死亡。
根據彈道分析，中槍時石銘應當處於站立狀態，且傷口周圍沒有火藥燃燒痕跡，這說明他並非死於近距離的行刑式射擊。
除此之外，石銘身體沒有任何傷口，也無抵抗性痕跡。
這些都與X師上報的內容相符，即石銘竊取情報暴露，在逃跑途中被警衛營擊斃。
隨着技術人員重新蓋上白布，鄭庭炳三人出了停屍房，等在門外的伏翰趕緊過來遞上一份文件。
“長官，石銘在軍事佈防圖上留下了多處指紋，指紋清晰可辨，脊線完整，這是檢驗報告。”
鄭庭炳接過報告，發現裡面的內容果然跟伏翰說的一樣，證據確實非常充分。
可問題就出在證據充分上。
鄭庭炳太瞭解軍中這幫酒囊飯袋了，論吃喝P賭，這些人是行家裡手，但說到查案，那是十竅通了九竅——一竅不通。
偏偏在石銘這件案子上，X師提供的證據滴水不漏，這未免太奇怪了。
想了想，鄭庭炳隨手將報告交給宋明浩、吳景忠，示意伏翰帶他們去現場看看。
“好的，請這邊走。”
伏翰畢恭畢敬走在前頭，領着衆人走到X師師部後門，後門左側牆壁上的彈孔證明這裡發生過激烈交火。
而在離牆壁兩米遠的地方，用石灰粉勾勒出的屍體輪廓線異常顯眼。
它記錄了石銘屍體的原始位置與姿態，輪廓邊緣仍有乾涸發黑的血跡，這表明死者出血量很大。
“諸位長官，石銘暴露後逃至此地，被警衛營當場擊斃。”伏翰指着彈孔介紹道。
宋明浩這時看完了指紋報告，他將彈孔高度與石銘的身高做了對比，結果仍然是沒有問題。
目前所有的證據都對石銘不利，案子似乎已經告破，剩下的就是上報山城結案。
但不管是鄭庭炳，還是宋明浩、吳景忠，都有種不真實感。
因爲他們從沒查過這麼順利的案子，一切就像排練好的劇本，他們只需要在卷宗籤個名就夠了。
三人沉默半響，宋明浩問道：“伏處長，石銘是在什麼地方竊取的情報？”
伏翰回了一句機要室，然後不等宋明浩開口，便主動將衆人引到一排平房前。
按照他的介紹，最左面的房間便是機要室，裡面存放了X師所有的機密文件和軍事部署。
案發當日，石銘摸黑撬開門鎖，利用偷偷記下的密碼打開保險櫃竊走了情報。
由於距離案發過去了數天，加之機要室人來人往，石銘竊取情報的現場基本被破壞，只剩下房門被撬的痕跡。
宋明浩、吳景忠聞言低頭看向門鎖，果然發現了細微劃痕，這是技術開鎖的特徵。
吳景忠跟鄭庭炳低聲商議起來，宋明浩則揹着手在附近轉了一圈，當走到其中一個房間門外時，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石灰味。
“伏處長，這是軍需處的辦公室？”
宋明浩看着門牌明知故問，話音未落，人卻是已經走了進去。
軍需處跟機要室的面積差不多大，不同的是這個房間好像剛剛裝修過，牆壁的石灰還很新。
伏翰面不改色，輕輕點了點頭：“是的宋處長，這原本是僕人房，由於年久失修便重新粉刷了一遍。”
宋明浩沒有多說什麼，轉身往外走，即將跨出房門的瞬間，他突然停步抽了抽鼻子。
一旁的伏翰表情疑惑，也有樣學樣聞了聞，絲毫不見慌亂。
眼看試探沒有結果，宋明浩失望之餘邁步走向鄭庭炳和吳景忠，這X師不簡單啊，處處透露着古怪，真TM成龍潭虎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