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戰間,劉道一、馬福益陸續來到。“三元混沌功!”劉道一睜大眼睛藉着那昏暗的燈光,望着那人入地的雙腳,腳越陷越深,那人的臉上也滲出了汗珠。
劉道一“嚯”地一聲,雙掌凝聚了十成功力向那人打去,那人上身微微晃動了一下,陷入地下的腳稍稍向上浮動了幾分,但仍舊穩坐泰山。
那人見馬福益來了,用一隻眼斜瞟着,從神情中可以看得出來,那人認真地觀察着馬福益的一舉一動。
馬福益一聲虎嘯,寂靜的夜空傳來山嗚谷應的迴響,整個礦區如炸響一記驚雷,接着身子拔地而起,高達六尺,旋而平行前進,一聲沒響,接過馬翠萍手中劍,三朵劍花,鋒勁雄渾,一團白光,寒氣襲人,直指那人面門。
白光到處,劍鋒貼近,在那人凝聚的三元混沌功所形成的防護圈處,白光閃閃,劍鋒凜凜,兩下對峙,劍氣相交,難分勝負。
這馬福益乃霹靂老人的大弟子,深得旋風劍法真傳,自闖蕩江湖,威名遠震,旋風劍下敗過不少武林高手,因而江湖之上曾冠以“江南第一劍”的美稱。
江南第一劍,名不虛傳,能得此稱號者,非馬福益莫屬。
原來,三元混沌功乃崑崙派祖師所創,取天地三寶:日、月、星;地上三寶:水、火、土;人身三寶:精、氣、神。合三元之陽剛,擁九寶之靈氣,每日選擇子午二時操作。按照日月星運動的方向,先讓雙腳入地,再練真氣。
練習此功者,要相當高的功力方可,否則功未練成,靈氣盡失,功力耗盡。若此功練成,則腳可陷地數寸,臉上汗珠如雨,腳陷地越深,吸取地之精華愈多,汗珠愈大,得日月星之真元愈銳。
當年崑崙派祖師練成三元混沌功時,便成爲奇功之一,並稱爲天下第一功聳立於武林羣派數功之首:崑崙派也就成爲武林界名派。《山海經》記載:“崑崙是‘百神之所在’的地方。”從此崑崙便成爲中國神話的發源地,成爲中國四大名山之一。
當下那人受了劉道一一擊,劉道一雖算不上江湖中的頂級人物,卻學藝於九嶷山霹靂老人門下,功夫兀自不弱,具二十年之功力,那人只是微微擺動了幾下可見那人的三元混沌功至少也有七成火候。
馬翠萍在旁邊看得呆了,她從未見到過有如此功力之人,若非親眼看見,只當是神話中的幻影。
馬福益仗劍出擊,使用旋風一劍,霹靂三招,三朵劍花凝聚一起,合自身三寶,精氣神之真力順運行的經脈傳送到右手掌心,進而手劍合一,功力大增。在與那人相持了一陣後,那人臉上沒有了汗珠,陷入地下的腳也慢慢地浮了起來,身影也漸漸地晃動。
馬福益的劍鋒慢慢地刺破那層混沌,那人面如死灰,這便是江南第一劍的神力。
那人仍在掙扎,再度運動真氣,企圖護住整個面門。馬福益的劍又逼近一丈,直指向那人咽喉時,那人一個倒翻筋斗,彈出七八尺遠,雙手一拱道:“江南第一劍,名不虛傳,我胡生華日後再來領教。”說罷一縱身消失在樹林之中。
劉道一欲追,馬福益揮了下手,“劉師弟,讓那斯去吧!”
三人一同回到小山上,房間裡的油燈已熄滅了,卻不見了陸昌耿,三人同時一驚,點亮油燈,燈盤裡還有很多的油。“這燈並非自己熄滅,而是被人吹熄的。”馬福益肯定地說。
“我們走後,一定有人來過。”劉道一環視一下房間,接着說:“看來,來人武功不弱,定是洋人買辦派來的暗探。”
三人又一齊走出屋來,馬翠萍左瞧瞧右望望。“陸先生不懂武功,難道……”她沒有把話說完。
“陸先生談不上懂武功,但湖南人勤勞的本性,成就了這一羣人矯健與彪悍的本能!”馬福益輕聲地說,但那個“懂”字吐音很高,說得那樣肯定。
“確實如此。”劉道一也肯定地接着說,“陸先生雖然不會武功,但也能應付幾下子!”
馬翠萍聽後更加驚訝地說道:“一介文人,也能跟江湖中人周旋一會?”
“既文又武,纔是文武雙全嘛!”劉道一輕輕地笑了笑。
“看!那兒像有人影晃動!”馬翠萍用手指着東北角的一塊緊靠樹林的沙地上。
“我們去看看!”馬福益第一個一起一落,沒幾下就到了那沙地邊。劉道一與馬翠萍緊跟其後。
沙地上有兩人正在交手,兩人都赤手空拳。馬福益等人認得其中一人就是陸先生。
湖南屬於丘陵山地,自古以來有盜匪出沒。人們爲了自衛,習武之風盛行,無論偏遠山區還是長沙這樣的城市,都受這種風氣的影響。出生於長沙的陸先生,一直以習文爲主,但有時也看到鄰人習武的場景,偶爾也模仿幾下,算不上懂武功,但也能打幾拳。
看得出來,陸先生出手毫無套路,完全憑藉自己固有的矯健與彪悍,本能地與對方周旋,即使處於下風,也知道該出擊就出擊,該躲避就躲避。
由於對方不知陸先生的底細,更看不出陸先生出招的路數(原本沒有路數),也不敢輕易太接近。在對方看來,凡是這忠義堂出來的人,多少有兩下子。正是出於對方的忌憚心理,陸先生使出自己的所有本領,選擇有利的地方,或者居高臨下,或者蹲在低處,對方的武功有時還真用不上。
那人借勢一躍,一鶴沖天,然後快速地俯衝而下,雙拳一舉分左右正準備擊向陸昌耿左右太陽穴,見有人飛身而來,便一招蜻蜓點水,左腳在地上輕輕一蹬,一個後退飛躍,隱入林中……
陸昌耿滿面流汗,終於鬆了一口氣:“堂主先生,你們來得正好。”
馬福益走上前,風趣地說:“萍兒,你看陸先生的武功沒有路數,但也算得上文武雙全呀!”
陸昌耿用手抹一把臉上的汗,笑了笑說:“小時候練的幾招,現在用來也還順手,但畢竟不行,要不是你們來得及時,我黃某必被那斯傷了。”
“那傢伙是從哪裡出來的,我們怎麼沒有發現?”馬福益奇怪地問。
陸昌耿便跟上一步與馬福益並排走着,“你們剛走下坡去,我在門口嘹望,忽聽‘嗖’的一聲,一個東西凜凜而來,直衝面門,不敢伸手去接,便彎腰撿了起來。這時,一個黑影從大樹上飛掠而至。來不及招架,便退至屋裡,吹滅了燈,那人竟摸黑追進屋來,與我交手。我看對方的武功好像不怎麼行,就仗着忠義堂這塊牌子的膽子,跟那人打了起來。那人似乎也很忌憚,不敢太靠近我。打了幾個回合,他便走出屋外,我不甘心,便追了出來。後來,你們就來了!”說罷陸昌耿從懷中掏出一支僅一指寬的飛鏢,遞給馬福益。
馬福益用手在飛鏢上摸了摸,鏢面上凹凸不平,回到屋裡,重新點亮油燈,細看之下,只見鏢面上刻有一個“器”字。
“喔!”陸昌耿、劉道一同時一驚,“今晚來的是梨園的人,我們來雷石鎮走漏了消息?”
“不可能啊!”陸昌耿看了一眼馬福益與劉道一,接着說道:“梨園主人梨園先生因宅名梨園而得名,他的本名叫成大器。父親當年就是希望他能夠成大器,故而取了這個名字。如今果然成了大器。他是著名的湘紳領袖之一,與學界泰斗葵園先生齊名。”
馬福益沉吟一會兒道:“我們去追的那人自稱胡生華,先生可曾知道?”
“胡生華正是梨園中人,武功極爲了得。據說是梨園先生遊學時結識的朋友,後梨園先生回故居隱而不出,胡生華便成了梨園專門辦事機構——梨安館的頭頭,他是九華派的弟子。我在長沙的時候就聽說過!”陸昌耿說道。
“梨園先生雖然是一介學者,但在江湖上也很有名氣,我早有所聞,但不知他家道如何?”馬福益頓了頓,見陸昌耿沒做聲,接着說道:“聽陸先生這般說來,梨園先生乃是一大戶人家了!”
劉道一嘴脣動了動,欲言又止,他曾夜探過梨園,但畢竟沒有陸昌耿瞭解,他讓陸昌耿介紹更爲合適。這時馬翠萍屏住呼吸,靜心地聽着,對她來說,江湖之事知道得越多越好。她之所以儘量不發出聲響,既是爲了多聽些江湖中的事,又是爲了傾聽外面有沒有動靜。
屋外一片寂靜,陸昌耿接着說下去。
原來梨園先生乃長沙城裡的富豪之一,家有田地六百多頃,院落佔地面積達十幾畝地寬,圍牆有一丈多高,圍牆內有前院、東廂、西廂之分,圍牆的四面分別有四條大鐵門,終日緊鎖,圍牆內每個院落都有兩道小門:第一道乃院落的小圍牆,第二道纔是院落的小門,而每個院落都有一道進出的小門,院落的小門與圍牆的小門正反開着,若從圍牆走進,則要繞半個圈才能到院落的小門。
整個府第共分四等:第一等面朝湘江,背靠建湘北路大街,住着梨園先生及全家人等;第二等基本是座宮房,裡面只有七八位俊美少女,大都十七八歲,是專門接待各大要人的。這些少女便擔負着陪伴。房間都裝飾得很精美,四面皆有壁燈,這大都是雙牆壁房間,只須將門窗封嚴,房間便漆黑如夜,也不受外面嗓音的侵擾,非常幽靜!
“那麼第三等呢?”馬翠萍聽得雙頰緋紅,橫眉怒目地問。
“那第三等就是一些武林高手與江湖義士,也就是看家護院的。胡生華等住在裡面。第四等住着傭人和普通爲其工作的人。”
“有機會時,我必得進去瞧瞧!”馬翠萍心存慍怒地說,“看看這個梨園先生是怎樣一個人!”
馬福益沉思一會問道:“剛纔使梨園飛鏢之人與胡生華在梨園府算是哪流人物?”
陸昌耿濃眉一翅,睜大兩隻亮眼。“在下去年從日本回到長沙時,就聽說胡生華在梨園可稱一流高手,這個使飛鏢的武功要次一等。據說梨園又招請了好些江湖義士。那四個院落的中間便是練武場,家丁每天習武,大門與各小門都有人守着,外人很難進入,且經常派出暗探,瞭解江湖中的大小事情。尤以瞭解各進步團體與天地會、哥老會的活動爲要務。”
“嗯!”劉道一輕嗯了一聲,接着說,“就連我們來雷石鎮也被他們知道到了,他們的鼻孔比狗還靈呢!”
“這好像不是梨園先生的爲人作風!”陸昌耿躊躇地說道:“據我瞭解,梨園先生還算正派,除了對天地會、哥老會有些不滿之外,在長沙沒有什麼負面新聞!”
“這也不排除其中混入了洋人買辦的走狗啊!”劉道一若有所思地提醒着。
“這樣看來,欲要行動,必得先了解梨園裡的真實情況才行!”馬福益望着陸昌耿與劉道一,“時間不早了,休息去吧!”
“堂主!”陸昌耿迫不及待地說,“我們商討之事未定,我們天亮時還得趕回長沙去。請堂主三思,最好在今晚將此事決定下來!”
“大哥,陸先生確實很忙,他受黃興先生委託,爲了救國救民,於個人利益而不顧,遙遠而來,並非爲了商貿交易,應該有個理想的答案。”
“爹,你就答應了吧!”馬翠萍也在動員她的父親說,“現在列強入侵,炎黃子孫成了外國侵略者吞噬的對象,黃興先生等進步民主志士組織華興會,陸先生、劉師叔也是該會成員之一,到目前爲止,沒有哪一支哥老會有比華興會‘驅除韃虜,復興中華’更崇高的綱領。”
馬福益一動不動地聽着陸昌耿、劉道一和自己女兒馬翠萍的話,覺得很有道理,要想救國,必先恢復國民之魂,“驅除韃虜,復興中華”這幾個字,他在心裡一連唸了好幾遍,他在反覆咀嚼着這幾個字,過了一會兒,他一拍大腿。
“妙!妙!妙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