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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止是沒問題,很出色,試驗室表現完全不比外國產品差,我們的算法是完美的。”常江說着,道出了難處,“但在抗干擾能力上,只是將將及格,我們的產品在工藝上還需要優化,不然應付不了極端環境。”
“有辦法合作麼,傳統保護廠家在這上面應該更有造詣吧?”張逸夫立刻問道,“不行就買個專利過來。”
“是,在後續試運行之前,我們準備在這方面下功夫。傳統保護本身抗干擾性能就強一些,微機保護的電磁兼容問題更突出,我們在工藝和材質方面都沒有經驗,尤其是關於工業設計……”常思平四望道,“咱們都是門外漢。”
沒等張逸夫再發問,向曉菲就主動說道:“這方面已經在挖人了,可咱們還沒有相關的產品,除了省煤器就是管道,搞這方面應用的人一聽說這個就沒興趣了。”
“那就等鑑定會結束。”張逸夫指着中間的樣機道,“等這玩意兒算個產品的時候,再繼續挖。”
“恩,南口那邊有一個研究所的工程師有興趣,但希望先看到咱們的產品,還有提出解決他戶口和愛人的工作……”
又是該死的戶口問題,你必須要成爲用人方纔知道這事兒有多噁心。
“爲了解決這件事,我有一個新想法。”向曉菲不怎麼自信地望向周圍,“可能比較幼稚……大家要是不同意也別笑話我。”
“呵呵,怎麼會,向總請說。”常江第一時間表達了肯定。
“你們看,薊京戶口比較難弄,因爲搶手,大單位都在薊京。每年政府只給那麼多指標。”向曉菲尋思道,“可其它城市不這樣啊?就比如蘇南,也是大城市。戶口卻寬鬆很多,很容易爭取。再小一些的城市,優勢就更大了,地方政府求着我們遷過去,不僅我們要多少戶口給多少,稅率還有相當的優惠!”
幾人聞言均是一滯。
“你的意思是遷走?”常江驚問道。
“並不是馬上,只是一個設想。”向曉菲馬上擺手道,“你們不管經營,不知道薊京的環境多難。就說戶口這事,我用了很大的資源,也就爭取來10個,現在來面試的應屆本科碩士張嘴閉嘴全是戶口,我真的搞不定了。”
“那也不能因爲這個原因就去小城市發展吧?”常江顯然接受不了這個,他畢業後一直在薊京呆着,憑什麼走。
陳延睿與常思平也均表露出不滿,剛剛搬到薊京踏實下來,又要走?去個小城市做事得多不方便,要知道薊京是方方面面的中心。隨便一個會都要長途跋涉,老人家可受不了。
張逸夫無奈一笑,自己全家都在薊京。工作地點和根基也都在薊京,自己還沒反對呢,他們先急了。
“曉菲的思維,這次完全走在咱們前面了。”張逸夫不等他們反駁,直接說道,“放心,遷走是不可能的,薊京是咱們的大本營。但要擴展業務,成立新的公司。特別是製造部分,在外地真的是不錯的想法。當然那是長遠規劃了,先搞定眼前再聊。”
這下衆人才算鬆了口氣。還好張逸夫腦子清醒。
不過通過這件事,張逸夫真的覺得向曉菲進步飛快,這種層面上的考慮和決策纔是經營者該做的,而非顧及自己妻兒老小與生活習慣,成本與收益纔是不變的根本。
說到成本與收益……
“曉菲,薊京飯店會議都安排好了吧?千萬別出岔子。”
“沒問題,孫博和紅旗在盯的。”向曉菲點頭道,“絕對辦成最氣派有水準的一次會議。”
“嗯,這次鑑定會不僅僅是爲了產品的鑑定評審,對咱們還有更重要的意義。”張逸夫就此作出總結,“其一,不少部裡、區域電管局、省電力局搞繼保的領導都會來,他們也十分關心國產繼保產品,要注意與他們的溝通和聯繫,他們雖然級別不高,但足以決定產品將來的市場;其二,陳總和常總,注意跟專委會的人接觸,有機會的話常江最好擠進去。”
“我?”常江驚道。
“沒辦法,我不是會員,陳總雖然是主研,但在電力系統專委會根基太深了,動不了。”
“那我……儘量吧……”
“最後,咱們在演練一遍應對提問。”張逸夫說着打開材料,“辛苦了。”
“呵呵,都倒背如流了。”常江呵呵一笑,不禁感嘆道,“逸夫啊,我就覺得,最近幾個晚上效率特別高,還是得你在,我們腦子有時候都犯軸,捋不清楚。”
“哪的話。”
“常江這話在理。”陳延睿也跟着說道,“逸夫,已經到這份上了,在開會的時候,肯定是國內首創,總要報出一位主要研發人的,也許可能會寫進將來的教科書裡。”
“你們來,我也沒做什麼。”張逸夫繼續深藏功與名。
陳延睿見張逸夫依然沒有心思全身心投入回來,只得搖頭作罷。
……
七點來鍾,跟幾位老師再見過後,張逸夫領着賈巒鬆提早離去,外面找了家不錯的飯店,張逸夫以師兄的身份強行坐莊。
賈巒鬆此番也有些收穫,自動化與微機保護相伴相生,親歷試驗室跟幾位技術員聊過,親自操作過系統,方知其中的有趣,微機保護超越了原有的傳統保護,帶來了絕對意義上的新紀元。
二人坐在桌前,隨着美酒小菜入腹,再聊工作的問題也沒意思了,賈巒鬆藉着醉勢,終於整理出了自己真正要問的問題。
“師兄,這方向這麼好,我真搞不明白你在等什麼。”賈巒鬆放下杯子試探道,“北漠,一干可就是好幾年啊。”
“巒鬆,你聽說過可持續性發展這個詞麼?”
“啥?”
貌似還沒提出來呢……那換個說法吧。
“那我給你講一下大環境吧。”張逸夫笑道。“國際上專業的電機廠商,以abb爲例,他們實際上已經在走下坡路了。未來20年,他們將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中國巨大的電力設備市場存活。”
“abb?有這麼嚴重麼?”
“比你想象的嚴重。”張逸夫解釋道。“發達國家用電需求趨近飽和,未來也不再有那麼多重工業用電需求,取而代之的是輕工,it之類的需求,用電量低,經濟效益大,所以對於發達國家來說,除非壽命到了。不然沒必要再大規模採購電機。三溪論證的時候我剛好查過,美國裝機容量已經開始負增長了。”
“所以電機方面,他們沒有市場需求了。”賈巒鬆點了點頭,“但我們有。”
“沒錯,我們有,不僅是我們,將來發展中國家都會有,那我在這裡提出一個問題。”張逸夫頗爲得意地問道,“如果發達國家現在對火力發電設備需求飽和,那我們離飽和還有多久?”
“……”賈巒鬆微做思索。“在現有技術條件下?”
“嗯,不考慮新能源。”
“50……不……30年吧?”
“應該會更短一些。”張逸夫繪聲繪色比劃道,“火電。5年內超臨界技術會普及,然後最後進行一波大發展,大機組取代小機組,然後主力設備廠家就只能寄希望於更新換代了。”
“經濟呢?你在預言經濟停滯麼?”
“不,經濟飛速發展,只是不需要再新建那麼多電了,具體的說是不需要那麼多火電了。”張逸夫比劃道,“英國就是最好的例子。”
“姑且認爲這個預言成立,那跟你不去恆電有什麼關係?”
“稍微設想一下。20年後的趨勢。”張逸夫比劃道,“賣保護。賣自動化,賣鍋爐甚至賣電機。還能賺那麼多錢麼?想象一下東北的重工業基地,他們是怎麼被拋棄的。”
賈巒鬆聽得有些不寒而慄,在這個行業還未登上頂峰的時候,張逸夫就預言到了它的衰落。
不對,不對!
電力行業是沒有衰落的,除非有另外一種能源取代電能。
張逸夫所說的,是傳統電力製造業的衰落。
“是的。”張逸夫衝着驚醒的賈巒鬆點頭道,“恆電如果能活到那時候,處境可能會很尷尬,雖然依舊有市場,但已經無路擴張了。而你我,那時候正好40歲,在最黃金的年齡,卻要面對這種尷尬。”
賈巒鬆不禁啞然,面前這人的野心究竟是什麼,不用說20年後,現在恆電踏踏實實做省煤器的錢都夠你環遊世界到死了吧?
當然,這只是一種調侃的思維,賈巒鬆的境界不可能停留在環遊世界上,生在這樣一個家庭,支配者的野心是人生的根本。
“權利場上也是同理,你也清楚電力改革不可避免,在對市場放權的同時,絕對的權威也將不復存在。”張逸夫沒打算把話說完,就此舉杯道,“在等的時候,我很榮幸能把腦子裡的想法和你分享,也很榮幸能幫你姐姐辦事。”
操,這麼高端的說了一圈,最後只爲一聲馬屁啊!
這個馬屁並沒這麼重要,賈巒鬆也沒有他姐那麼樂於被人拍屁股,他更在乎張逸夫傳達來的這些理念與精神。
雖然始終在聊張逸夫的個人計劃,但一副更大的時代宏圖已經鋪展在賈巒鬆面前。
電力行業,並沒有他以及他父親想象中的,那麼永遠的如日中天,我們度過了建國後百廢待興的蠻荒,跟着蘇聯的猛學惡補,度過了飛速大躍進,來到了穩定大發展,大收穫的時期,當一切趨近於飽和後,當改革大幕真正拉開的時候……
當賈巒鬆40歲的時候,他該身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