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矇矇亮，太陽還在地平線下，隱隱能夠見到十米外的事物。
蕭條的大街上沒有一個人影，宛如死城。
噹噹噹！
午門城樓的大鐘一連響了十幾下，朝着京師的朝官們發出召集令，這是皇帝要與衆臣議事的訊號。
放在兩年前，甚至一個月前，鐘聲響起的話，立即就會有官員從衙門裡出來，前往紫禁城面見皇帝。
然而今天鐘聲悠長的響了半個時辰，只有稀稀落落五六十位官員、勳貴來到黃極殿，面色俱都陰鬱，唉聲嘆氣。
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三十萬的流寇大軍逼近京師，就在百里之外。幾百位朝官只來了十分之一，連黃極殿的角落都佔不滿。
“陛下駕到！”
太監王承恩公鴨般的嗓音響起。
身着黃色龍袍的崇禎，眼圈深深，面色疲憊，邁着焦急的步子進入黃極殿。
坐上龍椅後，他突然暴喝道：“大臣們去哪裡了，怎麼敢不來上朝？你們全都耳聾了嗎，說話呀？”
隊伍稀疏的官員、勳貴紛紛跪下，默然不語，宛如木頭人。
“魏藻德，你說！他們爲什麼不來上朝？”
崇禎指着文官隊伍前排的中年人，逼問。
沉默許久，內閣首輔魏藻德突然雙眼流淚，哭泣起來，依然沒有回答一個字。
大學士帶頭哭，其他官員們紛紛跟着泣聲不已，黃極殿裡俱是哭聲，像是變成了靈堂一樣。
崇禎聽得煩悶不已，連連喝止，讓官員們收聲，卻沒有任何作用。
他頹然的靠在冰冷堅硬的龍椅背上，目光冷漠的看着哭聲連連的大臣們，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一呼百諾，億萬臣民生死由他主宰的皇帝。
在這些人，以及躲在家裡的官員眼裡，我大概是個死人了吧。
如果不是不想揹負弒君名聲，或許下方的跪泣的人羣裡，就有人拿我的腦袋去賊順李自成那邊博取富貴。
崇禎擡頭，望着高大陳舊的殿頂，好像看到兩百七十多年前的畫面。
那時太祖坐在龍椅上，殿中站滿密密麻麻的官員，一聲令下沒有任何人敢不聽旨意。
擁有這樣的臣子，該是多麼的快意！
崇禎彷彿穿越那時，大臣們面對自己時恭恭敬敬，不敢有一點違逆。不像現在，哪怕讓官員停止哭泣都沒人聽從。
轟！
西直門方向傳來一聲炮響。
崇禎眼前的幻想消失，重新回到冷清的大殿裡，厭惡的看着哭聲不停的大臣們。
最後還是王承恩親自過去，扶起這些大臣，才讓黃極殿恢復平靜。
“說說吧，你們有什麼計策，可以讓流賊退走？”
崇禎抱着萬一的希望詢問，目光掃過衆臣，最終落在首輔魏藻德身上。
魏藻德不發一言，屁股朝天翹起，額頭貼在冰冷的金磚上。
“說話啊！我將你提拔到首輔的位子，可不是來看你醜態的。難道你就是個白癡，一個辦法都想不到？”
崇禎發怒的站起來，踢翻兩張椅子，咆哮道。
這一刻他非常生氣，覺得自己瞎了眼，竟然將這樣庸碌的人提拔爲首輔。
“請陛下下令，我照做。”
面對地面的魏藻德，嘴角露出不屑，大聲說道。
笑話！這個糊塗的皇帝還以爲如今的首輔很重要，人人爭着要坐上這個位子？
大明都要完蛋了，首輔之位成爲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不過魏藻德覺得大順朝，會因爲自己投靠而欣喜不已。畢竟前朝首輔都降了，其他官員肯定會毫無負擔的跟着投降。
魏藻德知道大順那邊有丞相牛金星、宋獻策等文人，自己應該當不上大順的首輔，心底惋惜不已。
咚咚咚。
年輕的小宦官跑進黃極殿，臉色蒼白的說道：“陛下，流賊開始攻城了！”
“情況怎麼樣了？”
崇禎身形一晃，腦袋像是遭了晴天霹靂一樣，昏昏沉沉的，驚聲問道。
“襄城伯李國楨奮力抵抗，開炮打死幾百流賊。但賊人勢大，守城士兵恐懼惶然，幾無鬥志。”
小宦官一口氣說道，神色稍稍平靜下來。
崇禎五內俱焚，腳步不穩，差點要摔倒。
幸好王承恩在旁邊，手快腳快的扶着皇帝坐回龍椅。
魏藻德擡起頭，見到崇禎面如紙色，倉皇失措的模樣，竟然自顧自的站起來。
如此極度失禮的行爲，放在平時早就被王承恩等太監呵斥責罵，但現在無人關心這一點，或者瞧見了也當做沒有看到。
“陛下，臣要回家避開兵災。”
魏藻德開口說道。
“大學士，你可是首輔，居然想到流賊衝入城中，卻沒有想過如何退賊！”
王承恩實在看不下去，厲聲指責道。
“我是文人，行軍打仗這種事交給武夫就行了。”
魏藻德振振有詞的說道，臉上沒有半點羞愧。
文臣們紛紛附和，“是呀”“沒錯”這樣的話不斷響起。
就連祖上是武將的勳貴，也點頭贊同。
“陛下，請斬王宦官的頭顱！”
“他污衊首輔，就是在蔑視朝廷，死罪難逃。”
王承恩沒想到，只是指責了魏藻德一下，卻搞得像是捅了馬蜂窩，遭到幾十個大臣的攻擊。
他一張嘴巴如何說得過幾十人，胸中有悶氣，一張臉脹得通紅。
“你們都給我滾！”
心腹遭受言語圍攻，崇禎怒氣衝衝的呵斥。
魏藻德面龐閃過一絲得意，大搖大擺着走出黃極殿，視線看着天空，忽然呆立原地。
後面的大臣好奇的推了推他的背，笑着說：“藻德兄是高興的說不出話了吧，連大太監王承恩都我們逼得說不出話。”
“天上！”
魏藻德右手顫抖着指天，結結巴巴說道。
蔚藍的天空，被東方而來的浩浩蕩蕩紫氣覆蓋，怕不是有三萬裡之多。
漫天的紫氣從中分開，出現一個千丈高的巨人，巨大明亮的眼睛看向地面，就像人類看螞蟻那樣淡然。
正在攻城的大順軍隊，停下動作，士兵們紛紛跪在地上。
憊懶的明軍士兵，紛紛丟下手上的兵器，朝着東方磕頭不已。
大順軍中，久經戰場的李自成，遭受風沙磨礪的粗糙面龐上，出現一陣驚懼。這種異象沒有人見過。
軍師宋獻策忽然開口道：“恭喜陛下，這是祥瑞天兆，提前祝賀您佔據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