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平安京，馬援朝馬股長就敢拒絕索尼大董事中鉢良治，還敢噁心別人。別人是誰？跺跺腳不說世界電子業震三震，日本震一震是差不多了。中鉢先生卻什麼話都沒說。沒任何商人希望和政府撕破臉。那一位就是絕對想不到秦董會在焦點訪談上扯出來，所以纔敢直接命令上海教育局斷了秦皇朝的造血功能。”
季局長嘆了口氣：“兩人都是極度的自信，一位相信秦皇朝只能生吞這個悶虧。另一邊卻絕不願意吃這個虧。接下來，就得看市長的表態了……”
她目光閃動：“他站在那邊，我們就必須站在哪邊，畢竟在上海這一畝三分地，是他最大。”
“我疑惑的是，秦皇朝明明全國招工也可以，並不是走不通，爲什麼他卻死死抓住學校不放？”她沉吟了片刻，搖了搖頭：“我總感覺，這是他的一步大棋……最終落點就是學校。不過他並沒有拿出類似的計劃來……所以，他決不能承受有人對學校插手……我相信如果他這一部作品讓上頭看到了他們想看到的東西……恐怕，下一次就是他遞交這份計劃的時候。”
“一環扣一環……說他該說的，做他該做的，卻造成了這種必勝之局……周秘，你被他的年紀迷惑了……這是一個意志很堅決，手腕也絕對不差的年輕人。你太小看日本的市場了，能從那個比現在的中國殘酷無數倍的市場殺出來的，能是什麼心慈手軟之輩？”
“去吧。”她嘆了口氣，揮了揮手：“最好在秦董離開之前，我就要知道市長的答覆。”
………………
一隻剛勁有力的手，摁在了電話上。
這是一間普通的房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鐵質的保險櫃，整潔的書櫃，桌面上堆積如山的待簽字文件。甚至比不過秦遠峰的辦公室。
但是，坐在辦公室內的人，卻絕對不普通！
這是一位看起來精神矍鑠的男子，鼻子有點勾，臉有一些方正，頭髮茂密，眼睛炯炯有神，就像一隻隨時準備出擊的老鷹。
他放下電話，沉吟了片刻，忽然對着房間裡另外一位男子笑了起來：“老黃，你猜對了。”
“秦皇朝準備在焦點訪談上公佈和學校談判未遂的消息？”老黃笑道：“我就知道……這是一個充滿血氣的公司，我詳細調查過他們在日本的一言一行，絕不會是願意低頭的公司。”
他感慨地嘆了口氣：“也許，只有這種闖勁，才能在那片市場打出偌大名聲。”
他笑了笑，接着說：“他這一步走得很險，也很聰明，看似簡單結果卻相當完美。看起來，他什麼都沒說，說的全都是實話，而且沒有一絲誇大，沒有一絲誘導成分，引起的後果，卻換成了那一位吃這個悶虧。”
他沒聽到電話，此刻卻像親耳聽到了那樣，笑着對男子說：“老朱，你準備怎麼辦？別怪我沒提醒你，89年的大事件剛剛過去，上海因爲處理非常好，受到了中央的一致表揚。這一次，又是學生，你覺得中央會怎麼想？”
“那一位什麼樣的性格，我們難道不知道？秦皇朝是料定有人會保他，雖然不是現在，但是絕對會在真正不可開交的時候平息這場事。站隊之堅決，決定之果斷。就像料定了這場改革會是我們勝利那樣。”他感慨地嘆了口氣：“現在……我對他也感興趣起來了，後生可畏啊……”
老朱彷彿沒聽到那樣，兩手交叉託在鼻子下方，沉默了許久，反問道：“你看呢？”
“擋下來，那一位還有兩個多月就會來上海視察，她不來還好，來了可是我們面對面。顯然，這一局，秦皇朝贏面很大。但是會不會因此徹底惹怒對方？她到時候就很有可能在我們的陪同下‘順路’視察下秦皇朝，她的出行，再走走內部關係，很大可能會有新聞聯播的記者拍上去，如果……”
兩人交換了一下眼色，都看到了一絲憂慮。
他們想得，比秦遠峰更遠，面前這一局，秦皇朝用了個很簡單的辦法，贏面不小。但是會不會真的喚醒這隻睡虎？這纔是更嚴重的後果。
現在改革前路如何，全國這麼多工人下崗，改革派的壓力比山還大。他們可不是秦遠峰，自己都吃不準這一次是否能畢其功於一役，完成改革。
“如果……當着全國觀衆的面，她要批評一下……這影響可就收都收不回來了……”老黃嘆了口氣：“你別問我，你是正職，你拿主意。”
“推三阻四，言不由衷。”老朱瞪了他一眼，卻是笑着說。
屋子裡沉默了下來，這一陣沉默持續了很長時間，直到兩人點上了煙，又熄滅了煙，都沒人說話。
“秦皇朝投資五千萬美元欲修建上海地標。”老朱的聲音忽然響起。
“並且第二個計劃，是一部動畫，應該會和上美合作。而且我懷疑他還有後手，針對學校。否則無法解釋他爲什麼碰到學校絕不退讓。”
“聰明的選擇。”老黃點了點頭：“這一代人思想已經定型，而下一代人……只要兩三年時間，搭上改革的大潮，他就可以樹立新一代品牌。目光非常長遠。不是懷疑，而是肯定他會有針對學校的計劃，可能會徵詢我們的意見在上海試行。”
再次沉默。
這一舉會不會真的惹怒那一位？
如果出現了這樣的結果，幫不幫着擋這一槍？
過了很久，才聽到老朱堅決的聲音響起：“我給季局長去電話，就告訴她……”
他狠狠咬了咬牙：“轉達給秦皇朝……讓……他們儘管去做！”
老黃彷彿沒有意外，點頭道：“決定了？”
“決定了。”老朱似乎輕鬆了不少：“中央交給我們這種重任，不是讓我們看着上海越來越差，而是想辦法讓它越來越好。”
“這是中國可以說頂尖的私企。這是第一個迴歸的私企。這是世界電子娛樂業已經初具規模的第一方！”他開始還有些遲疑，後來聲音越來越堅定：“無論從哪一條，我都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它能爲上海帶來極大的利益！”
“別人千里迢迢迴歸，我們也不能寒了別人的心。我們早就猜測過他會受到來自保守派的阻力，只不過沒想到動手的人來頭這麼大而已。當初我就答應了讓他儘管去做，這種時候，我們必須站出來。”
他深深看着老黃，斬釘截鐵地說：“這是我們的義務，也是我們的職責。”
老黃理解地點頭：“所以，我一直等到你決定出來。再說，我們是做最壞的打算，但是那一位是否真的動怒，也尚未可知，畢竟一位這樣的領導和一個企業較勁，那也……真的有點說不過去。小提醒沒收到效果還要死纏爛打，可真的就是丟臉了。”
當季局長接到這個電話的時候，長長出了一口氣。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市長親自表態，語氣十分強硬：儘管去做，相信政府！
八個字，蘊含了多麼大的決心，這波改革的大潮，無論是哪一派，站出來的人都可謂鞠躬盡瘁。
這八個字，徹底定下了她所有擔心。
之前，她害怕這兩位領導者因爲聽到那一位的名字而畏首畏尾，那麼，她以後和秦皇朝的合作，會異常被動，她最擔心的，就是這種大型公司，一怒之下直接搬回香港。
現在，她終於定下了這個心。
不管中央對秦皇朝的看法，上海的這兩位領導，是決心在秦皇朝身上壓一注了！
她很清楚，這並不是完全於公，秦皇朝開始就砸下了五千萬美金的隕石，任何人都有理由相信，這個公司給他寬鬆的環境，會帶來巨大的回報！
而這種回報，將會變成一份份令人驚喜的政績，傳到北京。
她深呼吸了一口，走進了和秦遠峰的會議室，前後還不到二十分鐘。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她笑着坐下，對秦遠峰說：“就在剛纔，市長……”
“答應了。”秦遠峰笑着接話，心中也頗爲感慨，老朱，老黃，你們不愧是日後走到那個位置的人！改革正面臨全國下崗的重要關頭，你們也能頂住壓力面對這位姜副部長！
是條漢子。
那麼……我也絕不會讓你們失望！
同樣，這也不僅僅是爲公，這麼粗的兩根大腿，不趁機從商人變成官商，還等什麼時候？
“你猜到他們會答應？”季局長很好奇。
秦遠峰但笑不語，中國日後的頂層領導人之一，幾年後，姜副部長只有仰望的份。能走到那一步的人，怎麼會是昏庸懦弱之輩？
秦皇朝能帶來的東西，這個公司的潛力，他們比遠在北京的人瞭解得清楚得多！
姜副部長……他目光微微閃動。這下，我就更有底氣了！
“你的第二條。”就在他思緒轉動的時候，季局長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這個計劃，恕不受我們管理。這你應該找文化局。這是他們直轄，我們不能越權。上美的廠長就是文化局的人，他就能和你談妥，我給你打個電話，幫你們約個時間就行。”
“現在啊……”季局長笑着說：“你看……是不是和外面的廠長們談一談了？他們可真的快等瘋了。”
“而且……”她話裡有話地接了下去：“我可是特意挑選的二環以內的廠長來和你談的。”
秦遠峰差點叫了一聲好！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方便。
他這舉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瞞得過別人，卻根本沒想過瞞過這些官員。
明着要廠，實際是看中了地皮。
但是，對方並沒有拒絕，想要地皮？可以，我就給你二環以內的！但是，你必須讓我們看到效益！
這可是上海的二環啊！以後那都是鑽石價！
投桃報李，五千萬美元，直接砸開了上海二環內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