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木閣下。”一個掌握得非常適中的音量，從鈴木裕耳邊傳來，他閉上養神的眼睛顫動了一下，好幾秒後才徐徐睜開，看着下方若隱若現的城市輪廓。心中五味雜陳。
“到上海了？”他淡淡地問。
“到了。”助理恭敬地回答，翻了翻自己的記錄本：“秦董已經答應和我們會面，時間定在今晚。現在是中國時間上午九點。我們是馬上去預定的酒店？”
鈴木裕隨意地點了點頭。
一週前，他接到了數位董事的拜託，希望他能夠聯繫香港的秦皇朝公司，達成互相合作的協議。他本來打算一口拒絕。但是中山隼雄一個致命的消息，讓他第二天立刻預約了秦遠峰。
“預約啊……”他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白雲，無聲苦笑：“兩年前……秦君也是要預約我的啊……”
他帶着無奈的笑容閉上眼睛，繼續靠到了沙發上：“如今……居然我要見他還需要預約……”
“讓我再休息一會兒，到了叫我。”
就在飛機穩穩停在上海機場的同時，秦皇朝也展開了一天嶄新的工作。
一個個像素點，一組組代碼，在計算機上飛速地打出，然後小心翼翼地組合到一個龐大的數據庫中。每多一行，秦遠峰的心跳就更熱切一分。
口袋妖怪，隨着這些代碼的增加，正在緩慢地構成它獨特的世界。現在小組每個人都心無旁騖，特別是杉森建和田尻智，投入了200%的精力，現在飯都是直接送到辦公室，除了負責最後調試兼容性的橫井軍平，平時上班根本沒有人擡起頭來。
一支菸遞了過去，橫井軍平看都沒看直接接了過來，點上深深地抽了口，吐出漫天雲煙。秦遠峰自己也點了一根，坐在吸菸室，抽了一口笑道：“很閒？”
“有點。”橫井軍平擺了擺手：“上年紀了，去哪裡都閒不住。我覺得秦君你應該立刻弄個掌機下一代，或者主機這樣的大項目給我做做。”
秦遠峰笑了笑：“放心，只要秦皇朝和中國的接洽完畢，接下來……我恐怕就打算着手TV端主機的開發了。”
“這麼快？”這次，反而是橫井軍平吃了一驚，連忙搖了搖頭：“秦董，我只是這麼一說。你姑且這麼一聽。秦皇朝穩定市場不要個兩年時間定不下來，最主要的是……資金啊。索尼一個計劃就賠進去七億，好死不死碰上了經濟危機，賬面虧了七十多億，實際虧損恐怕已經接近十億美元。秦皇朝現在的資金，玩主機恐怕有些困難……”
“不是今年，是明年。”秦遠峰笑着翹起二郎腿，愜意地抽了一口，別人不知道，他可是非常清楚，傑克現在在美國就像一隻穿山甲那樣，拼命挖掘着油市上搜集的所有原油。就等着海灣那場石破天驚的戰爭拉開序幕！
“這段時間，財務部在清算秦皇朝的盈利。爭取早日報到上海稅務局。”他接着說了下去：“掌機，也許是唯一可以盈利的機型。其他無論任何機型都是硬件虧本，軟件盈利。所以說，預算的七八億美元，製作費用恐怕只有五億左右，其他三億，是留給主機虧本時間的資金。我粗略算了一下，每年，我們從世嘉拿到的分層金額大概在一千萬美元左右。這對於現在的秦皇朝來說並不多……”
“是啊……第一方的財路不會着眼在這上面，而是主機，主機哪……”橫井軍平蛤蟆一樣癱坐在椅子上，拿着罐裝咖啡喝了一口：“按照這個趨勢，創世紀年終結算，根據我的經驗很有可能突破八百萬臺，這就是近億美元的利潤。但是，主機賺的錢，比起軟件分成的錢，那都不是大頭。任天堂每年十億純利，五分之四都是在分成上。我估計……”
他斟酌了一下：“年底分成恐怕秦皇朝能穩定有一億五千萬左右的進賬。再加上DDR音樂版權，應該能有數千萬美元，可寫錄卡帶，應該能帶來千萬利潤……還有以前的電子熊貓，這是東卡分成，不過最近熱度明顯銳減，能有四百萬就該開香檳慶祝了……”
年純利近三億嗎……秦遠峰眯起了眼睛，看着面前明滅不定的菸頭。
還是……不夠……
要想進入主機市場，還是太少，這需要何年何月才能積累起十億左右的美金，和索尼來那場94年的瘋狂大戰？
“這次作品之後，我準備開始賣秦皇朝的版權。”
“哦？”橫井軍平哈哈大笑：“開竅了？只是你的遊戲類型，不是RPG，很難得到改編漫畫版權。同時，你並沒有適合玩具，彈珠，紙牌這樣的角色……”
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對面的開發二組，橫井軍平輕咳了一聲：“當我沒說。”
“所以，你的事情馬上就來了。”秦遠峰笑着站起來，將手裡的空煙盒揉成一團，一個投籃動作準確命中垃圾桶，笑道：“在這前，我先給你找點事吧。”
“今晚，咱們一起去吃個飯。有個老朋友，我覺得你可能很有興趣見一見。”
“誰？”橫井軍平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你可別用無名之輩耽誤我的時間。”
“鈴木裕。”秦遠峰直言不諱地笑道。
橫井軍平打到一半的哈欠停住了，抓了抓腦袋，臉上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他啊……還真的是個……值得懷念的可敬對手呢……”
“只不過，我還真沒想到，我們會在這種地方重逢……”
和鈴木裕的見面很平常，選定在上海目前最好的西餐廳，他和橫井軍平雙雙出席，算是給足了鈴木裕面子。
“秦君。”鈴木裕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臉上卻古井無波：“好久不見，真是後生可畏。”
“好久不見。”秦遠峰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示意服務員可以開始上菜，才笑着對鈴木裕說：“這位我想不用多介紹了吧？”
“橫井老師。”鈴木裕恭敬地打了個招呼，橫井軍平只是點了下頭，不再開口。
“秦君，我來並不是爲了吃飯。”鈴木裕嘆了口氣，心中滿滿的無奈。這才幾年？對方不再是那個請自己去審覈的天才策劃，而是高高在上的第一方，就算是他，也要小心對待。
“你是爲了我拒絕合作的事情。”秦遠峰笑着端起酒杯，晃了晃紅寶石一般的紅酒，笑道：“鈴木老師……你仍然是那樣快人快語。不過我很擔心，你的股份在世嘉並不多，上頭還有大川功，香山哲，田副康夫，岡村秀樹這些老熟人，在這些屠夫手下做事，他們真的能發揮你的才能嗎？”
鈴木裕愕然地擡起頭。心中已經滿是驚訝和難以置信。
驚訝的是，對方這種自然而然的口吻，彷彿他不是秦遠峰，而是山內溥。
太過自然，自然到他都不相信，第三方的恭敬，在對方身上眨眼之間就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自信，強大的自信。
難以置信的是，這次談判，本意是合作，沒想到對方開口就是挖人。
“呵呵，秦董說笑了。”他終於確切地體會到，這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大學剛畢業的學生，而確確實實是第一方的董事長。
秦遠峰只是笑了笑，不願說？可以，反正世嘉按照本來的歷史也是江河日下，到時候來不來，可不是你說了算。
“行。那我們就說一下世嘉的合作計劃吧。”他笑着彈了彈酒杯，聽着噹噹的脆響：“世嘉的業務在業務機，街機，TV遊戲機上面，我真的找不出有什麼太多的共同點。至於想讓秦皇朝在MD上首發，如果是說這個問題，我想今晚還是休閒地吃頓飯更好。”
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大家都沒什麼掩飾，最直接的等價交換，這纔是節約時間的最好辦法。所以，大家開始都沒想着怎麼繞圈子。
鈴木裕沉吟了片刻，終於緩緩開了口：“沒有第一方會將自己的大作放到其他平臺，我當然不會提出這種愚蠢的建議……但是秦君，你還記不記得DDR發售的時候，你做了什麼？”
“我做了很多，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件。”
鈴木裕微微湊了過去，壓低聲音說：“當時，索尼剽竊了任天堂用來針對本社的新主機，FC後續主機的創意，結果，被你捅破了吧？”
“是的，後來，任天堂和索尼打起了大型的官司。沒有一年兩年告不下來。而一旦法庭指定是剽竊，索尼的主機將被勒令停產，所以，雙方一個想指正對方剽竊，一個極力避免剽竊，其中各種內幕你估計也不想聽。我只想告訴你一件事。”
他深吸了一口氣：“當初，任天堂控告索尼剽竊，索尼反控告任天堂惡性競爭，行業壟斷。他們是打得不可開交，但是……”
“那份主機圖紙去了哪裡？”
橫井軍平的背微微挺直，他彷彿想到了什麼，收斂了所有神色，認真地看着鈴木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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