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看到的一切，是那般熟悉又陌生，他離開了十五年，但洛陽城的變化卻並不大。
“我回來了，這次回來，便不會再走了。洛陽城，久違了。”
“嘶律！”
突然，駿馬嘶鳴，馬車驟停。
元集眉頭緊蹙，沉聲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他無法理解，難道在這洛陽城內，竟然還敢有人對自己動手？
他不管怎麼樣，也是一個皇子，在魏帝眼皮子低下，誰敢私自公然斬殺一個皇子？
“殿下，有人攔路。”前方駕駛馬車的內監的聲音傳來。
元集疑惑的掀開眼前的車簾，向外望去。
前方，站着一道身影，是一個青年男子，他身後，揹着一柄青鋒。
最值得關注的是，他穿着一身黑色錦袍，頭戴銀冠，上面有着天書閣的標誌。
“可是天書閣的弟子？”元集好奇的問道。
那人點點頭，朗聲說道：“您是三皇子殿下？”
元集下得馬車，朝着對方拱拱手，說道：“正是在下，不知兄臺爲何攔我去路？”
“我要向你挑戰！”
“什麼？”元集一臉怔愕之色。
心想這是哪個神經病，挑戰我？你是瘋了不成？
且不說他是一個皇子，而且他皇子的身份還極其特殊，又是剛剛回到洛陽城，所有人都還在觀望。
哪來的一個莫名其妙的人，突然就要挑戰他？
難道是有人想借着挑戰的名頭，光明正大的弄死自己？
上下打量着那人，其年紀並不大，或許還比自己小個一兩歲，甚至更小，他的表情很嚴肅。
“你爲什麼要挑戰我，誰讓你來的？”
“沒有爲什麼，我只是聽聞三皇子殿下很厲害。你敢不敢跟我打？”那人語氣很是理所當然，極其狂妄。
“抱歉，我不會跟你打的。”三皇子還真有些摸不清這人的底細。
徐淖有點懵，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人拒絕了，他被人拒絕過很多次，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
縱然有這麼多經歷，但每次被人拒絕，他都會很傷心，或者說是遺憾。
只不過是打一架而已，有這麼難麼？
“你必須跟我打，我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徐淖向來就是一個不會放棄的人，不論別人拒絕他多少次，他想要與人戰鬥的心從來不變。
“你叫什麼？”
“徐淖。”
元集思忖了一下這個名字，毫無印象。
徐淖可不知道，他這再正常不過的舉動，給元集造成了多大的困擾。
“你一定要跟我打？”元集再次問道。
“沒錯。”徐淖語氣堅定。
元集默默點頭，隨即說道：“好吧，但要等我入宮之後，我會去尋你的。”
徐淖猶豫了一下，點點頭，說道：“你知道在哪裡找我嗎？”
“你是天書閣的弟子，應該很容易找到。而且，但凡我要找什麼人，找什麼東西，是不可能找不到的。”元集笑道。
徐淖怔然的點點頭，十分乾脆的轉身離開。
他的乾脆，倒是讓元集愣住了。
如果是真的有人刻意安排，應該不會這麼容易就被打發吧？
望着那徐淖頭也不回的背影，元集沉默良久，卻是突然抿嘴一笑。
這個人，十分有意思啊。
重新坐上馬車，一路行進皇宮，元集踏上了議事殿。
殿內，早已匯聚了滿朝文武，他們紛紛側目，看着那道身影，一步步朝他們走來。
妖孽亂朝！
這便是滿朝文臣給三皇子元集定下的罪名。
說他是一個妖孽，一旦踏足洛陽，勢必會是大魏王朝的災難，必須剷除，方能保衛大魏安寧。
武將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想法，但支持文臣說法的也不在少數。
鍾離候也在看着那從容不迫，面對魏帝和滿朝文武的三皇子元集。
拋開一切，三皇子元集確實是一個百年難遇的奇才，只是可惜，他時運不濟，沒有人願意站在他那一邊。
鍾離候是保持中立的，沒有爲元集說話，但也沒有去跟着dàn hé他，一直在保持沉默。
帝王的家事，總是最難斷的，他不想要讓自己捲入進去。
魏帝聽着耳邊那雜亂的聲音，亦是在強壓心頭火。
他從來不會認爲元集的母親是什麼不祥之人，也不會認爲自己的兒子是妖孽。
這本該是他的家事，但帝王的家事便是國事，這便是皇室的悲哀。
有時候，一個帝王，也要看別人的眼色，甚至要看很多人的眼色。
他可以力保元集，但朝堂勢必大亂，這還是小事，若往大了說，朝堂亂，便是江湖亂，江湖亂，便是天下亂。
沒有人可以保證，會不會因爲這一個決定，而導致大魏王朝走向滅亡。
......
麗華宮外，一名婢女始終跟在三皇子元集的身側，幫其領路，這婢女對三皇子元集尊敬到了極點。
來至內殿，三皇子元集朝那婢女點點頭，獨自走了進去。
伺候在麗華宮的婢女，全部退走，她們自然是要給三皇子和自家娘娘獨處的空間。
元集被滿朝文武dàn hé的時間可不短，但最終魏帝也並沒有聽從大臣們的意見，只是讓元集安穩一些，好自爲之。
他來到麗華宮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內殿裡，燭火搖曳，十分明亮。
韶妃似乎剛剛梳洗過，頭髮溼漉漉的盤在頭頂，身上散發着淡淡的幽香。
她一大早，便等待着元集，只是沒想到，一直等到了晚上。
現在，兩人終於見面，在四目相對的那一刻，韶妃忍不住溼了眼眶。
但她最終卻強忍了下去，聲音甚至有些冷漠。
“你的耐心，似乎過了頭。”
她看着站在面前的元集，說道：“你爲何偏偏要選擇在這個時候回來，你明明有更好的機會，既然決定要回來，何不早上幾天？那個時候，天書閣剛剛開始考覈，你若能入了天書閣，洛陽城就沒人再敢對你甩臉色，他們都會成爲拼命討好你的一條狗。”
雖然她有着令人窒息的美麗，但元集已經太久沒有跟她面對面了，在她面前，本該是最爲自然和放鬆，但此刻，元集卻陷入了沉默。
在數息的時間過後，他才緩緩說道：“姨娘，我知道你很擔心我，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是真正關心我的人。在天書閣開閣的時間回來，的確時機更好，可同樣的，險境也會更多，我沒有把握，只能選擇晚幾天，對我來說，沒什麼所謂。”
“你真的想好了嗎。”韶妃面色有些動容：“你應該明白，一旦這麼做的後果。”
元集又沉默了片刻，說道：“人的耐心終究是有限的，我已經忍耐了十五年，現在想來，十五年好像轉眼就過。但沒人知道，這十五年我是怎麼活過來的。這次回來，我確實有些衝動，但我既然已經站在洛陽的土地上，便絕無後悔的可能。
我只是希望姨娘能夠平安，這件事情我會一個人去做，您就不用插手了。我不在洛陽城還好，沒人會明目張膽的針對您，可現在不同，我回來了，很多人也會將矛頭指向你。你一旦有什麼舉動，便是給了他們一個機會，他們現在可比我急切多了。”
“我怎麼可能不管不問，十五年，我沒有照顧你半分，現在你既然已經決定了，姨娘自然會全力幫你，哪怕奉獻出我的生命，亦能對九泉之下的姐姐，有一個交代。”韶妃緊緊抓住元集的手。
元集再度陷入沉默，他看着眼前那一雙美眸，那滿是關懷的眼神，是他十五年裡，從而有過的感觸。
“姨娘，我明白你的心思，爲了母親，我寧願放棄一切。但卻不能捨棄你的生命，那樣的話，母親也是斷然不會原諒我的。”
“我們是一家人。”韶妃擡頭看着元集，輕聲說道：“你已經長大了，已經這麼高了，自然有自己的想法。可你畢竟離開洛陽城太久了，有很多事情都是你不知道的，只有我才能幫你。你不僅是皇子，亦是一名修行者，你盲目的接觸權貴和那麼多修行者，便很容易會死掉。
元溪在十年前便已經是天書閣的弟子，同爲皇子的你，卻根本入不了天書閣，這對你來說，實在太不公平了。單單是你一個人，是對付不了他們的。”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事情，無法全部都按照我的想法而進行，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我同樣身不由己。他們當年若不逼死我娘，甚至還要殺我，將我趕出洛陽城，我今日也不會以這種姿態回來。說不定我還是一個很正常的皇子，享受着榮華富貴，紙醉金迷。”
元集眸子一顫，冷聲道：“但恰恰如此，他們改變了我的一生，也讓我真正成長，現在，就是他們接受惡果的時候。”
想到自己需要承擔的事情，看着自己眼前這比洛陽絕大多數千金閨秀都要清冷，美豔的女子，想到她的生死與自己緊密的聯繫在一起，元集眸子中的冷意，更加堅定。
不成功，便成仁，他絕對不能拖累自己最重要的人。
一切後果，都由他自己來承擔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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