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吹拂着萬物,伴隨着枯葉破碎的聲響。
秋雨落在坑窪的山道上,溼漉的落葉發不出一點聲音。
史香寒驚懼的看着那不斷逼近的身影,漫天的箭支如同無物,那人更像是一輪曜日,帶着無可匹敵的熾烈朝着他砸落。
他有一些想不明白。
經歷了和然若宗的一戰,蘇揚竟然沒有半點疲累。
他選擇在這個時候出手,自然是看這些人筋疲力盡,實力打了折扣,出其不意的偷襲,就算不能將他們全殲,但也足以斬殺他們一大半的人。
如今的確死了很多人,但真正的強者,卻是沒有一個隕落的。
看着那急速迫近的蘇揚,史香寒抑制不住的瞪大了眼睛。
原來,此人居然是強到了這種程度?
蘇揚一身黑衣,任由雨水打溼,給人一種極其冷硬的感覺。
他的衣衫,他的眉眼,他持劍的雙手,都彷彿是鐵鑄的一般。
他就這樣橫行於數百上千的箭支雨裡,便把秋雨與地面隔開,把秋風與箭支隔開,與四周的山野隔了開來。
他就像是一面牆,而且不是普通的泥做的或者磚砌成的牆,是一面鐵牆,絕不透風。
蘇揚的雙眸顯得更加幽深,隱隱可以看到嗜血的意味。
扶搖劍身一震,便是一道劍氣斬來。
史香寒就地翻滾,躲過了劍氣,然而剛剛擡頭,卻看到蘇揚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種漠視生死的眼神,更像是在看着一個死人的眼神。
蘇揚一腳踹了出去。
那在史香寒眼裡明明很慢的擡腿踢出的動作,卻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避開,被一腳重重地踢在胸口。
他噴了一口血,身體如斷了線的風箏倒飛出去。
蘇揚的身影緊隨而至,一伸手,他便抓住了史香寒的衣領,然後猛地往下一按。
砰的一聲爆響。
煙霧濺起,碎石甭飛。
史香寒整個人深陷地下數尺,被碎石包裹,仰頭便又是一口血噴出。
他想要反抗,但蘇揚抓着他的手,卻如鐵鉗一般,他就是那粘板上的魚,除了蹦?之外,什麼都做不了。
就在他絕望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那沉重的身體變得輕飄飄起來,因爲他被蘇揚提了起來,然後又丟在了地上。
“我一開始便很奇怪,高易爲何一直對周王朝這麼上心,這幾年裡,他似乎在大周比在大齊的時間還要長。”
蘇揚看着史香寒,他的神情似乎變得淡漠了許多。
因爲那些大周軍人包括一些顯得神秘的黑衣人,並未給藍冰月等人造成多麼大的打擊。
而那些大周宗派弟子的死活,蘇揚並不在意。
既然不在意,那麼蘇揚就有時間跟史香寒好好聊一聊了。
“然而就在剛纔,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
蘇揚看向那些大周軍人,說道:“高易的目的是爲了掌控大周王朝,他或許是爲了大齊,但我更傾向於,他是爲了自己。”
史香寒躺在地上,微微喘着氣,說道:“是爲大齊還是爲自己,又有什麼區別,他可是大齊的儲君。”
蘇揚默默的看了史香寒一眼,說道:“不錯,他早晚會登上帝位,那麼整個大齊王朝都是他的,爲他自己,還是爲大齊,真的沒有什麼區別。但他現在還沒有坐上那個位子,所以他心裡很害怕,害怕他沒有辦法做到那個位子上。
齊帝的年歲已高,在我看來,他還能活很久,但究竟有多久,是一個未知數。很多人都可以等得起,但高易絕對等不起,因爲就算只是一個月的時間,也有可能發生很多事情。”
史香寒沒有說話,也沒有去看蘇揚。
蘇揚並不在意,繼續說道:“你有能力調控大周的軍人,說明高易已經基本上掌控了大周的力量,或者是跟那新登基的周帝,達成了某種共識。但以我對高易的理解,他是不會讓隱患留下來的,所以他一定會殺了那周帝,但不會是現在。
因爲大周軍人只是暫時聽從你們的指令,最關鍵的原因是周帝還活着,如果他死了,或許爲了整個天下來考慮,北朝一統本就是趨勢,會有不少人選擇屈服,但也會有人選擇反抗。
到那時,情況就會無法掌控,甚至會鬧出很多麻煩,爲了避免這些麻煩,高易需要那周帝暫時活着,直至他有絕對的信心得到想要的。”
史香寒沒有再沉默,他看着蘇揚,說道:“既然你知道殿下要做什麼,那麼爲了整個天下的百姓着想,你都不應該阻止他,而是要幫助他。只有南北一統,這個天下才會迎來太平。”
蘇揚不置可否的說道:“南北一統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我不在乎是什麼人可以做到這一切,但我不希望這個人是高易。”
“爲什麼?”
史香寒不明白。
在他看來,蘇揚是大齊人,而高易是大齊的儲君,蘇揚沒有道理會去反駁高易,更何況他本身還是大齊的駙馬爺,看在皎月公主的面子上,他也不能去動高易。
“因爲我不喜歡高易這個人。”
“只是因爲不喜歡?”
史香寒錯愕的說道:“因爲你的不喜歡,便要讓我北朝百姓繼續在南朝人的威脅下,擔驚受怕的過生活,甚至有朝一日南人犯境,讓無數家庭妻離子散,你不覺得自己有些太過自私了麼?”
蘇揚怪異的看着史香寒,說道:“高易的生死,還沒有這麼大的影響,我也不想成爲北朝的罪人。我只是不喜歡高易這個人,不代表會阻止其他有能力的人去做那南北一統的事情,高易不過是一個自作聰明的傢伙,甚至他纔是最自私的那一個。
如果當初,高明太子沒有死,那麼以高明太子的才智與能力,我大齊便不會是如今這種情況,甚至已經有能力向南人宣戰。但高易爲了一己之私,謀害自己的親兄長,雖然這在皇室之中很常見,但不代表我就會認同。”
史香寒說道:“所以,你果真是因爲高明太子的死,纔不喜歡殿下。”
蘇揚搖搖頭,說道:“並不是,高明太子的死活其實我也並不在意,但他確實比高易更有能力。但高易的城府更深一些,又或者是因爲高明太子對他這個弟弟太過信任,所以才一時着了他的道兒。
這雖然也是我不喜歡高易的一個原因,但並不是全部,而是因爲他的爲人處世,他在人前太裝了,這會讓我感覺很不舒服。在我看來,我比他聰明多了,所以他那刻意的行爲,我一眼便能看出來,甚至知道他在想什麼,所以會讓我更不喜歡他,因爲他很不真誠。”
史香寒冷笑道:“真誠也是要看人的,信任這兩個字很輕易便能說出來,但誰又能夠短時間去信任一個人,甚至把自己的性命都交在對方手中?在我看來,那是很白癡的行爲,在與人相處的時候,尤其是陌生人,甚至是存在利益關係的,便不能做到絕對的真誠。
你是可以很真誠,但不代表別人也會這麼對你,而你若不自知的話,將所有底牌毫無保留的講出來,很可能會落得個萬劫不復的地步。你說你很聰明,但在我看來,你反而很幼稚。”
蘇揚說道:“真誠是一種態度,也是與人相處最重要的,如你所言,無謂的信任,的確會造成難以挽回的後果。因爲你不能肯定所有人都是真誠的,自然要留個心眼。
這本身並沒有錯,但信任一個人,和你對他的真誠態度,還是有一些區別的。或許沒有辦法做到很快信任一個人,但你首先要做的便是真誠,如果對方違背了你心裡的底線,那麼也是對方的錯,跟你沒有關係,因爲你已經表示出了真誠。”
蘇揚看着史香寒,說道:“你或許沒辦法很快理解這個道理,但這就是我所遵循的道理。我同樣也不會一開始便把所有的信任都給對方,但我想什麼便會做什麼,如果別人不認可,甚至要做危害我的事情,那麼這也並不是我的錯,而我也有了足夠的理由,可以毫無顧忌的殺掉他們。”
“雖然我有時候殺人,並不需要什麼理由,但如果對方不惹我,我何必非得殺了他呢?”
史香寒陷入沉思。
蘇揚只是看着他。
史香寒突然說道:“那麼你現在,是否想要殺了我?”
蘇揚笑道:“我當然會殺了你,因爲你是敵人,而不是我的朋友。更何況你剛纔也殺了我不少人,雖然有些人我根本不認識。那些大周宗派的人也是因爲有利益,所以纔會出現在這裡,但他們既然已經出現在這裡,便已經向我證明了他們的真誠。那麼你殺掉他們,我自然不能無動於衷,應該要爲他們報仇纔對。”
史香寒沒有再說話。
蘇揚也沒有再說話。
他只是擡起了手中的扶搖劍。
然後。
史香寒隕落。
他無聲無息的死在了這裡。
那些大周的軍人仍舊在射殺那些宗派弟子。
但他們的人太少了,就算他們都很強,但在數萬的修行者面前,他們也只是因爲出其不意,才暫時佔據了優勢。
數萬人的誓死反撲,就算傷勢再重,修爲再弱,也足夠碾死他們。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