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個小時的飛機,這是我人生第一次的長途出行,我身無長物,自然沒有什麼行李,可憐莫凡,大包小包地,聽說連感冒藥都帶了好幾盒。
他只得苦笑:“到了倫敦得找個地方擺地攤賣掉。”
程先生直看了十二個小時的報紙,連眼睛都不帶眨,我好奇,上去問道:“是什麼新聞這麼吸引你?”
程先生笑而不語,過一會兒又問我:“晨雪你帶了大衣麼?”
我一陣窘迫,我只帶了一件媽媽的大衣,深紫色,是多年前的款式了,況且尺寸又大。
他一眼便明瞭,摸摸我的頭:“下了飛機帶你去買衣服。”
我對買衣服真真一點品位也無,款式太多,令我無從抉擇。我於是胡亂地拿了件黑色,程先生只得過來幫我挑:“倫敦這麼悶,你又成日地穿個黑色,不悶壞你纔怪。”他又挑了淺紫淺粉與淺藍,說道:“小女孩就該穿這樣鮮豔的色彩。”
那神色與語氣,十足的一個父親,他叫那服務生又包了同樣的三件,帶給暮雨。
那三個顏色我都不喜歡,但仍然愉快地收下了,受人恩惠,哪裡來那麼多的不情願,上天給你什麼,你就享受什麼,這樣才容易快樂。
程先生爲我找好了公寓,不大,但是十分乾淨,但聽莫凡說這個地段房租不菲。
我們放下行李齊齊去看莫凡的寶貝兒子。
莫凡一見他就介紹說:“莫棄,你看,這是我的得意門生蘇晨雪,她來此地念中學,你是大哥,要盡心照顧。”
莫棄連聲地應是,又拉了他的牧羊犬出來跟我們打招呼:“他叫得福。”
程先生哈哈大笑:“得福是個好名字,但偏偏你們又姓莫,豈不是莫得福。”
大家均被這話惹得發笑,莫得福只低頭吃香腸,他一點也不介意。
莫棄長得似莫凡,也與他一般溫文有禮,他問了我在哪個學校唸書後便不再多話,只負責削蘋果,呵,我看出來他靦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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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一會兒,程先生就招呼大家出去吃飯,莫凡笑他:“不然怎麼說你是俗人,程,你除了關心鈔票與糧食,還真無其他愛好。”
他們這班人開玩笑都隨意,程先生也並不生氣,只是賠笑:“沒了我們這幫子俗人,哪襯得出你高雅,就如同不經歷苦難哪能體會幸福,是吧晨雪?”
我連連點頭,深知他是在鼓勵我。
我也算是在倫敦開始了新生活,不知怎地,我始終是雀躍不起來,我擔心暮雨。
哎,家裡又不通電話,整頓飯我都吃得心不在焉。
等到大家都散去,程先生問我:“你是否擔心暮雨?”
我點點頭:“或許是我多心,我總覺得暮雨有事。”
程先生立馬撥電話給周叔:“你馬上去看一下暮雨小姐,看完後給我覆電。”
他送我回家,一路上不住地安慰我:“會有什麼事呢,我們不過才離開二十四小時不到呢,暮雨會得照顧自己。”
我們剛到公寓,程先生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我已經顧不得什麼禮數,一把抓過來:“周叔,暮雨她好嗎?”
“晨雪小姐,那個,那個,我還是跟先生說好了。”周叔在那邊吞吞吐吐。
“不,我要你馬上告訴我,立刻,就現在。”我倔強起來。
“暮雨小姐現在已經燒得神志不清,不過你放心,這邊有李嫂陪着她,正在輸液呢,你把電話給先生,我跟他說幾句。”周叔只得如實相告。
我將電話遞過去,聽得程先生在那邊告誡他:“叫尹醫生也去,帶兩個護士,自家的醫生究竟放心些,還有,李嫂又不專業,別在那裡守着礙事,回去熬了粥送到醫院,等小姐醒了吃。”
多麼有條理,我於悲痛中又有些慶幸,幸好有程先生在照顧我們。不然我們該怎麼辦呢?
我也只得抱着神志不清的暮雨嚎啕大哭,然後還是一點辦法也無,進不起醫院,甚至連一個幫忙的人也沒有。
我這時突然任性起來:“我要回去看暮雨,程先生,請你帶我回去看暮雨。”
我幾乎是哭着哀求他。
他一改溫和的神氣,嚴肅地訓我:“晨雪,不能這麼孩子氣,後天我就要帶你去見校長,他會給你安排學前測試,你還得複習功課,我給你打包票,暮雨一根毫毛也不會少,你要相信我。”
我還有什麼辦法,我只得選擇相信他。
他見我哭得不成樣子,立馬擰了毛巾給我,又幫我倒水,我被照顧得很周到。
“我以前不相信雙胞胎有默契,現在是真的信了。”他說。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淚根本止不住,暮雨肯定是在雪地裡跪太久,加之我一走她又苦悶,才發起燒來。說到底都是因爲我,好好的,我幹嘛帶她去看爸媽,我又幹嘛要來倫敦,生活裡有那麼多的瑣事,她一個人怎麼應付得來。
我是個狠心的姐姐,我怎麼能捨下了暮雨一個人來倫敦,我怎麼狠得下這個心。
我越想越難受,不由得大放悲聲。
程先生過來抱着我,不斷拍我肩膀,我邊哭邊與他傾訴:“如果暮雨有個三長兩短,我還有什麼臉活着,我也一併死了乾淨。”
“瞎說,你得爲了你自己活着,再說了,暮雨並不是犯什麼大病,我們已經有最好的醫生在救治她。”程先生溫言安慰我。
“可是我怎麼能那麼自私,我丟下了暮雨,我不配做姐姐。”我責怪自己。
“晨雪,想這些也無用,不如這樣,我們去教堂,替暮雨禱告。”程先生提議。
我一聽,立馬止住了哭,與他奔去教堂。
我現在終於明白爲什麼有父母以迷信的方法替孩子治病,關心則亂,像如今,我什麼方法都願意試一試。
我祈求所有的神靈,請將暮雨身上所有的病痛都降於我,我願意爲她揹負疼痛、淚水與不幸,請將健康快樂全數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