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畢正準備睡覺, 外面卻響起了驚人的敲門聲,彷彿用盡全身力氣在撞門一般,我被嚇到, 拿起電話第一個想起的人竟然是莫棄, 趕緊撥電話向他求救。
過了一會兒敲門聲停了, 卻響起暮雨的聲音:“開門, 蘇晨雪開門。”
我驚詫, 是什麼事情導致她如此儀態盡失,連拖鞋也顧不上穿,我小跑着去開門。
一開門暮雨就氣勢洶洶衝進來, 她先是環視一圈,繼而在儲藏室門口停下來, 幹了一件令我瞠目結舌的事情。
她用腳大力踹儲藏室的門, 可門事實木結構, 紋絲不動,她又跑去廚房轉了一圈, 揮舞着菜刀衝着門鎖一通亂砍。
我嚇得呆住,完全不知如何阻止她。
在大概好幾十刀之後,門鎖終於損壞,暮雨丟下菜刀衝進去。
我跟進去,與她一樣, 我也不知所措, 整間儲藏室掛滿了各種畫作, 而所有畫作都是一女子的肖像, 那名女子, 便是我與暮雨的母親。
之前被我忽略的所有細節紛紛涌進腦海,程先生初見暮雨的反常, 麗姐好幾次不慎說漏嘴,還有在倫敦時,他與我分享的少年情事,之前是模糊的骨架,現今卻有血有肉了。
真相昭然若揭。
暮雨已經處於半瘋狀態,她失神地打量這些畫,目光呆滯。我明白,她不是不能接受他不再愛她,她只是不能接受他從來沒有愛過她,他愛上的,只是多年前的一個影子。
我正準備出去給她倒杯水緩解一下她的情緒,一轉身卻看見成穩站在門口,他大概是聽到響動,趕過來相助。
可是他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她終於知道了?”
如此看來,這許多人,一早就知曉事情真相,只是無人願淌這趟渾水而已,我無端地憤怒起來:“你們這羣大慈大悲的活菩薩從來都袖手旁觀是吧,現今如了你們的意了,趕緊看好戲吧。”
成穩一陣臉紅,慌忙地向我解釋:“晨雪,你誤會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根本不理會他,一個勁兒把他往外推:“你走,離開我們的視線,我們現在不想見任何人。”
他卻堅持要進門去,我們推推搡搡,暮雨卻是充耳不聞,我心痛至極。
突然莫棄的聲音響起:“晨雪,怎麼回事?”我如遇救星,也不再與成穩糾纏,急急撲入莫棄懷抱。
此刻我是多麼需要厚實肩膀與溫暖胸膛。
“不要怕。”他輕輕擁住我,又低聲詢問:“究竟是出了何事?”
我在他的安撫下漸漸平靜下來,雖然斷斷續續,也終於將整個事情闡述清楚了。
莫棄顯然也十分意外,他給我倒一杯水,扶我坐在沙發上,這時成穩不知用什麼方法,也已將暮雨從房間裡勸了出來。
暮雨不哭不鬧,但明顯神色呆滯,四人相對無言,誰也不知道如何開口安慰,成穩衝我眨眼,喚我出去說話,我這才從剛纔的失態中醒了過來,與他出門去。
“暮雨的情況不太好,我們先想法子讓她睡覺。”成穩打開家門,翻箱倒櫃地找東西,他是真正關心暮雨。
“你是說給她吃安眠藥?”我吃驚:“不行,對身體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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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這樣一直髮呆就對身體好了?而且她現在並不適合思考問題,以免做出極端決定。”成穩頭也不擡地說。
終於找出了一個白色藥瓶。
“劑量大一點,最好一覺睡上二十四小時,快去,你哄她喝下去。”他將藥瓶遞給我。
我雙手發抖,去廚房找出杯子,將小小白色藥片碾碎,與水充分融合,湊近鼻尖一聞,略有藥味,又加了些橙汁進去。
我端去給暮雨,正不知如何開口,暮雨大抵是真的渴了,一把抓過水杯,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我與成穩大送一口氣,大概一刻鐘以後,暮雨明顯犯困,我趕緊扶她上牀休息。
“她醒了你告知我一聲,夜深了,你們也早點休息。”成穩起身告辭,今晚真是多虧了他。
莫棄留下來陪我,我們關了客廳的頂燈,只留一盞小小檯燈,他去煮了咖啡給我。
我想起在倫敦的時光,我們也曾相偎而坐,我看各種中外讀物,他看一摞又一摞的參考書,現在回想起來,真是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這些年,我每每一個人獨處,就總是習慣性地煮兩杯咖啡,總是幻想你扔在旁邊靜靜讀紅樓夢,偶爾又捧一杯水光着腳丫在地板上走來走去,那真是我此生最幸福的時刻。”他嘆息。
我卻突然問:“愛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聖經上說愛是恆久忍耐。”他喝一口咖啡,輕聲說,男中音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動聽。
“我以爲愛是一種悸動,也許我太過相信一見鍾情。”我純屬自嘲。
他低頭沉思,過了許久才說:“一見鍾情也是愛的一種,兩人磁場相合,立馬就相見恨晚了,可是也有另一種愛,無限包容,天長地久,細水長流。”
那是更偉大的一種愛,而我顯然還沒有這麼長久的耐性。
我轉開話題:“暮雨情況會好轉麼?”
“那就要看她懂不懂得自救了,再怎麼樣也總還是要活下去,等到七老八十再回過頭來看今天,會覺得今日的自己再可笑不過了。”他長長嘆息。
“可是此時此刻能做到如此已經盡最大努力。”我總是找傷感話題來聊,多不可愛,此刻爲了令情緒好轉是否應該聊娛樂八卦政治足球呢?可憐我平日裡並不關注這些,不然還可以用來安慰自己——你看人家國足都沒有集體自殺,我們有什麼理由看輕生命。
“很有道理,做人嘛,至要緊是開心。”他卻是笑起來。
我以前並沒有注意到他有雪白牙齒,他今天大概是走得匆忙,只套了一件T恤在身上,然而任何衣服經他一穿都有一股儒雅的味道,我以前對此類男士敬而遠之,如今卻是欣賞有加,可見人都是會變的。
“爲我們又一次加深了對愛的理解乾杯。”我衝他舉起了咖啡。
他如同飲啤酒般,一口喝了個見底。
我笑:“你這是牛飲,簡直糟蹋了咖啡。”
我與他說說笑笑,也終於暫時忘卻了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