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天下大勢，浩浩湯湯（二合一）
許負面色沉凝，擡起手，將手中的這一截金線送入那片水天星河之中。
那片虛假的星空在緩慢的移動當中，漸漸與真實的星空徹底重合。
自下而上的，那些星光漣漪盡數沒入星河當中，剎那之間，全部收束，歸於完全的平靜。
“嗡——”
當金線融化，化作星河的一部分之後，整片星空光芒大熾，璀璨無比，幾乎不可逼視。
而就在這熾烈的光芒裡，真實與虛假的天空，徹底融爲一體，並在不可遏制的轉動之中，從九幽移至現世。
也正是在此刻，謝謙所佈設的“萬古同天”大陣，也開啓了。
“轟隆……”
宛如天地崩裂般的巨響如洪鐘大呂，傳至每個人的耳中，上下齊齊震動，彷彿整個世界都動搖了起來。
衆多修士，不管身處何處，都注意到了天空之上的異動，不明所以地猜測起來。
“那是什麼？！”
“好像是個陣法……這究竟是什麼陣法，居然要以整個天空作爲陣盤……”
而有知道部分內幕的，臉色馬上變得無比蒼白，或頹然，或崩潰，或迷茫。
謝謙和儒門口中的“萬古同天”，或許有可能是天下大同的某個方式，但絕對不是他們這些當代人，所能想象的光景。
且不提“萬古同天”到底會重塑成什麼樣的秩序，就算只看眼前，一旦歷史倒卷，對他們這個時代的人而言，前方，可就是深不見底的斷崖啊！
至於儒門弟子，則幾乎全部是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高舉雙手，朝着天空跪拜下來。
“哈哈哈哈聖人成功了！‘萬古同天’的桃花源就要來到了！”
“聖人萬古！”
數十萬裡的人間，烽火彌天，人聲鼎沸。
熊熊的大火，裹挾着嘈雜的聲音，點燃了整個夜幕。
身處其中，便好似溺水之人，耳邊水泡沸騰，備受惶恐煎熬。
然而當隨着煙氣上涌，飄入天空，站在高處時，那些嘈雜的聲音，就都被風聲盡數掩蓋了，微弱到根本就聽不見。
謝謙就站在那天空當中，
他神色平靜，負手而立，看着星天轉動，等待着屬於古周的星宿錨點落到它該在的位置上。
那一刻，便是“萬古同天”真正實現的時刻。
至於底下的聲音，又有誰在乎？
忽然，謝謙心中一動，轉過頭去，看到了地面上一道白色的傳送裂隙打開來。
一個熟悉的人影從中走了出來，並擡起頭看向了自己。
謝謙與其對視，忽而一笑，不緊不慢地道：
“顧芳塵，真可惜啊……你來得遲了一些。”
“你等不到大魏國破，也等不到我的人頭落地了。”
……
顧芳塵面色一沉，飛身而上，與謝謙面對面。
或許是因爲大局已定，謝謙並沒有阻攔他，任由他飛至天空之上。
但他身後跟着的玄冥，卻被攔在了地面上，寸步都無法離開。
玄冥臉色一變，嘗試動用靈力，卻是半點也無法動彈，而後他瞬間就明白了過來。
“上面那個不是謝謙的分身……而是他的本體！”
一念至此，玄冥也就放棄了跟上去的想法。
一品萬古境，他們這些二品上去，也不過都是送死罷了……
事到如今，也只有希望顧芳塵能夠成功了。
顧芳塵看向面前的老者，又看了一眼腳下深陷戰火之中的皇天城，卻是咧嘴一笑，道：
“我覺得似乎也不算遲。”
“蕭省已死，皇天城被破，眼天司也都早有準備，只要青蠻入主皇天城，斬斷國運，也不過是一念之間。”
他又看了一眼那天空之上轉動的星象。
“而你的大陣，還得要一會兒才能夠完成吧……”
謝謙哈哈大笑：
“顧芳塵，不得不說，若非需要蕭省作爲龍脈載體，你來當這個皇帝，比起任何人都要合適得多。”
他雖然臉上是笑着的，但語氣卻並沒有什麼笑意，反而無比冰冷和嘲諷。
“蕭盈好與你情緣匪淺，你竟也捨得在這奪嫡的臨門一腳，背信棄義，讓其努力付諸東流……”
“無論是誰，無論出於何種目的，讓青蠻入主皇天城，哪怕只有一刻，都是大魏的千古罪人。”
“不管是蕭盈好，還是其他的大魏人，都不會承認你的所作所爲，是在爲大魏着想。”
“即使如此，你也要一意孤行？”
顧芳塵聳了聳肩，目光冰冷，淡淡道：
“那又如何？”
“他們承認與否，又與我何干？如今青蠻大部、魔教殘黨皆在我掌握，蕭盈好如今白龍軍看似聲勢浩大，其中又有多少修士服她一個女人來當皇帝，無非因爲一半虎符在我手上，才願意追隨。”
“屆時，我若開口，誰又能置喙？三國合圍，大勢在我，大不了就不要這個正統性，我自己登基，也不失爲一條好路。”
“至於蕭盈好……念在往日情分，饒她一命而已。”
謝謙多看了他兩眼，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沉聲道：
“好好好……倒是我看走眼了。”
當日在紫極殿上，他說欣賞顧芳塵，並非只是託詞。
他的確看到了顧芳塵身上的文脈，也因爲他對抗魔教的行爲，認爲顧芳塵心存正義，至少，比起顧於野和顧元道二人，要更加純粹一些。
但現在，顧芳塵親口告訴他，你錯了。
謝謙的確爲了“萬古同天”利用了魔教，但這並非同流合污，他依舊堅持自身的理念，善惡黑白，在他眼中分明。
顧芳塵如今的作爲，比之魔教，更加惡劣無恥。
而且，根本就沒撒謊的空間——顧芳塵的目的，是斬斷國運，以此斬殺謝謙，而想要斬斷一國國運，單純換個公主來繼承大統，根本是做不到的。
唯有讓外族入侵，鳩佔鵲巢，才能夠藉此斬斷國運。
哪怕顧芳塵之後再重新匡正，但他此刻也只能這麼做。
更何況，如他自己所說的這般，他的確已經是佔盡優勢，謝謙想不到他還會將大魏還給蕭家人的理由。
也就是說，扶持蕭盈好，也只不過是他借力的一個踏腳石罷了！
至此，一切能夠利用的，都已經成了顧芳塵的囊中之物。
顧於野和他比起來，就像個新兵蛋子……
顧芳塵呵呵一笑：
“倒是多謝誇獎了，論這些作爲，先生纔是前輩啊。”
謝謙搖了搖頭，在顧芳塵根本無可救藥之後，他也放棄了再和顧芳塵“講道理”的打算。
他冷冷道：
“‘萬古同天’是爲了天下大同，你又如何能理解我的苦心和理想？”
“只要‘萬古同天’的願景得以實現，一切都可得超脫。”
“如今的犧牲，又算得了什麼？只是必要的步驟罷了。”
“不過，很遺憾，這大同世界當中，恐怕並無你的位置……”
顧芳塵冷笑一聲：
“說得冠冕堂皇，恐怕你也只是想要給你神形俱滅的大弟子報仇吧？”
謝謙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擡起頭來，緩緩道：
“顧芳塵，不必拖延時間了，星辰已然歸位，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他舉起手來，五指張開。
“嗡！嗡！嗡！……”
星河當中，霎時便亮起數道光芒，在茫茫的星辰之中，格外耀眼，從中散發出波紋狀的光芒，頃刻間覆蓋了整片天空，而後，是大地。
“轟隆……”
遠方的天盡頭，天空和大地之間，出現了一道漆黑的裂隙。
顧芳塵也跟着擡起頭，眯起眼睛。
上方的星空籠罩在那靈紋之中，果真已經運行到了合適的位置上。
他又低下頭，看到姍姍來遲的青蠻軍隊，停在了皇天城的城門口，一步之遙，彷彿天塹！
青蠻來不及進入皇天城，斬斷不了國運，也就殺不了謝謙。
顧芳塵彷彿認命一般，注視着下方人間，幽幽嘆了口氣：
“我一早便知道，我殺不了你。”
那天地之間的裂隙開始擴大，將天和地分離，繼而，整個世界開始彎曲，倒卷。
如潮水一般的靈紋，朝着天地之間的一切席捲而來！
要將整個世界的因果，首尾相連！
這“萬古同天”大陣，便是要將此刻整個世界，打包捲起，扔到古周的開端。
在這個過程當中，混亂的時空，必定會將一切撕裂重構。
謝謙聽到這句話時，並沒有什麼神色變化。
畢竟，顧芳塵殺不了他已成定局，無非是失敗者發出一些不甘的感嘆，又有什麼可在意的。
但數息之後，老者忽然一怔，然後反應了過來，猛地低下頭來，看向了顧芳塵。
出乎意料的，顧芳塵的臉上並沒有失敗者的沮喪、猙獰和不甘。
恰恰相反，他的臉上掛着燦爛的笑容。
見到謝謙看向自己，他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道：
“怎麼了？”
謝謙心中的不祥之感到達了巔峰，他緊盯着顧芳塵，幾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頓地道：
“你一早就知道，你殺不了我。”
顧芳塵點了點頭，攤開手，聳了聳肩：
“對啊。”
他笑了起來：
“所以……什麼置換國運概念，斬殺國運——”
“我通通都沒有做啊！”
謝謙瞳孔緊縮，深吸了一口氣，厲聲質問：
“那你做了什麼？你還能做什麼？！回答我，除了殺死我，你還能做什麼，來阻止我？”
他不相信顧芳塵會什麼都沒有做，就這樣坐以待斃。
那明明已經是最合理，最有機會阻止他的辦法，顧芳塵又怎麼可能不去做？
顧芳塵並沒有回答他，只是看向那席捲而來的靈紋和整個世界，低聲道：
“來了。”
謝謙看向遠處，看到被靈紋席捲而過的天空，如同分層一般，被擦除了一部分朦朧的星光。
謝謙渾身一震，擡起頭，看向那些亮起來幾乎形成一座座光柱的星辰。
在整個世界的震動之中，上面覆蓋的陣法終於不堪重負，逐漸消散了。
而謝謙這才發現，那散發出驚人光芒的星辰，已經完全錯位了！
歸位的星辰，並非是預計當中的那些。
有人……移動了星辰的位置！
錨點已經全部錯亂，“萬古同天”所要抵達的目的地，已經不再是古周，而是另外一個陌生的時間點。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謝謙喃喃自語，而後面目陡然猙獰起來，死死盯着顧芳塵：
“你改換了星象？”
顧芳塵坦然點了點頭：
“是啊。”
謝謙又問道：
“我以這個星象爲座標，發動了‘萬古同天’大陣？”
顧芳塵又點了點頭：
“是啊。”
謝謙看着十分淡定的顧芳塵，表情逐漸開裂，而後幾乎崩潰了，顫抖地指着他道：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
“知道。”
“不！你不知道！”
謝謙氣得發抖，一千多年的涵養也不夠此刻用的。
就好似他費勁心力拼成的玩具，被突然跑出來的一個熊孩子，給一腳撂倒，瞬間碎了一地一般。
而這個熊孩子，竟然還在對面一臉理直氣壯！
“‘萬古同天’會將整個世界帶去這個座標，時光長河逆卷，一旦發動，天下大勢，浩浩湯湯，就連我也阻擋不了，亂了，亂了，一切都亂了！”
謝謙高舉雙手，無法控制地暴怒大喊。
而後，他又想起了什麼，看向顧芳塵，幾乎震悚地問道：
“你將什麼時候改成了座標？！”
倘若在古周到大魏之間的五個朝代，任何一個時間點作爲座標，其實事情也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只是時間長度不夠，歷史不夠完整，可能會導致人們的認知出現一部分偏差。
仍是可以拯救的。
更重要的是，只有在這個區間內，才能保證只有他的道！
然而下一刻，謝謙心中的不詳得以驗證——
顧芳塵咧嘴一笑，吐出兩個字：
“‘天門’。”
謝謙顫抖地吐出一口氣：
“小畜生！”
顧芳塵嘆了口氣，半點沒有畏懼，上前拍了拍謝謙的肩膀，咧嘴一笑，好心好意地道：
“現在，你只有兩個選擇了。”
“要麼，大家一起進‘天門’。”
“要麼……你現在剎車，還能護住基本盤。”
謝謙聞言，冷笑道：
“你沒聽懂我的話嗎？‘萬古同天’一旦發動，我也阻止不了，除非……”
“除非，給它另外一個與世界等重的因果。”
顧芳塵緩緩地道。
謝謙一愣，瞳孔緊縮，頓時反應了過來：
“這纔是你的目的！”
顧芳塵不置可否，只是看着遠方那倒卷的世界，勾起嘴角：
“時間差不多咯。”
謝謙閉了閉眼睛，而後後退了一步，指向頭頂的星空，目光冰冷地道：
“你要送死，我自然不會攔你。”
“天門”之後的一切，常人看一眼就會發瘋，顧芳塵又如何能夠倖免？
就連他也未曾敢於去窺視，在他看來，顧芳塵不過是又一個瘋子罷了。
謝謙站在原地，看着那青年笑了笑，然後朝着上空的陣法，撞了過去，眨眼之間，便消失在了其中。
謝謙感應到“萬古同天”陣法凝滯，倒卷的世界重又恢復，鬆了口氣。
忽地，他眯起眼睛，神情一怔。
夜幕之中，那璀璨的星辰依舊閃耀，隱約之間，竟構成了一個宛如蒼龍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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