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振華是個商人,身體不好,年紀也大了,以往脾氣不好,雖然沒動手打過人,但是難聽的話也罵過。這兩個兒子,大兒子路黎爭氣是爭氣,但是身體不好。
二兒子路遙身體倒是很好,但是除了身體好之外別的一無是處。
老頭子早就面對事實了,因此對路遙是放任態度,也懶得生氣了。對路黎就是百般寵愛,要什麼給什麼,放在心尖上疼着。
路遙自己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好的,老頭子不管他,每個月定時給他零花錢,他一個人在外面住不知道有多逍遙。
路遙喜歡花錢,除了花錢他也不知道該幹什麼,有時候用的多了怕老頭子詢問,他就把賬單寄給路黎。還好這個哥哥雖然平時對他不冷不熱,但錢的事情不怎麼問他。
進了門,路遙就看見路黎坐在沙發上看雜誌。他還穿着睡衣,面前擺着一杯牛奶和一塊奶油蛋糕,還沒開始吃。
“哥。”路遙見他起色還不錯,雖然皮膚還是一如從前的蒼白,但是精神還不錯。
其實小時候路遙也有過依戀哥哥的時候。路黎小時候長得很水嫩,身上又總帶着些病弱的感覺,總讓人升起一股子保護欲。
路遙小時候看見自家哥哥每天吃大把的藥片,平時除了坐着看書哪裡也不去,總覺得他很可憐。
是從什麼時候路遙開始害怕和路黎在一起的呢?大概是他八九歲的時候,正是少年長得最漂亮的時候。他拉着路黎偷偷跑出去,他在公園裡到處跑,路黎怕他出事,就在後面追。
結果回去之後,路黎病了,不僅發燒,心臟情況也忽然就惡化了。後來沒過多久,路黎就被送到日本治療。
路振華在這件事之後對路遙發了脾氣,在路黎進醫院的那兩天把路遙關在房間兩天兩夜。路遙已經記不清楚他的父親對他說過些什麼了,但是他自從那之後就很清楚,他的哥哥就跟看上去一樣,很脆弱。
八歲的男孩也明白了一件很現實的事情:他的父親寧願從小得病的是他,而不是路黎。
路遙很久之後才又見到自己那個哥哥,從那之後就很自然的疏遠了。路黎在路遙看不到的地方步入了青春期,長得越來越好看不說,在學業上也有了不錯的成果,可以說成了路爸爸的驕傲。
而路遙也就越來越覺得,自己和他根本就不在同一個世界。
“吃點東西吧,爸爸在書房,現在可能還在電話會議中,吃完正好上去。”路黎打斷路遙的走神,說話的時候,聲音也還是那副平靜的聲線,總給人一種冷淡的錯覺。路黎對別人也許不是這樣……
路遙點了點頭,自己進了廚房。徐阿姨看到他愣了愣,然後就笑着說:“遙遙回來了啊,還沒吃早飯吧?我給你做一點,老爺和小黎都不愛吃麪,你就簡單點,我給你煎個火腿雞蛋吧。”
路遙點了點頭,吃什麼不是吃。雖然他喜歡吃麪,但是既然這個家裡真正的主人都討厭,那他也就不該有什麼意見。
路遙坐在路黎身邊吃完了早餐,才發現對方正看着自己。
“你什麼時候開始碰毒品的?”
路遙渾身一顫,連忙說:“我沒有!侯二少他們弄的,我也沒要,就喝了一杯酒,後來有個混蛋給我一杯果汁,裡面給我加了藥!”
路黎沒說話,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不信,半晌嘆了口氣,“你在外面瞎胡鬧,我和爸爸都沒怎麼管你,但是毒品這東西能毀了你一輩子。”
路遙沒說話,心裡覺得委屈。
“你要是還懂一點事,就別給我和爸爸添麻煩。”
路遙心裡堵得厲害,低着頭不說話。
路黎見他這樣,就不再說話。臉色也冷下來,看路遙的樣子大概是不知悔改了,心裡就有些生氣。
“我去看看爸爸。”路遙站起身,見路黎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就轉頭往樓梯上走。
路遙敲了敲書房的門,裡面傳來一聲“進來”。他打開門進去,就見老爺子戴着眼鏡坐在書桌前,看見路遙進來,頭也不擡的說:“你倒好,當個廢物就算了,這回倒好,還準備當癮君子了?”
路遙抿了抿脣,解釋道:“我是被那個叫莊嚴地混蛋害了,他在我杯子里加了藥。我當時也不知道……”
“哼,你那一羣狐朋狗友都在裡頭,你說你不知道?”老爺子忽然一拍桌子,下的路遙渾身一抖,不敢再說話。
“你永遠都是這樣,爛泥扶不上牆!我真不知道我路振華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兒子?!兩個月前剛跟你擺平一起交通事故,這倒好,這麼快就又來給我找麻煩!我警告你給我安分一點,從今天起,你的卡我全給你停了,你就乖乖給我上兩天學,別等到大學畢業還是一無所知,一無是處!”
路遙一動不動站着聽訓,一句話也沒說。
從書房裡出來,路遙眼睛紅通通的,迎面見路黎走過來,他吸了吸鼻子說:“我走了。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要聽醫生的話,按時吃藥。”說完,也沒等路黎迴應,就大步出了門。
他也沒叫人送,出了門到了大路上攔了一輛出租車。
坐在車上路遙就在想,他方纔聽自己的老子罵的那兩句話,“一無所知、一無是處”,他連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事實大概就是這樣,言簡意賅,一針見血。
從兜裡掏出手機,對着高楷的名字發了一會兒呆,忽然就鼻子發酸。他有時候就在想,這世界上也沒人真的喜歡自己。但好歹高楷還稀罕睡他,曾經也餵過他一碗熱粥。
想着就拿手背揉了揉眼睛,撥了電話。
電話響了三聲之後,接通了。高楷在對面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問:“先回我那兒,晚點再說。”
路遙愣了愣神,隔着電話就點頭,意識到對方也看不到,就應了一聲,聲音帶着一點哭音。
“咱們中午一起吃飯吧,我想吃牛排。”
那邊也沒說什麼,就掛了。路遙拽着手機,就跟拽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路遙回高楷的別墅裡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又補了個眠。鬧鐘十一點一刻準時響了,路遙打理好自己,就精神奕奕去了高楷那兒。
難得的是,路遙剛到門口,就見高楷拿着車鑰匙出來,路遙抿着嘴脣看着高楷,見他沒什麼表情的樣子,心裡猜不准他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走吧,不是要吃牛排。”
路遙頓時眉開眼笑,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心翼翼的問:“你怎麼這個點兒就出來了?”
高楷看了他一眼,“我想什麼點下班難道還要支會誰?”
路遙撇了撇嘴,心想也是。
兩個人沒去經常吃的那家餐廳,而是換了一家路遙沒吃過的。
“嗯!這家味道挺不錯的!”
高楷看了他一眼,喝了一口紅酒,似乎沒什麼胃口的樣子。
“你……有心事?”路遙總是猜不透高楷的心思的,以前也不敢猜,不過自從兩個人住在一起,高楷對他似乎也挺寬容,路遙膽子就大了許多。
高楷放下酒杯,擡起頭看着他,還是那樣挑着嘴角笑。這一笑惹得路遙心裡直髮麻。
“你是不是忘記上次的巴掌了?”
路遙渾身一顫,他向來是對高楷又愛又怕的,聽到這裡不由一竦,分明高楷是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而且……似乎是生氣了。
他已經不記得上一次高楷對他這麼笑是什麼時候了。
路遙低着頭,一臉乖寶寶似的表情,“沒有……”這一聲很小聲,但是恰好能讓對面的人聽到。
高楷挑了挑眉,抱着胳膊看着他,半晌才說:“你知道我挑牀伴的條件是什麼嗎?”
路遙聽到這一句,心裡頓時涼了。沒來由就覺得心裡壓抑,被揪着似的難受。他不想還沒開始就要結束,雖然高楷對他是怎麼想的他很清楚,可是,好不容易有機會闖進這個人的生活,高楷這一開口,就似乎是要跟他撇清關係了。
路遙慌了神,滿眼都是驚慌失措。
“那就是乾淨。”高楷很隨意的說,“你如果想出去找人也可以,但是我想,在此之前,咱們得先算算清楚。”
路遙沒聽明白,“你、你什麼意思?我沒跟什麼人不清楚,也沒……”
高楷擺了擺手,“我對這些都沒興趣。”
路遙一下子閉了嘴,看着高楷,忽然就忍不住眼睛酸澀,一下子就哭出來。從早上回家憋着的難過一時都發泄出來。
高楷就這麼看着他,無動於衷的。
路遙看見不遠處在餐廳用餐的人都看着自己這邊,連忙站起來,轉身就去了洗手間。
出來的時候,高楷還坐在原位,擡頭看着他。
路遙坐回原來的位置,鼻尖紅紅的,壓低聲音道:“跟他們出去玩是我不對,可我真的沒……”
高楷忽然擺了擺手,“先不說這些,我下午還有事,你該幹什麼幹什麼。不過我希望我回去的時候不要再看到我哪裡還有你的東西。”
路遙一下子懵了,看着高楷站起來,結賬,然後出門走了。
這個時候,路遙心裡委屈得不得了。別的就算了,可是這種莫須有的罪名,一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把他推出門外,這算什麼呢?
路遙心慌意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每次他沒主意了,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個人。
張立權接到路遙的電話的時候正在外邊陪着幾個爺們吃飯,接了電話就聽見路遙快哭出來似的問:“高大哥他這兩天怎麼了?忽然就讓我走人!”
張立權頓時頭都大了,路遙這個人沒腦子也沒主心骨,一遇到事情就找他拿主意。張立權自認爲在外面別人都要叫他一聲權哥,沒人不知道他的狠,怎麼到了這個人面前自己就成了貼心顧問了呢?
“你在哪兒呢?你能別哭了嗎?啊?”張立權揉了揉太陽穴,無比頭大。
路遙吸溜了一下鼻涕,“我們出來吃飯,他一口沒吃就走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怎麼回事兒了,你待會兒到茶館兒去。”
路遙應了,聽到對面的說話聲他也知道張立權在外頭應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