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的一番談話並不算愉快,這已經是常態了。
從孟令成年之後,他雖然依舊錶現得對袁老爺子十分恭敬的樣子,可其中到底是多了些什麼的,這個看上去沒有一點兒威脅的二兒子,卻時常讓老爺子覺得就像是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
那滋味當真不怎麼好受!
若是袁秉城也就罷了,嫡子的身份在這裡,胸中就要更有溝壑一些,可偏偏在自己這個父親的面前,一個兩個的都讓他覺得掌控不住。
老爺子當了一輩子的袁家掌權人,早就習慣了所有人都對他畢恭畢敬的,即便是陽奉陰違也不敢做得那般的明顯,可偏偏生出了這麼兩個冤家。
孟令離開之後,會客室一時間靜靜悄悄的,袁老爺子低着頭,臉上的神色不明,握着柺杖的手隨着他的神思有一下沒一下的點動着。
過了許久,他方纔起身,拄着柺杖徑直出了會客廳,門口的管家便立馬迎了上來。
老爺子的目光掃了一眼周圍左右,見除了管家以外就沒別的人了,不由的停下了腳步。
“太太和大少爺那邊可有什麼動靜沒有?”
管家有些不明,很顯然不知道老爺子怎麼會忽然有此一問,但是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
老爺子今兒所做的一切,在別人看來十分的不合規矩,原來全是故意而爲的。
只是爲了想看太太和大少爺會不會因爲老爺子刻意的親近二少爺而有所行動?
見老爺子的目光之中不知何時帶上了幾分威懾,管家心中一驚,忙低頭彎腰態度恭敬十足的回道:
“並沒有任何消息傳過來,大少爺現在還在意大利那邊處理老爺您交代的事務,大概還得好幾天呢!”
老爺子輕嘆一聲,並未言語什麼,但心中也是有了些心思,腳步才又邁開,讓管家忙跟了上去。
而出了主樓的孟令再撐不住疲憊,連夜趕回來,連個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就去見過了家裡的三位長輩,他此刻也是精神不濟了。
走在回自己的小樓的路上,不由的揉了揉自己發漲的額頭,雖然早就已經習慣了通宵趕點的忙工作,可是這樣高強度耗費精神的事情還是讓他覺得疲乏無比。
在所有人看來,對峙法庭是一件十分耗費腦細胞的事情,對於孟令來說,曾經剛踏進這個行業時的他也同樣不例外。
可是現在,他已經是C城大名鼎鼎的名律師,身經百戰,幾乎沒有戰敗的官司,法庭上面的你來我往,對於經驗豐富的他來說也算得上是信手拈來了。
而袁家,無疑是他這麼多年來,一直沒辦法克服的障礙,即便在這個家裡生活了這麼久,每次回來他也依舊如臨大敵,生怕自己一步行錯便沒了回頭路,就連自己努力了那麼多年的生活也會付之一炬。
身後的白髮長者就像是一個影子一樣,自己走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悉悉窣窣的腳步聲就像是一陣暗號一般,將他腦海之中緊繃的那根弦倏然繃斷。
眼前小樓就在眼前了,孟令忽然轉身,讓身後的白髮長者都有些猝不及防,若不是反應夠快,兩人幾乎都要相撞在了一起。
“你也不必跟着我了,我需要好好休息,若沒有什麼頂大的事情,不要過來打擾我。”
他的眼底有明顯的青黑,臉色也十分的暗沉,語氣就更加不用說了,不耐煩的樣子讓白髮長者有些怔忪,但是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連忙應下一聲好。
二少爺不是隨隨便便就態度不好的人,在這個家裡,他反而比任何人都更加註意自己的行爲舉止。
孟令見對方明白了自己所表達的意思,心中微微一忪,不知道爲什麼,如今的他竟多疑到了這個地步。
是因爲老爺子所說的話讓他感受到了威脅吧!還是這麼多年來自己所見到的袁家的勢力,讓他不敢輕易的冒險?
連跟在他的身邊這麼多年的長者,此刻他都沒辦法確定他對自己是不是完全的忠心。
轉身快步的離開,孟令覺得自己迫切的需要休息,大腦一片混亂,什麼想法都在往外冒,這可不是一個好的現象。
看着孟令逃似的進了小樓的背影,白髮長者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但是隨後便無奈的搖了搖頭。
二少爺是累了吧!在這個家裡又有誰敢說能真正的完全放鬆呢?
偏開了腳步,便徑直往挨着小樓旁邊的一棟平房走去。
孟令回到自己的房間,連手機都沒看,便上了牀,一沾枕頭便沉沉睡去。
感覺纔沒閉眼沒多久,就有一陣喧譁的敲門聲響起,孟令勉強睜開眼睛,被打擾的他眼底明顯佈滿了血絲,擡手有些煩悶的揉了揉自己的腦袋。
明明都交代了長者,他需要好好休息,怎麼這個時候還來打擾他?
半眯着眼睛隨意的在身上套了一件睡衣,孟令臉色極其糟糕的站定在了門口,房間把手一拉,門口的長者便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看見孟令一副面色不善的模樣,目光冷冷的似乎隨時都會動手將打擾了他休息的人弄死,長者有微微有些愣住了,但是很快臉上就閃出了一絲焦急的情緒。
孟令可不管他急不急,在目光觸及到對方臉的一瞬間,雙手環胸,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到底是袁家的二少爺,舉手投足之間便不由自主的散發出了骨子之中的倨傲。
“你最好有個完美的理由來解釋你打擾我休息的行爲,否則,你應該知道我會有什麼行動。”
語氣之中的冰冷與冷淡,氣勢上絲毫不輸給身爲大哥的袁秉城,讓白髮長者再一次真正的看到,什麼叫做成長!
他眼底的青黑與眼中的血絲是騙不了人的,知道自己打擾了他休息,白髮長者的臉上也在一瞬間閃過了幾分不自然,但是很快就恢復了一臉正色,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對他彙報着。
“二少爺,我這裡剛剛收到了來自以前一些舊部的消息,是關於外面您一直在找的人的。”
後半句話他並不敢光明正大的說出來,所以在提起的時候,刻意的壓低了聲音,甚至顧不上逾矩,向孟令的耳邊靠了靠。
而孟令卻在聽到了他的話之後,臉上的不耐煩之類的情緒頓時一掃而空,變得有些震驚,連眼睛都不可控制的微微睜大了幾分。
“你……說什麼?”
孟令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渾身僵硬着,就連脖子都沒敢轉動一下,就那麼呆呆的反問了他一句。
隨後不等對方反應過來,他便匆忙收回了自己臉上所有的情緒,轉而顧不得什麼禮儀分寸,直接將白髮長者拉到了他房間隔壁的書房裡面,讓他在沙發上做好。
帶着幾分疑惑,同時又有幾分不可抑制的驚喜,他的雙手按在長者的肩膀上面,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再開口,說話的語氣之中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你、你剛剛說的……是關於誰有消息了?”
看着孟令這個樣子,白髮長者也是心有嘆焉,他就知道,這麼多年來,這位少爺是不可能會那麼輕易的將尋找親生母親的心思放下的,即便是在袁家的高壓政策下,他不得不放棄所有的行動。
如今乍然聽到這個消息,他的反應還是前所未有的激動難耐,想必他這些年生活在外面也是用了關係和人脈在尋找。
垂下眼瞼,長者的心中忽然多了幾分不忍,以前那麼多年,也不是沒有消息傳回來,每一次都不過是一場空,若是能找到,必然就找到了。
“以前派出去找人的那些舊部,早就已經被遣散了,可就在剛剛,從外面傳回來的消息,說是在意大利找到了一個可能是目標的女人。”
事到如今,連他都有些分不清楚這些消息到底是真還是假了,若是曉得自己的一句話會引得他這麼大的反應,他就更應該再三思量幾番才彙報過了的。
這麼想着,他又忍不住再多加了一句,“但是現在具體是什麼情況也還不是十分明瞭。”
長者的一番話過後,孟令的臉上明顯就冷靜了下來,但是他的頭腦到底是衝動多一點還是理智更佔上風就只有他自己的心裡更加的清楚了。
在這件事上,他吃了很多的虧,但是不管怎麼樣,他都不肯放棄,哪怕只是一點點微弱的希望。
當下,他在沉吟了片刻之後,便斬釘截鐵的做出了決定,讓人沒有絲毫反駁的餘地,也沒有給他自己猶豫的機會。
“我這就前往意大利,把那邊傳回來的具體消息報上來,今天晚上我就悄悄的動身過去。”
聽到孟令着急得居然這個時候接到消息,幾乎一刻都不願意多等,便要立刻動身去找人,長者的臉上也頓時急了起來,他將這件事稟報上來,可不是爲了得到這麼一個結果的。
“二少爺,不可,還有四五天就是岑府老爺子的壽辰了,老爺明說了由您隨他出席壽宴,這個時候您走了,老爺那邊還有岑府那邊都不好交代!”
孟令當然知道孰輕孰重,可是他卻是半點兒都等不得的,完全不顧忌他的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