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嬤嬤喘息着道,“夫人,老奴也不能……跟着夫人走了。”
小蠻把顧嬤嬤扶着坐下來,這纔看見她肚子上紮了一把匕首,深已沒柄,頓時眼淚流了出來。
“夫人……”顧嬤嬤把手上的包裹遞到傅玉瓏面前,“杏仁酥酪……老奴……專門給你做的。”
傅玉瓏再也按捺不住,淚水奪眶而出:“嬤嬤……”
她只怪自己爲什麼偏偏有這樣的嗜好,竟然害了顧嬤嬤。
“這個一定要帶着……這是,是夫人的藥……”顧嬤嬤氣若游絲,聲音越來越低。
“藥?”
傅玉瓏和小蠻幾乎同時驚訝出聲。
小蠻急切地追問,“什麼藥?嬤嬤你到底在說什麼?”
“以前……有人跟我說……一定要……給夫人吃……所以……所以……”
“誰,是誰說的?”傅玉瓏也驚覺過來。
“對不起……夫人,一直……沒說……他威脅我……”
“我不怪你,不怪你……”傅玉瓏眼眶微紅,搖搖着頭。
“我前陣子看見他了……看見了……大……祭師……”
大祭師?
傅玉瓏心裡猛然一悸……
沐白羽?!
“是不是沐白羽?嬤嬤,是不是他?!”她低聲追問。
無聲無息,顧嬤嬤的手一下子垂下去,包裹落在地上,滾出一個精巧的杏仁酥酪來。
傅玉瓏一把把顧嬤嬤抱在懷裡,淚水洶涌而出:“嬤嬤,嬤嬤……”
“夫人,夫人,走了。”小蠻先回過神來,用力地拉着傅玉瓏,“走吧,夫人。”
她撿起地上的包裹,把滾出來的杏仁酥酪也塞了進去。
“時辰快來不及了,夫人!”
傅玉瓏默然不語,站起來把顧嬤嬤抱到牀上放下,又稍微給她整理了一下頭髮和衣服,這才轉過身,急步走了出去。
出了凌晚宮,兩個人上了仍等候在宮門口的軟轎,軟轎悄然無聲輕車熟路地出了宮門。
因爲是太后宮裡的轎子,雖然深夜出宮,但是也沒有人細查,只道是太后宮中要去辦緊要事的人。
而且近日來常有太后宮中的車轎夜裡通行,轎中大抵些年輕俊美的少年,巡衛和內侍們看多了也就習慣了,見是兩個年輕的少年,基本上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擡手便讓過了。誰有那麼大膽子去得罪太后的人。
鐵戰站在宮門的暗影處看着轎子走遠,然後轉身離開,他很想跟她道個別,可是最終卻仍是沒有上前。
宮轎在通和茶館停下,茶館前的燈籠還亮着,暈紅的燈光隨着燈籠的左右搖擺,明明暗暗,茶館前的木樁上拴着兩匹馬,四下無人。
兩個人走上前解開繮繩上了馬,傅玉瓏一勒馬繮,直往西而去。
小蠻策馬和她並騎,問道:“夫人,我們不走城南那邊?”
“不去,上西山。”
依照夏如雪的話,自南門出過宣城,全在夏家的勢力籠罩之下,若是夏如雪真的有別的心思,那自己就十分危險了。
“夫人覺得夏如雪不可信?”
“她現在不是以前的夏如雪了,還是要小心爲上。”
馬一路飛馳往西山方向。
西山經過之前的整頓後,盤查得不再向月前那樣密集,巡邏的隊伍間隔時間也較以前長,傅玉瓏從鐵戰手裡拿到了巡邏的時段安排,又有玉府的玉符,很容易便躲過巡查上了西山。
兩個人在山半腰的時候棄了馬,顯應寺一帶巡邏的隊伍很多,她們得走小路上山繞到寺後。
顯應寺的後面是一道天然的溝塹,寬約十丈的,深不見底,對面便是泯山的最末段,若是能通過,那麼會大大減少穿過燕國國境的時間。
傅玉瓏和小蠻繞到了山頂,天已經微亮,小蠻站在崖邊上,撮脣發出幾聲鳥鳴一樣的聲音,片刻對面傳出同樣的幾聲迴應。
對面迴應後不久,崖底傳來很大的吱吱扎扎的聲音,慢慢的,幾根古藤升起來橫跨在兩山之間。
古藤一高三低,在靠崖邊固定着一個同樣是藤製的大籃子,三根藤條,兩根穿過籃子底部,一條固定在籃子前端。
等對面又發出了鳥鳴聲,傅玉瓏和小蠻對望了一眼,跳下去落在藤籃裡,然後對面傳來吱吱呀呀絞動機械的聲音,慢慢的中間固定在籃子前端的藤繩拉緊,藤籃緩緩啓動,直向橋的另一端移動過去。
就在藤籃快要到達吊橋盡頭的時候,身後傳了陣陣馬蹄和馬嘶聲。
藤籃加速靠到了岩石邊,兩個人攀着垂下的繩索兩下登上了山崖。
在後面的人趕到崖邊的時候,只聽到轟的一聲,藤橋的一端掉下去,重重一甩拍在了山壁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無數的塵土飛濺起來,整個山谷都朦上了一層煙霧。
衝到崖邊的人狠狠勒住了馬,馬蹄高高揚起,隨後落下,往後退了兩步。
被潑上了桐油的藤條燃起了熊熊大火,照亮半個深谷,映着男人的臉,幾乎扭曲。
“傅玉瓏!”
蕭繹的聲音響徹山谷。
傅玉瓏騎在馬上,調轉了馬頭,回過身來,與他隔淵相對。
天邊霞光一道,灑落的光暉籠罩着她,她身上似乎也散發着明麗的光芒。
她對着蕭繹擡手拱了拱手,揚聲道:“陛下,後會有期!”
說罷轉身策馬疾馳而去。
“放箭。”蕭繹身後的御廷衛首領鍾會喊道。
“不許放箭!”蕭繹大喝了一聲,看着那個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聲音低至無人能聞聽:“讓她走吧。”
他駐馬在崖邊望着對面鬱郁森森的密林,久久未再說話。
鍾會上前來輕聲道:“陛下,可以差人傳令至各城鎮關卡,嚴查死守……”
“來不及了,由對面直穿過泯山不出數日就會到劍門關,她手上大概有夏府的玉符,要過關更是輕而易舉的事,即使沒有玉符,她連這樣大膽的辦法都想得出來,又怎麼會想不出法子來出關?”
若是下山繞道去劍門關,幾天之內不管用什麼辦法,都很難把封城的命令送到劍門,而現在想象如她一樣建一座吊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她早就算計好了一切,計劃好了時間,她應該是很早就令人在建造這座吊橋……
所有人都以爲西山是條死路,她卻險中求勝,向死而生,逃出了他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