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日裡,潼江城裡風聲鶴唳。
所有人都知道。
潼江幫得了太子賞識。
此時正驅趕羅客商回國本國。
而也因爲這一舉動,天下人終於正視那一封討伐書,那,並不是開玩笑!
太子殿下真是動了心思,要打羅國!
雖說這裡是邊城,出了城門,好似就是出了厲唐了!
實則不然,城門外頭以東以北地方,還有着大面土地。這裡平時並無人管理。只是到了與韓三國打仗時候,;厲唐戍衛邊防軍隊會佔領此處。
“陳將軍正調兵。”晚間時候,軒轅雲霆找個合適機會,與夢寒月說起來近日事情了。
“那很好。……只是,覺着有些對不住你。”夢寒月難過,因爲她堅持這場仗非打不可,她雖然說服了軒轅雲霆。
但是外人並不知道主意是她定。所有人都將矛頭指向了她身前這個男人。
來自四面八方流言蜚語,來自朝堂壓力,甚至是……來自老皇帝無言怪罪……,這一次,連老皇帝都不贊成了。
夢寒月知道,這個男人,這短暫時間裡,已經替她承受了太多,擋了她身前。
“對不起……”發自肺腑道歉,硬是沒有流下一滴眼淚。她說過,不會再叫他惹哭她。“對不起,要不是替我遮掩,你也不會惹來這麼多閒言閒語,和各種質疑。……聖上。他也不會對你不諒解。”
話剛說完,她就抱緊一個溫暖而寬厚懷抱了。削弱臉蛋貼着結實胸膛,聽着他心跳。聽着他說:“你沒做錯。羅有野心,父皇現不諒解,天下人現都質疑我,可是隻要等到羅國露出尖利爪牙來,所有對於我懷疑和不諒解都會煙消雲散。”
男人情深呼喚一聲“夢娘”,寬慰她:“別擔心,我們已經做好了完全準備,此次一戰過後,天下人只會說我英明。料事如神,早早已經洞悉了羅賊人野心,將他們野心扼殺搖籃裡。”男人親了親她烏髮:“你是我寶,別再自責,我會心疼。”
夢寒月頓時面上火燎火燎,竟然少有地羞澀地剜了軒轅雲霆一眼:“你和誰學,連這樣噁心話,都能說出口來?”
軒轅雲霆卻是見她不再那般自責,爲難她自己了。心裡不禁鬆了一口氣。
“那個高義辦事頂穩妥,我原以爲,這樣得罪人兩難事,他做起來。一定是寸手寸腳,沒想到,倒是個雷厲風行主。三下五除二。沒幾天,就把潼江城裡羅客商幾乎肅清了。”軒轅雲霆。又把話頭轉向了別地方。
夢寒月聽了,只笑着說:“我前頭剛拿捏他。他沒隔一天就想通了,立刻就拿了潼江幫裡幫印和他自己私印來,託人交給我。
這樣人,實。
說實話,他要是真個自己來我面前,一番賭咒發誓,忠臣於我,我還真不敢用這樣人。”
軒轅雲霆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隨即開口稱讚了一句:“高義,他是個好。”
夢寒月就看了軒轅雲霆……,別看他只稱讚了一句,可就這一個“好”字,就抵得過千千萬萬讚揚了。她知道,此事過後,高義前程必定不再僅僅是個潼江城裡黑道分子老大。
“夜了,睡吧。”又若有所指:“睡飽了,纔有精氣神打仗吶。”
“嗯。”軒轅雲霆也淡淡應了一聲。他難得沒有鬧騰夢寒月。
二人全都心知肚明,夢寒月口中這個“仗”,可不只是與羅國那場仗。
……
翌日醒來
羅派來使者。給厲唐太子殿下送來一封用蠟封存好書信。
童格偉萬分緊張注視下,軒轅雲霆拆了書信。
他一目十行,看完之後,臉色鐵青,將書信交給夢寒月。
夢寒月看完之後,隨即冷笑一聲:“韓世成狼此野心,這一點,我們早就知道。羅王也野心勃勃,儼然不只是縱容韓世成那麼簡單!
瞧他這封書信寫大義凜然,直指厲唐恃強凌弱,他們羅奮起反抗,可怎麼不問問他自己,這些年都做了些什麼?”
許是被自己這句話給啓發到了,忽而,夢寒月“嗖”地一下子,把眼睛直直盯軒轅雲霆身上,眼底流光溢彩,熠熠生輝:“殿下,這些年,您沒少探子羅民間活動吧?”
軒轅雲霆一驚,頓時也把注意力放了她身上,望進她眼底……,隨即愕然,沒想到,她把主意打向了那些探子!
只是隨即皺眉道:“只能說韓世成是個人物,保密工作做不錯……”又解釋說:“若是真查探出什麼來了,韓世成豈能活着回羅?”
他是承認有探子混羅國裡,卻也表態了,他探子沒有打探到什麼有用消息。
“那就捏造啊。”
額……
室內一片安靜。
童格偉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聾了……
軒轅雲霆沉默半晌:“怎麼捏造?”
“你忘記了?我會羅國貴族間使用羅語。”夢寒月淡淡說道:“我只需要幾件羅國民間裡流傳小道消息,羅貴族間幾件醜聞,我再編造幾件羅王背地裡幹謀反幾個舉措……”
軒轅雲霆立刻就明白了……,“你這個主意不算鼎好,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摻和一起,看着似真非假,誰能說得清?只是你用羅語書寫羅王與羅大臣之間書信往來……天下人,除了羅貴族,也沒幾個人看得懂。”
夢寒月聽到他這麼說。就白了軒轅雲霆一眼,他明明什麼都想到了。還來問她……剛纔她可沒說她是要模仿羅王和羅大臣字體寫來往書信。
這男人是把招都想好了,卻還來問她。無非是討好她。
想着,夢寒月搖了搖頭:“你人能夠蒐集到羅王和羅國重臣字跡嗎?”
沒有那個,怎麼模仿?
“你且放心。”
而至於,羅語有沒有人看得懂,一點兒都不重要那些被模仿出來書信,全部都會被藉機送到鴻臚寺幾個老學究手上。
而此舉,爲並不是讓天下人認同軒轅雲霆,而是讓聖上重拾對這個兒子信心,以及讓百官有口難言。啞巴吃黃連!
也叫他們看清現實!
至於對外……,二人理念就是,與其等着別人來造法,不如主動動手,打得他們心膽俱碎!
二人如常交談着。聽得一旁童格偉一陣膽戰心驚……,暗道倒黴。
你說,這兩位大人物商討國家重視,把他這個小人物留這廳裡做什麼。他是得不到這兩位命令,下去也不是。不下去也不是。
愣是忍着心驚膽戰,把話都聽完了,頭上冒了一堆冷汗,背後內衣也全都溼透了。
“咦?你怎麼還沒走?”夢寒月這纔好似看到。這廳裡還有這麼個人。
童格偉張大嘴巴,頓時傻透了。
他這纔是真正啞巴吃黃連吶!
“微臣,微臣告退。”
“哦……既然童大人這麼積極參與討論,”夢寒月輕輕“哦”了一聲。又側過頭,看着軒轅雲霆:“童大人這麼愛國心切。他此舉就是好證明。殿下,這麼說來,我們做主子也不能夠枉費了童大人這一番愛國之心,忠君之意啊。”
童格偉頓時傻眼了……,他什麼時候就參與討論了?但他看那座上太子妃,盈盈淺笑面容下算計,就知道,他這條小魚,被人有意無意給網住了。
想起太子妃對高義拿捏,打一個巴掌,給一塊兒糖。高義還樂此不疲,……童格偉頓時頭皮就有些發麻起來。
“本宮正有一件事,得童大人相助。”不說命令,卻拿足了上位者架勢,“眼下,因着羅關係,潼江城裡並不太平。
人心惶惶,需要童大人出面安撫。
也保證,即便打仗,也不會影響到潼江城百姓生活。”
童格偉心裡苦笑……,這丫可不是什麼好夥計,別到時候被人用臭雞蛋砸個通透。
“怎麼?童大人不樂意?”
座上那女子已經陡然提高聲量。
童格偉趕緊點頭應承:“樂意,樂意,能爲殿下和娘娘做事,那是下官榮幸。”
心裡再不樂意,童格偉還是得應承下來。
不過,夢寒月並沒有說謊話,即便打仗,那也是潼江城外,潼江城不會成爲戰場!但要是輸了……,潼江城是厲唐後防線,會是第一個受到戰火波及城鎮。
等到童格偉告退去後,軒轅雲霆衝着夢寒月贊起了大拇指:“夢娘,你現是越來越會拿捏人了。……”
“我曾經生活地方,有很多人做事,只講求結果,並不你過程。而我從前,也是這樣,爲了達到目,我會不擇手段……”夢寒月與軒轅雲霆說起曾經,忽而擡頭問道:“你怕嗎?”怕我這樣會爲了目不擇手段女人?
“怕。”
夢寒月頓時失望了。
“我怕你以後哪一天又不想和我一起過活了,又會不擇手段地逃離我。”這件事情,已經有前車之鑑了。
夢寒月就擡起頭,“你若不離,我便不棄……可是,如果謝神醫也治不好我話,你就把我忘記心底深處,關起來吧。”
388
隨着北疆鎮守將軍陳義陳將軍的到來,方正有序的軍隊入駐潼江城。那一封來自新羅王“正義凜然”的回信同樣被公諸於衆!
無論旁人多說什麼,事情發展到這個時候,這場戰爭成了必然!
“哈哈哈,老夫好些時日不見大娘子,大娘子跟變了個人似的。”陳義一點兒不避諱,當着軒轅雲霆的面,拉住了夢寒月的手掌,仔細一番翻看,饒有感慨地說道:“老夫可是記得的,大娘子這雙手長得類於常人……果然是我大厲唐的太子妃,將來的一國之母啊。”
夢寒月張口結舌,滿門子黑線……,姓陳的老傢伙就是用這個標準來衡量一國之母的?
不過她也高興,拍了陳將軍的膀子,也暢懷地大笑,問道:“我那寄存在陳將軍你那兒的小丫鬟,可是養的白白嫩嫩的了?”
陳將軍就打了個頓,隨即恍然:“我道大娘子已經忘記了那小丫頭了。”
“怎麼會,說好是放在陳將軍那裡寄養的。陳將軍你看,你這幫我一養就是兩年了,也該把人還給我了吧?”
陳義就笑了,“大娘子着什麼急?今日就把人一同帶來了。這個丫頭天天唸叨着你,幾次在我夫人面前暗示明示……,我夫人耳朵都快長繭了。
甭說大娘子主動開了這個口,就算大娘子忘了這麼個小丫頭的存在,我老陳也還是要把人給送到你身邊去的。”
說罷,又唸叨:“你是不知道,綠蘿那丫頭可能嘮叨了。尤其聽聞你的死訊,她求到老夫面前來了,求老夫允許她在老夫的府上,給你披麻戴孝。”
夢寒月頓時就生出幾分感動來……,她是沒想到。短短相處的小丫鬟,會對她這麼念念不忘。
這話要是換做別人來說,她指不定懷疑那人阿諛奉承呢,正因爲是剛正不阿的陳義陳將軍說出口的,她才盡信着的。
“她人呢?我請了人去請她來。”
“不用,”陳義就擺了手,“老夫去梳洗一番,過會兒來時,順道帶來。”
……
等到陳義再次來的時候,她和軒轅雲霆一同在廳裡接待了陳義。
陳義身後跟着個亭亭玉立的小丫頭。
夢寒月上下打量一番……。這兩年多,綠蘿這丫頭的身子也長開了,前凸後翹。一點兒不差。
綠蘿淚迎於睫,俏生生的站着,想上前,卻又有些拘謹了。
夢寒月看着熟悉的人影子,心底那處也就軟了。她也沒拿架子,上前一把抱住綠蘿,頓時,綠蘿就哭了:“大娘子,你怎麼瘦成這樣了?是不是太子苛待你了?要不,咱不當這個太子妃了吧。”
這還當着太子的面。綠蘿就語出驚人。
軒轅雲霆頓時就黑了臉,苦巴巴地朝着夢寒月看。
夢寒月朝着他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別放在心上。
軒轅雲霆臉色這纔好看了一些。
反觀陳義。他先是一陣愕然,隨即就哈哈大笑起來。能看軒轅雲霆吃虧,他也 過癮啊。
夢寒月沒說話,只是把人給安撫住,“瞧多麼嬌憨一張臉。哭成小豬樣,我就不要你了。”
這才把人給嚇住了。
“殿下。我帶她下去換一身乾淨的衣裳去。”實則是要給軒轅雲霆還有陳義說話的空間。
陳義今日剛到的潼江城,什麼事情都是半聽半解,說白了,其實還沒徹底地弄明白,夢寒月讓出空間來,就是讓軒轅雲霆有時間同陳義說清楚此時他們的處境。
……少了剛纔兩個女人的熱鬧,頓時氣氛就變得沉重起來。
陳義又聽了軒轅雲霆的話,頓時也把濃密的眉毛擰緊起來:“這麼說來,厲唐的處境實則並不如表面那般好?”
他見軒轅雲霆沒有說話,當即瞭然。這已經是默認了。
“若是殿下的消息是確切可靠的……,那什麼天崩地裂術,真的那麼厲害的話,那麼這厲唐的天下,真就是風雨飄搖了!
……可笑那些文人,那些廟堂上的文成武將,閣老大臣們,還有時間指摘殿下。
可笑啊,可笑!”
軒轅雲霆垂了眼皮,但他微微濃重的呼吸,還是不小心顯露出他此時的激動。
這些日子,來自各方的指責。終於有一個人看清了情勢。
若說他沒有一點點感觸,那是不可能的。
“那麼,殿下既然先下手了爲先了,可是已經想到破解之法了?”陳義是打仗的人,一輩子就耗在北疆那個地界上了,他很能抓住要點。
“不是孤,是太子妃想出來的破解之法。”饒是此時,軒轅雲霆依然不居功,他把夢寒月的安排說給陳義聽。
二人又是相商好久。
直到入夜時分,這才相繼一前一後出了議事的大廳。
童格偉句見到,陳義將軍進去時候,不明所以,滿面愁容。出來時候豁然開朗,雖有擔憂,卻也不是之前那樣的無措。
童格偉心裡好奇,這二人到底都在議事大廳裡頭說了些什麼,一直說到了入夜時分纔出來。
可他也知道,這些事,不是他該操心的。
想到他該操心的事情,童格偉深深嘆了一口氣:“哎……”悠久濃長,很是無奈。
……
自從太子殿下發下討伐帖之後,所有人的矛頭全都指向了太子殿下。
而此刻皇宮裡,老皇帝沉着一張臉。
對面是他的老妻,南宮皇后。
南宮皇后有心安撫老皇帝,“他也不是那等胡來的人,你且別先生他的氣,再看一看?興許,事情另有緣由。”趁手給老皇帝倒了一杯鐵觀音,遞給了老皇帝。
老皇帝憤慨,想也沒想,就砸了南宮皇后遞給他的茶杯。咬牙切齒,萬分後悔道:“他有什麼緣由?無非是太子妃被韓世成給捉走了。
皇家的體面,就叫她給壞了。
若是換做其他人,朕定是不饒的。原就是看在霆兒的面上,這才得過且過。
這下好了,她被人捉去了,霆兒就大動干戈,要與新羅宣戰。一個上國欺負下屬國,這麼不遺餘力,不明內裡的人。可都是笑話吶。
現如今,所有的流言蜚語都是針對霆兒的。霆兒就算再能耐,朕就算再偏袒。也管不住這天下人的悠悠衆口啊!
老四現如今也不知如何,老大蠢蠢欲動,老三也開始佈局,……好,好啊!難道這偌大的江山。就要毀在朕的手裡了嗎?”
老皇帝悲慼,痛罵道:“朕真是萬般後悔,若是知道那女人會毀了霆兒一生,朕說什麼也會阻攔這場婚事!真是……喪門星!”
南宮皇后淡淡瞥了一眼被老皇帝雜碎的杯子,她沒說話,重新從桌子上拿了一個杯盞。給滿上鐵觀音,淡淡伸出手去:“先喝口茶水,潤潤喉嚨。再接着罵。我瞧你罵的嗓子眼兒快冒煙了吧。”
南宮皇后柔聲細語,聽不出煙硝味兒來。卻叫老皇帝頓時從悲憤中清醒過來。
老皇帝頓時皺巴巴一張臉,委委屈屈地解釋:“雪兒,朕,我。我不是……”
南宮皇后淡淡點了頭,不緊不慢地應了一聲:“我知道。我都知道。”
老皇帝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樣,蔫兒吧唧的了。
“我這也是無法,霆兒他,他實在是太胡鬧了!”老皇帝也不自稱“朕”了,在老妻面前放老實了。
“陛下氣糊塗了吧,霆兒是那等沒成算,沒心機的孩子嗎?他會因爲一時激動就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來嗎?這麼多年來,你該是最瞭解他的。”南宮皇后輕聲細語,沒給軒轅雲霆開脫,也沒給他求情,只是實事求是地說起這些年來,軒轅雲霆的爲人處世,舉例他所作的每一件事。
許是南宮皇后輕聲細語的,起到了作用。
也許是因爲老皇帝聽着南宮皇后舉例,又想起以前,想一想,他兒子還真不是那樣的混不吝。
“這麼說來,霆兒確實不是爲了太子妃才糊塗地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老皇帝輕聲問着南宮皇后,生怕又把老妻給惹了。
“陛下英明,不妨再看一看。”正說這,就傳有八百里加急。
“是潼江城送來的。”老皇帝急急捉了信。信裡三言兩語,卻把前後因果都說明白,而後,老皇帝在信封裡又摸出一張隨附的信紙來。
展開信紙一看,老皇帝精明的老眼頓時危險地眯起來,他看向南宮皇后:“雪兒,你猜,朕手上的這封信是誰寫的?”
不待南宮皇后說話,老皇帝無聲冷笑起來:“這是新羅王回給太子的回函……也是迎戰信!”
南宮皇后雖然是養在深閨的女子,但她不是無知女子,而事實上,真正有底蘊的家族,培養出的女子,都是相當厲害的。
南宮皇后瞬間便想明白了:“所以,陛下……,新羅王早有反意?太子只是提前知道,所以選擇先下手爲強?”
雖是問話,南宮皇后並不指望老皇帝的回答,因爲二人都知道,南宮皇后所言全說中了。
“雪兒,霆兒雖在信上三言兩語,但卻把事情交代明白。……朕,朕是不是太大意了?讓個從屬國在眼皮子底下囂張這麼久?”老皇帝忽而沉默,看向南宮皇后,“朕,和朕的子民,是不是都太大意了?”
“太子已經事先發現了新羅國的野心和陰謀叛變。陛下,還不晚。”南宮皇后依舊不緊不慢地說着。
“來人!召集文武大臣到大殿,朕有要事宣佈!”老皇帝頓時一整精神。南宮皇后只覺得老皇帝好似又變成年輕時候的模樣了。
389
“文武大臣都以爲聖上老邁了。今日過後,有些事情,他們不得不重新地慎重思量思量了。”
在朝會過後,南宮丞相如是和李朝陽說道。
李朝陽但笑不語,二人同是聖上的左膀右臂,心腹老臣。
這麼多年過去了,老臣們也老了,忘記了聖上壯年時的殺罰果斷。年輕的朝臣們,儘管聽說過當年的聖上威嚴,卻沒有親眼見識過。
聖上沉寂太久了,難怪有些人忘記了,坐在龍椅上的那位並不是缺胳膊斷腿,老了牙的病貓。
“你沒瞧見嗎,聖上把朝中大臣們全都召集到大殿裡,定是有要緊事情的。可就有那些傻的沒腦子的,要在這時候觸怒聖上。”
李朝陽所言的是朝會開始時,有好些朝臣們竟然還在打着彈劾太子的主意。聖上天威一怒,把個信封砸在了這些人的臉上。
信封裡有兩張信紙。一張是新羅王給太子的回函,一張是太子寫給老皇帝的。
衆位大臣紛紛看過之後,一個個啞然。
聖上甚至指着那些動着歪腦筋的朝臣們大罵:“太子在邊城裡與新羅賊人周旋,就是讓你們這些人高枕無憂地在這京城裡,在朕的面前彈劾他的?
一個個都吃飽撐着了?沒事兒做了?
好!好呀!都當朕老了,眼花了,腦子不好使了!都以爲朕不知道你們一個個心裡打着的好主意?”
誰也沒想到事情會朝着更加難言的方向發展!
老皇帝氣極反笑,竟然語不驚人死不休!
“太子是朕在他出生之日時,就封了他太子的身份的,朕想着,早日定下這個太子,就是在警告朕的朝臣們,朕的其他兒子們。甚至是朕的女人們,都別再打朕這屁股下的龍椅的打算了!
結果呢?
太子小小年紀,面對各種下作的謀害,刺客,投毒,收買……,這些手段層出不窮!別以爲朕不知道,這之中,各位也有功勞啊。”
大殿裡頓時靜若無聲。衆位大臣一個個將頭埋在了胸口處,靜若寒蟬。
龍椅上威懾來的壓力。足以叫他們一個個膽戰心驚,尤其是那些個心裡有鬼的。
老皇帝掃視一眼殿下衆人,心中怒氣更甚。老皇帝冷哼一聲:“別看你們現在一個個人模人樣的站在這裡。哪些人有什麼別樣心思,別以爲朕不知道。”老皇帝的眼又在大皇子和三皇子,還有六皇子身上轉了一圈。
“朕知道,朕的幾個兒子會認爲朕偏心,把好東西都留給了太子。”
幾個皇子微不可查地抖動一下。
老皇帝抿了抿嘴脣。“朕只問你們,你們誰有能耐挺過二十來年,各種刺殺,投毒,收買,陷害的日子?誰能夠在這樣的日子裡繼續坐穩太子之位?
皇位。皇位,只當皇位是好東西,好東西也要你們有本事拿在手上。
朕真把太子之位給了你們其中一個人。怕是不出半個月,那人就要喪命地府了。”
這話說的不留情,但是,朝堂之上,不乏看的清明的臣子。他們明白,老皇帝說的雖然不留情。卻沒說錯。
總管軒轅皇室幾個適齡的皇子,也唯有皇后之子軒轅雲霆才能夠坐穩太子之位,才能夠保這江山繁榮。
大皇子看似溫和,實則知道內情的人,都知道,大皇子爲人狠厲,易走極端。江山在他的手上,若是一切順堂還好,也勉強能做個守成之君。
三皇子從小聰慧,但耳根子軟。若是一旦身邊有了奸臣逆賊的慫恿,朝堂之上立刻就會烏煙瘴氣。
六皇子崇文棄武……做皇帝的,可以有喜歡,但文武雙治,厲唐才能欣欣向榮。
還有今日不在朝堂上的四皇子,做事過於拖沓,性格也軟。
唯有皇后之子,內外具備,智勇雙全,文能治國,武能安邦。更懂權謀……,有心之人就會想起,除了太子軒轅雲霆是老皇帝親自將養在身邊,供其學習帝王權謀的。
其他幾個皇子,老皇帝給他們找的先生,雖然是國之鴻儒,卻也只是國之鴻儒而已。
如此就可以看出,老皇帝心意已決,除非太子意外身死,否則,這帝王皇位,永遠不可能換人當!
朝會上,老皇帝一語驚人:“這些時日以來,朕都看過你們的奏摺了。朕讓李德全把這幾日裡彈劾太子的朝臣姓名全都記錄下來了。”
大臣們更是駭然,聖上這是要做什麼了?難道是要殺雞禁猴嗎?還是藉機想要剷除掉幾個皇子的人手,爲太子登基鋪平道路?
他們一個個暗自猜測着,突然就聽老皇帝淡淡說:“既然這些人都這麼閒得慌,朕看新羅這場仗是非打不可,新羅又是有備而來。
既如此,這些人都不愛在這京城裡過着高枕無憂的舒坦日子。朕只好請了這些人隨軍去邊城,聽命太子調遣了。”
這……這是什麼意思?
老皇帝這是把那些彈劾了太子的朝臣們,全部送去邊城?送去戰場?
但隨即,很快地,有好些老狐狸立刻就看出老皇帝的意思了。
老皇帝這一手可謂是一箭三雕啊!
一來是藉機教訓了這些不知好歹的人,把人送給太子,試想太子知道這些人彈劾他,會怎麼對待這些人?而也藉此告訴天下人,皇帝是站在太子這一邊的。老皇帝是在向天下人表態!
二來,老皇帝也是在藉機敲打幾個皇子。自從上一次幾個皇子逼迫老皇帝廢除太子的事件後,幾個皇子着實老實了一段日子。但近些日子來,又開始不老實了。
老皇帝就是在告訴這些皇子們,他還沒老,皇子們做什麼,他都一清二楚,心知肚明。此舉在於叫皇子們都放老實點。
三來,這也是老皇帝最狠的地方。老皇帝把彈劾太子的人全送去戰場,就再也沒想過把這些人召回京城來。
此舉等同是無限期流放!
老皇帝太狠了,他在告訴天下人,他還未老!雄風依舊!別看他這些人手段比之前溫和了,就把他當做病貓!
老虎依舊是老虎,掉光了牙那也是老虎!
一場朝會叫朝中大臣們一個個噤若寒蟬,提心吊膽,生怕那火就燒到自己身上來了。也同時叫朝臣們看清了情勢。
老皇帝竟然一點兒都沒與朝臣們商討怎麼應對新羅。他召集衆位大臣,其目的全在於敲打和算賬。
等到朝會結束,第二日清早。京城裡的閒言閒語,就跟從沒出現過一樣,徹底消失了。
一個侍衛上前。在李德全耳邊說了話,悄然退下。
李德全又上前,將那侍衛的話稟報了老皇帝。
老皇帝聽後冷哼:“果然是有人在背後刻意動的手腳。好在霆兒警醒,提醒了朕。不然朕怕是迫於流言,也要做出個樣子來了。”
李德全跟隨老皇帝多年。這個“做出個樣子來”,不用老皇帝多言,李德全心領神會。
李德全諂媚地笑開了老臉,“陛下,您昨日真是威風。老奴好似又回到了二十年前一樣了。”
二十年前的皇帝,殺罰果斷不下於今日的太子殿下。敢作敢爲堪稱好兒郎。
“哎。當年的新羅小國,哪兒敢這麼肆無忌憚。”李德全佯裝惋惜懷念,老眼卻偷偷瞅着老皇帝的反應。
老皇帝眼底也露出淡淡的惋惜來:“英雄遲暮啊……”話裡意思只說自己年邁了。如今想要安樂了。
“願太子在邊城一切安好。”
老皇帝正說着,李德全見門口有異動,遠遠看去,明黃色的小身影躍進了眼底。饒是李德全,也頓時笑開了眼。指着門口,對着老皇帝說:“陛下。您瞧誰來了?”
“哎喲,朕的小無憂啊。”老皇帝一瞧見是平安,臉上一掃連日的陰霾,衝着小身影張開手臂:“來,爺爺抱。”
平安一把撲進老皇帝的懷中,他如今養的壯壯實實的,撲進老皇帝的懷中,一把摟住老皇帝的脖子,“爺爺,他們說,爹爹來信了?”
老皇帝笑呵呵把個小壯小子抱起來,託在兩手臂彎裡,溫言細語地說道:“你爹說啊,叫你聽皇爺爺的話,好好習武讀書。”
軒轅雲霆是有提及兩個小子,同樣隻言片語帶過。
但是沒說過老皇帝那話。
老皇帝見平安很安靜,就擡了頭去看平安,見平安雙眼慧黠:“怎麼?你還懷疑你皇爺爺我的話?”
“信啊,阿爹說過,君無戲言。不過,皇爺爺啊,”小傢伙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阿爹也說過,眼見爲實耳聽爲虛。嘿嘿嘿嘿……”一邊兒說着,那隻白嫩的小手就坦然地伸了過去。
老皇帝看着小傢伙坦蕩蕩地伸出小手來,看着小傢伙白嫩的小手上,關節處的一個個繭子……面對那些繭子,老皇帝失笑了,“哈哈哈,好,好,我們無憂說得對。”立刻就叫了李德全:“你去把邊城的來信拿來。”
等到李德全拿來了信。小傢伙滿眼的焦急,硬是用眼神請示過了老皇帝,得到了老皇帝的允許,這才斯文有禮地打開信封。
但他的偏偏君子風度,還是叫他急匆匆打開信紙的,稍顯急躁的態度給破壞了。
等到平安讀完兩封信。
老皇帝一直沒說話,呵呵笑着看小傢伙。見小傢伙粉嫩的小嘴抿成一條直線,模樣似是欲言又止,老皇帝有些好奇了:“怎麼?我們小無憂有什麼不凡的見解嗎?”
390
小傢伙抿着粉嫩的小嘴,有模有樣,學着文人雅士,謙虛一番:“皇爺爺面前,不敢說什麼不凡。俺曾記得阿孃說過一句話吶。”
老皇帝來了興致,“嗯?說說看,說好了,就免你半天沐休。”
“皇爺爺,俺不要沐休,俺要是說好了,皇爺爺就讓俺見一見俺弟弟,好不好?”平安淺琉璃的眼底,一眨一眨的,說是思念,也不盡然。
老皇帝有些爲難起來了。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自從那小兩口不在宮中後,每每這個大孫子和那個小孫子,一個人小鬼大,一個人更小鬼更大……
這兩人,不知是怎麼地,只要是放着他們兩人在一起,沒個人看護着,最後都能弄得“兩敗俱傷”!
明明無憂平時懂事慎重,妙音還是個不會說話的娃娃,怎麼也不該這兩人互不相讓吧?
老皇帝每每是無語啊。
經過幾次後,他和皇后都認爲,這件事不是偶然的。最後,只好把妙音交給皇后親自養在身邊。而無憂則有他帶在身邊。
沒想到今日小傢伙會對他提出這樣的要求來。
老皇帝真心是爲難。答應了吧……,兩個小子最後又得弄得滿身是傷,不答應吧,孫子難得求他件事兒……
李德全適時的提醒:“哎喲,陛下,這不得也得等無憂皇太孫說的好,入了陛下你的心嘛。”
老皇帝眼睛一亮。連忙看着平安,大大方方說道:“好,你要說得好,皇爺爺就讓你去看你弟弟妙音去。”
“阿孃曾說過,事出反常即爲妖。俺記得新羅是厲唐的從屬國,新羅那麼點大的地方,根本就不夠咱們厲唐一人一口唾沫的。這一回。新羅王大大方方的應戰。
俺覺得,新羅國肯定不懷好意,要麼是在算計什麼。要麼就是新羅王認爲,新羅與厲唐打仗,並不一定會輸。可是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俺們厲唐一定要小心了。
俗話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老皇帝剛纔還只是平常老爺子考校小孫子的長者慈和樣。但當平安一席話後,老皇帝驚訝地瞠目結舌。
什麼時候,他這個小孫子。已經悄悄成長了這麼多,……老皇帝眼底閃過訝然和複雜。
這孩子讓他想起了霆兒小時候,這孩子幾乎是霆兒小時候的翻版。不光光是長相像霆兒。聰明才智更是不下於霆兒。
一方面,老皇帝是爲有這樣聰慧的孫子,暗自欣喜,另一方面,又覺得愧疚。
霆兒小時候是迫不得已。他小小年紀就承擔了那麼多旁人無法想象的可怕事情。老皇帝暗自問自己:霆兒已經吃了那麼多苦了,難道朕還要叫霆兒的子嗣也跟着吃那樣的苦嗎?
一隻軟糯的小手摸了老皇帝的臉頰,那手上的繭子,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
“皇爺爺,你是在傷心嗎?是爲俺嗎?”不得不說,平安真是異於常人的聰慧……。也敏銳。
老皇帝頓時啞口無言,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
敏感的孩子啊……
“皇爺爺,俺知道俺是阿爹的長子。俺雖然年紀不大,但俺知道,外面的人當面奉承着俺,背後都笑俺是山裡來的孩子。他們沒說錯,俺本來就是和阿孃在山溝溝裡相依爲命的。
俺成了皇太孫後。俺阿孃曾經告誡俺,俺享受了旁人無法享受的富貴和權勢。俺就要付出旁人無法想象的汗水和眼淚。
皇爺爺,俺知道俺身上的使命,俺知道皇爺爺給俺安排的先生和大伯,三叔,四叔,六叔家的小子們不大一樣。
俺曾經問過俺阿爹,爲啥俺和其他皇孫學的東西不一樣。阿爹曾經關上書房大門,告訴俺,那是俺得了皇爺爺的器重,皇爺爺教授給俺的是帝王權術,御人之道。
阿爹也告訴俺,他小時候學的和其他皇子也不一樣。
所以,皇爺爺,俺知道,俺是家裡的男子漢,將來要挑大樑的。”
那麼跳脫的李德全都閉嘴不語,眼觀鼻鼻觀心地盯着自己的腳尖。無憂皇太孫早慧地叫人心疼。
老皇帝心裡此起彼伏,不知是個什麼感受。
“皇爺爺,您老心疼俺,可是不能膩寵俺。俺將來要挑大樑的。”
老皇帝見着面前大義凜然衝他喊着“您不能膩寵俺,俺將來要挑大樑的”孫子,老懷大開,“哈哈哈哈,好,好!皇爺爺不膩寵咱們的無憂就是了。”
一時間,御書房裡歡聲笑語。
門外看門的侍衛面面相覷,不知爲何。但知道里頭剛纔進去的是皇太孫軒轅無憂。
“皇爺爺,那您的諾言啥時候兌現啊?”小傢伙還念念不忘他的弟弟,淺琉璃的眼底,慧黠一閃而逝。
老皇帝笑得菊花臉突然就半僵住了。
“皇爺爺,君無戲言啊。”小傢伙步步緊逼。
老皇帝這才恍然大悟,這個“君無戲言”聽起來忒的耳熟,原來這小傢伙進了御書房,一開始就給他下了套了。
不禁心裡失笑地搖搖頭。老臉上卻裝作生氣:“好啊!你這小東西還敢揣摩聖意,朕要治你的罪!”保養合宜的手掌,摸着平安的烏溜溜的後腦勺子,動作愈發溫柔慈和。哪兒像是要治罪的。
“行了,皇爺爺正好也要去你皇奶奶那兒去,你就跟着來吧。”不放心地又吩咐起平安:“你小子如今再過幾個月就是八歲了,可不許再欺負你弟弟了。”
平安連聲應“好”,心裡卻道:到底誰欺負誰啊,他那弟弟妙音,每回不是把他給尿了一身童子尿,就是用手抓花他的臉。
但饒是如此,平安對這個弟弟,還是很有感情的。
……
南宮皇后正摟着小孫子玩耍。
小傢伙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顯得百無聊賴。但是南宮皇后就是樂此不疲。小玩意兒逗不開他,就一個換過一個新奇玩意兒。偏個在她這兒的新奇玩意兒,小傢伙都瞧不上眼。
沒多一會兒,南宮皇后身邊的白嬤嬤就稟報了:“聖上和無憂皇太孫到了。”
正說着,龍精虎步的皇帝,領着機靈的無憂皇太孫進了殿。
“無憂給皇奶奶請安。”
“起來起來,白嬤嬤,快快扶無憂起來。”南宮皇后可不只是喜歡妙音,她兩個孫子都喜歡,從不厚此薄彼。
無憂看着桌上擺着的一大堆小玩意兒,眼珠一轉。隨即對着南宮皇后拱了拱手,笑得嬌俏多智:“皇奶奶是在逗妙音弟弟吧?”
“是呀,皇奶奶這是煞費苦心找來了好些玩意兒。你這弟弟啊,眼界高着呢,可都瞧不上眼。哎……”
南宮皇后很是沮喪。平日都是別人奉承她的,這回,她是天天奉承着這個小祖宗。人家還不大給面子。南宮皇后真心是沮喪啊。
“皇奶奶,這些不行。”平安大大方方從懷中揣了個帕子出來。那帕子也沒什麼特別之處,若要說,就是比其他的帕子素淨些。雪白的帕子上繡了一直紅梅。
平安把帕子展開,在妙音面前晃了晃,“阿孃給俺的哦。”
嗖!
下一瞬間。原先個對什麼都看不上眼的妙音,竟然伸出小手去,一把抓住帕子的尾端。一副要搶的模樣。
平安揹着南宮皇后和皇帝,對着妙音一陣擠眉弄眼:哼,想要嗎?不給!
那雙和他不一樣的黑眸裡同樣閃爍着不服輸:不給就搶!
“快,快,白嬤嬤。快拉開這兩小子。”南宮皇后扶着額頭,就不知道。這兩個孫子碰到一起,立馬就能變成這副模樣來。
今天這個還是好的。
往日裡,無憂此時已經是一身尿溼,或者臉上多了抓痕來。
南宮皇后暗自剜了一眼尷尬摸鼻子的老皇帝一眼:都是你,怎麼就把無憂帶來了,也不先打聲招呼,讓我有個事前做好萬全的準備?
這天下最有權勢的一對夫妻,爲着兩個孫子見面就鬧騰的事情,兀自頭疼。
老皇帝領着平安經過了御花園,不免被有心人看在眼底。
皇宮一角
煊赫的宮殿裡,梅花香嫋嫋,魚紋鼎裡白霧輕繞。
尖長的指甲一把掐碎了豔紅的海棠柔嫩的花徑,保養合宜的女人嫵媚的面容上,此時不見絲毫嫵媚,滿滿都是憤恨嫉妒的醜陋,那張原本十分好看的臉,此時全都扭曲在一起,上了年紀的嬤嬤也不敢隨意吭聲。
“本宮做了幾十年的影子了,他什麼時候正視過本宮!什麼時候!”女人尖利的聲音飽含怨氣和憎恨:“本宮的牧兒哪裡比不上那賤人的兒子!哪裡比不上!牧兒纔是皇長子!”
老嬤嬤蹙了蹙眉,不緊不慢地向前走一步,“娘娘,言多必失,隔牆有耳。”
女人這才頓了一下,抿了抿脣,隨即冷笑一聲:“本宮哪裡說錯了?論年長,牧兒是皇長子,論風度待人,牧兒待人溫和不失禮數,有皇家風範。論才幹,牧兒雖只管着禮部,每年宴勞功臣,招待外賓,可曾出過差錯?
他就算偏心,也不能看不見牧兒的好吧!
哼!如今倒好了,連那賤人兒子的兒子,一同賞識了!難道本宮母子就要在那賤人底下過活一輩子?
不!牧兒太優秀,本宮不能坐視不管!”說到最後,異常堅定,是一種叫人膽寒的堅定!
老嬤嬤姓顧,聞言,暗自搖了搖頭。娘娘太不瞭解大皇子了。也太小看太子了。但顧嬤嬤選擇緘口不言。若是勸說有用的話,她早就勸說了。
391
潼江城
自打聖上一道聖旨,天下衆人都知道了,厲唐與新羅國這場戰爭是不可避免的,原因是這場戰爭看着是厲唐挑起,實則是新羅國蓄謀已久的。
一場澄清,厲唐的文人墨客沉寂了。
別誤會,沉寂的是那些人云亦云,易被人利用的憤青青年。
而真正開始說出心聲的,是那些一直在觀望,一直在思索的能人們,老皇帝自有自己的人脈,把這其中最出衆的人都記在了心裡。
這些人,纔是將來能夠輔佐霆兒的棟樑之才。
距離老皇帝出了聲音,已經是半個月過去了。
潼江城裡,緊鑼密鼓地籌劃着。
潼江幫的高義,將潼江城裡的新羅異族掃清。童格偉還是挺有能耐的,不但安撫住潼江城的人心,甚至說動潼江城的原住民們,一個個主動來幫忙。
潼江城城外還有廣袤土地,那裡,纔是真正的戰爭前沿。
所以,潼江城是安全的。
潼江城的百姓們,早晨攜手出城門,前往真正的戰爭前沿——也是北疆軍隊紮營的地方。
在那裡,他們做什麼呢?
挖井!
一晃眼,又是七八天過去了,老皇帝令人日夜兼程,將那些軒轅雲霆不在的日子裡,彈劾他的朝臣們送來了。
美其名曰是“送”,但那些朝臣們所享受的待遇可不是“送”這個字該有的待遇!
雖說不是囚車,但也差不多了。
這些人的家眷還在京城盼着他們回去,但是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他們恐怕是很難回去了。可即便如此,還是抱着能夠重回京城的希望的。
他們被送到了潼江城,舟車勞頓,到了潼江城。負責押送他們的黑甲衛們一點兒面子都沒給他們留住。
寒風刺骨中,把他們送去了駐紮城外的軍營去了。
軒轅雲霆正與陳義陳將軍商討排兵佈陣,紫電就稟明瞭軒轅雲霆,“大人們都到了。”大人們都是誰,卻不多說。
軒轅雲霆會意,淡淡地點點頭,對紫電說:“孤這裡還要與陳將軍商討重要事情。”
紫電會意,又是一個轉身,就離開了陳義的軍帳。
陳義踟躕一會兒,不無擔憂地問道:“殿下這般對待這些大臣。怕是不好吧?”陳義是怕軒轅雲霆將來被這些小人記仇。
軒轅雲霆垂了眼皮,淡漠地看着圖紙,不言不語。
半晌。才擡起頭,“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這三處地方要埋下地雷。”地雷就是夢寒月用了簡單的酒罈子。泥沙外加硫磺等的炸藥成分做出來的簡易炸彈。把它埋在土裡,夢寒月稱呼它爲“地雷”。
因此,軒轅雲霆有樣學樣地叫着。
陳義一看,軒轅雲霆指出的三處地方,並不是新羅國必經之處,但是是新羅國偷偷炸城牆的必經之處!
陳義眼就亮了。
眼底禁不住對軒轅雲霆的欣賞。
“殿下。陛下送來的朝臣中,現在有幾個很不耐煩,他們要求見殿下。”紫電又來稟報。
軒轅雲霆攤攤手。看了眼陳義,道:“陳將軍,看到了嗎?父皇送他們來邊城,就是把他們送給孤發作的。你瞧,身爲砧板上的魚。卻還不知自己處境。
孤念着他們有妻有兒,想着他們聰明的話。也就將此事輕輕揭過了。”說罷,軒轅雲霆悠長地嘆了一口氣:“哎……”
陳義聽着那嘆氣聲,心裡愈發無語起來。
……
一處閒置的軍帳,這裡一看就是士兵們吃飯的地方。
此次被老皇帝丟來潼江城的總共十五人。
年紀最大的是老御史張國棟,今年已經四旬了。
年紀最輕的是禮部的郎中李亮,年約二十三。
軒轅雲霆進來的時候,猶自有人不知死活。
“微臣參見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軒轅雲霆淡漠地掃了他們一眼:“起來吧。”又問:“聽說,你們幾個在孤不在的時候一同彈劾孤?”
竟然是開門見山!
陳義跟在身後,沒想到太子殿下會開門見山地質問。
這裡年紀最大的赫然是老御史張國棟,衆人全都是一驚,默契地一同看向張御史,張御史見此苦了臉。
他這隻想着做個諍臣啊!可與他們不一樣,是被人捏在手心裡,投石問路的。
張國棟都快把腸子悔青了,就不該聽了老岳家的話,在這個節骨眼上還去爭個什麼諍臣。想一想,他這個歲數輩分的,當年皇帝壯年時的豐功偉績,他也是見過的。怎麼就不知道,聖上定是知道他是冤枉的。
可聖上就算知道他是冤枉的,也把他與這些人一同送來了潼江邊城。
張國棟不禁猜測,聖上這是嫌棄他吧,想一想,聖上治國嚴明,賢明君主怎麼能夠容忍一個諍臣吶!
到的此時,張國棟才忽然想到,他是想做諍臣,但是他做這個諍臣,卻務必要犧牲了陛下的賢明!
也難怪陛下會明知他冤枉,也把他和這些別有用心的朝臣們一同送來潼江城了。
想通此點,張國棟絕不會再去傻的去惹毛太子殿下。
“殿下恕罪,老臣不知前因後果,受了輿論干擾,被有心人利用,蒙花了眼,這才做下這等不明智的事情。老臣有罪,求殿下責罰。”一副誠懇認錯的模樣。
“張國棟!你這個軟骨頭,欺軟怕硬的老東西!”
軒轅雲霆還沒說話,人羣中一個人就叫囂起來。赫然是禮部郎中李亮。
“孤記得,你是大皇兄手下的人吧,是……叫做李亮,對吧?”
李亮一驚,……他這樣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人物,對方可是當朝太子,怎麼會連他這樣小蝦米的角色都記得?
李亮疑心生暗鬼。立刻道:“我是。殿下想要殺了我的話,儘管來,我不怕。”
陳義聞言,頓時嘴抽抽,……這李亮是腦子有病吧。
這也太不把當朝太子放在眼底了。
軒轅雲霆淡漠的眼神從李亮身上掃過,就像是看一個死人一樣。他甚至沒有開口說一句話,沒有動一個手指頭,就有人上前把李亮拉了起來。
李亮一驚,明明害怕的要命,愣是叫的歡快:“太子。你不能殺我!你殺我,天下人就會看穿你的真面目。”說道這個,他眼角餘光掃到其他同伴。看同伴似乎都被這句話給啓示了似的,頓時亮了眼睛,大聲叫着,勢氣也比先前充足了:“對!你不能殺我們!
殿下非但不能殺我們,還要保證我們這些人的生命安全。”
李亮越說越覺得有理:“一旦我們這些人受了點傷。世人就會說殿下假公濟私,公報私仇。說殿下心地狹隘。”
陳義扶着額頭……,實在不忍再去看那說得正歡快的傻蛋。
……聖上這一次並沒有直言,他們這些人是流放,實則卻是和流放大同小異!
陳義不禁想起,半柱香前。他們在他的軍帳裡的時候,殿下說過,這些人就是砧板上的魚。偏偏還不知道自己的處境……
想起來,陳義都覺得自己先前替這些人瞎擔心什麼?實在是燥得慌。
瞧,自己的處境還沒有轉危爲安,竟然主動招惹上這裡最大最有權的人,還威脅起殿下來了。……好吧。但願只有李亮一個人腦子有問題……
陳義正想着,忽而又聽到一聲附和李亮的聲音……
陳義頓時無語了。
“太子殿下。就算你貴爲太子,也不能夠殺我們!”李亮雖然被人抓着衣領,但就一副牛氣哄哄的模樣,他很歡快,能夠叫一國太子吃個啞巴虧,他自認自己才思敏捷。
“唰!”
忽而,發生異變!
衆人眼前,李亮胸腹赫然插着一把大刀,刀是從身後刺進去,一直捅開肚皮,露出森白冰冷的刀尖。
李亮不可思議地,緩慢地低頭去看自己的肚子,那裡赫然露出一個鋒利的刀劍……李亮還沒死,他緩緩地,用着最後一點兒力氣側過腦袋……
入眼的是一張默然的面孔……是個女人……
“老臣見過太子妃。”……李亮在陳義的迎接聲中倒地不起。
陳義跪拜夢寒月,間接給這裡每個人提個醒,這個女子是當朝太子妃……,你們好自爲之。
據他所知,這個女子的脾氣可是比太子的脾氣還差的。
“看什麼?”默然的聲音威嚴地響起。那些個看傻了的朝臣們,突然意識到,太子妃剛纔做了什麼,可是還沒等他們一條條羅列太子妃的罪責,就聽到太子妃淡漠的聲音淡淡響起:“陳將軍,這個人是誰?”
夢寒月指着倒地不起的李亮,問向陳義:“不管他是誰,陳將軍,你要好好安葬此人,他剛纔以身犯險,替殿下擋了新羅的刺客一刀,身死而亡,他是厲唐的英雄,殿下的恩人。你好生安葬了他。”
陳義聽着一愣一愣的……,這個,貌似這個人是被她殺死的吧?
軒轅雲霆“噗嗤”一笑:“陳義,李亮替孤擋下新羅刺客一刀,身死而亡,孤要寫文函給父皇,嘉獎李亮一家人。”
陳義這才恍悟,應道:“是,老臣這就着人給李亮李大人置辦最好的棺木,派人將李亮的屍身護送回京城。”
夢寒月又悄然向着清風清阮招了招手:“你去高義那裡,讓他弄一具壯碩的新羅男人的新鮮屍身來。”
說完之後,她眸光淡漠掃在那些朝臣們身上,那些朝臣們一個個臉色發白,噤若寒蟬。她目光又淡漠地從他們身上繞開。看向座上男子:“雲霆,如此而來,這些人能不能活着,就要看他們怎麼抉擇了。”
看了她全程的嫁禍,不是死,就是自己人。可是……,自己人豈是這麼好當的?
392
且不論,夢寒月那一嚇,把剩下十四人全都嚇傻了。
李亮那一番“不殺論”,仍然縈繞在他們耳邊,轉眼迎來的就是無盡死亡。
這種感覺,徹底敲醒了他們。
什麼“殿下不能殺他們,殺他們就是心胸狹隘,天下人會恥笑”,什麼“殿下殺他們是假公濟私,公報私仇”,這些話,他們再也不敢去想了。
他們還記得,太子妃進來帳篷,一人一刀,把個大活人給砍死了。那李亮前一刻還是活生生的大活人,和他們呆在一起,眨眼間,就成了一灘屍體。
現在李亮死了,誰也不能說太子殿下假公濟私,更不能說太子殿下公報私仇。李亮是爲了替太子殿下擋新羅刺客一刀,才死的,是忠君愛國的行爲。
太子殿下還要爲李亮寫文書嘉獎,追封一個世襲百戶的爵位,……天下人誰還會說太子殿下公報私仇?
這樣世襲的爵位是一個許多人到底都得不來的尊榮!
衆人心裡埋怨李亮,你李亮死得其所了,連死後都追封了爵位,子孫後嗣不犯錯,都能夠世襲下去了。
卻因爲你李亮一番“不殺論”,害得他們這些人舉步維艱,死都是白死了。
而就在這些被當做棋子剔出來的朝臣們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
戰爭已經在一聲山搖地動的巨響聲中開啓了!
前線上,戰士們被震驚了!
這是什麼武器!
一聲巨響過後,戰場上赫然多出一個能夠埋下十來人的大坑!
厲唐的戰士們震驚了,新羅的士兵們士氣高昂了!
韓世成站在了戰車上,高舉手中銀光閃亮的寶劍,抑揚頓挫的聲音響徹了戰場之上:“天佑新羅,降下神兵利器!新羅纔是承天之佑的國家。必將取代厲唐帝國,成爲新一代的大新羅帝國!”
新羅的士兵們渾身使不盡的氣力,他們雙眼放光,盯着厲唐的戰士們,猶如盯着肥羊的狼羣!
他們手中拿着的是印着“兵部鍛造”的大刀,長劍,斧頭……一切一切的尖兵利器全部是來自於厲唐帝國的內部!
他們用着和厲唐帝國的戰士相同的兵器,來殺死一個個厲唐的士兵!
不!……不一樣!
他們的兵器每每碰上厲唐士兵手裡的兵器……,軒轅雲霆痛心地看到,陳將軍手下強兵強將。就是在印着“兵部鍛造”的利器下,險象環生!
“該死的兵部!賣給了新羅大批的武器,卻把劣質的全都給了正在厲唐的戰場上揮灑熱血的好兒郎!”軒轅雲霆憤恨而痛心!
“陳義。戰士們手中都是換過的新兵器嗎?”夢寒月不敢再掉以輕心。韓世成比她想象的要狡猾,要狡猾多端!
他什麼時候勾結了兵部的內鬼?
“不好!”夢寒月想起來正被人看護着的那些朝臣們。她招來了清風:“你快去看看,那些朝臣,一個不留!”她怕軍隊裡也混進了內鬼!
“陳將軍,負責簽收這一批兵器的是誰?”她問陳義。
陳義已經白了臉。顯然,他也明白了,他的身邊出現的內鬼。每一批來自朝廷的兵器,都要有人負責驗收,只有驗收合格了,纔可以簽收。
這一批的兵器。纔可以分發給戰士們使用!
夢寒月看到陳義的臉,就知道,陳義這一次。定是疏忽了。
“他人呢?讓人捉來。”
陳義面色鐵青,“不用讓人去捉了。他昨日老母病危,我允了他三日假期。”
夢寒月垂了眼皮。軒轅雲霆痛心地看着戰場上一個個浴血奮戰的戰士們,一個個兵器碰上了新羅士兵的兵器,然後。一個個手中的兵器被砍成兩段。
韓世成搶過士兵手中新羅的旗幟,他用力揮舞。高喊着:“厲唐完了!上天也看不過去了,厲唐士兵的武器們被上天的餘威給震碎了!”
夢寒月憤怒地盯着對面遠處的戰車上,她憤怒地聽着韓世成用着“天意”的幌子,三言兩語遮掩了一場陰謀的無恥言論!
最可怕的不是兵器的廝殺,不是人對人的廝殺,是那莫名叫人膽顫的巨響聲,每一聲巨響,必然隨着一堆厲唐的戰士被炸得粉身碎骨。有的缺胳膊,有的短腿……他們痛苦地在地上掙扎,嘶吼。
然後,眼睜睜看着新羅的士兵們露出猙獰的笑容,痛快地補上一刀!
夢寒月看不下去了,她把頭瞥開,自責道:“都是我不好,我的地雷在潼江城裡製作,還沒製作好。都是我,若是我動作快一些,就絕不會讓這些畜生們殺害我們的士兵。”
軒轅雲霆默然,之前還在陳義的軍帳裡,與陳義商討着,在哪裡哪裡埋下地雷。
可是,戰爭來的這麼突然!
他們的地雷還沒有做好!
新羅天崩地裂術已經嚇破了戰士們的膽!
“殿下,高義帶了潼江幫裡所有人,前來助陣!”正是這時候,清阮稟着軒轅雲霆:“殿下,高義帶來的不止是潼江幫的人手!他把潼江城裡所有的幫派,所有的武器全部搜刮來了!高義還把陳將軍身邊的段世昌綁來了!”
“段世昌!”陳義聽了段世昌的名字,怒吼一聲:“將這個吃裡扒外的狗東西帶過來!本將軍要親自問一問這個狗東西,良知都喂狗了嗎!”
段世昌在陳義身邊有些年頭,是陳義的心腹。但此時潼江幫的高義將這人給綁來了,陳義又聽到段世昌的名諱,恨不得親手殺死他……
“陳將軍,莫非這段世昌就是此次負責驗收兵器的人?”夢寒月高高挑起眉頭。她也很想親自動手殺了這貨。
見陳義點頭,夢寒月冷笑一聲:“陳將軍,這一次莫怪我不給你面子,這個人,我要親自動手!”
等清阮把高義引薦來時,高義手中拎小雞一樣拎着一個顫巍巍的中年漢子。
“屬下參見殿下。參見娘娘。”高義豪爽,見面就把段世昌扔在地上,指着段世昌說道:“昨日屬下的手下無意間得到一把軍刀,屬下那手下也是懂刀的,當時見了那軍刀,就對屬下說,這刀看着鋒利,實則用力一砍,就會斷。
屬下試過那刀,證實不假。打聽了這是段世昌負責的。又想着這段世昌是陳義陳將軍的左膀右臂,跟在陳將軍身邊多年,屬下只以爲這廝是被人糊弄了。還偷偷找了這廝說明了這件事。
哼!這廝倒是好。當時答應好好的,一定會把這事兒稟明陳將軍。結果倒是好!
屬下手下人正好遇上這廝,看着他行色匆匆,問他怎麼了,也支支吾吾。反倒像是要逃走的樣子。屬下看他不對勁,做主扣下了他,這立刻就傳來了新羅開戰的消息。
這廝立刻臉色就不對勁兒了,立刻就要求屬下放他走。屬下越看他越覺得不對勁,強行逼供,這廝才說出了事情來。”
夢寒月幾人聽到了原委。立刻就想明白了。
爲什麼高義會在第一時間,帶了潼江幫的上下人馬前來戰場助威。又爲什麼能在第一時間搜刮到潼江城裡幾大幫派的所有兵器送來戰場之上。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夢寒月倏然說道。她看段世昌,陡然眯眼,一把抓住像是落水狗一樣呆坐在地上的段世昌:“你瞧一瞧這城樓之下,厲唐的戰士們,你瞧一瞧他們浴血奮戰。一個個死時的不甘!
你瞧一瞧,新羅的士兵們。如何踐踏我們的戰士,踐踏厲唐的尊嚴!段世昌,我恨不得現在就將你碎屍萬段!
但是,不行!你的罪行註定了你不能死的那麼輕鬆!”
她說完,把人一把推開,推向地上,居高臨下地睥睨着他:“清風,給他灌藥,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毒藥!”
她知道,清風這樣的人身上,一定會帶着諸多毒藥的。
清風沒有遲疑,無論段世昌怎麼求饒,他堅持把一把藥粉全部塞進段世昌的嘴巴里!
“卸了他的下巴,挑了他的手經腳經。”她如同看死人一樣看着段世昌。
段世昌陡然擡頭,眼底投射出毒蛇一樣的目光,夢寒月見了,卻根本不在乎。
“惡毒的女人,你怎麼不一刀殺了老子!你一刀殺了老子,老子喊一聲痛,就是狗孃養的!就是你這娘(和諧)逼養的!哈哈哈哈,老子怕你,就不是好漢!”
軒轅雲霆頓時向段世昌投射出駭人的目光!夢寒月拉住他:“你別動,一切自有清風。他還不配你動手。”
“還等什麼?”夢寒月朝着清風陡然一眯眼。
清風手下立動,幾下就卸了段世昌的下巴,挑斷了他的手經腳經。
段世昌就像個臭蟲一樣在地上蠕動,嘴裡痛苦地發出:“啊啊,”的聲音。
誰也不再將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陳義冷眼看着一切。他待段世昌不薄,做夢都沒想過,有一天他的軍隊裡出現內鬼,這個人回事段世昌!
“高義,這一次,本宮要謝謝你大義相助,多謝潼江幫上下好兒郎們!”她誠摯地彎腰。
“不敢。娘娘,此刻共同抗敵,纔是第一要緊的事!”高義說道。
關鍵是,誰把這一車車從潼江城裡蒐羅來的兵器送到戰場,送到厲唐的戰士們手中去。
“我來。”
“老臣親自去送。”
“孤去送。”
三道聲音同時響起,前者是高義,中間的陳義,第三道則是軒轅雲霆!
“誰也不要爭!他們是孤的子民,孤的戰士,他們在爲孤的江山浴血奮戰,孤有理由有義務與他們共同抗敵!只有孤親自去,才能夠鼓舞戰士們的士氣!”軒轅雲霆堅定地說道,人已然攜着清風紫電二人同下了城牆。
“殿下,高義請戰,同去。”
“殿下,老臣也雖您一同去。”
軒轅雲霆回頭看了一眼高義和陳義,對高義說:“好兒郎!孤允了。”
卻對陳義說:“陳將軍,後方必須有大將坐鎮。你留下。”
軒轅雲霆最後將目光看向夢寒月:“等我。”
夢寒月兩眼痠澀,雙眸看着他,一眨也不眨,輕卻堅定地點頭:“小心。”
393
她親眼看着他,騎着駿馬,像一道流矢一樣飛奔出了城門!
她親眼看着他,一聲令下,號令萬萬將士!
他是天生的領袖,有着獨特的魅力,戰場之上,有了他的出現,厲唐的戰士們又一次的士氣高昂!
他是天生的武將智囊,擡手間,揮斥方遒!
他一聲高歌,與戰士們一同殺向新羅的反叛者!他永遠奔在戰士們的身前,而不是躲在戰士們的身後,厲唐的戰士們感慨,何其有幸,能得到如此的太子!
厲唐有這樣的少主子,是厲唐的榮幸,是他們這些守衛疆土,戍邊爲國的好兒郎們的幸運!
於是乎,在那駿馬盔甲的男子帶領下,新羅的天崩地裂術,彷彿也不是那麼可怕了!
城門再一次地打開!
這一次,運出來的是一車一車的水,數十成百的戰士們站在規模可觀的運水車前,手中捧着不知用什麼材質製成的管子,就連那運水車上的水桶都與衆不同!
新羅人不知其意。
韓世成見大好局勢,就這麼被戰場上那道揮斥方遒的身影給破壞了,他一聲令下,他的身後,擡來了一個個籃筐,裡頭裝着的赫然是一袋袋裝好的火藥。那些火藥用紙裹着一層一層的,之前的炸彈聲,就是來自於這個。
厲唐的戰士們一看韓世成運來的東西,一個個面上謹慎得不能再謹慎。
他們深知這東西的可怕!
他們好多的同伴,都死在了這東西之下!
他們恨得眼眶泛紅,但是無計可施!
“厲唐的戰士們!你們都是厲唐的好兒郎們!不用怕!新羅賊國的天崩地裂術是個笑話,並不可怕!”軒轅雲霆,他們的領袖,他們的精神寄託,如是說道。
韓世成聽後冷笑。“軒轅雲霆!假如我們新羅的天崩地裂術是個笑話的話,你們厲唐的軍隊就是死在一個笑話下的悲劇!”
北邊的初春,依然寒風陡峭。風來風去,刮在人臉上,刺骨地疼痛!
北疆的戰士們已經習慣了這樣刺骨的寒風。
韓世成在京城裡呆久了,他柔嫩的肌膚適應不了這北邊的寒風,可是他的戰意堅定,他任然昂首,與軒轅雲霆對峙!
一包包炸藥被點燃,被丟出去!
厲唐的士兵們抱着必死的決心。一個個凶神惡煞地盯着那些炸藥包,好似如臨大敵。
一個炸藥包引燃的聲音並不特別大,但是成羣的炸藥包被引燃。“呲呲”聲,聽在厲唐將士的耳朵裡,就好似來自地獄的魔音!
就在他們頭皮發麻,繃緊了身子,準備抱着最後的必死之心的時候……
忽而。朗朗晴天下竟然下起了飄搖大雨!
那“呲呲”聲,不知道是不是被雨水聲遮掩住了,但是衆人等呀等,再也沒有等到那可可怖的爆炸聲!
難道……,是老天爺看不過眼了,降下來雨水銷滅了那些可怖的紙炸藥包嗎?
可是……。不遠處,一片乾燥,晴朗的天空依舊晴朗。寒風依舊陡峭!
那麼,哪兒來的雨?
衆人往那一排排密密麻麻,多到不可思議的水車處看去的時候,這才發現,原來……。不是老天下雨了,而是。那一排排一開始讓人摸不清作用的運水車,那些運水車裡的水,還有那不知用什麼做成的管子,發生了作用!
“戰士們!我們有了再也砍不斷的兵器,我們有了神奇的噴水車!我們再也不用擔心新羅人的兵器,新羅人的炸藥,和新羅人的詭計了!”軒轅雲霆高呼一聲,手中兵器高舉,勢氣昂揚:“兒郎們!殺他們個片甲不留!殺!”
“殺!殺!殺!”
“殺!殺!殺!”
“……”
……厲唐的將士們,彷彿吃了興奮劑,他們把手中的兵器高舉,他們高呼“殺”!
殺聲震天!
新羅戰士們有了敗退的跡象!
厲唐的將士們如同餓極了的虎狼,闖進了新羅小羊羔們的圈子,大刀一揮,收割屬於新羅的生命!
軒轅雲霆更是耀眼!
危機時,他能與擋在厲唐的戰士面前,身先士卒!
而此時,他更是一人一馬一刀!快馬策鞭,揮手幹倒一片賊人!
他霸氣天生,無須做任何多餘的動作……,只要有他在,彷彿就能叫人安心。
城牆之上,夢寒月看着他,雙眼一刻也沒離開他的身上!
不只是擔心他的安慰,她的眼根本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樣,黏在他的身上,捨不得離開!
他太耀眼!
耀眼得她想把他藏起來!
有他這樣的滾刀肉,走到哪裡,哪裡一片死傷無數!
新羅的戰士們開始退縮了,膽顫了……,他殺人殺的實在是太乾淨了!乾淨地叫人害怕!
韓世成癡迷地望着他,……癡迷而心痛,他忽而閉了閉眼,向着一旁的侍衛伸出手去:“拿劍來。”
他很平靜。但他就要親自與心底癡迷的男人對上了!
江山和他,韓世成說:“我選擇江山,也要捕獲他。”
選擇江山,又不放棄軒轅雲霆,那麼……打敗軒轅雲霆,得到他的江山,他就是他的了!
韓世成如是想。
戰場之上,忽而一陣風過,韓世成如同離弦的劍,飛馳到戰場之上!
同樣一人一馬一劍!
對上了軒轅雲霆的一人一馬一刀!
這個時候,兩方殺的難分難捨!
“等你多時!”軒轅雲霆,跨坐在駿馬之上,淡淡說道。
“軒轅雲霆,你還沒有贏!你們的水已經用光了,補充水的時間,你們凡人肉身,經得住天崩地裂術的轟炸嗎?”韓世成信誓旦旦。胸有成竹。他高聲問軒轅雲霆,聲音能叫滿場的士兵們都聽見!
不光光是新羅的士兵,也還有厲唐的將士們!
韓世成用一句話,重新鼓起了新羅士兵們的士氣!他也想用這同樣的一句話,重新在厲唐將士的心裡烙印下不可磨滅地,對於天崩地裂術的害怕!
他想要厲唐的戰士們害怕!
然而,城樓上傳來的一道女人的聲音,再一次壞了他的算計。
“韓世成!多謝你的提醒!若不是你的提醒,我還想不到這一點!”夢寒月揚聲衝着韓世成說道,高聲下令:“左翼五十輛水車回城補充水量!其餘靜待命令!”
韓世成眉心一跳:“又是你!”
他恨極了城樓上那個惹人厭惡的女人。因爲她,他平生第一次被一個女人戲弄!平生第一次輸給了這個女人!
但是他此時不怕了!
有天崩地裂術!她的蠶絲只會被炸的飛灰湮滅!
“軒轅雲霆,你大概不知道吧。你娶得這個女人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韓世成還不忘挑弄是非。
“孤的女人,自然不簡單。”軒轅雲霆坐在駿馬之上,淡漠地說道,“韓世成,你既然來了。就該知道,今日你必死無疑!”
“軒轅雲霆,本殿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不好?”韓世成卻不急着打仗。
軒轅雲霆不語。
韓世成笑了笑,他神情地望着軒轅雲霆:“雲霆,如果你知道本殿戀慕你八年,你會不會爲了本殿。停止這場戰爭?”
軒轅雲霆陡然變了臉色,他聽到那聲深情萬分的“雲霆”,胃裡一陣翻過難受。
又聽到韓世成的話。頓時覺得更加反胃。而且,好笑。
“韓世成,戰爭不是厲唐挑起的,若是你沒有反意,新羅王沒有反意。厲唐並不願意打這場仗!該停止戰爭的,也是你們新羅!
還有。以後別叫孤的名諱,孤的名諱,只能給城樓上站着的那個醜女人叫。至於你的戀慕……,孤沒覺得感動,只覺得噁心。”
韓世成若是真的戀慕他的話,就不該利用軒轅北棠,把軒轅北棠當做他的替身!
韓世成面上慘白,忽而,他仰頭大聲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軒轅雲霆!本殿得不到了,就毀掉!絕不會留給那個女人!”韓世成忽而身動手動,手中的劍,朝着軒轅雲霆而去!
韓世成好瘋狂!發狂地要置軒轅雲霆與死地!
他出劍,劍劍直指要害!
他出刀,刀刀擋劍!
二人一時之間,分不出伯仲!
但夢寒月也好,陳義也好,城樓上的清阮也好,都知道,這,只是開始!
而,軒轅雲霆必勝過韓世成!
果然,韓世成漸漸落了下風!戰車之上,又一個高手飛馳而來!
夢寒月看那人和韓世成二人,共同打軒轅雲霆一個人,大喝一聲:“韓世成!你卑鄙!”夢寒月甚至叫了紫電:“你去助殿下一臂之力!”
紫電欲要飛馳而下,軒轅雲霆運氣大喝一聲:“不必!他二人,孤對付起來綽綽有餘!你給孤,好好守護太子妃!”
到得此時,軒轅雲霆身在戰場,出於兩大高手,前後夾擊的危難局勢中,他最擔心的和最關心的,都還是她。
夢寒月心裡一陣酸澀……,若是,若是她讓他早點知道,她有自保的能力……,他就不用處處替她擔憂,也不用一定要讓紫電來守護她了……,不晚!現在就讓他知道……
正這麼想着,夢寒月擡起頭,朝着戰場之上看去,頓時面上血色全失,她用着所有的力氣警告道:“雲霆!小心……”
“轟!”
夢寒月瞪大了眼睛,她輕輕喃着未說完的話:“炸藥……”
她腳下不穩,身子一軟,險些摔倒在地上。
394
她身子一軟,險些跌倒地上,“小心,娘娘。”
紫電及時扶住了她,可是……她看到紫電同樣面上失去血色地盯着戰場之上。
夢寒月輕而堅定地揮來紫電攙扶的手,她朝着戰場看去……,軒轅雲霆的戰馬被炸飛一兩米開外,正倒在地上痛苦而艱難地喘氣,戰馬發出嘶鳴……它的主人一動不動地趴在泥地上……
“殿下沒動靜了。”紫電白着臉稟報,他心飛到了戰場,腦子裡還回想着殿下那句“照看好太子妃”,他咬了咬牙,才控制住自己衝動的想法。
“不,不會的……,他是這個世上最厲害的人,不會,不會的……”不會,不會什麼?夢寒月自己也說不清楚。
忽而……,那臉孔埋在泥土裡的人動了動,夢寒月笑了,拉着紫電:“看,快看,我說的吧,他很厲害的,這個世上沒有人能夠傷害……”
她的笑容忽然僵在臉上,目不轉睛地盯着戰場之上……,“啊!啊……啊!啊!……啊!”忽然,她抱着腦袋哭叫,淒厲發瘋地尖叫起來,把這一頭利落的髮髻給扯得散亂,髮絲凌亂地飛舞起來!
陳義大叫一聲:“不好!快!快制住娘娘,娘娘有身孕!別叫娘娘傷了自己和小皇孫!”陳義同樣神色慌亂,但他極力保持鎮定。……他不是沒看見,韓世成趁着太子殿下站起來的空檔,又偷襲了太子殿下,韓世成那一劍,精準地補在了太子殿下的心口!
陳義如臨大敵,太子不能出事!
“紫電,照顧好娘娘。”陳義面容整肅:“老夫去把殿下帶回來!”
夢寒月癡癡傻傻,忽而聽到陳義這句話。整個人似乎又活了過來,她眼睛太亮,亮得有些叫人無法直視:“陳將軍,陳將軍,帶我去,我一定要去。”
陳義頓時蹙眉,只覺得這時候,夢寒月着實太不懂事,太不懂得看情勢了。但他對上太子妃那雙滿是希冀渴望的眼,那雙亮的叫人無法直視的眼。竟然是連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陳義不自在地把臉撇到一次,狠了狠心道:“娘娘鳳體金貴,老臣這就去接殿下回城。”不言而喻。陳義已經是拒絕了夢寒月。
陳義不理會太子妃,帶着一衆人馬奔赴戰場!
紫電只覺得一雙手緊緊抓住他,他側過頭去看,對上一雙冷靜自持,甚至是冷漠的眼……紫電下意識蹙了下眉。心底有些反感,殿下戰場上依舊關心太子妃,太子妃在人前,裝作一副傷心模樣,對殿下至死不渝。
怎麼等陳將軍一走,太子妃就變臉了?
紫電下意識反感起夢寒月。但聽一道清淡的聲音淡淡響起:“帶本宮下城樓。你若不從,本宮立刻從城樓跳下去。”
紫電一驚,擡頭望她。她依然一副冷淡模樣,好似對太子受重傷的事情不聞不問。但她也真的腳往城樓上爬去……
“危急時刻,太子妃不可意氣用事。”紫電愈發覺得太子妃不識大體。眼下危機時刻,太子妃只知道搗亂嗎?
“紫電,本宮知道。以你輕功,可以帶本宮躍下城門!”夢寒月淡淡道。“本宮,要親自帶他回城,他生或他死,本宮都要親自接他回來!”
她聲音很輕,語氣很淡,話裡卻透露出一股執拗倔強。
紫電不知爲何,明知不行,手腳已經快了腦子一步,一把拖住夢寒月,縱身而下!
“別停!本宮要去他的身邊。”夢寒月淡漠的聲音依舊在紫電耳邊響起。
陳義回頭一看,怒吼道:“紫電!你知道你在做什麼?”
然,夢寒月已經落地,她一落地,整個人飛也似地奔向軒轅雲霆身邊。
她看着,那男人一動不動!
她看着,那男人血流不止!
鮮紅血液染紅他身下的土地……,對於鮮血,對於失血,她敏感地幾乎立刻能夠判斷他活着的希望有幾分。
渺茫……
“爲什麼殺他?”她孤身而立,站在形同死屍的他的身邊,她眸中有凍,會殺人的冰凍。
韓世成笑得開懷:“本殿得不到的,也不會留給你,得不到,就毀掉!”
她閉了閉眼,再次睜開,她蹲下身,抱起他。她慎重的把他託付給陳義:“求你,想方設法,救他!”
抱着他一動不動的身體,她轟然跪下!
兩軍人馬,早就亂了。
此時,意外地,戰場上,寂靜無聲。
“求你,找到謝神醫!救他!帝國不能沒有他,我也不能沒有他!”……喊出心裡的話……
第一次那麼強烈地喊出自己的心裡話……,卻是在這萬萬人的眼皮子底下,卻是在這萬分悲涼的處境下!
竟是在,生死別離這一刻!
恨啊!怨啊!
她沒讓任何人說一句話,緩緩站起身,緩緩從腰帶裡抽出一團銀絲。
韓世成臉色一變,恍悟:“原來你把蠶絲藏在這裡了!”
他見識過蠶絲的厲害。因此,更謹慎!
她沒說話,一句話都沒有。
“陳將軍還等什麼?莫不是忘記了,你懷中的殿下,纔是帝國大業的希望?”他有多少血可以失?……夢寒月淡淡衝着陳義挑眉,淡漠的目光,沒有一絲人的感情,她目光轉向了紫電:“你別走。”
“娘娘……”陳義剛剛開口……“嗖!”一條銀絲直直在他的耳畔略過,陳義赫然瞪大了眼睛,直到那銀絲又悄然退去,陳義才恍然大悟,看着夢寒月,漸漸收斂表情,他慎重地退開兩步,衝着夢寒月一鞠躬:“娘娘務必保重自己。別忘了,您還懷着小皇子。”
說罷,腳不停蹄地跨馬而上,飛奔回城!
……
戰場之上,氣氛說不出的古怪,氣流好似凝滯,唯有寒風瑟瑟,才能叫人看清,原來,這並不是一副靜止不動的畫。
風蕭瑟,她三千髮絲凌亂魔舞!
她說:“韓世成,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欠我的還回來。”
“本殿承認你的蠶絲厲害,你忘了本殿的天崩地裂術,可以將你的蠶絲炸個飛灰湮滅!”
她聞言,冷笑不止。手動,萬千銀絲,密密麻麻,全朝着韓世成而去!
“紫電,替本宮護衛!本宮與他,不死不休!”
紫電一驚,道:“屬下遵命!”卻暗道,原來,太子妃留下他,是爲了防備小人算計,替她護衛周圍,讓她一心一意去殺韓世成,而沒有後顧之憂!
到底,他們厲唐的太子妃,到底她是個什麼樣的人?怎麼會通身上下會散發出這樣的煞氣?怎麼攻勢這樣凌厲,怎麼手段這麼的詭秘?
夢寒月眼角無淚,無淚,因爲她對他說:“軒轅雲霆,你以後千萬別再把我弄哭了。”
所以,她不哭。
不哭,無淚。
395
她雄風振振,高聲呼和着:“兒郎們!還等什麼!爲殿下報仇!”
緊接着,高義心領神會,一聲高昂:“報仇!報仇!報仇!”
“吼吼吼!報仇!報仇!報仇!爲殿下報仇!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殺啊!殺!”
“殺死這些敵人!讓殿下看一看,我們都是好兒郎!”
“幫我一把,這個太難纏!”
“……”
……戰場之上,自打她那聲呼喝,厲唐的戰士們,彷彿打了雞血,他們一個個精力充沛,一個個殺紅了眼!
他們的殿下是被用那樣的卑鄙的手段傷害了!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何況是你韓世成!
你想當英雄,你想成霸主,你想號令天下!人之常情!
今日但凡你的手段乾乾淨淨,我敬佩你是個人物!但你不是,你下作,你懂得利用人心的黑暗,所以你能夠收買我們厲唐的人手。
所以,我不能怪你,太子殿下也不能怪你!是我們粗心大意!是我們內部出現了問題!才讓你有可趁之機!
俗話說,蒼蠅不叮沒縫的蛋,能被你收買的人,是我們厲唐管教不當!
但你用那樣的下作手段偷襲太子殿下,我瞧不起你!”
“勝者王敗者寇!”韓世成冷笑,眯眼,一聲號令,幾多炸彈朝着夢寒月飛射而去!他等着她被炸成飛灰!
數千銀絲空中亂舞!
轟隆轟隆的炸響聲中,煙霧散去,韓世成掛着勝利笑容的嘴角僵住。他不明白,爲什麼能把城牆炸出窟窿來的天崩地裂術,卻連那看起來並不堅固的蠶絲都炸不毀!
夢寒月遙遙望着他,他在想什麼。臉上的驚奇又是爲了什麼,夢寒月的心裡明鏡似的。她笑,笑得寒烈:“我來戰場,沒有其他。只爲親自迎他回去。我留了下來,獨自面對你,也不爲其他,我只要你的項上人頭!”
如今,她已瘋魔!
只因她心中明明白白的知道。那個男人,能夠活下去的機率,幾近爲零!
她只是在堅持,看一看,上天會不會降下奇蹟。
她只是在賭。陳義可以如願的立刻找到謝神醫。而謝神醫真的醫術不凡。能夠救回他的性命!
殺聲震天!伴隨着轟隆轟隆的炸藥聲!以及隨之而來的噴水聲!
還有各種兵器相交的“嚓嚓”聲……
城樓之上,清風的聲音,異常堅定地穿透了人羣。從各種雜亂的聲音之中跳脫出來,他在哭吼:“娘娘!莫要戀戰!殿下他……命不久矣!殿下他說。希望能在閉眼前,最後再見一見娘娘!”
這時候,整個戰場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這突如其來的訊息,給都弄楞了!
新羅人是不敢置信,事情會這麼順利。厲唐的太子死了,厲唐的大鱷死了!這對於新羅人來說,簡直就是多麼美妙的仙音!
厲唐的戰士們傻了。他們集體幻聽了,他們心道,他們一定是聽錯了。
但是,每當厲唐的戰士們聽到了新羅人的歡呼聲,他們騙不了自己。
剛纔的噩耗那麼突然,卻是真的!
夢寒月說:“清風你傻了?他那麼強,那麼厲害,他……只是太累。你告訴他,謝神醫是神醫,一定會治好他的。他只是從來沒受過這麼重的傷,他只是糊塗了……”
清風哭吼:“哪兒來的謝神醫!根本沒有找到謝神醫!我們找了最好的軍醫,我們把城裡的好大夫都集中了,殿下那一劍正中心口啊!……太子妃!你醒一醒!殿下最後的時光裡,你應該陪在他的身邊!”
夢寒月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深邃的眼底全是堅定:“紫電,帶我去見他!”
“是!娘娘!”紫電白着臉,但他依然遵從夢寒月的命令,……太子殿下最後的冤枉,作爲殿下的下屬,無論如何,紫電發誓,他也要替殿下完成這個願望!
“哪裡走!”韓世成追來,他怎麼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這個女人就是個毒蠍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緩過勁兒來,就能置人於死地!
這個時候,她的心緒大亂,不趁着她心緒大亂的時候,將她一併剷除,更待何時?
韓世成一聲令下,一排新羅將士神速地擋住了夢寒月回城的路!
他們將她圍在了中央,他們圍成一圈,將她孤立在圈中!
紫電被隔在了圈外!
“天崩地裂術!全都給本殿餵了她!”韓世成冷酷地下了一道地獄一般的命令!
夢寒月環視一圈,她的周圍,密密麻麻的新羅將士!
他們各個盔甲長矛!
他們一手拿着長矛,一手舉着比他們人還高的盾牌,把盾牌擋在了身前,擋住了他們整個身軀!
於是,夢寒月能夠看到的,只有密密麻麻,排得整整齊齊,泛着森冷幽光的堅實的厚盾!
每一個盾牌左下角,打着刺眼的“兵部監製”的字樣。又是兵部……她記住了!
何其諷刺!厲唐朝廷監製的兵器,被用來傷害厲唐的太子妃!
“天崩地裂術!全都給本殿餵了她!”她還聽到,韓世成這般命令道!
於是,從天而降的炸藥包,密密麻麻,夢寒月的蠶絲全都招架在這些炸藥包身上了!
可恨的是,韓世成對付噴水車,已經想出了應付之法!
他展開的防線!
三層圍攻!
在圍着她的最裡層外頭,又有一層!這一層,韓世成命人,每人手中舉着密密麻麻無數大油傘!……這一層,是用來擋住噴水車的水的!
在這一層外頭,還有一層,這些人都是狂命之徒!他們手中沒有盾牌,他們雙手沒有空出,都拿着兵器!……這一層,是爲了保護中間那層擋水的士兵的!
而最裡面那一層,完全爲了讓夢寒月無處可躲,無處可逃!
夢寒月諷刺地笑了:“韓世成!殺一個我,你竟是不遺餘力,真是費心思了。”是啊……,韓世成是鐵了心要殺她!
對付水車的辦法,雖然不大高明,但至少,這個方法,十分適合用來殺她。
更可怕,韓世成已經命人千方百計去殺了那些操作水車的將士!
到得此時,厲唐已有潰敗之相!
396
從天而降的炸藥包,沒有了水車噴出來的水的干擾,夢寒月只能夠靠手中的蠶絲,在那些炸藥包掉在地上,掉在她的身邊,在那些炸藥包爆炸之前,將那些炸藥包全都毀滅,或者,丟出去!
可恨韓世成鐵了心要殺她!
炸藥包好似無窮無盡,怎麼都用不完一樣!
她好不容易幹掉一批,下一批立刻又來!
外圍中,紫電焦頭爛額!
韓世成部署的很嚴密,每當他好不容易打開一個缺口,不知從哪兒又冒出一個新羅人,填補了那個被他強行打開的缺口!
他此時被三五人同時夾擊!自顧不暇!
饒是他再厲害,在三五同樣不算很弱的人共同夾擊下,他也不敢掉以輕心!
可是……,殿下還能等多久?
“娘娘!快看,城樓!”紫電忽而看到一道身影!
是殿下!
嗖!
那紫衣華服的男子,少了往日的煊赫凌厲,多了無盡慘白……
夢寒月立即擡頭望向了城樓……頓時,心痛不已!
她不敢多看,因爲有成千上百的炸藥包朝着她飛來!
回過頭前,眼角餘光看到那個男人虛弱地被清風和陳義兩個壯漢架住。她知道,他已經虛弱得只剩下一口氣了……那個男人太驕傲,若不是真的沒有一絲的力氣了,他不會肯在他的戰士面前,被人攙扶着架住,他不會肯被他的戰士們看到他示弱的一面的!
傻瓜。都這樣了,還來這裡做什麼……
“娘娘!殿下讓屬下給您傳話……,殿下說:夢娘這麼久不來見孤,孤只好求了陳義和清風。帶孤來見夢娘了。”
夢寒月頓時心肺劇痛!
已經虛弱的只能讓清風給她傳話嗎?……他說求,他會求人嗎?
不用多想,夢寒月知道,陳義和清風定是不肯帶他來的。因爲這兩個人不會那麼不理智的在他重傷之時帶他來。……所以,他用了求。所以,他爲了見她,低下他高傲的頭顱,求了人。
“孤這輩子只愛夢娘一個人,孤知道,看着自己心愛人的屍首,會是怎麼樣的肝膽俱裂。所以孤,不要夢娘看到孤的屍首……”清風依舊替軒轅雲霆傳話。但是這一次。他們失誤了……
“殿下!”
“殿下!”
兩聲驚魂叫聲。那樣駭然,引得戰場上的士兵們全是一頓,下意識朝着城樓看去……夢寒月瞪大了眼睛。她看到了什麼?
那道如風隨影的紫衣飄然,卻是決絕地從城樓之上墜下!
“噗通”一聲。城樓下的護城河河水,被濺出兩三米高的水柱,隨即,恢復了平靜。這,就是畫面最後的定格。
時間彷彿靜止,她的世界,多了點什麼,少了點什麼……,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都他媽的去救殿下!都他媽的去救殿下啊!啊!啊!啊……啊!都他媽的去救他啊!”突然!她暴吼起來!指着城樓上的陳義和清風:“你們倆個連個重傷之人都拉不住嗎!啊!都他媽的傻站着幹嘛!下城找人!”
裡憂外患,舉步維艱!
這就是最現實的處境!
“你道爲什麼在這裡建立城牆?因爲這裡的水段水流最湍急,這條護城河,只是潼江一條分支。”韓世成慢悠悠說着,而天崩地裂術,因爲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也停止了。
水流湍急,所以,掉下去了,就別想找到。
潼江分支,所以,最後會匯聚大海。
夢寒月哭了:“軒轅雲霆,我的淚都爲你流乾了,所以你以後不能把我弄哭了。流乾了淚。再流出來的,只能是鮮血了。”
不久前,她的話還縈繞在耳畔,今日,就成了現實。
三千髮絲亂,她如魔如妖!
數息之間,萬萬將士共同見證了她,一頭青絲褪了色,白髮繞腦!
轉眼之間,她成了白髮皚皚的老妖物!
韓世成膽寒,不只爲她瞬間黑髮變白髮。
還爲她目不轉睛,一眼都不眨,盯着他看的眼,那雙眼,從眼眶裡沁出來的,兩行血淚!
她笑,眼角掃到自己的白髮,執起一束,才知,人心若痛到無法言喻,青絲轉眼成白髮,也是真的會發生的。
“說過不哭的……”她只覺得兩行溼濡流下,卻不知,那並不是淚。伸手去摸,一見那血紅,才失笑:“原來真的會流出血淚來……”
人生有兩個最難最痛。
一是,痛而不言。
二是,笑而不語。
她已經承受了痛而不言,是不是應該繼續做到笑而不語?
這是她應該承受的,這是她的報應!要是沒有她,他還會活得好好的,他還是那樣高高在上的高貴霸氣的俊偉的太子殿下。
他沒有遇見她,就不會落到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境地!
所以,一切都是她。
所以,她該承受這一切。
痛而不言,並且,笑而不語……
夢寒月無聲淺笑,笑容是那麼怪異,那麼古怪。韓世成十分膽寒:“你瘋了……”
她笑,一頭白髮,在冽冽寒風之中,狂舞,而瑟瑟作響!血淚妖眸在風中閃爍着吞噬一切的光芒!
她無言,高揚着下巴,驕傲地望着韓世成,手中蠶絲動,……
韓世成覺得她變了!
可是……一個人怎麼能夠轉變的這麼快速?
不光光是性子,連殺人的本事,也瞬間變得那麼不可捉摸!
她沒有開口,一句話都沒有。所有招式,全都向着韓世成招架而去,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勢!
她操縱蠶絲的手段,比之前更加純熟,甚至超過了她在上一世的時候!
在別人眼底,只看到她手指像是跳舞,美的耀眼,然而,在韓世成眼底,那是來自地獄的魔舞,召喚着他的神魂,墜入地獄深淵!
冥冥之中,他隱約知道了,他把沉睡的怪物喚醒了!
而他,正在爲喚醒了這個可怕的怪物,付出相應的代價!
不!他不要成爲喚醒怪物的祭品!
韓世成高吼一聲:“天崩地裂術!”
在韓世成和夢寒月的周邊,方圓十數米內的戰士,無論敵我,全都已經傻了!新羅的戰士聽到了韓世成的命令,這才醒悟,點了炸藥包,直直扔向了戰場上的白髮老妖物!
韓世成眼見炸藥包要落在她的身上了,他暗自慶幸,暗道一聲:來得及時!
這個瘋子就算再瘋癲,也會躲開天崩地裂術的。那樣,他就有機會和時間逃離她的身邊!像是上一回一樣。
“嘭!”炸藥包如約爆炸……韓世成瞪大了眼睛,低頭看着自己心口處穿透的銀絲,他不可思議地擡頭,那女人半張臉全毀了!
那女人沒躲!若不是他的屬下太害怕,也不會把天崩地裂術扔歪了!如果沒扔歪了,這個時候,她就已經死了!而不是毀容!
那女人冒着必死,也要置他於死地!
這個認知,頓時浮現在韓世成的腦海裡。
而後,在他以爲他必死無疑之時,蠶絲抽出,一條細線一般的血流噴射而出,他聽到那瘋子般的女人淡淡說道:“你放心,銀絲擦着你的心臟穿過身子,你死不了。”
夢寒月指着紫電:“把他帶下去,好好治傷。……別叫他那麼好死。”
紫電心裡陡然一跳,離她最近的是他,他卻感受不到太子妃的存在。
太子妃彷彿變了一個人!這個認知頓時叫紫電心中一陣不安和難受!
“高義!一個不放過!”夢寒月緩緩轉身,她的眼清冷地望着戰場之上的屠戮,平靜無波。
高義見她這模樣,蹙眉,但道:“是,屬下遵命!”
她甚至不需要任何人的護衛,徑直朝着城門走去。
根本就沒有人敢近她的身邊。儼然,她已經在別人的眼中妖魔化。但她不在乎,不在乎那些目光……她只要,只要他的目光再一次聚在她的身上。
好痛呢……
她聽着高義大喝一聲:“國仇家恨,豈能輕易放過背信棄義的小人!新羅人必死!還殿下一個公道!”
不知是被高義鼓動了士氣,還是被太子殿下的死亡刺激到,一個個戰士悲憤,他們化悲憤爲力量!手中的屠刀砍向了新羅人。
新羅人早已膽寒,他們的太子被俘虜,戰場上的女修羅能夠殺人於無形!……這一切,都叫他們灰心喪氣。
他們以爲的天降神術,根本幫不了他們,一輛輛水車澆掉了他們最後的希望!
戰爭幾乎成了一場單方面的屠戮!
戰場如何,夢寒月不關心了。
“怎麼樣?”她來到城樓下,護城河邊,她問陳義:“可有消息?”
陳義默然搖搖頭,但道:“順着河水方向,再往前三十公里外,有一處水流平緩的地界。已經派人前去。”
陳義不敢多言,他明確地認知到,這個曾經在北疆豪邁殺敵的女子變了。她通身的煞氣和冰冷,讓人不敢在她身邊多呆一刻。
“治好韓世成,本宮要他活着,要段世昌,要與韓世成勾結的厲唐蛀蟲們一起遊街示衆。”她面無表情說着。
她說:“派一隊人馬給本宮,本宮親自去尋他。”
陳義不知說什麼好,按照她的吩咐,照做。等她走後,淡淡搖頭望天:“厲唐要變天了……”老眼之中無盡的擔憂。
397
水流向東流,夢寒月等不得那馬車歪歪扭扭,搶了一馬,翻身而上!
“駕!”馬蹄翻飛,重重翻跑在泥地之上,印上深深的馬蹄印。
雲霆,等我,等我……我這就來了!
雲霆,雲霆,雲霆……,生不能同日,但求死同穴!
等我,黃泉路上,不叫你孤單!
她心底,一聲一聲的呼喚,一聲聲的悲慼,她腦子裡,能想到的,除了那個男人,再也沒有其他,就是她珍之重之的兩雙寶貝兒子,此時此刻,一樣留不住她隨他而去的心!
她策馬,比土匪更土匪!
馬已走遠……
陳義望着那道越來越小的一人一馬,心中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
“屬下看着娘娘不像是去尋人,倒更像是去尋思的。”紫電忽而道。
陳義眼一亮,滿臉恍然大悟……,他一拍掌:“對!她這是赴死去的!”說罷,臉色一變,搶了一旁戰士的戰馬,翻身而上!
“我去把娘娘追回來!”
太子已然出事,他們就算不想承認這個事實,但是,心口一劍,城樓墜下落水……,北邊的風還在呼嚎!
這裡的天氣沒有回暖!
這裡的河水,更加冰涼!
別說是殿下孱弱身軀,就算是好人落了這河水裡,一路被沖走,也是受不住的。
太子已經出事了,太子妃不能再出事!
不然……,他如何面對聖上恩遇有加?如何面對皇后娘娘體恤寬厚?
太子妃的肚子裡。還懷着小皇孫!
不!陳義心道,覺不得讓太子妃出事!
他使出渾身解數!
心裡苦笑:老夫已經是使出平生本領來,卻連她個影子都見不到!
“駕駕!”他狠了心,咬了牙。手中馬鞭用力一揮,催馬快步而行!
那馬吃痛,嘶鳴一聲,瘋狂地向前奔跑!
兩側寒風咧咧。吹得臉頰生疼。陳義不敢輕心,終於追上了太子妃。
而……,此時,還是因爲太子妃已經停住了。
陳義沒多想,他下馬,差一點兒一個驢打滾,“娘娘?請隨老臣回城,尋找殿下,自有下面的人去辦。”
“噓。”
陳義還欲多言。卻突然見面前這女子很是安靜。一臉沉思。
陳義這才注意到。她是在看面前一條河流……,這河流水流很緩。
他看那女子忽而拔了身邊侍衛腰間的佩劍……
“娘娘,不可尋死……”他話未說完。就見那女子將手中長劍插進了河流之中,河水只到淹沒了劍身的三分之一……
陳義忽而靈光一閃:“殿下應該就在這附近!快去找找!”
按着那河水的深度。上游若是有人被衝下來,也只會在這裡擱淺。因此,陳義才說,太子殿下在這附近。
他一說完,帶頭搜索起附近的河流路段,卻沒找着人,陳義擼起褲腳,脫了鞋子,摸進那河水……也沒找到人。
“不對啊,殿下應該就在這附近纔是。”陳義沉思道。
忽而,岸上沉思的女子掩藏不住興奮地說道:“他是應該在這附近,但是他現在不在。他……他一定是還活着!”
一定是!
陳義見她滿懷期望地望着他,向他詢問,他心裡頓時一番苦澀……,那樣的重傷,又從那麼高的地方落水,河水沁骨的寒涼,他此時教已經沒了知覺……,種種一切,陳義的理智告訴自己,太子殿下就算是不在這裡,也逃不過一死。
但太子妃滿懷期待的眼神……,陳義違心地點點頭,“也許有人發現殿下被衝下來,發現殿下還有呼吸,就將殿下救回去了。”……更有一種可能,殿下被衝進了其他支流。
那一段,支流挺多。但是陳義不敢把這件事告訴太子妃。
這個女人已經承受了太多。
戰場之上,一夕之間,青絲變白髮。這是什麼樣的疼痛,纔會讓人變成這副模樣?
“找!到附近的人家去找!”
夢寒月突然一聲令下。
她想他……,想他想他想他!
尋找軒轅雲霆的人手馬不停蹄,他們一直尋找到夜深。
陳義看不過去,這個女人,她頭上有一個太子妃的名號,但是她不比別人多長一隻手,一隻腳……,戰場之上,搏殺發狂。到此時,粒米未進。
“娘娘,夜深了。也許……也許太子殿下是被過路人救走的。所以附近的人家沒找到。”
“對!你說的沒錯!”夢寒月眼又亮了,只不過一日時間,她人就變得憔悴很多,“他不會那麼死的。該死的……是我!不是他!”
陳義不明白,爲什麼她會這麼想。
他也無法勸說,只好道:“娘娘,您還懷着殿下的小皇子,要是殿下全全好好的回來了,發現娘娘沒照顧好自己,殿下會難過的。”
“對對!本宮要照顧好自己。”她這纔想起,肚子裡還有一個……想起那男人在知道她又懷上了肚子裡的這個的時候,他有多麼的高興,他當時的笑容有多麼璀璨和驕傲。
軒轅雲霆,你沒死,對不對?
她環視四周,明明是一副要哭的模樣,偏偏一滴淚珠都沒有。
軒轅雲霆,你要是真的出事,我就掐死我自己。
各種情緒夾擊下……,夢寒月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娘娘!”陳義雙手一攬,這才避免了她墜地。
“娘娘暈過去了!老夫帶娘娘回城。你們繼續搜索殿下蹤跡!一個時辰後,會有另一批人馬前來替換你們!”他說完,將夢寒月抱起。策馬回城!
……
夜間的時候,夢寒月才悠悠轉型:“雲霆,水……”話剛說到一半,倏然間閉嘴。她自嘲的笑了笑。那個男人不在她的身邊了。
綠蘿趕緊遞給她一杯水。“娘娘,小心一些。”去把夢寒月給扶起來。
她沒做聲,啜了一口水,就不願意再喝了。
“你出去吧。本宮想靜一靜。”
“娘娘……”
“出去。”夢寒月的聲音雖然很輕很輕,但是拒絕的意味很濃。
綠蘿想了想,安靜地退下去。
一連好幾天,她都是如此。有時候慌神,有時候發呆。只有出去尋找太子殿下的時候,她纔是最最正常的。
但只要其餘時候,多數她都傻傻愣愣。吃多少吐多少。人整個清減了。
一晃半個月過去。
“娘娘,沒有找到殿下,就是最好的消息。”陳義勸說這夢寒月:“雖然我們沒找到殿下的人。但是也沒有見到殿下的……遺體。這說明。殿下至少還活着。
之前老臣沒敢和娘娘說起,其實那條護城河往東,還有一條支流。”
夢寒月“嗖”的一下子擡頭望陳義。滿眼冰涼。
陳義心裡嘆了口氣:“娘娘,老臣現在可以說。是因爲老臣已經派人搜索了那條支流,同樣沒找到殿下。這說明,殿下還活着!”
夢寒月就朝着陳義看去,一直看到陳義的心裡。
陳義硬着頭皮說:“娘娘想一想,殿下是貴命之人,承天之祜,怎麼會輕易地就死了?”
“……”
陳義被她看得渾身緊繃。
清風忽然進來。
“出去。”夢寒月現在不想見人,清風進來,她把人給喝出去。
“娘娘!您若是再繼續這樣消極,無憂皇太孫和妙音皇太孫,怕是會命不久矣!”清風忽然說道。
夢寒月眉心一跳,看着清風要退下去,忙喝道:“站住!”等清風停下,她道:“說清楚!”
原來是,太子重傷落水,消失無蹤的消息,不知道怎麼傳到了聖上和皇后的耳朵裡去了。
清風對夢寒月說:“聖上一聽到太子殿下死不見屍的消息,當時就噴了一口血,暈死在御書房!
這之後,傳來聖上龍體欠安的消息,如妃不知使了什麼手段,買通了李德全,聖上和皇后此時都被大皇子軟禁起來了!”
“平安和妙音呢?”夢寒月“嗖”一下子,從牀上彈跳了起來。
清風擡眼深深看了一眼夢寒月:“不知所蹤。”
夢寒月被這一句“不知所蹤”嚇得臉色慘白,清風又補上一句:“同時失蹤的還有殿下身邊的阿大阿二和清阮。”
言下之意是,平安和妙音,應該是被阿大等人救了出去。
“娘娘,即便是兩位小殿下此時安全,但是京城早被大皇子的人封鎖了,只要大皇子一旦控制住形勢,就能抽出空來對全城進行全面搜查。
若是那樣,阿大阿二和清阮,能不能藏得住,那就是未知數了!”
說罷,清風看一眼夢寒月,“娘娘,您呀怎麼做?”
我要怎麼做?……我要怎麼做!
我當然是要救我的孩子!
但她沒說出來。
陳義蹙了蹙眉,以爲她還沉浸在太子消失無蹤的打擊中,準備玉石俱焚。
陳義就說:“娘娘,據老臣所知,太子極爲疼愛兩位小殿下。莫說太子還沒被確認死亡,就算是太子殿下真的死了,他也不希望他的兩個兒子遭到打壓。
而況,我們還沒找到太子殿下的屍身,太子有朝一日回來了,卻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兒子,那是何等的打擊和悲傷?
娘娘!你要替殿下守住原該屬於殿下的皇位纔是!
你忘記了,新羅士兵戰場上用的全是厲唐兵部監造的兵器?太子殿下受傷的消息又是誰傳到了聖上的耳裡?
如妃怎麼能夠收買李德全?
大皇子怎麼正好選在這個時間,囚禁聖上和皇后?”
雖沒明言,但意思直指,這是一場巨大的陰謀!
“娘娘!殿下的驕傲。怎麼能夠允許別人碰他的東西?”
是啊,那男人的驕傲,怎麼允許別人伸手碰他的東西?
而況,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知道,他這次敗陣,輸在大意,輸在敵人的陰謀!
他在明。敵人在暗!
如果……,不!不是如果!
這就是一場陰謀!
想起戰場上新羅人手中的厲唐朝廷監製的兵器……,哈哈哈,夢寒月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頓時身子一震,一股煞氣涌現:“陳義,陳將軍!幫我!”
“老臣定當鼎力!”陳義果決!
“何時回京?”清風陡然問。
夢寒月擡起一隻手掌,果決道:“不急!既然朝廷之中有人與新羅國勾結,就不能輕易放着新羅不管!而況陳將軍要助我逼宮,邊疆防線必定會比之前空虛。
一定要把新羅……。不!還有突厥給打趴了。才行!”
陳義皺眉。反駁:“若是要打趴新羅和突厥,又要花費很長時間。”
夢寒月眯眼:“他新羅有天崩地裂術,我有實打實的炸彈!之前新羅提前發動攻擊。我那炸彈沒制好。後來制好了,雲霆他卻……。我也沒放在心裡。
現在正好!”
她喚來紫電:“把所有的炸彈全部裝運起來!”
又吩咐:“將軍,讓你的戰士們,不要停手,繼續製造!”
……
新羅王得知大兒子被俘虜,送去投降信。使臣苦着臉,膽戰心驚地又將信原原本本地交給了新羅王。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新羅王一看,信封還是那樣,原封不動。這說明,對方連拆都沒拆!
“王上,厲唐那邊給您傳話,……”
新羅王正煩躁,見使臣支支吾吾,喝道:“有什麼就說!支支吾吾像什麼樣!”
“王上,那邊說,從此以後,不會再有新羅韓姓一族。”
“嘭!”新羅王聽完,目呲欲裂,冷哼道:“是那個太子妃說的?婦人之仁!馬上厲唐的江山就要變了,她還把自己當做太子妃?
笑話!拖!拖到軒轅牧坐上厲唐皇帝的寶座!”
爲什麼要拖到大皇子軒轅牧登上大寶,其中意味自然不言而喻了。
新羅王還想投機取巧,然,當天下午。
新羅的城牆處傳來一陣陣轟天的炸響聲。
那一聲聲,接連不斷,此起彼伏的炸響聲,一開始新羅人還沒在意。
因爲這個聲音,他們實在是太耳熟了!
這可不就是他們的天崩地裂術?
難道,新羅王上又再練兵?
可是,他們漸漸發現,那一聲聲的巨響,沒有停止!而且,比之前更有威力!
直到有人來報,厲唐的戰士殺來了!
最可怕的不是城牆被毀~!
而是那成千上萬的厲唐戰士們,背上揹着大大的竹簍,竹簍裡仗着許許多多的小酒瓶子!
那些厲唐人炸燬了新羅的城牆,大批的人馬涌進了新羅國,他們邊走,一手拿着火把,一手從背後竹簍裡拿出那些怪異的酒瓶點燃,然後朝着新羅國的士兵們扔出去!
“轟!”
爆炸聲此起彼伏,新羅人發現,這威力比他們的天崩地裂術還要巨大五倍不止!
厲唐的將士,十分囂張!向着新羅人投擲着炸彈,按照太子妃的說法,這叫手雷!
新羅王,完全被這不按常理出牌,給震暈了。
398
“太子妃,我們勝券在握,應該殺了新羅王!”清風指着被五花大綁,狼狽跪在地上的新羅王,憤恨地說道。
夢寒月沒理他,指着人給新羅王鬆綁:“本宮實在是想殺你的很。”
新羅王就不解了,疑惑地望向座上女子:“既如此,爲何不殺?”
成王敗寇,衆所周知!
非但是新羅王不解,厲唐人也不懂。
夢寒月沒說什麼,覷了一眼清風,後目光又投向了軒轅北棠。
“勞煩陳將軍看護此處。”她對陳義說完,自己揹着手就出去了。
清風和軒轅北棠會意,跟了出去。
是夜,寒風陡峭。
夢寒月所在,正是風口,風呼嘯而過,吹起她身上厚重的裙襬。等到清風和軒轅北棠到來,她緩緩轉身,掃一眼二人:“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說完後,目光在那二人身上又是一頓,“清風。現在你知道本宮爲什麼要留下新羅王那顆狗頭了嗎?”
“可他是害了殿下的罪魁禍首!”清風任然堅持己見,憤恨反駁夢寒月。
夢寒月望天,黑不見底的天空,就像她此時的心緒一樣,她說:“最想殺他的是本宮。本宮能忍一時,……”說罷,她望向清風,淺笑一下,好似是在嘲笑清風。
但並不是……,她是無奈!
轉頭又將目光對上安靜的過分的軒轅北棠:“想必你也聽到消息了,京城裡,你大哥趁機撿到便宜了。”
軒轅北棠的肩膀微微顫動了一下。但只是一下,又恢復正常。
夢寒月對於他心底的動盪瞭然於心,但此時……,她還真的是需要有個幫手的。
“軒轅北棠。本宮要你坐鎮新羅。”她話剛說完,清風急切切反駁:“娘娘,怎麼可以!”
她知道清風在擔心什麼。清風是不相信軒轅北棠!
但顯然,不只是她清楚清風的想法。軒轅北棠本人也十分清楚。
軒轅北棠面容十分清秀,看起來乾乾淨淨的大男孩。此時面上掛着無須掩飾的自嘲。夢寒月淡淡垂下眼皮,“本宮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本宮信得過四弟。”
嗖!
軒轅北棠陡然擡頭,撞進一雙星辰環繞的眼瞳裡,那雙眼底滿滿的清澈,不見絲毫雜質,她說:“四弟,你能不能替本宮守住新羅呢?”
“嘭!”
軒轅北棠轟然單膝跪地:“請太子妃放心!軒轅北棠定會看護新羅,不會讓新羅趁機干擾到太子妃的!”
夢寒月滿意地點點頭:“好。如此。本宮就將新羅交到四弟手中。本宮也可以放心地捉拿竊國逆賊了。”
她親自把軒轅北棠扶起來。從容而慈和的笑着,眼底的刀芒並不減弱,甚至。熠熠生輝,她說:“四弟。證明本宮沒有看錯你。”
……
大批的軍隊連夜啓程!
夢寒月留下了足夠可以鎮壓新羅的兵士,交給了軒轅北棠,也把清風留在了軒轅北棠身邊。
“娘娘,您就不怕四殿下等你走後,擁兵造反嗎?”陳義對夢寒月的安排有些不滿,這時候,問起夢寒月來。
“不怕的。”夢寒月垂下了眼眸:“本宮還有什麼可以失去的?”說罷,苦笑。
她並不傻,不是嗎?
即便大家都安慰她,太子殿下還活着……。即便大家都這樣安慰她!但是她心裡清楚,那男人活着的機率……幾乎等同於零!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願意相信,他還活着!
陳義沉默,他對這個女子愈發青眼相待!
她這一句話裡,飽含多個意思。
至少,她這話裡隱隱透露出,她心底對於太子殿下生死存亡,已然有底。
可是就是如此,這個女子毅然決然地選擇去相信,太子殿下還活着!
這不是欺騙自己,而是……一種擔當!
“陳將軍,本宮到得此時,才知道,原來,本宮作爲太子妃,之所以能夠活得那樣沒有負擔和壓力,全都是因爲殿下他用他的身軀擋在本宮的身前,替本宮擋去了本該本宮承受的苦惱和壓力。”
陳義並沒有打斷她的話,此時的氣氛,顯得寧靜,這個頭上灌着太子妃頭銜的女子,此刻眼神極爲悠遠。
“以前,有他在,他替本宮擋去許多的煩心事。現在,他不在本宮的身邊了。本宮要開始學着適應沒有他在本宮身前遮風擋雨的日子了。
他替本宮擋去宮裡宮外一切繁瑣,本宮知道,本宮這樣跳脫的太子妃,必定是三天兩頭地被朝臣們參上一本,但本宮在宮裡的日子,卻過得那樣自在。……殿下該是替本宮擋住許多的冷箭了。
現在,該是換本宮還債了!本宮要爲爲殿下他守住這萬里江山!本宮要活!要活到殿下他好端端地回宮爲止!”
這一刻,陳義心裡一跳,這些日子,他也知道了,這位太子妃,每日裡都在服藥。清風也曾透露出,太子妃的壽命無多了。
據說,若是還不能找到謝神醫,太子妃怕是還剩下半年多的壽辰了。
也因此,陳義纔會對太子妃的話,有那麼多的感觸。
誰都怕死,誰都想繼續活着。
但誰想要活下去的理由都是自私的。
但她想活着,她想活着的目的,只是想要爲太子殿下守住這萬里江山!想要等到太子完好歸來!
近乎於贖罪的方式啊!
可是她做錯了什麼?需要以這樣非人的折磨,來折磨她自己?
太子妃她做錯了什麼!需要她以一個女人不大厚實的肩膀,去扛起這沉重的擔子?
守住江山萬里!……這樣的擔子,陳義自認,他堂堂七尺男兒都不敢拍着胸脯,慷慨激昂地做下這一番承諾!
“恕老臣直言,娘娘並沒有做錯什麼事情!娘娘不該自責不已!”
陳義終是把心底這句話說出來了。
夢寒月苦笑,……她能告訴陳義,是她主張向新羅國宣戰的嗎?她能告訴陳義,是她一系列的措施,逼迫韓世成提早回新羅的嗎?
若不是她提議,對韓三國收回貨幣,統一重新鑄造的話……,韓世成未必這麼早動手,韓世成沒有這麼早動手,軒轅雲霆也許依舊好生生的,沒有任何事情。
所以,都是因爲她!她是災星!她是那個男人的災星!
沒有遇上她的話,他依舊好好的!
沒有她的話,他依舊好好的啊!
夢寒月肝膽劇疼,深深呼出一口氣,意味悠久地嘆息道:“陳將軍,你不懂,這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本宮的錯啊……”
陳義蹙了蹙眉,他聽不懂。
但是他長眼睛會看,長腦子會思考……,他實在沒看出這一切哪兒就是眼前這個女子的過錯了……,陳義擡起頭,老眼望向車上這女子。
他彷彿看到了許許多多無形的枷鎖,一層一層地將那女子銬住,鎖住。他彷彿看到眼前這女子的肩膀快要被壓塌,腰板卻挺的比誰都要筆直!
陳義無語,不是沒有話說,而是面對這樣的人,他說不出來。只心裡暗暗嘆息一聲,隨即很快做出決定:老夫一定要助太子妃掃除障礙!
這時候的京城,實在是亂糟糟。
皇宮裡,太子的東宮。
饒是最冷靜的南宮皇后,此刻也慌了心神。
老皇帝安靜地坐着,一臉陰鬱,人瞬間都老太許多。
明月悄悄推開了門,送來了晚膳:“陛下,娘娘,先用些飯菜吧。”看自己準備的東西實在有些寒磣,明月不免又加上一句:“雖然有些寒磣,但是這些菜都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一同栽種的。不會被人動了手腳。”
皇宮裡此時很亂,大皇子趁機軟禁了皇帝,大皇子自以爲控制了皇帝的自由,卻沒有想到,皇帝趁着他不備,將皇后一同帶去了太子的東宮。
而後,老皇帝身邊忽然出現一批神秘的勇士。
大皇子此時才知道,老皇帝身邊有一批護龍衛。
大皇子既憤恨,又無奈。
這一批護龍衛的數量雖算不上頂多,但五百人馬全都是武功高手!
饒是大皇子已經控制了整個皇宮,黑甲衛也不是這些人的對手。
大皇子不是沒有以黑甲衛衝擊過太子中宮。但是那些黑甲衛死傷太多!雖然老皇帝的護龍衛也有死傷,人數卻是少之又少。
既然打不過,大皇子此時也沒真的就完全安全了,別看三皇子和六皇子此時都一副乖順模樣,這二人卻是狡猾的很,大皇子召見這二人進宮,就是要把這二人圍殺在宮中。可這二人一個都沒有進宮,一個“生病”了,不方便進宮。
另一個也馬上“生病”了。
最可恨的是,三皇子和六皇子都是親母早逝。大皇子連拿個可以威脅他倆的人質都沒有!
而朝堂上,也並非就是大皇子一家獨大!
這裡面,還有三皇子和六皇子,甚至是四皇子的人馬,自然也有太子殿下的人馬在。
可是,這個時候,大皇子卻不能夠自作主張,對這些朝臣趕盡殺絕,否則的話,他怕是坐上了那張龍椅,都會成爲桀紂之類的暴君了。
眼下,大皇子自是要逼迫老皇帝寫下傳位詔書!
399
既然打又不是,大皇子只能逼迫。
那麼自然是從伙食下手最好。
這個宮中,所有伙食都是從御膳房出來的。換言之,老皇帝躲在太子中宮裡,也是在要吃飯的。
那麼,大皇子自然可以逼迫到老皇帝出太子中宮。
可是……
大皇子“嘭”把手中的酒盅砸成稀巴爛:“村姑就是村姑!竟然在宮裡種菜!種菜也就算了,還在中宮冰窖裡儲存食物!”
大皇子想都沒有想過,在這宮裡,竟然還會出現這麼離譜的事情!
他娘如妃在一側寬慰兒子:“牧兒,先別急,儲存的東西總有吃完的時候。”
是啊,儲存的東西,再多,也有吃完的時候!
這就和祖上遺留下的財產,子嗣只知道往外花,卻不懂得往裡賺,坐吃山空的到底是一樣的。
大皇子對人一向溫和的臉陰鬱的很,冷笑起來:“本殿就等都他們山窮水盡的時候,看那老不死的老刁婦還從不從那地界出來!”
如妃聽了,冷笑起來:賤婦,你也有今天!
你兒子死都死了,難道還想着能死而復生?還是本宮的兒子有用!
還有那老不死的,那孽種死都死了,還不肯傳位給牧兒,難不成還想着傳位給那孽種的孽子?
……
京郊某處破舊的山廟裡,誰也不會想到,這個破舊的山廟地下,有一個密室。
而密室裡。正是大皇子通緝的“要犯”!
“阿大叔叔,外頭怎麼樣了?”
密室門“咚咚”一響起,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嗖地一下子奔了過去。迫不及待地問道剛剛進來的人。
阿大心疼地看着被迫早熟的平安,“小殿下,給。”他沒回答平安的問題,卻把手中用油紙包着的燒雞遞給了平安。
“……”小傢伙咬了下嘴脣。扯了扯嘴角,也不多問,安安靜靜地捧着燒雞到了牀榻前頭。
這個密室裡,其實什麼都是齊全的。
牀榻上是個小娃娃。
平安將油紙打開,掰了雞肉,扯得很碎,才往妙音的小嘴裡塞,一邊塞一邊喃喃:“弟弟,你要聽話。阿爹和阿孃不知道如何了。外頭都在找俺們。”
妙音怔怔地仰望着坐在牀榻邊上。將他抱起來的“哥哥”。他這個“哥哥”明明眼底都蓄滿了淚水。一雙眼也腫得跟核桃一樣,卻是倔強地沒有掉下來。
這些日子裡,都是這個“哥哥”親自照顧他的。
他們是在逃難。是在躲人。自然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要什麼有什麼。通常是阿大和阿二買什麼回來,大傢伙就吃什麼。就連最小的妙音也不能有特權。
唯一的特權就是,什麼東西,他這個“哥哥”不會先吃,等到把最好的餵了他之後,他這個“哥哥”纔會和阿大阿二,還有清阮他們一同吃剩下的。
一開始,妙音自然是萬分不樂意。他雖然長了牙齒了,但是就是不想使勁兒。
後來,他這個“哥哥”竟然將食物嚼碎了餵給他吃……,沒把他給震暈過去!
換句妙音的話,爲了不吃別人的口水和牙垢,他要“自食其力”!
自打第一回後,妙音就“突然”能夠自己吃下食物了!
但是,饒是如此,平安還是不敢掉以輕心,他弟弟這麼小小的一個小人兒,要是吃東西吃壞了怎麼辦?
平安儘可能地將吃食弄得細小散碎,能夠讓妙音吃下去。
平安背對着阿大他們,阿大他們也許看不到平安的表情。但是妙音卻看得一清二楚。
盡力地隱忍,盡力地剋制自己的情緒……所以他的肩膀微不可查地聳動。
分明眼睛腫的和核桃一樣,蓄滿淚水,卻咬着嘴脣……所以他的嗓子裡傳來細碎的哭聲。
妙音一下子想起來,這個“哥哥”其實還沒有他大,這個“哥哥”今年也纔是個八歲的孩子!
親耳聽到自己敬愛的阿爹的噩耗,接着就見證了殘酷的逼宮!
要不是李德全對老皇帝忠心耿耿,老皇帝讓李德全對大皇子虛與委蛇,假裝投降。阿大和阿二,還有清阮他們,根本就沒有時間將他和自己救出去。
妙音意外地沒有再鬧騰。也沒有照例給他這個“哥哥”撒一身童子尿。
“別怕,阿孃會出現的。阿孃一定會出現的!”平安輕聲細語,哄着妙音。
妙音暗自翻個白眼,他小小脖子上的大腦袋正在細細地抽動,細碎的哭聲,叫人不忍耳聞。
老紙當然知道她一定會回來的!她非但會回來!她還會以絕對強勢,入駐皇宮,將那個謀逆篡位的狗屁大皇子從皇位上拉下馬!
“哥……哥……”
平安震動了下,慢慢地看向他懷中的妙音,傻乎乎地張着嘴巴,忽然,他回過頭,問向清阮:“清阮清阮,你剛纔聽到了嗎?弟弟叫俺吶!”
“哥哥……”
因爲妙音忽然“學會”說話了,密室裡悲涼的氣氛頓時一掃而盡,歡聲笑語迴盪在這個寂靜多時的密室裡。
清阮湊過來:“妙音殿下會開口叫哥哥了。來……叫清阮叔叔。”
清阮逗弄起妙音來。
小妙音可不買賬,“哼!”他拽拽地把腦袋往旁別一扭,老紙是看在他“哥哥”精神快崩潰的份上,纔會這麼犧牲自己,“伏低做小”的!你算老紙誰啊?還叔叔?叔叔個毛!老紙年紀都快趕上老紙那個情敵老爹了!
清阮卻覺得小妙音着實是太好玩,見這小傢伙把這一屋子人的愁傷趕走,故意着逗着他玩兒。非但是清阮。連阿大和阿二都加入了。
一時之間,歡聲笑語。
……
夢寒月卻在日夜兼程,披星斬月地趕路!
越是靠近京城,她的嘴角抿得越緊。
因爲一路之上。她在趕路,同樣,時間在消耗。她得到的消息,越來越對她不利。
終於有一天。信使傳來口信:聖上生命垂危,大皇子拿了皇后懿旨,明日登基!
這話裡很有問題。
“爲何是皇后懿旨?傳位能用皇后的懿旨?”
陳義思索片刻:“怕是聖上這次生命垂危並不簡單,皇后懿旨下,這也說明聖上不肯下旨,聖上爲什麼不肯下旨,而皇后卻下懿旨?”
夢寒月瞬間想通:“皇后不是被逼,就是軒轅牧用聖上的性命威脅皇后了!皇后迫不得已才下了懿旨!”說罷,眼底冷意一閃:“軒轅牧心也太急了。竟然迫不及待地明日就登基!”
“他怕事情有變。乾脆早日登基。坐實了身下的皇帝寶座!到那時候,就算太子殿下現身,事情也成定局了!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個時候,就算他軒轅牧名不正言不順。但是有誰證明?太子殿下就算回來了,那也是他軒轅牧的臣子。”
陳義說着,一邊看着眼前女子的表情。
她沒有任何表現,只是把嘴脣抿成一條直線。眼底是寒冰刀子。
“明日可能趕到京城?”
陳義眯了眯眼,搖頭:“怕是來不及。就算趕到了,也是下晌了。登基大典是在上午。”
又說:“而且……,他也怕多生事端,因此,明日一定會緊閉城門。我們要進城,就要費上好大的力氣。
而況,除了城門,要進宮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他在提醒夢寒月,軒轅牧不會不做任何措施的。
夢寒月扯了下嘴角,淡淡道:“用手雷炸開城牆,炸開宮門。”
陳義愕然:“娘娘不是說過了,手雷什麼的,以後都不會再用了。”
他話剛剛說完,就被那女子淡淡掃了一眼,只聽她說:“本宮還說過,之所以不用手雷了,就是因爲這個東西破壞性太大了。本宮不想被有心人得到,將來用在對付厲唐身上。
新羅國所有知道天崩地裂術製造法的,本宮已經命清風秘密處決了。……新羅王和韓世成遲早也是要死的。”
所以,……“本宮把手上剩下的手雷全部用在炸燬攔住本宮前進的障礙上……剩下最後一批手雷,用完之後,這個世界上將不會再有手雷這種東西存在!”
這個東西實在太好模仿了。雖然她改善過的炸彈已經不是誰都可以輕易仿造出來的了。但是韓世成的土炸藥威力也已經很大了。
“娘娘,恕老臣多言問一句,若是明日娘娘沒有在大皇子登基之前,將大皇子捉拿俘虜,娘娘又打算怎麼做?”
這是陳義很早之前就想問她的。但是一直沒問,因爲事情還沒有到那個時候。
但是現在事情顯然已經很危急了。
“將他從皇帝的寶座上拉下來!那張龍椅,他不配坐。”至於誰配坐,……陳義想一想,就明白了。
但他着實沒有想到,會聽到這麼一番言論!
將皇帝從皇位上拉下來,這等同於謀反!
“娘娘,您要明白,您如果那麼做,等同竊國。會遺臭萬年的。”
夢寒月垂下眼皮:“他的東西,本宮不許任何人碰,一絲一毫都不行。”
她也有她的堅持,她要替他守住原就該是他的東西。沒有遇上她的話,他還是那個天之驕子!貴氣逼人的軒轅雲霆!
“聯繫上南宮塵了嗎?”夢寒月問向剛剛從前沿趕回來的紫電。紫電輕功極好,他若想進京,絕對是可以的。
“南宮二公子說,讓太子妃放心。南宮一族只尊皇室正統。”這話就蹊蹺了,……難道軒轅牧就不是皇室正統?
400
軒轅牧登基那一日,恰是春分。
原是農桑好時節,萬物復甦的時候,厲唐的百姓不得不跟着“普天同慶”。
一年之計在於春,連普通老百姓都知道的道理。偏偏,咱們的新皇帝軒轅牧就是不知道。
百姓不敢有怨言,皇帝登基這樣的大事,怎麼也該比下田農桑來的重要吧。好吧,都把手上的活計都放一放,一同慶祝他們的新皇帝登基大典。
面上大家笑呵呵,私底下里關起門來,差點兒沒把那位高高在上的新皇帝給罵個半死!
士農工商!
朝廷也是十分重視“農”的,老皇帝甚至爲了江南丘陵,那一帶肥沃的土壤,可以看着,卻不能種地,而憂心煩惱。
可是這位快要走馬上任的新皇帝,卻偏偏選在了對莊戶人家,地裡刨食過活日子的老百姓相當重要的一個日子裡,昭告天下,要在這一日登基!
這一日早,大傢伙紛紛拿出來剛剛脫下的新衣裳,新年剛過,那些衣裳喜慶地穿了過了一回大年,這剛剛纔收起來,這邊兒個就有了新的祭奠,必須拿出來穿上。
百姓們相互個問好,大街上誰不說新皇帝好啊,新皇帝英明啊。可就這老百姓臉上的笑容有多假多勉強,想來,只要軒轅牧自己看一看,他就清楚了。
登基大典照常的舉辦了。
夢寒月還是來晚了。
等到登基大典結束的時候,君臣名分已定。
如妃成了皇太后,因爲老皇帝病入膏肓。如今的軒轅牧,新一任的皇帝在給老皇帝侍疾表孝心之後,在太醫院太醫確診無救之後。南宮皇后成了給老皇帝陪葬的皇后!
這可是史上獨一份兒啊!
“只聽說過滿後宮的妃子給老皇帝陪葬的,從沒聽說過有皇后給老皇帝陪葬的。咱們這些大皇子司馬昭人之心路人皆知啊。”夢寒月冷笑,從車馬上跳下來。
她擡頭仰望那巍峨城牆,心底比墜入寒冰還冷。
陳義默默聽着夢寒月的話,如今。軒轅牧已經登基了,君臣名分已定。太子妃可以沒有任何顧忌,但他不行,他的思想受了太多儒家思想的薰陶。
陳義自己也知道,他這樣子太過腐朽。忽而,陳義十分羨慕那個敢作敢當,敢想敢爲的女子。
夢寒月親自指着下頭的士兵們,將一車車的炸彈堆在城牆之下。
夢寒月他們之所以能夠毫無阻攔地靠近城牆,說起來。還是南宮家的功勞。
“南宮塵果然厲害。這樣子的日子裡。居然能夠將西門的人全部收買。”入京的城門不止一座,但她只需要一座,就可以入京。
陳義暗暗點頭。南宮塵那小子確實有些手段的。
“點!”
隨着一個女子清淡的命令聲響起,京城的西郊變得相當熱鬧!
轟隆隆!
轟隆隆!
一聲聲此起彼伏的爆炸聲。炸開了城門,也炸散了人心!
而此時,原該守在西城門的趙遠,驚得不知如何是好!
“這麼大的動靜!難道是城樓坍塌了?”趙遠驚疑不定,京城的圍城,怎麼會輕易坍塌?
但是這樣的大動靜,若不是城門坍塌,那又是什麼?
不久,他就看到不遠處,烽火不斷,煙塵漫天!
他心裡咯噔一響,連忙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執手向着桌子對面,愜意地自顧自喝着小酒的南宮塵一作揖:“幸聽了南宮大人的話,不然的話,本官連同五百下屬,全都怕是已經被傾倒的城牆活埋了!多謝大人提點,救了我趙某人及其下屬百多條人命!”
南宮塵心裡同是駭然,只是他向來不行於色,功夫全都修煉到了心裡去。但是即便是如此,他也差一點露出馬腳了。
此時聽得趙遠真誠道謝,他也不說接受,也不說不接受,反倒是反問了趙遠:“若是那位事後知道了你怠忽值守,怕是會和你秋後算賬。”
南宮塵說“那位”的時候,眼底一閃而逝的輕視鄙夷。
他倒是沒有說起“那位”什麼不好來。
趙遠卻是替他說了:“哼,誰不知道他那皇位來的名不正言不順?朝堂之上,又有多少是對他真心服氣的?
我趙遠不是有眼無珠之輩。那位雖然現在一時得逞,可這皇位他也坐不穩。
俗話說得好,有多大的肚子,吃多大的餅子。他吃那麼多,也不怕撐死。”趙遠是個爽人,他說話沒多顧忌,話頭又是一轉,趙遠看向南宮塵:“南宮大人給我趙遠露了先機,不然十個趙遠。怕是也早就沒了性命。”趙遠說罷,回頭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那處烽火狼煙:
“陳將軍果然厲害,竟能以人力轟塌城牆!”
因着那場戰爭剛剛結束,而夢寒月有意讓所有人都閉嘴,封鎖了消息。
知道那場戰爭真實情況的只有上了戰場的人!
新羅一方的戰士,已經全部都斬殺乾淨。而厲唐這一方面,能在這場戰爭中活到最後的,都有志一同,默契地選擇了閉嘴,不對外界透露分毫!
他們共同見證了那一場廝殺。一個可歌可泣的故事。
他們見證了青絲轉眼成了一頭白髮的傳奇,一同見到了一個沙場女修羅的誕生。
也是因此,那場戰鬥中的戰士們,對於他們的太子妃,或多或少,都存了敬仰。
一個女子,能夠做到那樣,一個女子,能夠將必敗的局勢扭轉。還有什麼能夠比這個更讓這些參戰的戰士們敬仰的?
而後,就在他們爲了厲唐,爲了國家拼死拼活。血戰沙場的時候,京城裡,皇宮裡舒舒坦坦的大皇子,卻乘隙撿便宜。這叫他們這些誓死殺敵的戰士們如何能夠接受?
好似他們拼命的往前廝殺。後頭的主子卻背後送上了冷箭。
不!
他們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這樣一個君主!
軒轅牧,他不配做爲厲唐的君主,不配支使他們,不配對他們發號使命!
這樣背後對自己的屬下送冷刀子的君主。怎麼配領導他們成爲一方龐然大物!
可以說,跟着來的戰士們,很多都是自己自願跟隨的,並不是全然地按着命令行事。
他們日夜趕路,披星斬棘,他們終於站在了這巍峨的城牆下頭!
他們的血在翻滾,炙熱地一腔熱血,他們炸開了厚重的城牆……他們心裡有這樣的想法:君若無道,代天而罰!
厲唐的百姓們永遠記得。新帝登基的當天下午。就被人砍了頭顱掛在了城牆上。而砍下新帝頭顱的。竟是當朝太子妃!
“衝!”一聲令下,戰士們令行禁止,誰也不怕事敗之後被人秋後算賬。因爲他們相信。他們的首領,那個女子。她不會輕易敗北!
皇宮裡已經亂糟糟了。
聽聞陳義領着北疆的戰士,殺進了京城。
如妃,不,如今的皇太后正和新帝軒轅牧在品着美味。
那美味赫然是當初軒轅雲霆專程替南宮皇后購置的豆腐腦。
原先,在皇宮之中,這道美食,一般人都吃不到。如妃三次與老皇帝明裡暗裡的求這一道美食,每一次都不成功。
但是此時,這位新太后,隨意舀了一勺子,放進嘴裡,“嗯,也不過就是這樣子。”她蹙了眉頭,將嘴裡的柔嫩豆腐腦又吐了出來。
接過一側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嘴。此時,大殿下還跪着一個貌可傾城的女子。
“你喚明月?”新太后挑了挑眉,“只要你能夠說服那女人主動回宮贖罪,本宮就做主將你許給本宮的兒子爲妃。”
新太后對於軒轅牧是她兒子的身份,總是有意無意地提醒着大家,當然,也提醒着軒轅牧本人。
軒轅牧聽後,微微蹙眉。但他看向明月的時候,眼底的不快又很快散去。
明月真是美人。
這宮中,光有好樣貌的女子多不勝數。但是卻沒一個美人有這麼明月一身的氣質清冷。萬花叢中過的軒轅牧,早就膩味了那些個千依百順的嬌媚女子。
遇上這麼一個冰山美人,自然是十分新奇。
也因爲他有這方面的意思,透露給了新太后。新太后纔會給出這麼一個“誘人”的承諾給明月。
明月垂下眼皮,不言不語。
新太后從前一向頭上壓了一個南宮皇后,好不容易一朝成太后了,正是氣盛的時候,哪裡容得下一個下賤的婢子做出這樣違逆她的舉動來?
“嘭!”新太后砸了手中的碗,那碗碎了一片片。從地上濺起來時,眼看驚險萬分,險些就傷了明月。
軒轅牧看着膽戰心驚,這麼一張無暇的面容,要是傷着了,可就不美了。
“母后!”軒轅牧有些不悅。
太后一看,心底也有些不開心,這纔剛成了皇帝,就爲了個賤婢對她粗聲粗氣,以後還不知會是什麼樣子。
但她還是忍了下來,非但忍了下來,還溫和地對着軒轅牧笑着,越發的慈和:“牧兒,你喜歡她,母后知道。母后也非是爲難她,而是見她着實不知好歹。
姓夢的賤人是她的主子。她這樣對母后不理不睬的,豈不是心裡還惦記她的舊主子?”又嘆了口氣,“牧兒啊,你要收她做你的人,母后不反對。但是母后就一條要求,她的心底必須只有牧兒一個人。”
軒轅牧聽着新太后軟聲耳語。又處處爲他着想,他反倒是覺得不好辜負了太后。
親自走到明月面前,溫和地說道:“月兒,只要你能夠說服弟妹回宮認錯,朕一定會款待你的。當然,還有朕那個弟妹,朕也不會苛待她的。”
401
“呸!”一口濃痰賞給了軒轅牧。明月致死也不想給這個卑鄙小人做妾!
沒有誰比她更清楚,老皇帝到底是怎麼“病危”的!南宮皇后又是怎麼被無禮要求殉葬的!
雖然老皇帝此時還吊着一口氣,雖然南宮皇后也還沒有被殉葬,但是二人處境着實不好。
若不是軒轅牧這個狗賊爲了留下老皇帝,爲老皇帝侍疾,對外以表他的孝心的話,老皇帝怕是此時早已命喪黃泉了!
南宮皇后要不是爲了從軒轅牧這裡換得老皇帝中毒的解藥,就不會有那一份昭告天下的懿旨了!也就不會有眼前人模狗樣的雜碎了!
她明月固然只是青樓一妓出身,但她時刻記得,她姓夢,夢明月!
決不能辱沒這個姓氏!
“啪!”軒轅牧從來不是正人君子,他只是在人前裝作正人君子。他從小身爲皇子,從沒有被誰這麼輕賤過!
就是最讓他不好受的,也只是太子之位沒輪上他這個皇長子,而給了他二弟而已。
被明月這麼一刺激,軒轅牧骨子裡的暴戾就再也藏不住了。他一巴掌把明月的半張臉打得浮腫起來!
美人面,頓時成了狼狽悲慘的豬頭樣。
明月卻狠狠擡起頭,狠狠眯着眼瞪向軒轅牧,那眼底滿滿的嘲諷和鄙夷。好似是在對軒轅牧說:“瞧!這就是你!就你這樣暴君,還敢自稱仁君!”
軒轅牧不知爲何,就是從那雙剪剪清澈眸子眸子裡看到一團不屑。看到一堆地鄙夷。
嘭!
軒轅牧怒極了,對着明月又是一腳。這一腳,把明月聽得口吐鮮血。
這宮殿中的宮娥紛紛低着頭,戰戰兢兢。誰也不敢去多看一眼,眼底卻都紛紛露出不忍。
皇帝無德!
衆人心中都不禁紛紛浮現這四個字!
……
然,就在軒轅牧教訓明月的時候,夢寒月炸開了城門。
北疆的勇士們。比起這京城的黑甲衛,更有一股子得血性和野性!
而況,黑甲衛並非全部忠誠於大皇子。
軒轅牧能夠成功逼宮。不全是他自己的功勞,可以說,他真的是投機取巧。
一來太子身中數劍,而奪命一劍正中心臟,後又落入湍流河道之中。消失無蹤。
世人都猜測,太子殿下凶多吉少,後又幾番尋找。都沒有聽到好消息。
正恰是老皇帝昏死。大皇子事先動了手腳。控制住了皇宮。也因爲他是皇長子的身份。若是太子歿,皇位理當在他和皇太孫之間抉擇。
但是皇太孫卻年幼,失去了父母照應。這宮中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哪兒還會去爲了孤子尋求公道?
這才能夠讓大皇子軒轅牧一招得勝!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太子妃會在得知消息之後,竟然不是選擇躲藏起來,而是帶着北疆的戰士們,重新殺回皇宮!
更沒有人想到,陳義陳將軍竟然幫着太子妃!
這一切,別人不知道爲什麼,但是,跟隨而來的北疆戰士們,一個個心裡清楚,太子妃,她用自己煊赫的戰功,無敵的勇氣,和英勇的氣概,她用這些,用實際行動,說服了陳義,說服了整個北疆的戰士們!
一聲聲的轟隆隆的爆炸聲,比夏日的雷電聲還要響徹,皇宮裡不太平!
軒轅牧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
到得這時候,軒轅牧再也藏不住他的兇相!
倏然回頭,他惡狠狠地拽住明月的長髮,“走!賤人!既然朕給了你機會,你不珍惜,那就怪不得朕辣手摧花了!”
說罷,拽着明月的頭髮,就朝大殿大步流星而去!
他身高昂藏,步履開闊,又加之他心裡着急,走起來更是闊步而行!明月區區一女流,饒是她身高在女子當中,並並不顯矮小,卻無法與軒轅牧這等八尺男兒想比擬。
明月被軒轅牧拽着一頭長髮,被他拉着向前走,根本不是她在走,而是被他邊拖邊走。一路經過垂花門,御花園,小池塘,各處經過,有宮女太監,還有經過的侍衛。
衆人遠遠看到這一幕,來得及的必定早早躲開,來不及的也將頭埋得低低的。
這也太粗暴了!
明月邊走,勢必是要摔跟頭的。
她腳步蹣跚,因着摔倒用手撐地,手掌和膝蓋上均已經磕破,密密麻麻的傷口,血肉模糊。
明月被軒轅牧一路拉扯到大殿。
而此時,因爲聽聞京城的城牆被攻毀,軒轅牧早早勒令了黑甲衛,“請”諸多朝廷重臣進宮共同“退敵”!
因此,大殿之上,羣臣早已等候在此。
遠遠就見到他們的新帝,毫無氣度地手中拽着一個女子過來了。
等到有人看清那女子的容顏,不禁蹙起眉頭。
明月跟隨在太子妃身邊,這是衆所皆知的。
此時,軒轅牧卻把一女流之輩,用這樣殘暴的手段帶至這大殿之中。聰明人很快就聯想到了,以軒轅牧的人品,怕是要以這個姑娘來要挾太子妃了!
這一舉動,着實叫人不齒。
老臣們不多言,卻各自耷拉着眼皮。
在他們看來,事情到得這個時候,唯有老皇帝“病好”,或者太子殿下回歸,才能重新主持大局。
單單憑藉一個太子妃……,名不正言不順。須知,登基大典已經過了!
君臣名分已定!
……
但就是這時候,一黑甲衛來報:“報!陛下,陳將軍帶着北疆逆賊殺入皇宮了!”
“怎麼這麼快?”衆人皆是一驚,但軒轅牧是其中反映最強烈的,他忽然驚問!
“皇宮城門牢不可破。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被攻陷?可有隱情,你從實招來!”軒轅牧還沒有來得及貶南宮丞相的官職。
此時,南宮老丞相倒是成了羣臣的主心骨了。
軒轅牧很是不悅,眯着眼。從眼縫隙裡瞅着南宮老丞相……,老東西,等朕過了這一關,再來收拾你這個老東西!
先叫你好好的得意得意。
……
夢寒月攻陷了宮門。南宮塵也來了。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有一架馬車,他預先下車,幾步闊步到夢寒月的面前:“微臣見過娘娘金安。”
“請起,南宮大人是殿下的心腹,更是殿下的手足兄弟,不必對我行此大禮。”夢寒月親手攙扶起南宮塵。目光卻在南宮塵身後的馬車上一掃,後又回到了南宮塵的面上。
南宮塵溫和的面上閃過一絲笑意:“娘娘,您瞧微臣給您把誰帶來了?”
“阿孃!”簾子掀開的那一刻,夢寒月還沒看清來人。就被個肉包子撞個滿懷。
刷!
一直隱忍的眼淚。忍了大半個月的眼淚。就這麼嘩啦啦地,沒個停歇地涌出眼眶!
她再也顧不得其他,在外人面前裝出的威嚴瞬間就被懷中的一團溫暖給撞沒了。
她哭。無聲痛哭。眼底既有心疼,又有哀傷。
她摸着小包子的腦勺。
“阿孃。等等俺。”小包子一驚一乍,一下子竄出了夢寒月身邊,幾步奔跑到車馬前,“清阮叔叔,弟弟,弟弟。”
小傢伙的聲音裡滿滿都是急切。包子臉上,急不可耐。
一會兒,小包子懷裡抱着個小小包子,一溜煙跑到他們的阿孃身前:“阿孃,快看,弟弟長個兒了。弟弟,弟弟,快叫阿孃。”
夢寒月一時有些無語。
小傢伙誤以爲夢寒月不相信妙音會說話了,連忙急紅了柔嫩嫩的包子臉:“阿孃!真的!弟弟會叫人了,第一個叫的就是俺,他叫俺哥哥……”
小包子連忙又去哄自己懷裡的“弟弟”,“阿弟阿弟,快叫阿孃啊,她是俺們的阿孃哦。乖哦,叫阿孃。阿,娘……”小包子甚至開始引導小小包子開口叫“娘”。
但是妙音怎麼可能會開口叫夢寒月“娘”?
天老爺啊!老紙上輩子到底是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兒啊!要這麼折騰老紙?讓老紙叫夢寒月“娘”?有沒搞錯!
妙音一陣腹誹,扭頭瞪向平安,可惜平安見了娘,連月來的陰霾情緒頓時一掃而光,只眨巴着一雙眼往夢寒月身上瞅着。
“兒子,事急從權,先陪阿孃捉了那個大逆不道的竊國賊去!”夢寒月摸着平安的腦勺子,眯着眼掃向阿大和阿二:“本宮把兩位皇太孫交給你們了,你們且記住,有刀你們檔,有劍你們接!你們必須向本宮發誓保證,待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你們絕不會讓兩位皇太孫受一分一毫的傷害!”她陡然睜大了眼,頓在這二人身上,用着情郎的聲音問道:“你們可敢!”
嘭!
二人重重跪地,用實際行動表明他們的決心。
話不需多說,一個信任的眼神足夠!
平安立身在夢寒月右側,懷中抱着一個襁褓。南宮塵和陳義站在她的左側。阿大、阿二、清阮,還有綠蘿站在夢寒月的身後。一行人,大開闊步朝着大殿而去!
有手雷開路,在他們的身前,自有先鋒隊開路。這羣戰士們經過之處,每每硝煙狼藉,無人敢上前一步。地上還掉落着殘肢,這些殘肢,就是那些不知名的可怕“暗器”造成的!
“軒轅牧!本宮前來擒拿你了!”
朗朗晴空下,清淡的聲音沒有波瀾,只在衆人耳邊迴盪!
402
厲唐百官們驚駭了!
這是他們的太子妃?這是妖怪纔對!
白髮白的晃人眼,臉頰消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那膚色,白得很詭異,透明得能夠看到膚下的青色血管。
大殿上衆人大氣不敢喘,他們真以爲青天白日裡見到了妖魔鬼怪!
可是,妖魔鬼怪的身邊聚集着南宮二公子,陳義陳老將軍,還有太子殿下的一雙小子。……那麼,她就不是妖魔詭怪了,可是,到底是經歷了什麼,纔會把一個好端端的人,一兩月裡變成如今這鬼模樣?
“來人啊,快!快!快抓住這個妖怪!”軒轅牧暴瞪一雙眼,死死盯着大殿口的白髮女子。
在他的見識裡,怎麼樣都想不出來,一個人會在月餘之間,一頭青絲全轉白髮,他只覺得,這是太子的亡靈作怪!
他的手或許沒有來得及伸到四面八方去,但是他也有自己的支持者。因而,軒轅牧一聲令下,支持他的黑甲衛們硬着頭皮衝向前。
而幾乎立刻的,北疆的戰士們,動作迅猛,一瞬間將那女子爲中心,圍城一個安全的堡壘。
紫電腳下一動,就要飛身朝着軒轅牧而去,卻是這時候,被一隻手橫擋在胸前:“這個人,本宮親自收拾!”
她的雲霆在前線拼死拼活,流血不止的時候,這個人非但沒有在後方支援,他甚至與韓世成勾結……這一點,韓世成已經招了!
她就說,沒有足夠分量的人物。怎麼能夠騙過兵部尚書的眼睛!
“軒轅牧,本宮只問你一句!太子他和北疆的戰士們一同在前線奮勇殺敵的時候,你在做什麼!你倘若能夠拍着胸膛,但凡說一句叫世人信服的話。本宮不用你動手,自己個兒把腦袋割了送給你!”
她滿身正氣昂揚,豈是軒轅牧這等心裡有鬼的人能夠正視的!
她眸光發亮,卻藏冰。熟悉她的人。就知道,她這是動怒了,是殺人的前兆!
她無視軒轅牧鐵青的臉,眸光依依從這大殿上衆人的面上,依依而過:“殿下在前線流血流汗的時候,爾等重臣大臣們,你們又在做什麼!”
眸光繾綣,眯着眼的時候,她身上自有一股上位者纔有的氣勢:“本宮只給你們三息時間。有人能回答出來。本宮今日就放過你們!”
沒說回答不出來。會怎樣。
但這大殿中的人不知道,北疆的戰士們知道。這個女人已經是半瘋魔狀態了!她什麼都會幹得出來!
若是說,她要一夕之間。殺死這滿大殿的重臣們,他們也不會覺得奇怪。
“三”
“二”
“一”
夢寒月冰冷的聲音數着。在最後一個數結束的時候,她爆喝一聲:“殺!”
她這是要斬殺滿朝文武啊!
她一句話,北疆的戰士們一個個不顧後果,拼死向前,手中的屠刀朝着殿中的文武大臣們砍去!
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女人會二話不說,就大開殺戒!
黑甲衛們也動了,但忽而聽得一聲冷嘲:“不是軒轅牧的人,就別亂動。本宮戰士們手中的尖刀,可不長眼睛的!”
大殿中的黑甲衛,有些全體一震,左邊一隊的黑甲衛衛長眉宇之間,猶疑不定。忽而朝着那揹着雙手,冷眼看手下屠戮朝臣的女子望過去……,那女子彷彿感應到他的目光,倏然扭過頭,朝他看來。
嗖!
那黑甲衛衛長不知是從那雙眼底看到了什麼,但見他狠狠一咬牙,對着手下人發出號令:“黑甲衛三隊,退後,自衛!”
黑甲衛三隊退後,這就是向那女子表態了,他們三隊不是軒轅牧的心腹。也不支持軒轅牧,全是情勢所逼。
而自衛,是那隊長怕放下武器之後,會被那女子帶來的北疆戰士們屠殺。自衛,至少抱住自己性命。
夢寒月瞭然於心。垂下了眼皮。
也許是打殺太激烈,北疆的戰士們並沒有聽清楚。他們只見到那裡有一羣人,手裡拿着長劍。他們也沒想其他,只想着,不能放過這大殿中的人。竟然朝着那剛纔已經表態的黑甲衛三隊人馬砍殺而去。
那黑甲衛三隊的隊長臉色頓時一白,忽而面目猙獰,朝着夢寒月爆喝一聲:“太子妃!你說話不算話!戰士們!殺……”
就在黑甲衛三隊隊長髮出誓死拼搏的命令的時候,忽而聽得一聲哨聲。
那北疆的戰士們居然如同潮水一般退去,一點兒都不戀戰!
黑甲衛三隊的隊長驚愕,又一次朝着太子妃望去,那女子恰好也正望着他,而她食指和拇指還放在脣邊,沒有放下黑甲衛三隊隊長立即明白,那哨聲,就是她發出的。
那女子某地波光粼粼,像是一團苦泉。藏着悲痛。
黑甲衛三隊的隊長一楞,瞬間想明白了,那悲痛來自何方。
他一咬牙,似乎是做出一重要決定!朝後一揮手:“軒轅牧倒行逆施!囚禁聖上,實乃大逆不道!兒郎們,是男人的跟着我,助太子妃一戰擒賊!”
“吼吼吼!”
“擒拿逆賊!擒拿逆賊!”
他們並不是要聽從軒轅牧的話。
而是,聖上和太子都不在了。他們失去了主心骨!
現在有人站出來帶領他們,他們就不會在那樣沉默!
軒轅牧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他手中還捉着明月,明月卻早已忘卻生死,一雙明燦的眼眸蓄滿的淚水,一動也不動地望着那背後而立的白髮蒼蒼的女子。
“快住手!快住手!”軒轅牧爆喝一聲,一把拉來了明月,手中刀刃直指明月的咽喉,他朝着夢寒月怒吼:“再不住手,朕就殺了你的好姐妹!”
“呸!憑你也配威脅我家太子妃!”明月絲毫不顧及她這劇烈的動作,會不會傷了自己,她扭頭,不顧刀尖正指着她的咽喉,狠狠朝着軒轅牧唾棄道:“我家太子妃何等巾幗,就你這樣的卑鄙小人,只知用無辜婦孺來要挾,你也配稱作萬人之上!狗屁!”
她自是跟着夢寒月,連說話時候都有幾分相似。……遠的不說,就說這粗魯的言辭,就盡得夢寒月真傳。
軒轅牧額頭上青筋暴跳,可是他必須忍着……他狠狠瞪了一眼明月,心道,等朕捉了那妖婦,再處置你這賤婦!
“啪啪!”忽而,大殿中兩聲拍手聲,衆人暫時停住了打鬥,就見隨着太子妃那兩聲擊掌聲,殿外進了人。
他們的新太后正被人綁着手,堵着嘴巴,壓上了大殿。
嘭!
一聲重響,新太后如花似玉的臉蛋無可倖免的撞上了黑玉地面。
發出一聲“唔”鳴聲。
“軒轅牧,你怎麼說?”衆人只見那女子淡淡挑着眉,朝着他們的新皇帝望去,而她的腳尖,正踩在新太后的背上。
正是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咳咳,咳咳……”兩聲咳嗽聲從殿外傳來。
這聲音顯得有些耳熟。衆人望過去。
原該“病”的快死的老皇帝在南宮皇后的攙扶下,身邊還跟着一衆護衛,來了大殿。
老皇帝腳步很慢,身形也消瘦很多,眼底青紫,嘴脣發紫……,儼然中毒之相。南宮皇后安靜地站在老皇帝的左側,而先前“被收買”的李德全竟然攙扶着老皇帝!
軒轅牧一見到這幾人身影,頓時臉色發白!
若是老皇帝和皇后不出現,他還有成算。姓夢的大開殺戒,那是聚衆謀反!可是,老皇帝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了!老皇帝一句話,他的皇位怎麼得來的,就要被公諸於天下!
“父皇……”軒轅牧緊張地飽滿的額頭上全是冷汗,一身龍袍更是沁溼了:“您您怎麼來了?病體還未康復,太醫說過,不能勞累。”
軒轅老皇帝並沒施捨一個眼神給軒轅牧。衆人就覺得奇怪,老皇帝怎麼朝着太子妃走過去了。
夢寒月站在那裡未動,老皇帝走的很慢很慢,好不容易走到了她的面前……
“啪!”一聲脆響鎮住了衆人。衆人屏住呼吸,看着這一幕……
老皇帝這一巴掌,是用盡了全力了,他下手極重,他此時本就體弱,這一巴掌朝着夢寒月的臉扇過去,把他自己累得氣喘吁吁,大口大口地呼吸。
“聖上!”南宮皇后不滿地喚了一聲。
老皇帝氣息漸漸平定,扶了扶南宮皇后的手臂:“朕知道,朕知道……”知道什麼,卻不說,老皇帝擡起頭,對太子妃咬牙切齒:“怎麼死的不是你?”
咻!
夢寒月一張本就白的不正常的臉更加慘白,一張臉上唯一有些血色的脣瓣,在聽了這句話後,頓時血色全無……
“怎麼死的不是你!爲什麼是霆兒!”
夢寒月擡頭,她看到老皇帝的眼看着她,就像是看仇人一樣。她喉嚨之間有些澀,她也想知道,爲什麼死的不是她!她也想死的是她啊!
“雲霆,雲霆他沒死。他還活着。”她淡淡說,眼神卻無光。
老皇帝忽而嗤笑一聲,“你信嗎?心臟被刺,高樓墜河,人又消失無蹤。你信嗎?你信你自己說的話嗎?”
“他沒死。他一定會回來的。”她很認真地望向老皇帝,執拗地認爲那個男人沒有死。執拗的有些偏執。
403
“你濫殺無辜,朕是不是應該把你關進水牢呢?”老皇帝轉開臉,看滿地屍首,很是不堪忍睹。
夢寒月沒說話,小包子卻竄上來,霸着夢寒月的腰身,將腦袋扭向老皇帝:“不可以!俺不要阿孃去水牢!”
那個水牢很恐怖的,小傢伙有一次偷偷“收買”了阿大,帶他去看看。
那個水牢裡又臭又髒,污水能夠沒過人的膝蓋骨,他不要阿孃被關在那種地方!
老皇帝頓了下,低頭看向平安,“哎……”只嘆了一口氣。
夢寒月倒是很淡定,掃了一眼大殿:“我無愧。死的全是跟隨軒轅牧造反謀逆的人。我並沒殺死一個無辜之人。”
老皇帝眼睛頓時就在大殿上掃了一圈。
這才發現。倒地不起的都是軒轅牧的心腹。而如同南宮丞相,兵部尚書,這類人,全都全須全好的站在一旁。
她朝着身後伸出手去,南宮塵會意,將早已準備好的東西交到了她的手中。老皇帝狐疑地盯着被她送來身前的幾封書信:“這是什麼?”
“軒轅牧買通兵部製造司的證據,還有軒轅牧和韓世成勾結的書信。你的兒子,我的丈夫,死在這樣的陰謀下。……”夢寒月深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凌厲,頓在老皇帝的臉上,她說:“你打了我一巴掌,我受!……但我現在想要親手了結他,你的大兒子。你受不受?”
她話裡並沒多少敬意。老皇帝和滿朝文武,哪裡會聽不出。
老皇帝下意識皺起眉頭。她這也太不敬他這個皇帝了。
卻不知,對於夢寒月而言。有那個男人在,她纔是他的兒媳婦兒。
“我尊敬你們,只因爲你們是他的父母。他敬重你們,所以我才敬重你們。”話說的很明白。夢寒月淡淡看了一眼老皇帝。又看向南宮皇后,“對不起,我把您的兒子弄丟了。但是,他真的沒有死。我相信他沒有死。他也不能死。”
別的話再也不肯多說。不管南宮皇后的目光有多麼複雜。她就是這樣做了。
伸出手去,“弓箭。”
弓箭手會意,拿了一把弓箭遞到了她的手心裡。
她最後給了老皇帝一眼:“也對不起你,我弄丟了你一個兒子。現在又要殺你另一個兒子。”
衆人大駭!
她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
敢當着老皇帝的面,殺皇子?
可是,北疆的戰士們,竟然沒有任何反應,他們安靜地看着……,更準確地說。他們面無表情地看着!
他們不阻止!
若是之前是因爲老皇帝被囚禁。他們都聽從這個女子的話。那還好說。
可是現在老皇帝已經站在了這裡,他們還是無動於衷。這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可是,這些個在京城養尊處優的文武大臣們。怎麼可能知道這些戰士們的心情。……誓死殺敵的不只是太子殿下!還有他們這些人在流血流汗!
嶄新的兵器被敵對的士兵們三下五除二地砍壞,那時候的心情。他們永遠記得!
爲了祖國拼死拼活,流血流汗,但是不流淚!
祖國卻拋棄了他們,在他們奮勇殺敵的時候,給了他們一記狠狠的暗刀子,他們心底在流淚!
現在,太子妃要殺的人,是這次的罪魁禍首!是他害的他們差點兒全軍覆滅!誰沒有家人?誰沒有老父老母,沒有孩子婆子?
因爲有太子殿下,他們活下來了。因爲有太子妃娘娘,他們幸運地得以站在這裡。他們還不夠勇敢,不敢手刃那個仇人。
但是至少他們能夠做到的是,不阻攔太子妃任何舉措!
新太后再也不是新太后了,如妃“嗚嗚”聲,她的嘴巴被堵住了。
老皇帝終於注意到她的存在,命人拔掉堵住她嘴巴的布糰子。
如妃終於得以說話。
“陛下陛下,您不能眼看着這妖女胡亂作爲啊!您難道要眼睜睜地看着牧兒被這妖女殺死嗎?”如妃淚眼婆娑,哭得好不可憐。
然而,北疆的戰士並不憐憫她,……他們見過這個世上這一輩子,最慘烈的眼淚——血紅血紅的血淚!
該哭的人不哭,她一個做下孽的罪人,憑什麼哭?
北疆的戰士們冷眼旁觀。
老皇帝不是心不痛……,他把手中的書信全都砸在瞭如妃的臉上,抖着聲音道:“你看看。你看看這些!你看看他做的什麼事情!通敵賣國!通敵賣國啊!
換了一批好刀好劍給新羅,次品全都運給北疆的戍軍!你瞧瞧他,他真是朕的兒子嗎?”
如妃心臟猛然一縮,老皇帝這是不想保住她兒子啊。
絕望和害怕,將這位風華絕代的如妃逼上了懸崖峭壁,逼出她心底的不甘和妒忌。
她仰頭望着老皇帝,眼角掃到南宮皇后,曾經溫柔婉轉的聲音,頓時變得如鬼尖利:“陛下,說到底,是你不好!是你不好!
牧兒是皇長子!你卻把皇位傳給了她的兒子!要是你把太子位傳給牧兒,就不會有今天的一切了!
牧兒哪裡不好?比不上軒轅雲霆?牧兒處處都要強,你只誇讚你的二兒子,你眼底可看見你皇長子每日每夜地燈下苦讀?”
皇室的醜陋。就被這樣毫不留情地揭露。但在夢寒月看來,這既是意料之外,又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自古以來,皇位的傳承,向來充滿了血腥和醜陋。
只是,她的男人,卻因此下落不明。她不甘!不甘!不甘!
嘭!
一腳毫不留情地踹上了如妃的心窩。直把如妃踹的口吐鮮血!
“你……”老皇帝原是要喝斥她的。卻被她青筋暴跳的模樣給弄楞了。
她不願意解釋什麼,伸出兩隻手,遮住了兩個兒子的眼睛。
“別看。以後不要做她這樣醜陋的人。”只看得見自己的好,看不到別人的好。滿心滿眼都是別人不好,別人不如她。卻看不到自己真實的樣子。
“可笑,我爲我的丈夫不值!”她說。轉頭看向平安:“你阿爹沒死。阿孃相信你阿爹沒死。可是,阿孃也找不到你阿爹。”所以,……相信只能是相信。事實卻是,軒轅雲霆那個人失蹤了。而這失蹤的期限,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纔會結束!
“那個人是你大伯,阿孃不想髒了你的手。”夢寒月手把彎弓。
“俺來!”瘦骨嶙峋的手臂上卻被一個柔嫩的手掌給覆住。夢寒月一驚,朝着平安低頭看去:“你……”
“作爲人子,爲阿爹報仇雪恨,是俺該做的!阿孃不能動手,只有俺動手,才能遮住天下悠悠衆口!”小傢伙一夕之間。成熟起來。
擦乾了眼淚。朝阿大伸出手去。他有他專門的弓箭。
老皇帝痛苦難言,那也是他兒子啊!
一個兒子害死另一個兒子,他孫子要親手了結這個兒子……。老皇帝痛苦不堪,南宮皇后幽幽開口:“來人啊。將軒轅牧關進水牢!”
嗖!衆多目光同時齊聚南宮皇后。
南宮皇后不緊不慢地又加一句:“直到太子歸朝!”
言下之意,這是要把軒轅牧關到軒轅雲霆回來那一天了!
嗖!
一道目光直指南宮皇后。如妃狠狠罵道:“賤人!你好毒!”
水牢那是人能呆的地方嗎?一直關到這個賤人的兒子回朝……如妃知道,水牢那種地方,想死也難!每日裡有太醫親自去治病。治好了繼續關在水牢了。……這是何等折磨?
焉知,南宮皇后只是不忍老皇帝痛苦難堪。這纔出言好意留下軒轅牧一條性命。
軒轅雲霆是她的兒子,她做孃的更是傷心啊。
南宮皇后目無表情地看向夢寒月:“本宮如此處置,你可有意義?”
有!……但是……,夢寒月咬了牙,低下了頭顱:“沒有。”
……
京城再次恢復了平靜。只是這平靜的味道卻怎麼都不大對勁兒。
衆人對於那場單方面的打殺,全都閉口不提。即便是家中關係極爲親密的兄弟父母問起那天的事情,也沒人透露一分一毫。
女羅剎的名號,在那日活下來的朝臣之間秘密相傳。沒人會去招惹那個白髮皚皚的女子。
聽聞,老皇帝的毒解了,那毒不是隨便誰都可以解的。老皇帝運氣不錯,沒找着謝神醫,卻找到了謝神醫的首席大弟子。
謝神醫的首席大弟子,也是謝神醫的關門弟子,也姓謝,是謝神醫十幾年前在廟口撿到的孤兒。
“多謝謝小神醫。”老皇帝一邊說,一邊咳嗽。雖然解了毒,卻因爲拖延的時間有些長了,因而老皇帝的身體也沒之前康碩了。
被稱爲謝小神醫的男子,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他面容溫和,神態淡然。看起來就像得道高人。他也確實真有本事。
即便如此,謝小神醫也不敢承受老皇帝一個“謝”字。
從靠椅上站起來,微微躬身,“不敢受。”
老皇帝擺了擺手,動了動下半身,從榻上下來,揹着手走到窗戶口,老皇帝神態寂然,透過窗沿,仰望天空,隨即輕輕說道:“東宮太子妃有頑疾,你去替她瞧瞧吧。”
謝小神醫向來風雨不動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都說皇帝和皇后不待見當朝太子妃。怎麼皇帝還會在意太子妃的病?難道傳言是假?
但隨即,謝小神醫臉上又掛上一如既往淡淡的溫和笑容,溫聲應道:“是。星華這就去東宮。”
404
“娘娘,有個自稱謝神醫親傳弟子的年輕男子求見。”明月剝了杏仁,綠蘿端來花蜜水,轉個身,竹鳶從屋外進來。
夢寒月正攆着杏仁放進嘴裡,嚼碎了,欲以嘴哺進妙音的小嘴裡。聞言,埋下的腦袋微微頓了頓,杏仁也不喂進小妙音的嘴裡了,急急嚥進了肚子裡,驚詫地問了竹鳶:“可是那謝老神醫的親傳弟子?”神光微閃,隨即將懷中妙音交給了明月,自己急急地站起身來:“快!快快有請。”
她站起了身子,招來綠蘿,給自己整一整散亂的衣領子。
隨即大步流星出了寢室。朝着待客的大廳而去。
“草民見過太子妃娘娘,娘娘金安。”
夢寒月來時,揹着光,看不清楚此人面容。入耳溫煦的聲音淺淺綽綽,她微怔,想起那男人裝扮成南宮塵時候的樣子來。就和眼前這個男人一樣,聲如玉,溫和繾綣。
待得眼睛適應了屋內的光線,等到她把人看清了模樣,這才埋下腦袋,嘴角劃過一絲無奈和自嘲。
這還是青天白日裡,怎麼就開始做起白日夢了?
那男人即便回來,也不是給她這樣的“大驚喜”。怎麼就恍惚把面前男子錯認成他了?
“謝小神醫不必拘謹,請起。”出了喉嚨的聲音,便有些乾澀乾癟。聲音出口,她自己聽了,也是恍然一怔。
隨即,遮掩一般,乾咳兩聲:“咳咳。……”彷彿這樣就能掩飾自己的失態。隨即夢寒月招來了宮人:“綠蘿,上茶。”
“誒,”綠蘿應聲而退。
大廳中,又是剩下二人。
夢寒月就問起謝笑神醫的來意。
謝小神醫也在打量這位傳聞之中。褒貶不一的太子妃。
外邊有關她的傳聞,比比皆是。有好有差,根本分不清真假來。
但有一點,很肯定。
面前這個女子的出現。將之前自命爲王的大皇子軒轅牧,從皇位之上拉下來!
謝小神醫還是那副溫和的模樣,“娘娘不必稱呼草民謝小神醫,草民着實不敢當。草民和師父他老人家同姓謝,名星華。娘娘若不介意,就稱草民一聲星華好了。”
夢寒月點點頭,恰好綠蘿準備了茶水和乾果。她隨意捧了茶杯。謝星華的目光就微微露出詫異,頓在她捧着茶杯的一雙手上。
來時,見她面上沒多少血色。身上也無幾兩肉長。想起老皇帝說起太子妃身有頑疾。他只當太子妃只是身子骨弱。這才氣血不足。並非太放在心上。
可此時,太子妃露出了原先攏在寬大袖口裡的手掌來。謝星華就不得不驚心了。
這手,瘦骨嶙峋。別說血色全無了。根本就是皮包骨,透明地能夠看到裡頭的經絡。
這就絕不是氣血不足了!
夢寒月正要吖一口熱茶。饒是這廳裡燒了銀絲碳。她還是冷。手中冒着白煙,嫋嫋霧氣的茶水,就太有誘惑力了。
她正要吖一口熱茶,暖一暖身子。也不知從哪兒伸出一隻手,握住了她的一隻手臂。
夢寒月驚詫,這宮裡誰敢奪了太子妃的茶杯?
不禁擡頭看去,赫然對上一雙溫潤如玉的臉龐。而這臉龐上鑲嵌着黑曜石般耀眼的瞳子,裡頭正流光繾綣。她有那麼一瞬,差一點就又將他錯認成那男人了。
“娘娘,草民看,您這茶水還是先放一放,草民先爲娘娘診診脈吧。”謝星華自稱草民,用詞造句,處處都是敬辭。但他恭敬的表面下,絕對不是面上那樣的恭順。
夢寒月微微蹙眉,目光淺淺往下看,落在了謝星華捉住她手臂的地方上,微勾脣:“你好大的膽子!”
“不敢。耳聞娘娘巾幗不讓鬚眉,草民早已欽慕已久。今日有幸能爲娘娘診脈,實屬草民的榮幸。”說罷,手指一動,兩隻點在她的脈搏上,“娘娘莫要亂動。草民受人之託,就要忠人之事。”
夢寒月立即就接了話茬,“受誰之託?忠誰之事?”
她眸光一動不動,緊緊跟隨謝星華的面容。
謝星華瑩潤的半張面孔,依舊能夠看到溫潤的笑容,一點點散去,微微勾起的脣瓣,漸漸地抿緊,就連舒展的眉心,也漸漸隆起一個丘包。
“娘娘,左手。”謝星華鬆了手指,示意夢寒月換另一隻手。
若是熟悉謝星華的人見到,必定會大呼怪哉。
謝老神醫說過,謝星華這個弟子天縱奇才,在醫道一途,絕對會超過謝老神醫本人。
謝星華與人看病,從沒像這一次一樣,診脈診雙手脈的。
夢寒月不明細裡,只當他做事細緻謹慎,依言伸出左手去。
擼了寬袍大袖,露出瘦的皮包骨的半截蒼白手臂。
謝星華撫手而上,神情說不出是好是差。
夢寒月心血來潮,眼珠一轉,竟然少有的頑皮起來。謝星華給她診脈,她心裡就以一定的頻率數着數。
一,二.三……,十五,十六……五十九,六十!
“娘娘,從今日起,你的一切作息都必須聽從星華的安排。”
夢寒月正是吃驚,剛剛好六十個數,大約一分鐘的時間!
謝星華就鬆了手指。
但隨即,謝星華的話,立即引來她的不快。
她面上無波,看不出喜怒,但是謝星華好似已經看出她心裡的怒氣來。
沒等她出言,謝星華就言辭犀利嚴肅:“娘娘!您若想逆天續命,您就必須聽星華的建議!”
夢寒月又是詫異。她的身體如何,她自己最清楚。
連太醫院的王御醫都幾番暗示過了,讓她好生將養身體。……她也知道。若是有辦法,御醫們就不會隱晦地提醒她,讓她早早安排好後事。
這個“後事”,與平常百姓家的“後事”。又是不一樣的。
百姓家的“後事”,那是真正的後事。而她此時的身份,註定了她的“後事”不是那麼簡單地可以安排好的。
兩個孩子還小。甭管他們的父親是不是真的還活着。但至少目前來看,他們的父親都不見蹤影。是真正的死不見屍。
她現在還活着。因此兩個孩子還有父母照應。
但她一旦死了。……老皇帝和皇后雖然最疼愛這兩個孫子。可皇宮之中,最不缺少的就是鬥爭。
孩子還小,還沒有到獨當一面的年紀,她若是也去了,指不定就有人將心思又動在了兩個孩子身上了。
皇位,實在是一個充滿誘惑和血腥的大餅。但是就是有很多人趨之若鶩。
王御醫是受了軒轅雲霆的恩惠和提拔,才當上這御醫的。王御醫顧念往昔,纔多番隱晦提醒她——早日安排好後事。
要安排的何止是她的後事,也是兩個孩子的活路。
她原是想着。最壞的結局。就是找不着謝神醫。這身身子骨毀了去,也要爲兩個孩子鋪就好出路。
可此刻忽聽這突然冒出來的謝小神醫的話,似乎……。他是有辦法替她續命的。
“你真的有辦法讓我多活幾年?”她眸光矍鑠,亮的人不敢對視。她說:“我只要十年!不!五年!你只要有辦法讓我多活五年……”
“娘娘莫要這般沮喪,星華不才。從不出手治必死之人。”謝星華猜到她急切切要這五年的時間是做什麼。誰不想長命百歲?然她只要五年,那就是對這世道有所求,而她時間不夠,纔會央求這再多活五年。
而況,她話裡話外,並不懼怕死亡。
謝星華腦海裡頓時響起一句話來——爲母則強!
說的可不就是她嗎?
夢寒月聽到謝星華的話,她何等機敏,立即聽出言外意。驚詫問道:“謝小神醫的意思可是說,我並非早夭之象?”
“娘娘,星華說過,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但要是星華無能爲力的事情,星華也不會多管閒事。”
夢寒月更是驚奇,他這已經是第二次提到“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了。
但夢寒月也知道,再深究下去,也不可能從眼前這男子的嘴巴里知道一星半點兒的消息。她雖只與這謝星華相處不過片刻時間。但卻能看出,這謝星華的嘴巴緊得很,想要撬開,難!
別看他笑容可掬,對誰都溫溫和和,一臉和氣。但這種人,通常很有原則,軟硬都不吃。
說難聽點,就是脾氣倔強的十頭牛都拉不開。
垂了眼皮,遮住眼底的思索,只一剎那,夢寒月又擡起頭,溫着聲音與謝星華道謝:“既然如此,那本宮這身快要油盡燈枯的身子骨,就交給謝小神醫了。”
笑着拍拍謝星華的手臂,語重心長地說道:“謝小神醫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自信風采。不瞞謝小神醫,本宮這身病,滿太醫院的御醫都瞧過了,都表示束手無策。
若是謝小神醫能夠治好,本宮當三拜九叩,謝過謝小神醫救命之恩。也得親自向謝老神醫道聲謝纔是。”夢寒月狀似不經意地提及謝老神醫,“咦?謝老神醫也在京城嗎?怎麼沒見到謝老神醫?”
“師父他老人家遠在……”謝星華回答着話,正順口,忽而就頓住了。他微愕地擡頭望向面前的女子,心裡苦笑一聲,差點兒就被這女子套了話了。
都說這女子出身貧微,大字不識兩個。果然都是謠傳,謠傳是會害死人的。
“你師父,他在哪裡?”
謝星華的目光看向太子妃的臉上,瞧她面容上的錚靜,一點都不像是剛纔下了套,套人話的心虛。謝星華暗自搖搖頭,纔回道:“師父他人不在京城,遠在南邊。”
“南邊……,南邊啊?”
謝星華就見這位太子妃的眸光頓時失了色彩,徑自喃喃,神情失落不已。
謝星華低着腦袋,道一聲:“草民去開處方子。”
405
一晃五個月過去,一個春季就這樣過去。
沒有特別的事情。開心的,不開心的,都沒有。
淺淺淡淡的人生,彷彿沉澱……,或者說,是死寂。
沒有去北邊,在南邊。……她一直記得謝小神醫的這句話。
在南邊啊……,原來是在南邊。
她從未見過謝老神醫其人,但是她幾乎將這個從未謀面的謝老神醫神話。希望軒轅雲霆能夠有幸得救,希望永遠只是希望。
實現了,纔有意義。
點點熱意充斥着涼亭。
夏季,真的就來了。
酷暑,真的已經到了!正是夏日最熱的時節。
他們相識在夏日,他們相愛在夏日。
“今日還去爬山嗎?”清阮如今暫代了夢寒月的近侍。自打三個月前,那位謝星華謝小神醫出現後。太子妃的作息全都改了。
每日裡清晨,不再是去村莊裡教學,而是出了城,到城郊的山下散步,爬山。
夢寒月也照做了。
夢寒月看着天,似乎是要下雨了。
“去,還去。”猶豫一會兒,依然決定去爬山。
匆匆坐上轎子,出了宮門。
她前腳走,謝星華後腳就來了中宮朝鸞殿。
“太子妃娘娘人呢?”
竹鳶和綠蘿被留在了朝鸞殿。幫着照看小妙音。
自打大皇子篡位,那位妙音的奶嬤嬤就沒有回來過。
夢寒月也不想再找個人帶孩子。乾脆把小妙音放在身邊養着。
但她有時候,照看不到的時候。便由着幾個丫鬟看顧小妙音……,比起那些來路不明,沒有經過同生共死的奶嬤嬤,夢寒月現在更信任這幾個丫頭。
竹鳶放下手中活計。轉過頭看着是謝星華,微微驚詫:“謝小神醫,您找娘娘有什麼事啊?”
“娘娘是不是已經出宮了?”謝星華只看着小丫鬟的模樣,頓時就猜出幾分來。臉上也少有露出謹慎來。“快快!快告訴我,娘娘是什麼時候出宮的?”
竹鳶看着他這模樣,頓時不敢再開玩笑,連忙就問:“謝小神醫,是不是真的出了什麼事兒?娘娘剛走沒一炷香時間。”
“你快想辦法將娘娘追回來!”謝神醫額頭上冒冷汗,他怎麼就疏忽了!
“哎呀!我自己去追!”謝星華一跺腳,急切說了一句,轉身就朝着宮門方向追過去了!
卻叫恰好來朝鸞殿的阿大攔住,“謝小神醫。你這麼追。是追不着娘娘的車馬的。小的去追。但你得給小的一個勸說娘娘回宮的由頭。”
言下之意是。要先弄清楚謝星華這麼着急的由頭,才能夠去追夢寒月。
“哎呀!你快去把娘娘追回來就是了!別問了別問了……,再耽擱下去。怕是娘娘吃不住。”
謝星華表現的極爲嚴肅和擔憂,但他就是不想多說。
阿大狐疑着。謝星華向來溫潤的面孔上掛上一份猙獰。“傻子,你還站着做什麼?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到時候娘娘有個三長兩短,那就是你的責任了!”
阿大再也不猶豫,一聽真的會影響到夢寒月的病情,拔腿就跑。
他施展輕功,自然速度不慢。
但他一邊施展輕功,一邊分了心神去想,到底是什麼事情,叫的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謝小神醫都變了臉色。
等到他追到夢寒月的時候,夢寒月的車駕已經到了東市裡。
這裡最繁華,形形色色的人馬,各類琳琅滿目的小物件,小吃食。夢寒月今日是繞了遠路,從這東市過的。
以往的時候,都是直接出城的。
聽着這人聲鼎沸,夢寒月一直被灰色遮蓋的情緒頓時有了幾分雀躍。
面容上也浮現了兩片紅暈。煞是好看。
明月隨着夢寒月出來。清阮不方便的事情,自有明月張羅。她瞧着夢寒月的面容多了血色,不禁有心逗弄夢寒月開心。
“娘娘,不如咱們下去走一走吧?”明月提議道。一邊放下手中剝到一半的杏仁。
“好呀,我也好久沒有看一看這京城民間的風景了。”她倒是不高調,車馬外面看着都是普通的。除非別人翻開了了車簾子,纔看得到裡頭陳設的貴氣奢華。
因着是去爬山,她一身打扮也利索。白髮上沒有諸多墜飾。只用青布包起來,走在大街上,就像是尋常已婚的女子。
青布包了她一頭白髮,人也看不見裡頭的白髮。面容雖然消瘦,但在這五個月裡,按着謝小神醫的吩咐,吃喝作息,全都按着謝小神醫的話來。夢寒月着實是養出了幾兩肉來。
如今身體不大畏寒,這是真的。
而況,又到了炎炎夏日。她的日子就要好過許多。
黑乎乎的藥汁,和那什麼紅彤彤,不知道啥名號的藥丸子,每天按着早中晚三餐的吃着。那紅彤彤的丸子,謝星華說,是他親自煉製出來的。
叫她放心大膽吃。不必想太多。她也就放心大膽的吃了。
沒想着,那丸子也好,那藥汁也好,還是其他個謝星華的吩咐也好,照着做了,她現在的身子骨是比年前好很多了。
饒是夢寒月嘴上沒說什麼,心裡也不得不稱讚一聲謝星華真是天縱之才。
下了馬車,清阮和明月一左一右,紫電在身後。
明月本身樣貌就出衆。清阮雖然低調,但是清秀的臉蛋還是惹來許多姑娘家的傾慕。有那大膽的,甚至是丟了個秋波來。
夢寒月哈哈笑着,打趣清阮:“咱們家的清阮也是萬人迷一個啊,看來再過兩年,是到了娶親的時候了。”
明月跟着笑,清阮黑了一張俊臉。
清阮被打趣了,就惡狠狠地繃着臉,朝着那邊兒膽大送秋波的姑娘家瞪過去。哪知道,他一瞪過去,那邊兒個的姑娘頓時一個個興奮的尖叫起來:“快看!他在看我!他注意到我了!”
噗嗤……
夢寒月一掃連日來的陰霾,心情大好。看着清阮吃癟,越來越黑的清秀臉蛋,心情頓時好了起來。
……她這個,是不是有點兒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
“糖葫蘆,糖葫蘆,酸酸甜甜的糖葫蘆咧……”各種叫賣聲不絕於耳,真的很熱鬧。
夢寒月沒走幾步路,就溼了一身汗,明月拉了夢寒月的手,“夫人,你若喜歡逛街,咱們明日後日繼續逛,今天就先逛到這裡,好不好?”
“那……你幫我買串糖葫蘆,我就聽你的。”夢寒月見明月關心自己,她也少有的與明月開起玩笑來。沒想到明月還真的給買來糖葫蘆了。
“喏,給,這下,夫人總該聽話了吧。”
“嗯嗯,我聽話,聽你這個管家婆的話還不行嗎?”說着,轉過身,朝着馬車走去:“咦?我們的馬車怎麼停的這麼遠?”
“不是馬車停的遠。是我們逛的遠了。”明月應聲糾正。等走到馬車邊上,夢寒月訕訕笑,被明月說的有些臉紅。
“娘娘,我先替你拿着糖葫蘆。”明月伸出手去,就想要接過夢寒月的糖葫蘆。
忽而,旁邊傳來一段對話……
“聽說了嗎?太子殿下平安歸來了!陳將軍親自護送太子殿下回京。”
“你當我是被關在後宅的婦人啊,這麼大的事情都不知道?哼哼,我可知道的比你清楚,據聞,太子殿下,今日就會入京了!”
“是嗎?我倒是忘了,你可是這京城裡的萬事通啊……”這二人後頭的對話,夢寒月再也聽不見了。
“啪!”
“夫人,您的糖葫蘆掉了。”明月連忙彎身去撿,夢寒月哪裡還管什麼糖葫蘆,她一把拉住明月的手,急切切地問:“他們說的是真的?他真的要回京了?”
明月哪裡知道真假,但她也聽到那話了,自然是高興的。
連忙陪着夢寒月,“夫人,若不,讓清阮去向旁人打聽打聽?”
“對對!清阮,快快,你快去打聽打聽,看看是不是真的。”她是高興壞了,居然忘記了最重要的一點。
清阮“誒”了一聲,真去找人打探消息去了。
“夫人,您先別急,先上馬車坐一坐,休息一會兒,清阮小哥就回來了。”明月看不慣夢寒月焦急萬分地來回踱步。她忽而想到……,如果消息是假的,夫人怕是要白高興一場了。她身子骨本就不好,還這樣大喜大悲的,怎麼是好啊!
可是……如果是真的……,明月想到這裡,眼底閃過濃濃的擔憂。
正是此時,清阮辦事的效率極高,已經打探了消息回來:“奴才剛纔在聚賢坊裡碰上了織造坊的張大人。已從他嘴裡得到殿下今日回京的消息了。”
夢寒月頓時就亮了眼睛,雙眸中波光流轉,煞是出彩。彷彿整個人都重活了過來。亮晶晶的眸子裡,滿滿都是雀躍,當下拍板:“好!去城門!我們去大城門處等着!”
她要親自迎他進城!她要等着他把她擁進懷中!
阿大找到夢寒月的時候,夢寒月正準備去城門。
“娘,……夫人,謝小神醫急着找您,您快回宮吧。”阿大說。
夢寒月堅定地搖了搖頭:“今日,就算是閻羅來拉我,我也要等到他出現。”
406
無論如何勸說,夢寒月打定主意,誰也勸不了她。
她興奮之餘,還讓阿大去把兩個孩子一同接來。說是要一起迎接殿下回京。
阿大無奈,只好轉個身子,朝着皇宮疾馳而去。
在朝鸞殿門口,阿大遠遠就看到了正在大門口徘徊踱步的謝星華。
“謝小神醫,怎麼還在這裡?”阿大問了一旁尷尬的竹鳶。
竹鳶攤攤手,道:“我也不知道。請他進大殿坐一坐,他也不肯,非得在這裡等來娘娘。”
“怎麼樣?娘娘呢?”謝星華見了阿大,一個箭步,第一句話,開口問的就是夢寒月。
“謝小神醫,究竟是爲什麼,非得把娘娘給請回宮?娘娘可是聽說了殿下回京的消息,一定要親自等在城門口,迎接殿下。還讓小的把兩位小殿下一同領去。”
謝星華頓時如遭雷劈,失態地抓了阿大的衣裳:“你說娘娘知道殿下的消息了?”
阿大聽了這話,陡然眯了眯眼睛。他人是憨厚些,但是不是榆木疙瘩,聽不懂別人的話。
“這麼說,謝神醫早就知道殿下的消息了?”阿大陡然就抓住了謝星華的衣領子,恨不得將他整個人提起來撒:“你既然早就知道殿下全須全好的,爲何不早些告訴娘娘?”
這人難道沒心沒肺?每日裡見着娘娘茶不思飯不想,他難道就看不出娘娘的心事來?
阿大火了,真把謝星華拎起來,一拳就揍上去了。
謝星華哪裡是乖乖被人揍的主兒?他一隻手就擋住阿大的拳頭。謝星華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莫名就揍上一拳,他也火大了,脫口就說:“你怎麼不去找聖上和皇后娘娘說理去?”
阿大一聽,就愣住了。他不知不覺已經把謝星華放下來了。謝星華怎麼提起聖上和皇后娘娘來?
難道說。聖上和皇后娘娘早已之情?
可若是如此,這兩位人上人又何必瞞着太子妃娘娘?……可看着,非但這兩位人上人瞞着太子妃娘娘,就連面前這個謝星華也瞞着。
而且聽娘娘說。織造坊的張大人已經確認了,太子殿下今日回京。謝星華卻囑咐他去把太子妃娘娘追回來。還說什麼,要是去晚了,娘娘身子骨本就弱,承受不住,出了事兒,就是他的問題。
……阿大左思右想,冷不丁打了個冷顫,隨即。不大敢置信地望向謝星華。“是不是。是不是大家都知道殿下的回京的消息,只有咱們這個東宮裡的人不知道?”
謝星華不置可否。
阿大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殿下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否則爲何大家都要瞞着東宮裡的人,一同瞞着娘娘。還有無憂皇太孫?
“是不是……是不是找到了殿下的屍首?”所以,所謂的殿下回京。陳義陳將軍親自護衛殿下回京。是不是說,陳義陳將軍親自會送殿下的屍骨回京?
阿大能想到的只有這些。
謝星華抿了抿脣,有心說些什麼,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
阿大見此,心裡“咯噔”一聲。鬆開謝星華,繃緊臉皮,衝竹鳶說了一句:“你去把妙音小殿下抱來,我這就去通知無憂小殿下。娘娘說了,她要和兩個孩子,還有肚子裡的一個孩子,一同迎接殿下回京。”
說到那肚子裡的一個孩子,阿大又看向謝星華:“娘娘的脾氣,誰也勸不了。而今,爲了娘娘的身子骨,只好勞煩謝神醫相陪,但凡娘娘發生意外,還請謝小神醫伸手相助。”
謝星華迅速垂下眼皮,眼底閃過一絲不忍。
她身子骨本不好。這五個月來,他盡心盡力地幫她調養,這纔有了長進。若是這一次,再發生什麼意外,這可如何是好?
但他也明白阿大所言不假,那女人的脾氣當真十分倔強。
怕是聖上親自下了聖旨,也未必能把她給召回宮中。
想起這位太子妃這五個月來的種種……,親自教導殿下,一字一字教着妙音小殿下牙牙學語,攙着小殿下學站立,學走路……
明明厭煩死他的安排,卻面上不顯波瀾,他說什麼,她都安靜地照做。
這背後的隱忍,和對孩子的母愛……
謝星華瞬間做出一個決定,他拍着阿大的肩膀,鄭重其事地喝道:“好!且容我速速去取來行醫箱。”
說罷,不再逗留,直直朝着他的住所而去。
阿大則去找來平安。
平時時候,阿二陪着平安,阿大相對自由一些。
“真的嗎?阿爹真的要回京嗎?”小傢伙一日比一日懂事成熟。平日裡,沉穩的平安,幾乎都沒有露出過這樣雀躍和迫不及待的表情。
“應該是真的,織造坊的張大人親口證實的。陳將軍親自護航,該是不假。”雖這樣說着,阿大卻是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
平安雀躍不止,饒是如此,他還是敏感地發現了阿大的異常。問了阿大,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
阿大心知,這事,如何都瞞不過平安。
與其到時候,母子都驚慌失措,不妨叫小殿下心裡有個數。
平安聽後,不可不鬧,沉默半晌。
再擡起腦袋的時候,眼底滿是堅毅:“俺知道了!如果真的如同你猜測的一樣,那麼俺就更要堅強,俺是阿孃的支柱!”
妙音已經會走路了。
但是竹鳶她們更多的時候,都是抱着妙音的。
而妙音聽聞阿大和他“哥哥”的對話,不再肯被竹鳶抱着,一扭一扭,“妙音小殿下。別鬧了。”
卻是勸說不住小妙音,被他給掙脫開。
一個滑溜,就滑下來竹鳶的懷中,小妙音走路出奇地穩。不似是小孩子。他走到平安面前,粉嫩的小手拉扯他“哥哥”的衣角,“哥,抱。抱!”
平安低垂着腦袋,看了自家的弟弟,臉上強掛上笑容,蹲下身子,把妙音抱進懷中:“走!俺們去找阿孃,去和阿孃一同迎接阿爹回京。”
儘管平安裝的很認真,但是乾澀的聲線,還是叫聞者落淚。若是真如阿大所猜測那樣,這個孩子也太忍耐了。
阿大原是不敢非議主子的。只是此事事關重大。這才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
但此時。見了兩個小殿下,就恨的恨不得扇自己兩耳光。
“只是小人的猜測,當不得真的。”阿大弱弱說道。
“嗯。俺知道。”
恰好。那邊,謝神醫也來了。
於是。阿大,阿二,竹鳶,綠蘿,還有謝星華,以及兩個小殿下一同乘了馬車,從玄武門,飛馳而出。
他們的馬車前腳從玄武門飛馳而出,後腳玄武門的守門得了眼色。一個侍衛急匆匆朝着御膳房而去。
那侍衛在李德全耳邊耳語。李德全神色有些凝重,揮了揮手,道一聲:“你下去吧。”卻叫人賞了一枚梅花綻。
回頭,李德全立刻就敲了門,進了御書房裡。李德全躬了躬身:“陛下,皇太孫的馬車駛出了玄武門。”
老皇帝正批閱奏摺,聞言,批閱奏摺的手頓了頓,好大一塊墨跡就這麼滴在了奏摺上頭。
良久老皇帝才幽幽嘆了口氣:“果然人算不如天算啊。原是今日裡,就讓星華尋個由頭,讓她去江南朕的宅子修養身心。
料想她,爲了兩個孩子,都肯吃了那樣的苦楚。讓她好生將養身體,她也是肯的。”說罷,又是一聲長嘆。
李德全是老皇帝的近侍。當初大皇子篡位的時候,李德全還被老皇帝命令着,假意投誠與大皇子的。雖然是主子的命令。但是自古以來,你見過哪個皇帝容得下三姓家奴的?
因此也可以看得出,老皇帝對李德全的信任和倚重,不是外人能夠比得上的。
這可不光光歸功於李德全對於老皇帝的忠心耿耿了,還有李德全對於老皇帝的瞭解。
李德全聽聞老皇帝的話,想了想,走上前,拿了墨杵,替老皇帝磨墨,淡淡墨香散了出來。李德全就對老皇帝說:“陛下的心意已經到了。誰也不想事情會是這樣子的。”
李德全一邊說着,一邊偷偷瞅了一眼老皇帝。見老皇帝沒有什麼不悅,這才又說道:“說來,這事,真是怪不得誰。陛下若是當時就狠了心腸,將太子妃娘娘送去江南靜養着。……哎,說來說去,還是陛下您心裡抱着僥倖了。”
老皇帝頓時老臉又苦澀幾分:“你說的不錯,朕就不該抱着僥倖的想法……想着,有朝一日,霆兒能夠……哎,卻終是到了如今這境地。”老皇帝扶額長嘆,“李德全李德全,你說,朕是不是真的老了?
這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朕怎麼就犯了這樣低劣的錯兒?
可憐那孩子渾身上下沒幾兩肉,還每日裡挺着這麼大的肚子堅持爬山……”老皇帝說到此,頓時住了嘴,倏然站起身,看向李德全,一拍桌子:“不對!她那麼大的肚子,可受不得刺激。李德全,快快!快命人去把她帶回來!”
老皇帝面上從容不再,站起身,抖了抖袖子,“朕去找皇后。”
407
“阿孃。”平安趕上了夢寒月。
天看着要下雨了。明月不禁有些擔憂,從車廂裡拿出了猩猩紅的斗篷。
他們的馬車停靠在城門口,夢寒月等了又等,一個時辰,兩個時辰……許是她們在城門口呆了太久了。
自然惹來許多過往行人側目。
倒也沒有不知趣的前來招惹他們。
平安趕來的時候,夢寒月已經在原地踱步幾十個來回了。
一聲“阿孃”,算是把夢寒月拉回現實來。
“唔。”小包子抱個滿懷,偏個她肚子挺得大大的,小傢伙趴在她肚子上,側着耳朵傾聽起來:“阿孃阿孃,這是妹妹,這是妹妹,對不對?”
小妙音當下就揪緊眉頭,你丫的想要妹妹,弟弟不好嗎?老紙哪點兒不好了?……這廝還在糾結這個,大概是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現在的心裡,瞧瞧住進了名爲“家人”的東西。
夢寒月溫和地笑着摸平安的後腦勺:“是弟弟的話,平安就不喜歡嗎?”
“喜歡。只是……俺已經有一個弟弟了,俺想要一個妹妹。這樣以後俺就有弟弟妹妹疼啊。俺要成爲很厲害很厲害的人,像阿爹一樣厲害。然後保護阿孃和弟弟妹妹。”小傢伙下意識的就忘記了還有阿爹。
夢寒月就糾正他:“那你爹爹,你就不護了?”
“額……護,護啊。”小傢伙漂亮的眼睛笑成一條細縫。誰也不能從這細縫裡,看到裡頭的擔憂和傷心。
“娘娘……”
一聲呼喚。夢寒月轉了頭去看,兩列黑甲衛,大約三四十人,個個身下騎馬。在他們後面揚起了塵土片片。
夢寒月蹙了眉頭,正準備說話。
忽而就聽得一聲嚴肅的呵斥聲:“殿下回京了!閒雜人等,速退!”夢寒月一驚,人家是往路兩旁退開。她是往前走去。
“幹什麼幹什麼?沒聽到太子殿下的車駕馬上就要經過這裡嗎?”守門的門衛可不認識夢寒月,而況夢寒月挺着大肚子,一身尋常婦人的裝扮,守衛見個尋常婦人家往前面走,只當她是仰慕太子殿下的風華,連忙將人往後頭趕去。
守衛的也不敢下重手,畢竟那麼大的肚子,傷着了可就麻煩了。
而況是在殿下快要進京的當口,怎樣也不能出了差池。
“放肆!娘娘千金之軀。豈是你這等下人可以動手動腳的?”清阮端起架子。擋在夢寒月的身前。
那守門的一楞。……娘娘?
守門的就有些不大敢相信的,把眼睛放在了夢寒月的身上。
這下不用清阮做什麼,阿大就把那人給罵了一頓:“看什麼看?太子妃娘娘在此親自迎太子殿下進京。不懂規矩嗎?”一邊兒說着。那邊平安將他的宮牌丟給阿大,阿大拿給那守門的一看。
守門的侍衛頭子一看。頓時臉色劇變。
忙把態度放恭敬:“原來是皇太孫殿下。微臣見過太子妃娘娘,見過無憂小殿下,見過妙音小殿下。”
夢寒月哪裡有心思管他,只隨意揮了揮手,把人揮開,“你忙你的,本宮要在這裡,親自迎接殿下歸來。”
……
城門大開。
鑼鼓聲陣陣。
夢寒月面上掛着迫不及待的笑容。
馬踏飛揚,南宮塵竟然來了!
且是有備而來。南宮塵的出現,夢寒月倒是沒有吃驚。
可南宮塵見到她時,面上卻是露出驚詫來:“咦?娘娘,您怎麼在這裡?”南宮塵倒是想也沒想,就問了出口。
夢寒月被問的啞口無言,怎麼都想不通,她爲什麼不能在這裡。想着想着,忽而就想到一些事情來。
她面色陡然一變,厲聲問向南宮塵:“你是來迎他的?你早知道他要回京了?”
她在等待南宮塵的答案,衆人卻在擔心她。
“阿孃……”平安拉了拉夢寒月的袖子,神情十分沮喪……
夢寒月從知道軒轅雲霆要回京開始,就一直處在理智全無之中。這時候,發現異端,她就不得不多想一想了。
南宮塵顯然是有備而來,此刻見她兒子的表情……,那也似乎是提早就知道了。
“兒子,你同阿孃說實話……”夢寒月出口的聲音有些發顫,她自己不覺得,捉住平安手臂的雙手,那竹節一樣皮包骨的手指更是顫抖的厲害。
抖動的平安都不能刻意去忽視。
“俺……”
“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千歲千歲千千歲!”
正是這個時候,衆人雷鳴般的迎接聲,陡然傳進夢寒月的耳裡。
她幾乎是立刻的,扭頭朝着身後城門望去。
等見到高頭大馬上安然坐着的那個男人,沒有瘦沒有蒼老,他坐在那裡,還是那樣光華四射,天生的貴氣和氣度,彷彿神祗下凡,叫人不敢直視他!
見他全須全好,她才鬆了一口氣。
“你們嚇死我了,我還以爲……”
她雖沒說完,但衆人皆明白她的意思,……也是,如果不是她所想那樣,爲何大家都要瞞着她?
但她此時見那男人完好的,她哪裡還去追究衆人瞞着她的緣由?只當是大家給她一個驚喜。
也因爲心情雀躍,她沒注意打她兒子,阿大阿二清阮,竹鳶綠蘿眼底的不解。更沒注意到謝星華,南宮塵眼中的不忍和擔心。
“雲霆!”她高興地朝着駿馬上的男人揮手。若不是大着肚子,她就要直接高興地跳去來了!
夢寒月高興地揮舞着手,“雲霆雲霆!我來迎你了!”她高興地衝着馬背上的男人喊着,高興的眼角酸澀,卻怎樣都流不出那透明的液體來。
駿馬在她面前停了。
夢寒月高興地繞過馬頭,走向駿馬身旁,仰起腦袋,笑眯了眼,她微微勾脣,笑得是那樣開懷,她說:“雲霆,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她主動張開手臂,笑得一臉燦爛:“雲霆,歡迎回家。”
馬停下了,夢寒月張着手臂,不顧滿城百姓詫異的目光,她迎着太陽,仰望他,細碎的陽光,點點綽綽地點在她不大豐腴的面孔上。
“南宮,哪來的瘋女人?”
磁沉的嗓音淡淡迴盪在夢寒月的耳邊。
408
哪來的……瘋女人?
哪來的……瘋女人!
夢寒月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嗓子眼裡有些發澀,“雲霆,是我,是我!夢寒月,夢寒月啊!你忘記了?我是你的夢娘,你最愛喊我醜女人的!”
“來人!掌嘴!”馬背上的男人無情地命令。
軒轅雲霆久久不見人動手,他狹長的眼眸眯了眯,掃向站在對面的清阮,衝清阮吩咐:“清阮,你是怎麼回事?孤這些日子不在京城,你就忘記規矩了?
孤說,掌嘴,掌這個冒充太子妃的狂妄女人的嘴!”
冒充太子妃?
此言一出,猶如油鍋裡滴了水,瞬間沸騰不止!
甭說夢寒月本人,就連夾道歡迎的老百姓們,也禁不住兀自相望,眼底充滿好奇和追究。
冒充太子妃?這麼說,那女子真是冒充的?
衆人不明就裡。但是這話卻是當朝太子說出來的。那還有什麼可以懷疑的?
夢寒月怎麼都想不通,“雲霆!雲霆!我是夢寒月!我真的是夢寒月!我冒充我自己做什麼?你想一想,好好想一想。你一定是受傷了,傷勢還沒痊癒……”
“閉嘴!”軒轅雲霆陡然冷聲喝道,“你也配叫孤的名字?”垂着眼眸,看向夢寒月的目光如有實質,像是一把把刀子一樣鋒利。
只聽軒轅雲霆向着一個陌生的丫鬟吩咐一聲:“洛兒,你去把太子妃請出來。也省的這個瘋婆子在這裡叫囂。誤導了滿城百姓。”
夢寒月心裡有股不好預感……,她這才注意到。軒轅雲霆身後還跟着個馬車。
那叫做洛兒的小丫鬟敲了車門,夢寒月的眼睛就死死盯着那處……,彷彿那裡是有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
不一會兒,馬車的車簾子動了動。從裡頭伸出一雙瑩白如玉的手掌,那洛兒連忙伸出手去,攙扶住裡頭的人,把那裡頭的人給攙扶出來。
夢寒月陡然睜大了眼睛……
她怎麼都沒有想到。他會給她這個大一個“驚喜”!
夢寒月左右兩手各自牽着一大一小兩個小子,她此時手冰涼的可怕,也唯有左右兩手牽着的小子最有體會。
她看着馬背上的男子,小意溫柔地向着那被洛兒攙扶出來的女子伸出修長寬厚的手掌,“別怕,孤在這裡。”說罷,一個提力,就把那女人給抱上了他的馬。
夢寒月在那一刻,心在顫抖。
她對上那馬背上的男人。冰冷無情的目光。那男人微微撇脣:“孤的太子妃在這裡。孤的夢娘在這裡。”
夢寒月陡然間渾身一顫。不可思議地瞪着馬背上的男人。“你剛纔說什麼?你說她是誰?”
軒轅雲霆心裡不喜,心道,九死一生。終於回京,竟然在進京這一刻遇上了瘋女人。他有心想要處置了這瘋女人。揮手就道:“來人!這個瘋女人驚擾了太子妃,將她關進地牢!”
夢寒月再一次呼吸緊蹙,瞪大了雙眼,死也不敢相信,這個男人要關她!
“雲霆,算了吧。我看她神志不清,今日是你回京的好日子。別讓人擾了興致。”溫溫軟軟的嗓音淡淡響起。
夢寒月心裡不是滋味。
那個男人還在誇着她懷中的女子:“夢娘,你啊,面冷心人。最是良善不過”隨即,夢寒月聽到那男人對她冷冰冰地說:“這次算你好運,夢娘替你求情。”
這一聲夢娘,讓夢寒月又是一驚,更加不願意放棄,她問:“她叫什麼名字?”
軒轅雲霆又要發怒,卻叫懷中的可人兒拉住了衣袖,軒轅雲霆這才忍了怒氣,冷哼一聲:“真是瘋子!瘋的可以!太子妃的名諱,衆人皆知。你不知道太子妃姓夢名寒月嗎?”
你不知道太子妃的名諱姓夢名寒月嗎?
姓夢名寒月,夢寒月!
可她纔是夢寒月啊!
夢寒月擡眼望向軒轅雲霆,那目光又從軒轅雲霆的面上挪到了那女子臉上,“你說她叫夢寒月?”夢寒月不知是什麼表情,但任誰看了,都說不出的悲涼。
“衆所周知,太子妃夢寒月,她是孤的妻子。此生只愛她一個的妻子。”
“噗!”
誰也沒有料到,夢寒月陡然口噴鮮血,身形晃動幾下,差一點摔倒地上。
明月、竹鳶、綠蘿、阿大、阿二、清阮、謝星華……平安,還有南宮塵,全部飛奔而至!
明月和竹鳶,還有綠蘿本就靠她近,一步上去,扶住了她。
夢寒月有些呆滯的眼,望向陳義:“陳將軍……陳將軍!”
她氣息不穩,說上幾句話,就耗上了元氣,她只喊陳將軍,彷彿陳義能給她解惑。陳義是能給她解惑。但此時不行。
陳義也不敢對上她殷殷切切的眼,不忍地將臉扭向一旁。
夢寒月無聲笑了:“軒轅雲霆,她是夢寒月,那我又是誰?”她穩了穩身子,看着是站着的,實則,她整個身子都幾乎挨在了明月和竹鳶身上。
明月和竹鳶卻不敢亂動,怕傷了她。
這一切來的太突然。夢寒月什麼時候知道的消息,她們就是什麼時候得到的消息。
前一刻還開開心心,準備迎人。
後一刻,就是這番場景。
誰也沒有料到,事情會是這樣子的!
她們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舉給弄得一愣一愣的。
但此時,她們卻看清了。
太子殿下記得夢寒月,記得太子妃。但夢寒月也好,太子妃也好,都與她們攙扶着的這個女子無關了。
夢寒月是那馬背上的女子,太子妃是那馬背上的女子,殿下的妻子是馬背上的女子,殿下此生摯愛是那馬背上的女子……
可是,這一切,原是她們手臂裡攙扶着的這個女人啊!
“阿爹!她是阿孃啊!”平安白着小臉。他儘管難以置信,但也看出來他阿爹怕是腦子不好了。
“阿爹,阿孃肚子裡還有小妹妹,阿爹不能再刺激阿孃了。”小傢伙已經懂得事態的嚴重。他原是以爲阿爹發生意外了。現在,阿爹沒發生意外,卻忘記了阿孃。
軒轅雲霆淡淡垂眼,冰冷的眼掃向平安,蹙着眉頭:“陳義,把孤的平安請過來。”
夢寒月聞言,陡然擡起頭……夢寒月不再是夢寒月了,連平安也不再是平安了嗎?
這個男人,剝奪了她的名字,又要剝奪他們的兒子的一切,包括姓名嗎?
“平安”來了,奶聲奶氣喚了一聲:“阿爹,阿孃。”
多麼熟悉的稱呼,這可不就是平安稱呼軒轅雲霆和夢寒月的稱呼嗎?
“南宮,你現在辦事越來越不像話了。竟由着這些冒充孤的妻子和兒子的瘋子來搗亂。”軒轅雲霆呵斥南宮塵。
南宮塵額頭上也是青筋畢露,他捏了捏拳頭,這才忍住了。
“噗!”正是這時,夢寒月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來,來人啊!娘娘,娘娘流血了。”綠蘿慘白着臉,盯着夢寒月腳下一灘血跡
409
這事情一出一出的,看的滿城百姓各個不明所以。
這太子妃,哪個纔是真的?
太子殿下說馬背上的是太子妃。可那邊個一看就是黑甲衛的衛隊,見着了馬下的自稱太子妃的女子不好了,一個個變了臉色,急匆匆地準備將那位挺着大肚子的女子抱上停靠在一旁的馬車車廂裡去。
一個個都看糊塗了。
夏風總是涼爽的,吹散了一絲炎熱的同時,也把夢寒月的青布包頭給吹散了。
嘩啦啦……一頭銀白的髮絲,就這麼地散落下來,披個滿頭滿肩膀的。
“啊!妖怪啊!”跪地不起的人羣之中,有那皮孩子,乍一看那銀白髮絲,頓時就忍不住地驚叫起來。
“南宮,你就是這麼辦事的?”軒轅雲霆冷冷地從馬上覷向親自將夢寒月抱上停靠在一旁的馬車裡去。
南宮塵原是一心擔憂這女子,頓聽這道無情的聲音,饒是他心知他那兄弟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南宮塵還是忍無可忍,氣氛地扭過頭,“殿下,你……”
陳義看着南宮塵面色青黑,神情不對勁,他一開口,陳義連忙開始打岔:“殿下,救人要緊,救人要緊!”
一面接了南宮塵的話茬子,一面哈着腰向軒轅雲霆求情。
想他陳義這輩子,還沒有對誰點頭哈腰過。要他老陳馬背上殺敵勇猛,一句話!要他折了腰桿子給人賠笑臉,那是沒門兒!
可今天個,陳義彎了腰桿子。放下了面子裡子。哎……,就爲那可憐的女子。陳義心裡也不舒服啊,他眼角餘光淡淡掃了一眼那馬背上的“太子妃夢寒月”……,這女子真是好陰險!
殿下在謝老神醫醫治下。身體大好,偏個醒來就看到這個寡婦帶着個六七歲大的兒子。開口就叫這寡婦“夢娘”,喚那虎頭虎腦的小子“平安”。
殿下墜河時候,腦子受了鈍傷。記憶混亂了。殿下認錯人,或許情有可原。最可恨是這寡婦好個有心計,當時竟然就應了殿下的叫喚。
謝老神醫都恨的捶胸頓住,說都是他不好,他哪怕擡了殿下去破廟治傷,也不該圖了便宜,聽了這寡婦的話,將殿下擡去這寡婦的小院落裡治傷的。
但看當時這寡婦模樣清秀,說話也利索。看着也熱心。怎麼會想到會遇上這種事?最可恨的是。陳義自認三番兩次暗示過這寡婦了,讓她把實話對殿下說了。
這寡婦倒好,偏說她說了。殿下不聽啊,還會刺激到殿下。
陳義若是說狠了。這寡婦可會背後給人下黑狀了!
陳義捶胸頓足,恨得咬牙切齒。但無奈。他是親眼見過太子殿下和真正的太子妃娘娘二人之間的感情深厚的。
他這個大老粗都被感動的一塌糊塗。
殿下卻認了死理,把那賤人當做太子妃娘娘了,連真正太子妃的名字都給了這賤人!
可恨啊!
這賤人到底何德何能?能夠代替真正的太子妃?
可他老陳因爲這賤人告了好些黑狀,他這裡怕是不能再多說一句了。今日裡,卻沒想到,會遇上真假太子妃相遇的烏龍戲碼。
陳義嘆了口氣,對軒轅雲霆附耳道:“殿下,不管您現在是什麼心情,總歸,還是先救人要緊。那位……夫人,可是挺着大肚子的。您瞧着,咱們厲唐,秉持仁義禮智信,治國有道的大國。”
軒轅雲霆聽了眉心一擰。
他還沒說話,他懷中的“夢寒月”就說道:“雲霆,救人要緊。”
軒轅雲霆見着溫柔如水的可人兒,當下心就軟了一半(我把自己寫吐了~),道:“還是夢娘最良善。”
軒轅雲霆說的毫不遮掩,夢寒月饒是虛弱極了,也還是透過了車廂的窗戶口,看着那對男人女人的歡笑,聽到他們的歡笑聲。
她狠狠捏拳,手指深深陷進掌心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臉色已經煞白,但再次張開的眸子,亮的驚人,也冷靜的讓人害怕。
謝星華正爲她檢查,忽而對上她的眼,不禁心裡咯噔一跳。
“謝小神醫,本宮此刻身體狀況如何?”她很冷靜。她告訴自己,必須冷靜。
謝星華心裡一跳,想不通,這女子怎麼突然這麼冷靜了。
但他沒多言,只回答道:“娘娘,怕是最好的處理,就是提早生下來了。……但要是如此,必定冒風險的。娘娘,您……,早做決定吧。”
原是這種事兒,該是男人拿主意的。
可是該給這女子拿主意的人,此刻懷中抱着另一個女人。
可你說太子殿下移情別戀,那也不對。殿下口口聲聲說的是“孤心愛的夢娘”……,可也正是因爲如此……哎,這,這,這還有比遇上這種事兒,還要叫人糟心的嗎?
“本宮……決定生下來!”夢寒月雖然是對謝星華說的,一雙眸子,卻是朝着那高頭駿馬上的男女看過去的。
軒轅雲霆……我不信!我不信你會把我忘記了!
我一定,會讓你重新記起我來的!
“娘娘,草民逾越了。”謝星華微微躬身。
……
謝星華給她吃了一粒丸子,催生用的。本來應該開的是催產湯,但是這裡環境簡陋,好在謝星華早早提防夢寒月的大肚子早產。因着她身體並不健壯,虛不受補之下,謝星華只能做最壞的打算。
但凡她身上用得上的藥丸,謝星華都會自己製備一些,讓明月帶在身邊,而他自己也會帶一些。
到沒成想,今日真的就派上用產了。
南宮塵做主,將夢寒月的馬車送了出去。黑甲衛衛隊長得了宮中一個侍衛的傳令。慎重地點點頭!
“只是這事,恐怕你事後也許會被殿下秋後算賬了。”那侍衛和這個黑甲衛衛隊長有些交情,因而在聖上的口諭之後,這才又私下提醒了那黑甲衛衛隊長。這侍衛不無憐憫地惋惜:“真是可惜了,這種事情,誰遇上,算誰倒黴。”
那黑甲衛衛隊長卻沒生氣。也沒覺得爲難,反而微笑着回答道:“我敬佩太子妃巾幗英雄!別說只是有可能會被殿下秋後算賬,即便是真的被殿下秋後算賬,我張某人也二話不說。”黑甲衛衛隊長拍了拍那前來傳口諭的侍衛肩膀:“好了,事態緊急,我這就去將太子妃的座駕帶回宮中去。”
那侍衛愣愣看着黑甲衛的衛隊長轉身,朝着那馬車而去。侍衛隨即也露出凜然來,……三小哥雖然倒黴些遇上這種神仙打架的事兒了。但是他沒說錯,別的不說。他們習武之人。哪個不敬重太子妃的巾幗英勇?
這事兒今天要是換成他是三小哥。他也會義不容辭的幫着太子妃娘娘的。
至於說,真假娘娘……,聖上的話難不成殿下還不信嗎?
而況。看着聖上從南宮皇后宮中出來時,面上帶着整肅。就喚來他傳這道口信。
這宮中,別人都當他只是個小小近身侍衛,可他自己卻是知道的,他可是聖上重視的護龍衛。
別的時候,聖上也絕不會派出護龍衛,就來做這樣傳口令的小事兒。而今天個,聖上卻叫了他來……,聖上這是不準備犧牲太子妃娘娘的。
如果聖上的話,殿下也不信的話……至少,聖上是不會讓殿下傷害娘娘一根毫毛的。
說起來……這種兒媳婦兒和兒子之間的矛盾,做公公婆婆的,不都是應該傾向去親兒子嗎?
就算面上沒有傾向兒子,但那也就是和稀泥,兩邊攪和攪和……,怎麼聖上和皇后的態度看着並不像是傾向於太子殿下的?
侍衛沒轉身離去。
他看着黑甲衛衛隊長在太子殿下面前,果真吃了虧。這才一個飛赴,到了太子殿下面前,伏身在太子殿下耳邊快速說完聖上的吩咐。
軒轅雲霆微微挑了挑眉……,父皇怎麼會下達這樣的命令來?
軒轅雲霆之所以是軒轅雲霆,並不只是他從小含着金湯勺出生,而是因爲,他足夠聰明和機敏。
旁人還好,他還可以忽視。但是若是連他父皇都表現異常的話……,那或許真的就有些什麼他並不清楚的事情,
軒轅雲霆垂眼沉思,自然沒有看到他懷中的“可人兒”眼底一閃而逝的慌亂。
“夢寒月”扯了扯軒轅雲霆的衣袖,軒轅雲霆終是察覺了,他低頭看向懷中女子,柔聲問:“夢娘怎麼了?迫不及待見父皇母后?”
“夢寒月”微微搖頭,“不是,我是怕這麼久沒見父皇母后了,他們會不會生我的氣。”
那侍衛雖然跪伏在地上,卻聽得那一聲“夢娘”,侍衛肩膀一顫,但他垂着頭,誰也看不到他眼底的駭然和詫異。
他若沒記錯,“夢娘”可是太子殿下對太子妃的稱呼。
侍衛不再多言,完了任務,找了個藉口,就先朝着皇宮而去了。
等到回到宮裡,把所聞所見全都與老皇帝一一稟報。老皇帝聽後,異常沉默。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忽而,老皇帝站起身:“謝小神醫陪着太子妃,但願那孩子不會有事……不然,”不然等哪一天,霆兒醒悟過來,怕是要追悔莫及了!
這話,老皇帝卻是怎麼都說不出口。
只抿着脣,隔個半柱香,就讓護龍衛的人馬輪番去看,太子妃的情況。聽着謝星華處理得當。太子妃暫時無恙,老皇帝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軒轅雲霆不懂得珍惜,他爹卻已經開始爲他擔憂了。
也是,軒轅雲霆畢竟不是忘記夢寒月和太子妃,他還記得自己最愛的人是太子妃夢寒月。他忘記的是“夢寒月”這個來自異世的靈魂。
可要是軒轅雲霆一招醒悟過來,看着身邊睡着不是自己心心念唸的夢寒月,而真正的夢寒月若是真出了問題,……老皇帝真正是擔心自家兒子了。
410
夢寒月的馬架幾乎是飛馳着進宮的。
一路暢通,無人敢阻!
夢寒月豈是傻子?
天子腳下,京都要地,什麼事情能夠瞞得住宮裡八面不動的老皇帝?
何況是太子入京的大事。
她就不信,老皇帝對城門處發生的事情,全都一概不知。
老皇帝是知道的,但老皇帝知道的話,……夢寒月反而不解了。
這種情況之下,老皇帝不是應該悄悄地讓人把她送去哪個郊外的莊子上,好掩人耳目嗎?
一開始,她還真的以爲,馬車疾馳着的方向是去郊野的方向,可是,到了玄武門時,她就發現,這馬車,是向着宮裡飛馳而去的。
非但如此,她的車駕所過之處,無不是暢通無阻,無人敢阻攔的。
耳畔一直是謝星華各種鼓勵聲,她的腦子正在急速運轉。
豈不知,能夠在宮中這般暢通無阻,必定是老皇帝已經下了令了。
可是老皇帝在這件事中,會傾向她?
這一點,夢寒月着實是想不通。
她的腦海中,在上一世,那個號稱她母親的女子,也不是沒有和父親吵鬧過。老爺子卻是明顯的不喜她母親的。從來沒有幫她母親說過一句話。
因此,她對老皇帝的態度,着實是弄不明白了。
謝星華一直一直在她耳邊嚷嚷,“娘娘再挺一會兒,草民一定會助娘娘誕下麟兒的。娘娘要相信草民,也要相信自己。”
謝星華的聲音。一直在她耳邊吵吵,吵得她耳朵發癢。
馬車直直朝着東宮而去。中途卻被南宮皇后的人領到了養心殿裡。
養心殿是南宮皇后的居所。
她被人擡下了馬車,身前站着南宮皇后。
夢寒月微微吃驚,她不算和南宮皇后感情深厚。若不是因爲那男人。她或許不會在意這麼一個女子。
南宮皇后把她引來她的養心殿做什麼?
“你放心的生,有本宮在,你的地位就不會變。”
夢寒月陡然擡頭,此時身上的衣裳全都溼了。裹在身上,並不舒坦,肚子也疼。但這一切都比不上夢寒月聽到南宮皇后這句話,來的震撼。
她擡頭對上南宮皇后的眼睛,想從中看出虛與委蛇來,但她沒從南宮皇后的眼睛裡看到一點點的虛僞和做作。反而從那雙剪剪水眸裡看到了認真和肅然。
夢寒月不知道爲什麼,鬆了好大一口氣……,衝着南宮皇后點點頭:“多謝母后,兒臣定當全須全好誕下皇子皇孫。”
這是她第一次張口叫南宮皇后爲“母后”。南宮皇后聽後。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面上也看不出其他情緒來。只是眼底波光微閃。
“謝星華,本宮的兒媳和孫子,就交給你了。”
夢寒月被人擡着進了南宮皇后的寢宮。經過南宮皇后身邊的時候,她聽到南宮皇后慎重其事地對着謝小神醫交託道。
心底有那麼片刻的怔然。
隨即釋然一笑……
原來以前。並不只是她沒把他的父母當做自己的父母……
以前沒有注意,並不光她沒開口叫過南宮皇后“母后”,南宮皇后今日之前,也沒叫過她一聲“兒媳”。
……
夢寒月這一胎看着兇險,實則並沒有所見那麼兇險,這也得益於謝小神醫調養有方,夢寒月今日方知道,謝星華爲什麼堅持讓她每天早晨去爬山了。
“奴婢是皇后娘娘早早挑選好的產婆,皇后娘娘讓奴婢兩人進屋來。謝小神醫畢竟是男子,還請退後幾步。”屋子們開了關,進來兩個穿着藏藍衣裳的婆子。都是三四十歲上下,低頭斂目的,看着很是穩妥。
夢寒月神智依舊清醒,忽聞這兩個接生婆的話,心裡那處被軒轅雲霆凍結成冰的角落,竟然出奇的被一股暖意暖化了。
謝星華也是微微露出驚訝來……,他倒是沒想到,外傳南宮皇后和當今聖上甚是對太子妃不喜,沒成想,南宮皇后卻是心細如塵,早早把接生婆都準備好了。
他聞言,真退後幾步,卻也不遠了夢寒月的身邊。
忽而,屋裡原先留下的人手中,就有幾個低着頭光幹事的小太監,搬了一旁的屏風,擋在了他身前。
他原是有意見的,卻看了屏風一眼……頓時那不滿就全吞回了肚子裡去了,這屏風也不是普通的屏風,謝星華就發現,這屏風質地輕柔半透明,他雖然看不大清屏風後頭的場景,但是透過屏風,卻能觀察到那牀榻上的女子安危。
謝星華察覺這屏風的獨特,又是敬佩地在心裡讚歎一聲南宮皇后擁有一顆玲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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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想得周到……比起那位太子殿下來,真正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去了!
可想起那位太子殿下來,他又不得不惋惜起來,……幾月前,他和師父在北邊闊野,救了順水而下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當時奇蹟一般,神智還清楚,身體雖然虛弱至極,卻強撐着身體,要他們師徒去救一救太子妃,說起太子妃命數無多,這天下要是他們師徒救不了的話,大概真的沒人可以救太子妃了。
太子殿下自己當時就是生命垂危,卻心心念念在死亡邊緣裡想着的念着的不捨的全都是那位未曾謀面的太子妃。許是太子殿下擔心他自己活不下來,因而要謝星華隱瞞太子妃他的消息。
謝星華感動於太子殿下對太子妃的感情,應了下來。
隨後,謝星華與謝老神醫兵分兩路,一個留下救治太子殿下,一個親自去找太子妃。卻沒想到,等到謝星華找去潼江城的時候,潼江幫的首領高義卻告訴他,太子妃趕往京城了。謝星華又不得不朝着京城奔波而去。
哎,卻沒想到,物是人非了!
太子殿下找到了他的“真愛”,真正的太子妃此刻卻面臨生命危險。
他心知,太子妃這一劫看着兇險,但也不盡然。可是,他更知道,太子妃若是心性軟弱些,事情怎麼發展,那就未可知了。
……
多放努力下,夢寒月這一胎幾乎生了一天一夜!
太子殿下早就帶着他的“夢寒月”回宮了。
軒轅雲霆回宮自然去御書房見老皇帝。老皇帝竟然不知道說什麼好,兒子身邊帶着個陌生的小孩子,指着他,讓喊“皇爺爺”,老皇帝當時那個心就沉到湖底去了。
這兒子當真是糊塗的可以了!
但是,面對這個九死一生回宮的兒子,他最疼愛的兒子,老皇帝只能嘆息搖頭再嘆息。
左右看一看那個虎頭虎腦的小子……,哪兒比得上他那個聰明伶俐,小小年紀就穩重大氣的小孫兒了?
不談這些,光看那張下里巴人的長相,老皇帝頓覺眼睛生疼,忙衝着多時不見的兒子揮揮手。
李德全是個人精啊,當下就腆着臉,點頭哈腰地衝軒轅雲霆勸說道:“陛下近日來,龍體欠佳,殿下您這一身風塵僕僕,何不先回東宮梳洗一番?晚上時候,再來陪陛下小酌兩杯?”他這話說的客氣……,實際上那就是在替老皇帝做老皇帝不好做的事情——趕人。
軒轅雲霆雖然失落,卻也表示瞭解。等到他領着他那“兒子”走了。
老皇帝連忙遮了眼睛,怪叫道:“李德全李德全,你剛纔瞧見沒?朕的無憂可是長得聰明伶俐,小小年紀就有君王風範了,你說霆兒那混小子從哪兒整來這麼個慘不忍睹的小娃來?”
李德全頓時無語了。
他在一旁看了,那也恨不得捶胸頓足……
“就這麼個東西,還想當朕的龜孫子!”
李德全聽了老皇帝氣急敗壞地咒罵聲,他腳下一滑,差點兒摔個倒栽蔥!扭頭朝老皇帝望了望,很是無語,他倒是想要提醒老皇帝……,那醜不拉幾的小子此時可是被您那兒子當做無憂皇太孫了,您可不就有這麼個“龜孫子”?您豈不就是成了“老鱉”嗎?
但老皇帝精氣神十足,一點兒都不氣弱,非但不氣弱,罵人的聲音中氣十足,李德全是瞭解老皇帝的,心知老皇帝此時怕是氣得恨不得捶胸頓足了,偏偏沒辦法對在疆場上九死一生撿回一條性命的兒子,說出重話來。
看來……,有些話,非得是皇后娘娘來說了。
“陛下,聽說太子妃被接進了皇后娘娘的養心殿裡,皇后娘娘那裡怎麼樣,還沒個數,老奴這就去打聽打聽。”李德全連忙岔開話題,老皇帝聽了,衝着李德全揮揮手,“去吧去吧。”
李德全恭敬地應了一聲,出了御書房,那彎着的腰桿立即就繃直了,翹起個蘭花指,虛白的長眉左一挑,右一剜,衝着左右兩邊的兩個小太監就吩咐道:“好生伺候好了聖上,別叫雜家知道你們兩個偷懶了!”
小太監哪裡敢違背李德全的話去,忙恭恭敬敬就應了一聲“是,奴才們知道了。”
李德全這才揮了手中拂塵,朝着皇后娘娘的養心殿而去。
……
“娘娘,是陛下身邊的李總管來了。”小宮女稟了坐在書房的南宮皇后。
南宮皇后讓人請了李德全進來。
李德全進了書房來,請個安,問個好,錯開了話頭,就與南宮皇后哭訴起來:“娘娘,您是不知道,殿下指着那賊頭賊腦的小子,就讓那小子叫陛下皇爺爺,奴才看着那小子都磕磣,那小子膽真肥,還真敢叫了陛下一聲皇爺爺……”
411
李德全這是告黑狀,……一個下里巴人的醜小子,李德全自然不怕,可是現在這樣的情況,着實太奇妙,牽扯進了太子爺,李德全饒是再拿喬,那主僕的名分在他心裡謹記,他也不會貿然幾句話得罪了太子爺。
但他今日敢在南宮皇后面前告黑狀,……這明面上告的是那冒牌貨的“無憂皇太孫”,實際上告的卻是當朝的太子殿下……,他敢這麼做,……不!應該說,他會這麼做,也不是沒有緣由的。
他老人家必定是對這樣戲劇性的事情看不過眼的,這也纔會多管這等閒事。須知道,皇家閒事不好管呀。
二來,他是最貼近皇帝的人,對皇帝皇后的爲人也有相當的認知。是知道他今日藉機告個黑狀,以南宮皇后向來的是非分明,皇后是不會怪罪他身上的。
而事實上,南宮皇后哪裡就不明白李德全那點給人上眼藥的伎倆?南宮皇后並不怪罪李德全,反倒是手指李德全,抿脣笑罵:“你這個老傢伙,在本宮面前還裝模作樣的,你做給誰看吶?有什麼話,你就說吧。本宮恕你無罪。”
李德全果然馬上就腆了臉笑道:“還是娘娘英明,奴才這點兒小心思哪兒能瞞得過娘娘。”
“好了好了,你快說吧,本宮這裡心慌慌,心兒跳得噗通噗通的。”一邊說着,視線就望向了夢寒月生產所在的方向。
李德全隨着皇后娘娘的視線望過去,……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寢宮,現如今太子妃可是在裡頭生育小皇孫。
李德全垂了老眼。心裡想着,皇后娘娘這是擺明了態度了。……自古以來,再是疼愛兒媳,那也萬萬沒有讓兒媳在自己的寢宮裡生產的道理。
皇后娘娘是傾向於真正的太子妃的。
想通這一點。李德全大了膽子,慣常笑臉迎人的老臉也頓時嚴肅起來:“娘娘,老奴有話就直說了。”
“你說。”
“娘娘,這些話老奴原是沒那資格說的。但老奴是看着太子殿下長大的。並不想殿下往後會悔恨終生。
現如今,殿下是記不起真正的太子妃了。但卻並非是忘卻了太子妃夢寒月。老奴聽說,失憶的人,也有康復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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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現在任由殿下拉個冒牌貨,千般寵溺萬般愛護,此時若將此事視而不見,了了結束,遂了殿下此時的意思。殿下這時候是快活了。可若等殿下清醒過來那日……哎!”李德全這話沒說完。可卻說到南宮皇后心坎裡去了。她也是有這一層擔憂在的。
李德全小心翼翼觀察南宮皇后。見她面上露出隱憂,這才又道:“娘娘,太子妃娘娘的身體本是虛弱。縱然有謝小神醫幫着續命……,身子好養。心難養啊。太子妃娘娘的性情,真正是烈性了些的。”
聽到此,南宮皇后心裡苦笑,她的性子哪裡是烈性了一些?那可是相當烈性的!
能爲霆兒一夕之間白了滿頭烏絲,能領着北疆衆將一朝攻城,何等堅毅何等倔強何等剛烈的女子才能做出這般事情?
聞聽霆兒失了蹤跡,她和陛下不是沒有恨過這女子,但在他們夫妻二人被囚禁於宮廷之中,不抱任何希望的時候,這個女子的出現,確確實實給他們很大的震撼。
若非是這女子強行攻城,怕是此刻她和陛下已經是一抔黃土了。
南宮皇后沉默半晌,眯了眯眼,對李德全說:“清阮如今已經回到太子身邊侍候,你去一趟東宮,請了太子來本宮這裡一趟。”想了想,南宮皇后態度有些決絕:“記住,本宮不想見到除卻太子和他身邊的清阮之外任何一人跟隨來!”
李德全心裡一頓,立時明白了南宮皇后的意思去。
只不知南宮皇后此時找來殿下,難不成是要與殿下說理?
李德全搖搖頭,殿下此時腦子不清楚,說什麼也沒用。
只應了一聲“誒,老奴這就去。”
李德全剛走,南宮皇后就急匆匆地站起身,朝着寢宮方向去。
明月和竹鳶,綠蘿等人等候在寢宮門外,三人面上已經現了焦急之色。
還是竹鳶眼尖,遠遠瞧見南宮皇后朝着這裡而來。
連忙慌慌張張左右兩手各自拉了明月和綠蘿,三人行了禮:“皇后娘娘金安。”
南宮皇后趕來,隨手揮了揮手,“起來吧。”又問:“可去看了,裡頭如何?”
三人各自一臉呆滯,南宮皇后見狀,撥開三人,手推向了寢室的大門。
她身邊的陸嬤嬤見狀,連忙擋在了南宮皇后身前:“娘娘不可!娘娘本是萬金之軀,怎可沾了污穢?娘娘若是擔憂,老奴替娘娘進去瞧一瞧。”
南宮皇后想了想,縮回了手,點着頭。
那陸嬤嬤進了屋子。
過一會兒又出來了。
“怎樣?”
陸嬤嬤面上慘白,嘴脣哆嗦的厲害。
進去時,沉穩淡定的一個婆子,出來時,就成了這副模樣。
南宮皇后見此,心裡一沉,沉着聲音又一次喝道:“情況如何?”
陸嬤嬤被南宮皇后這一聲高聲呵斥給呵醒了,連忙“嘭”一下跪了下來,手指指着屋內,哆嗦起來,說話都不大利索:“血,血……好多血……”
南宮皇后心裡更是一沉。
陸嬤嬤不是黃花閨女,沒見過生產。陸嬤嬤也不是普通嬤嬤,這宮裡總有陰晦,陸嬤嬤見過的婦人生產,沒有五十也有三十了。
其中,血崩而死的也不是沒有,可從前個,只聽陸嬤嬤無事時,嘴裡惋惜幾句,還從沒見過陸嬤嬤現如今這個模樣來。
血。生孩子哪兒能不見血?
但瞧陸嬤嬤這個模樣……,南宮皇后雷厲風行,一把揮開身前人:“滾開!本宮的兒媳,本宮還不能進去看了?”
什麼污穢不污穢的。南宮皇后從前個就沒信過。
門開門關,南宮皇后進了寢宮。明月竹鳶和綠蘿三人見狀,也不顧其他了,尾隨而入。
還沒進去。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就充斥鼻尖。
南宮皇后擰了眉頭。明月三人更是臉色慘白,滿面擔憂。
謝星華聽見門響,轉了身去看,一見來人,頓時面上現出幾分驚訝來。連忙要請安,被南宮皇后揮手揮開。
卻問謝星華:“謝小神醫不是說並無危險,可本宮看着,怎地如此兇險?”
出口語氣已然不善,彷彿質問。
謝星華滿面惶恐。心裡苦笑……。這些年來。第一次出了差錯。
拱了拱手,把情況稟明南宮皇后:“草民技藝不精,沒診出來。太子妃娘娘肚子裡可是兩個嬰兒。”
饒是南宮皇后這般沉穩的人物,也不禁張大了嘴巴。
“你說本宮兒媳懷的是龍鳳胎?”南宮皇后指着夢寒月驚問謝星華。
謝星華心裡嘀咕。我可沒說是龍鳳胎。只說有兩個嬰兒。
他正猶豫着向南宮皇后解釋。南宮皇后已然走到牀榻前,根本就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兩個接生的婆子連忙要站起來行禮……“不用了!你倆好生替太子妃接生,太子妃但凡有個好歹,這屋裡所有人,都得陪葬!”
此言一出,屋中一肅!一個個原是緊張的不得了,此時更是不敢有半分懈怠。
“娘娘,草民自會盡全力,還請娘娘先出產房。”謝星華連忙道。
“不用!本宮在這裡陪着本宮這個兒媳!”
夢寒月已經是半昏半醒,聽得她自己懷着的是雙胞胎,她也不禁苦笑了。
“好在太子妃娘娘不是第一回生產,否則……”餘意未盡,謝星華吩咐這裡換熱燙,吩咐那個抓藥熬藥。一時之間寢宮裡雖然忙碌緊張,卻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母后,你別怕……,兒媳,兒媳會好起來的。”
南宮皇后看着汗水溼了枕巾的兒媳婦,眼底閃過詫異,隨即,嘴角掛上的苦笑……,誰家兒媳婦生產,反倒安慰婆婆,讓婆婆不用害怕,她自己個兒會好的。
南宮皇后搖搖頭,……就這一點,怕是那冒牌貨就是比不上的!
“本宮不怕!本宮等着你好起來。本宮在這裡,也叫你安個心,本宮就認你這個兒媳,別的不三不四的女人,本宮一概不認。本宮信你,可以讓太子恢復記憶!”
正說到這時,一聲嬰兒啼哭聲,頓時幾人面上全是一鬆,“娘娘,太子妃娘娘生了個粉雕玉琢的小公主。”
謝星華連忙對南宮皇后說:“娘娘,請您繼續和太子妃娘娘說話,好叫太子妃娘娘放鬆下來。”
……
又說軒轅雲霆來時,面上有一絲不滿。
李德全這老傢伙越發的會狐假虎威了。
原是他準備帶着夢娘一同來見母后,沒想這老傢伙偏偏說母后不樂意見夢娘。也不知道清阮吃錯了什麼藥,偏個現在幫着李德全,勸他快些來養心殿見皇后娘娘。
而今倒是好了。他來了,這二人卻把他一路帶到了母后養心殿的寢宮。
這原也沒什麼,他來時,卻恰好聽到寢宮裡傳來一聲驚呼聲:“娘娘,太子妃娘娘生了個粉雕玉琢的小公主。”……
太子妃娘娘在東宮!
哪兒來的太子妃?
軒轅雲霆甚是不悅。
412
“李德全!太子妃在東宮!哪裡來的太子妃?”軒轅雲霆可謂是怒氣滔天!
他在屋外大聲呵斥李德全,目的可不是光光呵斥李德全的,這可是說給屋裡的人聽的!
南宮皇后緊抿嘴脣,望了一眼牀榻上的夢寒月,沉着聲音承諾道:“月兒,你無須理會外頭那個眼睛被屁打瞎的混賬東西!有本宮在,你就是他的太子妃!”
言下之意是,她這是認定了夢寒月這個人了!
夢寒月聽得外頭那男人的話,心底最軟處,還是被刺傷了。可聽南宮皇后竟然是爲了她,連那“屁”不“屁”的粗語都張口就來了!
……至少,皇后娘娘是真的在維護她的!
夢寒月嘴裡咬着巾子,使命地點點頭,“嗚嗚”兩聲,也不知道是在說什麼。南宮皇后交代衆人一句:“本宮去去就來,你等好生照顧太子妃。”
又對夢寒月說:“本宮原是要親眼看着你把本宮的孫兒降生的。無奈外頭那個混小子實在不像話。……本宮期望你在本宮再次進來時,平平安安把小皇孫生出來。”
……
南宮皇后出了屋子。一眼就看到站在院子中間的兒子,她站在臺階下,居高臨下地望着自家的兒子:“怎麼?你這麼大的火氣,難道還要怪本宮不成!”
軒轅雲霆一見他娘從屋裡出來,那怒火就硬是壓了下去,給南宮皇后請了安。
卻恰是這個時候,屋裡又傳來一聲激動的聲音:“生了生了!這回是個小皇子!”接着就聽到屋裡整齊地賀喜聲:“祝太子妃娘娘誕下皇子皇孫。龍鳳呈祥!”
軒轅雲霆一聽,頓時就嘲諷一句:“孤的太子妃在東宮裡。”
“放肆!”南宮皇后陡然喝道:“你妻子在裡頭拼着死亡爲你生下一雙兒女,你倒是好了,隨便抓個不三不四的寡婦。便說她是你妻子!你將月兒置於何地?”
“母后!你說的是那個滿頭白髮的妖怪?她何時成了兒臣的太子妃?”
南宮皇后氣得全身發抖,顫着手指指向軒轅雲霆:“你……你!軒轅雲霆啊軒轅雲霆!爲娘是這麼教你嗎?爲娘何時教過你,做人要忘恩負義?”
“母后!你當真胡鬧!兒臣不識得那白髮女子!”
“好好好!你不認識她!那本宮就給你說說她是誰!”陸嬤嬤連忙追了出來,拉扯了下南宮皇后。南宮皇后一把揮開陸嬤嬤:“你別攔着本宮!本宮看不得他如今這個模樣!”
“你不是不認識她嗎?本宮就好生與你說道說道她是誰!”南宮皇后氣極了,“她原是小柳鎮一農家女,叫柳翠花兒。後來因你未婚生子,被家人趕出,連名字也被剝奪了。你道人人喚她‘醜婦’,她心裡真的就舒坦了?這一切都是因爲你!”
“母后!等一下……醜婦?柳翠花兒?農家女?小柳鎮?未婚生子?……那不是夢娘嗎?”
“她就是夢寒月,真正的夢寒月!”南宮皇后陡然說出這句話來。軒轅雲霆倏然睜大了鳳眼,“不可能!孤不會連夢娘都不認得!”
“不可能!孤的夢娘有一頭烏黑的頭髮,孤的夢娘陪着孤一同在北疆抗敵。……她不是!母后!你到底是爲何要騙兒臣?”
南宮皇后險些沒有吐出一口鮮血來!
她倒成了騙子了?
“好好……你出息了。翅膀硬了。”南宮皇后臉色不大對勁。陸嬤嬤連忙幫她順氣,南宮皇后這纔好些,態度強硬的說道:“本宮不管你怎麼想!告訴你!本宮認定的太子妃只屋裡頭那一個!”
說到此。忽而大喝一聲:“來人啊!把躲在東宮裡那個不知來歷的寡婦和她那賤子給本宮壓來!”
“母后!你要做什麼!”軒轅雲霆變了臉色,滿臉謹慎。“兒臣絕不會坐視你傷害夢孃的!即便是您。也不行!”
南宮皇后無聲冷笑,冷哼一聲,不予理會。
不多時,四個侍衛真就壓了一婦人,一小子來了。
來時,一大一小,還哆哆嗦嗦,一見到軒轅雲霆,那女子便就眼淚下來了。她身旁的小子更是鼻涕眼淚往軒轅雲霆身上蹭。
“阿爹阿爹,俺怕怕。”那個虎頭虎腦的小子,……南宮皇后瞧了,真個是“慘不忍睹”。李德全那老東西也不算誇張……。
“來人啊!給本宮打!打死不論!”南宮皇后若是心軟之人,便不可能安安穩穩坐在這個皇后寶座上幾十年,經久不衰!
“誰敢!”軒轅雲霆將“妻兒”擋在身後,他鳳眼清冷,掃視四周,與他對視者,莫敢上前。
“打!打死大的,本宮賞一品世襲爵位!打死小的,本宮賞免死金牌!”
聞者無不是倒吸一口冷氣,南宮皇后這是下了血本了……,李德全知道,南宮皇后這是鐵了心不讓那對不知來歷的母子活着了。
軒轅雲霆臉色慘白。他眸中亦有傷心和失望,……男兒鐵血,自當站在“妻兒”面前擋風遮雨:“夢娘,孤會護着你的。兒子,阿爹說過,要給你們母子做一個擋風遮雨的大樹。不怕!”
“母后,您真的是鐵了心要殺了兒臣的妻子和您的親孫子?”軒轅雲霆眸光清冷地望着南宮皇后,南宮皇后對上那清冷的目光……心裡咯噔一響,來自親兒子的仇恨,這讓身爲母親的南宮皇后心痛不已。
然,爲了皇室正統,爲了兒子將來不至於悔之晚矣,……兒子做錯的時候,做孃的有義務拉拔他一把。
而當是此時,卻不知外頭喧囂聲起,幾多人朝着院子大門外瞧去,眨眼間,一陣風似的,竄進來一個影子。
“哎喲!”這影子來,卻直直朝着軒轅雲霆擋在身後的“兒子”揍了一拳。
大家反映過來的時候,那影子已然站定,而他身前,冒牌的皇太孫“平安”摔個大馬趴,正嗚嗚哭着:“阿爹阿爹,疼!他打俺。”
來人正是平安,只見他單手四平八穩地抱着他弟弟妙音,另一隻手正是打了那冒牌貨一拳,此時滿臉厭惡地將那隻打了冒牌貨的手擦向他弟弟的圍兜:“弟,你圍兜借俺擦擦手,俺嫌打了他手髒。”
妙音嘴角亂扯……,你丫的嫌髒,敢情老紙就不嫌髒了?
但平安突然抱着妙音來到養心殿,又出手打了人,這一戲劇性轉折,還是讓好多人看的目瞪口呆。
但聽平安最後抱怨的那一聲……,原是挺難受傷心的事情,不知爲什麼,因爲這一聲抱怨,反倒讓人覺得有趣。
南宮皇后原是傷心極了,此刻看着一大一小兩孫子的憨態,不禁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來人!捉住這對野小子!孤要瞧一瞧,哪個大臣家的小子這麼膽大包天,連皇太孫都敢打!”
雖有太子殿下的命令,但四周的侍衛,愣是你看我我看你,一個都遲遲不下手。軒轅雲霆正欲再喝一聲。
卻聽南宮皇后笑着張開手臂,面上滿是慈和:“來來來,皇奶奶抱一抱。”
“皇奶奶。”平安笑眯了眼,粉嫩嫩的包子臉上掛着笑,朝着南宮皇后懷中而去,南宮皇后蹲下身子,……手掌摸了摸平安的腦勺子,她哪裡看不出,這小子裝的好,可眼眶紅通通的,儼然已經大哭一場了。
“弟弟,叫皇奶奶。”
“……”妙音不叫人,卻把粉嘟嘟的小爪子伸向南宮皇后,五個小指頭一張一張的……,南宮皇后看了半天,沒看懂個意思來。
平安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衝南宮皇后說:“俺弟弟這意思是問您要‘開口費’……”
南宮皇后聽了怔愣了好大一會兒,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神情愉悅:“好好好,皇奶奶給‘開口費’,”說着,就當真摘下了頭上的簪花……這個東西不大值錢,她也只是隨意戴着玩兒的。
“皇奶奶……,這個您恐怕得換個戒指……”
皇后一聽,一邊兒真摘下手上最大一枚藍寶石的戒指給妙音,一邊兒衝平安說:“我這個小皇孫還真是個小財迷。”
那裡個冒牌貨“平安”哭着問軒轅雲霆:“阿爹,爲啥俺阿奶給那個小娃見面禮,卻不給俺?”
卻沒想屋門頓時開了……
“因爲我的孩子纔是軒轅一族的直系血親。”
南宮皇后一驚,往後一看,見門虛開着,正中央兩個丫鬟扶着個氣虛的女子,她滿頭白髮,嘴脣慘白,面上沒有一絲血色,身上臨時裹了一件猩猩紅的披風,她必須用兩人一邊一個的攙扶着,否則那模樣,彷彿隨時都能倒地不起。
南宮皇后怨怪地瞪了一眼謝星華,謝星華滿臉苦笑……,您老又不是不知道這女子的倔強。
“母后,莫怪他,是兒臣要出來的。兒臣有話與他說。”夢寒月說罷,嚮明月點點頭,明月就叫了兩個接生婆出來。
這兩個接生婆各自抱着一個皺巴巴的小奶娃出來。
夢寒月又朝着兩個接生婆示意,那兩個接生婆就抱着孩子走到軒轅雲霆身邊。
兩個婆子微微躬身,見了禮。
“阿爹,這兩個娃娃好醜哦,皺巴巴的跟拔了毛的雞崽子一樣,醜死了。”兩個嬤嬤彎了身,那冒牌的“平安”恰好可以看到兩個嬤嬤襁褓裡的嬰兒。非但看得見,他還用一隻手戳向其中一個。
413
夢寒月的臉當時就拉下來了。
比她動作還快的是平安,平安是個骨骼清奇的練武鬼才。旁人只當他一個小孩子,至多練了一些防身的把式。唯有親自教導過平安的人,纔會知道,平安在武道一途,進步神速。
夢寒月也好,南宮皇后也罷,都沒有誰比平安的動作還要快。他衝上前去,一把捉住了那冒牌貨的爪子。
“啪”一聲脆響,毋庸置疑,那冒牌貨的一隻手臂算是廢了。
按理來說,軒轅雲霆功夫屬於絕頂之流,不該叫一個練武纔不到三年的小子給鑽了漏洞。怪只怪事情發生的時候,一來軒轅雲霆根本沒有想到,會有人膽大包天在他的面前暗害“皇太孫”,二來是平安步伐敏捷地飛奔過來動手的時候,站在軒轅雲霆一側的清阮有意無意,不着痕跡地往旁邊挪了一小半步。
可別小看這一小半步,這可是起了關鍵作用了,因爲清阮這一小半步,暫時地擋了軒轅雲霆的視線。
“啊!”隨之而來的是冒牌貨悽慘的叫聲。
冒牌貨的娘,同是冒牌貨的“太子妃”被嚇住了,等到明白髮生什麼事情的時候,尖叫起來。
軒轅雲霆更是一邊心疼自家的“兒子”,一邊叫太醫。
南宮皇后冷冷覷向場下一片混亂,“不準去。”她冷冷地命令道。
夢寒月咳嗽起來,明月連忙捏了塊乾淨的帕子,捂在夢寒月的嘴脣上。不多時。果然吐出來的液體裡混上了一些血絲。明月慌張地望向謝星華,謝星華仔細看了那帕子上,“太子妃娘娘畢竟體弱,還是快快回屋修養一番的好。”
“回屋修養?”一道冷颼颼的聲音陡然響起。如寒風凌厲,陰涔涔的,在每個人耳邊響起。夢寒月習慣性地擡頭去看,……倏然間睜大了眼睛!
“這般大人。抓個小子……軒轅雲霆,你越發威風了!”誰要是聽不出這話裡話外的諷刺嘲弄,那人就是不長眼了。
對面正是她的大兒子被那男人拎着脖子……不!那已經不能稱之爲“拎着”,而是抓!
她從這個距離,甚至都可以看到她兒子脖子上被抓出的血絲!
那邊還有不知死活的,挑撥離間:“雲霆,怎麼辦?怎麼辦?平安的手要殘了……”
“軒轅雲霆,我只說最後一遍,放開我的兒子。”夢寒月的聲音頓時變得清冷。她的眸子裡像是有着化不開的冰塊子。
“太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南宮皇后也是恨極氣急了。顫着手指指向軒轅雲霆。
“軒轅雲霆。你是眼瞎了嗎?我一個人的話。你可以說我騙你。這麼多人……你難道沒有發現嗎?母后,父皇,陳義。南宮,阿大阿二……甚至你身邊的清阮!他們爲什麼會暗中幫我?爲什麼會用不贊同的目光看着你?
回頭吧。醒一醒吧,否則,你就真的衆叛親離了。”
軒轅雲霆有那麼一刻的恍然,那女子站在虛開的大門中間,明明是自己極爲討厭的人,爲什麼她的眼會讓人感到這麼的熟悉?
軒轅雲霆有片刻的恍惚,正是這時,他忽然覺得衣袖被人輕輕拉扯着,……
“阿爹,好疼啊,你幫俺打壞人,幫平安報仇好不好?”
冒牌的“夢寒月”哀哀慼戚道:“雲霆,她說她是真正的太子妃,那我是誰?我是誰啊?父皇母后不喜我,我難受也無妨,可父母不該這麼傷害自己的孩子……”
“雲霆……,你告訴我,我是誰啊?”冒牌貨泫然欲泣……一副受了極大委屈的模樣,“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就算她們連我的名字一起剝奪了也沒關係,我只要有你在我身邊就好。”
南宮皇后險些噴出一口血來……,這麼個女子,她怎麼看也不像是普通村裡的寡婦!挑撥離間,花言巧語,做戲的手段拿捏得極好!
夢寒月忍不住閉了閉眼,那男人此刻瞪着她的冰冷目光,……她心在痛,卻好似又不是那麼痛……她就說了,如此拙劣的冒充,但凡見過她的人,都可以爲她作證。這個無恥寡婦冒充她本身就不明知……
原來人家根本就不是不明智,人家是太“明智”了——誰說她不是太子妃都沒用,只要那個男人堅信冒牌貨是太子妃就行了!
原來,原來傻的是她!
夢寒月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眼底一片荒涼,她對明月竹鳶說:“扶我下去。”
“娘娘……”竹鳶有心勸說,卻遭明月暗示,明月朝竹鳶搖搖頭。
夢寒月被攙扶着走到了軒轅雲霆的對面,她走上前,伸出手去剝開軒轅雲霆修長的手指……沒想到,軒轅雲霆真的就鬆動了。
夢寒月平靜地拉回平安。只吩咐一句:“你抱好你弟弟。其餘的,交給阿孃來。”
“我不知你底細,但知道你夠無恥。你不覺一輩子活在別人的陰影下,是件很悲哀的事情嗎?”夢寒月淡淡掃向那縮在軒轅雲霆背後的女人,見她縮得跟雞崽子一樣,顫顫巍巍,好似她夢寒月隨時會加害她似的:“雲霆,她……,我怕……”
夢寒月不知道爲什麼突然覺得好笑。
“軒轅雲霆,”夢寒月緩緩擡頭,直直對上那男人的眼睛:“你真的愛過那個叫做夢寒月的女子嗎?
假如你真的愛過她,你當是這世上最瞭解她的人。
你若是真愛過她,你就會知道,她性子倔強,脾氣也不大好。不然就不會有第一次她和你小柳鎮監牢裡對峙的場景。
你若真愛過她,你就該懂得,她即便遇上挫折,她也會不遺餘力,想盡辦法解決。她若是傷心難受了受了委屈,她只會一個人咬着牙根,獨自承受。
你如果真的愛她的話,你就最該知道,她鮮少向人服軟,除卻那次在小柳鎮上,她被人設計,沾染上曼陀羅的時候,向你卑微地請求過。
你也該知道,遇上被人欺負到自家門頭上的事情,她最會有的反應是,站起身來反過來將那些欺負她的人揍一頓。”說到此,夢寒月閉了閉眼,睜開時,就看着那那男人有些不大蒼白的臉色,他的眼神有些慌亂。
夢寒月微微勾脣,欲要繼續說,卻叫那冒牌貨給打斷,那冒牌貨此時倒是顯了兇相,衝她低喝:“你要幹什麼?你沒發現嗎?雲霆的情緒不大穩。你要是再說一些刺激他的話,那就是害他!”
夢寒月忽視那道兇惡的眼神,微微勾脣,淡淡道:“軒轅雲霆,如果是夢寒月遇上剛纔的事情,她會向你哭訴?叫你替她討公道?
……哦,對了,還有平安。你的兒子你不瞭解嗎?他承襲了他父母的強硬,若是被人欺負了,哪怕雙拳難敵四掌,他也不會躲在你懷裡狐假虎威狗仗人勢。只會請求長輩的幫助。”
“你是要害死殿下啊!”冒牌的“太子妃”胸前起伏,氣息大亂。她在慌張,她在害怕……夢寒月見了,淡淡扯出一抹諷刺的笑容來:“你怕什麼?做過了就別怕。怕是沒有用的。……至於我的男人,他要是這麼脆弱,聽了幾句真話,就要死要活的話,那麼這個男人,不要也罷。”
軒轅雲霆眼神愈發慌亂,額頭上汗水沁出,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他知道,面前這個白髮女子所說都是對的。
還有……她連小柳鎮上染上曼陀羅的事情都知道……,這件事情只有那幾個人知道!而他知道,那些人不會亂說。
難道,……難道,他真的認錯人了?
他認錯人了?
心裡隱隱發覺了事實,但是……他一想起之前他做了什麼,就的心口就疼得快裂開了。
如果……這是真的,她所說的是真的。那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麼呀!
他改怎麼面對她……
“雲霆雲霆,你別聽這個瘋女人胡說八道。咱們的兒子看着吶!”
不得不說,這個冒牌貨真不能用普通村姑的標準去衡量,她懂得利用人心。而且,用的還不錯。
她這是提醒軒轅雲霆吶,他們還有個兒子。
妙音突然在平安懷裡扭動着要下來,平安一個不留神,就叫小妙音竄了下來,只見小妙音走到軒轅雲霆身邊,擡起單腳就是一踢,踢完牛氣哼哼地“哼”了一聲,又拽拽地走向平安。
“哥哥,抱。”小傢伙挺會賣萌的,伸開手就朝着平安,要平安抱。
平安寵溺地摸了摸弟弟的腦袋,彎下腰,伸開手臂,就要把弟弟抱起來。也不知是有意無意,小妙音的手就是恰恰好勾了一下平安的脖子裡。
“嘩啦。”掉出一個鏈子來。
軒轅雲霆一見這鏈子下的墜子,頓時如遭雷擊,一張俊容瞬間漲得通紅……“噗!”一口血吐出,兩眼一翻,頓覺天旋地轉,“嘭”一聲栽在地上了。
“殿下,殿下!”喊得最兇哭得最兇的是那冒牌母子。她當然要哭……,沒了軒轅雲霆這個保護傘,他們母子性命如何是好?
這……好日子還沒享受夠,怎麼怎麼可以這樣子?
對!都是面前這個禍害害的!都是她!
嗖!
那冒牌“夢寒月”陡然擡起眼,兇光乍現!
414
那冒牌貨不知道是怎麼想的,竟然將一切怪罪到夢寒月的身上。
夢寒月猝不及防,被那冒牌貨一下子摁倒在地上。
這一下子,四方皆動。
“不許過來,不許過來,誰靠近一步,我就殺了她。”冒牌貨摘下頭上髮簪,尖利的一頭對準了夢寒月的咽喉。
夢寒月被摁倒在地,後腦勺重重撞了一下地面,此時她只皺了下眉頭。
場面很是混亂。
竟然把老皇帝都驚擾到了。老皇帝急急帶着人就趕到了養心殿。
“這是要做什麼!”
兒子兒子現在昏死過去,兒媳婦兒兒媳婦兒被個瘋女人劫持住了。……天底下有他這樣可憐的皇帝嗎?
“別過來!不然我殺了她!”冒牌貨狠狠道。
夢寒月看着冒牌貨眼底的瘋狂,她知道,這冒牌貨是來真的!
不禁覺得好笑。她還是頭一回被個女人弄得這麼狼狽的。
“都退開!”忽而,夢寒月冷然一喝。
喝退了四周。
她朝着那冒牌貨挑挑眉:“你今日所做,我不能說你對還是錯,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力,但若是用踐踏別人的方式得來幸福,終歸會曇花一現。”
夢寒月不管那冒牌貨聽沒聽懂,迅速伸手,兩隻一捏,就把那扣住她命門的簪子給奪了下來。
她此時雖沒力氣,但靈巧不變。被摁倒,那是意料外。
明月機敏。一見到抵住夢寒月的簪子被奪,立即就衝上前去,少了擋箭牌的冒牌貨,就跟落了牙的京巴兒似的。好看但沒用。
阿大阿二等人,還有那些侍衛們,一下子圍堵了上去,很快就把這對冒牌母子給捉住。
“說來。你是最大的受害者,怎麼處置他們?”南宮皇后走上前來。
“當務之急,該是讓太子殿下。”夢寒月正說着,扭頭看去時,那男人已經有人在看顧了。
“本宮已經讓謝小神醫替太子看病了。”
聞聽此話,夢寒月終於是露出一個舒心的笑容來。隨即昏死過去。
“娘娘!娘娘!”
這下好了,小夫妻二人,全都昏死過去,可苦了這些做下人的。
平安更是慌亂了:“阿孃阿孃。”孩子的心是純粹的。平安怕極了他阿孃又如同當年一樣。生完了妙音。就去了,雖然只是假死……平安哭的像個淚人一樣。
……
兩日後
當朝的太子殿下下了早朝,直奔養心殿去。
“母后。兒臣給您請安來了。”
南宮皇后依然氣度不凡,聽了兒子來請安。連眼皮子都懶得擡一下。
只調侃:“行了行了,你這是來給母后請安的?是來看你的夢孃的吧。”
“母后,還是您瞭解兒臣。她……她還沒醒嗎?”說話時,咱們當朝的太子殿下就差一臉悔不當初,“母后……,您讓兒臣見一見她吧。她不會是不想見兒臣,纔會編出一套說辭來拒絕見兒臣吧?”
南宮皇后擡了素白手指,就點在了軒轅雲霆的腦門兒上:“你也知道她不想見你?早做什麼去了?嗯?”戳着軒轅雲霆的手挪開了,挪到他的後腦勺上,那裡明顯一個大包,腫的大大的:“早知道你摔一跤,後腦勺子着地了,那眼睛就不瞎了。母后早叫人拿了板磚,朝着你後腦勺子敲一磚頭了。”
軒轅雲霆在那場混亂中,後腦勺着了地,硬生生就把缺失混亂的記憶給撞回來了。……事情這般戲劇性,就連謝星華都不得不感嘆,這世間萬物各有緣法,因果循環,善惡終有報。
“母后,這麼說,她其實是醒了,只是不想見兒臣?”軒轅雲霆雖然有些遺憾,但是更多卻是放心。
南宮皇后沉了臉,滿臉沉重:“母后沒騙你,太子妃她還沒醒過來。謝星華都說她只是身體負荷太大,一時暈了過去,休息好了自會醒來。太子就別太擔心了。”
“我怎麼能夠不擔心!母后,這都兩日了,兩日了……她還要‘休息’到什麼時候?”軒轅雲霆悔不當初。
“母后,你就讓我見一見她吧。”軒轅雲霆衝着南宮皇后跪了下來。
南宮皇后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震住了,隨即苦笑着揮揮手:“見一見也是好的,你去吧。”
軒轅雲霆這才喜出望外,跟了個小太監,一同前往夢寒月休養之所。
太子殿下親來,誰敢阻攔?
竹鳶有心說些什麼,卻叫明月給拉住,只見明月垂了眼皮,“娘娘如今這模樣,也有他一份‘功勞’。你不用替他擔心。這是他該生受的。”
竹鳶張了張嘴,無從反駁,只好憋紅了臉,道一句:“明月姑娘,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話?難道你就不盼着殿下和娘娘修成正果嗎?”
“人死不能復生,娘娘命大一回,是運氣。難道還有人可以一直好運到底嗎?”明月的一張俏臉冷若冰霜,說起夢寒月時,纔會顯出一絲心疼,別的時候,就涼薄了。眼尾微微勾,瞥一眼竹鳶:“你原是太子殿下身邊的人,後來纔跟了我家夫人。
你不懂我家夫人都吃了怎樣的苦頭,我認識夫人的時候,她心寬體胖,一把巨斧揮的赫赫威風。哪裡就是如今這風兒一吹,就要扶着樑柱,才能站穩的人?”
竹鳶被說的面上赤紅。明月雖然沒有一句話譴責她的錯。但是言辭之中,卻是暗藏刀鋒,字字犀利。
你是太子的人,難怪你向着太子了……明月可不就是這個意思?
她也很是不服氣,漲紅着臉就說:“我雖然從前是跟在殿下身邊的丫鬟,但也不能就說我向着殿下。做丫鬟的。伺候主子,可不就是盼着主子們好嘛?”
明月扯了脣笑,冷颼颼來一句:“是呀,現在你家殿下好着吶。不好的是我家的夫人。”
“什麼你家我家的?不都是自家主子?還有吶,娘娘就是娘娘!”
眼看兩人就要吵開了。
恰逢此時,屋門從裡頭被人推開:“咦?都在啊。”
這人正是綠蘿。
“吵架了?”綠蘿出來時,見兩人面紅耳赤。誰也不搭理誰的模樣,儼然是爭吵的不可開交。
“娘娘如今還昏迷着。你們倒是好了,娘娘還沒醒,你們先吵開了。娘娘若是醒過來,她是想看她自己的兩個妹妹鬧紅臉嗎?”
竹鳶和明月同時沉默了。
綠蘿這一聲“妹妹”,也不算說錯。三人都明白,別看太子妃這樣沒心沒肺的模樣,對着三人時候,也多是吩咐居多。但實則。太子妃準備了三個妝奩。裡頭是女子用得上的金銀珠寶。
太子妃偷偷替她們三個準備着嫁妝……平時三個人不去問。卻都知道,那三個妝奩是給她們三人的。
三人又是不禁朝着屋門望過去,竹鳶說:“但願娘娘早日康復。”
“是呀。兩位皇太孫天天守在娘娘身旁,叫人看着落淚。”綠蘿捏了帕子。輕輕擦着眼角。
……
屋裡
當軒轅雲霆見到牀榻上活死人一樣的夢寒月的時候,他瞬間明白了,爲什麼南宮皇后不讓他見她。
只兩日功夫,她又消瘦了!軒轅雲霆顫着手指,哆嗦好半天,纔敢覆上那隻真的瘦的只剩下骨頭的手掌。
白髮……刺花了他的眼。
白髮爲他白,他卻口口聲聲,一口一個“妖怪”。
寬厚的手掌覆上了她滿頭的白髮,修長的手指充當了木梳,一點點給她整理髮絲。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千千萬萬的“對不起”喚不醒一個她。軒轅雲霆真正是後悔得想要把自己給殺了!
“你說的不錯,我眼盲了,心怎麼也盲了。夢娘,你說的對!”修長的手指一點一點整理着她滿頭白髮,他俊美的容顏上,此刻不復冰冷,多的是可以化出水來的柔情暖意。
“夢娘,你記不記得,當初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坐在牀榻邊,她躺在牀上。他給她講起他們的故事。
從第一次相遇,到最後時刻的訣別……
“吶!夢娘,你醒過來吧,你肯醒來,我就站在觀星樓上大喊軒轅雲霆只愛夢寒月,只娶夢寒月一人。”
牀榻上的她,緊閉雙眼,沒有任何迴應。
“咚咚”,屋門被敲響:“殿下,草民謝星華,來替娘娘診脈。”
軒轅雲霆陡然站了起身,“快請!”
軒轅雲霆安靜地站到一旁,將最開闊的位置讓給謝星華。
等到謝星華給夢寒月診完脈,軒轅雲霆語氣有些焦急地問:“如何?不是說只要休養夠了,就可以醒來嗎?這都兩日了!”
謝星華搖搖頭,看了看軒轅雲霆,又有些欲言又止。
“你有什麼話直說無妨!”
謝星華連忙作揖,面帶整肅:“既如此,草民就直言了。娘娘的身體原本其實已經無大礙,草民花了五個月的時間替娘娘調養身體,原本只要順利誕下孩子,再在月子裡好生調養,娘娘五年之內,並無性命之憂。”
說到此,謝星華又望了一眼軒轅雲霆……,就這一眼,實則已經是不言而喻了。
軒轅雲霆悔恨不已,問道:“可有辦法讓她醒來?”
“殿下放心,娘娘只要肯醒過來服藥用膳,草民就能爲娘娘續命,怕是怕娘娘不願意醒來。”
“不願意醒來?”軒轅雲霆陡然提高聲音:“這是什麼意思?”
“娘娘現在的身體看着虛弱,但也該早早醒來了,沒有醒來的原因……,草民斗膽猜測,娘娘她是自己不願意醒過來。”
軒轅雲霆聽後,有些失神,揮了揮手,揮退了所有人。
等到屋裡只剩下他和她的時候……
“怎樣你才肯醒過來?只要你說,我就能做到。
夢娘,快點醒來吧,平安和妙音都在等你,還有你爲我生下的一雙兒女,……你不知道,這倆小娃可能鬧騰了,不肯吃乳孃的奶水,你昏迷的二日裡,將將地泡着米糊餵飽的。……夢娘,你忍心看孩子們沒有娘嗎?快醒來好不好?”
軒轅雲霆發現牀上的人兒小指微微顫動了一下。他彷彿懷抱了無限希望,“快快!快把幾個小子叫來。”
“不要叫了,平安在上書房,妙音還小,兩個小娃更是吹不得風……,別叫了。”聲音雖然輕,但是軒轅雲霆確信聽到了。他連忙轉頭,看着牀上的女子,瞬間眼眶泛紅。
“你……,夢娘你醒了!我,我去叫謝小神醫來!”
夢寒月看着那男子說話都不大利索。看他像個小孩兒一樣,眼眶瞬間泛了紅……,夢寒月心底殘留的傷痕,似乎也沒那麼痛了。
她捉住了他,乾燥的嘴脣蠕動:“我要喝水……”
軒轅雲霆哪裡還想着去叫謝星華,趕緊地走到桌邊,倒了茶水,遞給夢寒月。
“我手腳無力,你拿着杯子餵我喝吧。”
“哦哦。”男人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簡直快樂開花了。看着女人就着杯口喝水,心裡美滋滋的。
心裡美滋滋的了,那“獸慾”就上來了。
“你可別得寸進尺,我雖醒了,卻沒說要原諒你。”夢寒月察覺男人熾熱的眼神,卻把杯子推了推,淡定自若地說道:“你呀,跪搓衣板跪到我滿意了,就原諒你了。”
“跪搓衣板?我堂堂太子,怎麼能夠跪搓衣板?”男人一副大受屈辱的模樣。
“怎麼?不願意呀?不願意就算了……我去找個願意爲我跪搓衣板的男人去好了……”
“不行!”男人的眼珠瞪得比銅鈴還大,兇狠狠的模樣恨不得把人吃下去。
“哎,你這不願意做,那個又不行,我能怎麼辦?不然……,我再帶着幾個孩子離家出走好了。”
“……跪,我跪!”男人悶聲輕道。
“啊?你說什麼?聲音太小了,聽、不、見!”
“我說,我去跪搓衣板!”男人大手一揮,朝着門外叫人:“明月,去給孤準備個搓衣板!”吩咐完後,不管門外有無人應答,男人氣哼哼地扭了脖子,瞪向女人:“行了吧?我跪就是了!”
……
玄武門前現奇景了。
人都說,玄武門前,有個長的很像當朝太子殿下的年輕男子,頂着烈陽,跪拜玄武門。最有趣的是,那男子膝蓋下跪着的是個搓衣板!
後來有人說:“那不是長得像太子殿下,那就是太子殿下。”
再後來又有人說:“太子殿下是爲了討太子妃的歡心,是因爲太愛太子妃,纔在炎炎烈日下跪搓衣板的。”
再再後來,人們都說:“會爲媳婦兒跪搓衣板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一時之間,厲唐天下,搓衣板風靡一時,每每都賣缺了貨。
……
夢寒月打着哈欠,“明月啊,這一批的搓衣板兒又賣缺貨了?”
“是呀,多虧了娘娘您,厲唐的壞男人都快絕種了。”爲啥會絕種?因爲當朝太子殿下都跪搓衣板了,朝臣們紛紛效仿,未出閣的姑娘家們的擇夫第一要則就是:會爲媳婦兒跪搓衣板!
不會跪搓衣板的男人娶不到好老婆呀!
果然會爲媳婦兒跪搓衣板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正文完
ps:
明日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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