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裡冷冷清清,不時有風從一頭吹進來,捲起地上的塵灰,一個灰黑色的瘦長影子堵住了出口,無形的殺氣象是溢出的水流,一絲一絲的,瀰漫了整座小巷。
小巷的左側,一處人家的門口,花圃前有座高達的梧桐,寒風蕭瑟,光禿禿的樹幹下有個小孩正坐在地上玩彈球,他胸前掛了一個如意長命鎖,隨着手臂的揚起一晃一晃的。
吳鵬威掃了一眼那個小孩,眼角微微一顫,旋即又把精力放到了堵在巷子出口處的人影上。
對方正從陰影中大步邁出,手上握了一把漆黑的鐵尺,鐵尺上刻着奇怪的紅色紋跡。
“吳鵬威?”
從陰影中走出的傢伙有着一張瘦長的臉,眼睛如同綠豆,小卻有神,鼻子很長,看上去象是張馬臉。
“暗辰?”
吳鵬威低聲反問,深吸一口氣,握緊了藏在袖子中的“碧水龍刃”,眼睛眯的細長,整個人靜若止水。
對方見吳鵬威沒有回答,步伐逐漸加快,一絲絲綠色的光氣不斷從他的手指、袖子中涌出,匯聚成一個巨大的奔馬形象。
馬臉男子每走一步,速度就快上一分,也重上一分,地面開始輕輕的顫動,到了最後,呼嘯的風聲和地面的顫動達到了極致,而馬臉漢子的氣勢也達到了即將噴發的臨界點,他驀地大喝一聲,手中的鐵尺嗡嗡作響,撕裂空氣,砍出一道匹練似的黑芒。
吳鵬威身體微微一側,讓過劈面而來的黑忙,依舊靜謐如水的凝視着飛奔而來的馬臉漢子,眼神深遠的象是汪洋。
漢子跳上半空,將所有的力量匯聚於鐵尺之上,在空中旋轉的如同陀螺,鐵尺呼嘯生風,帶出黑色的龍捲,夾雜着一絲絲綠色的光氣,野馬在龍捲的頭頂咆哮,狹長的巷子內光氣漫卷,大風飛揚,刮的塵土飛揚。
那胖胖的孩童早就嚇的不知所措,緊抱着大樹一臉的驚駭,卻是連哭都不敢。
“月字類古玄奧技——龍捲狂瀾”
馬臉男子的聲音在風中咆哮,龍捲於這一瞬間擴張到最大,挾帶着雷霆之威,轟然卷向靜謐不動的吳鵬威。
龍捲的速度很快,巷子一共只有十來米的距離,從馬臉漢子發力到衝擊過來,一共只用了三個吐息不到的時間,象是大浪席捲般,眨眼就淹沒了吳鵬威的身影。
空氣的炸裂聲不斷作響,狂暴的龍捲撕碎了一切。
“哈哈,這小子不過如此。”
龍捲中心的漢子心中竊喜,看見龍捲淹沒吳鵬威身影的一刻,他覺得這次的任務簡單至極,讓他和搭檔來完成這樣一件任務真是浪費時間。
他挑過頭,正準備笑,忽然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
那被龍捲吞噬的吳鵬威象是個光影般片片消散,而手中的鐵尺竟然沒有感覺到一絲撕裂開血肉的觸感,漫天的灰綠色氣浪中,奇異的沒有一滴鮮血。
“不好,是殘影……”
他心中剛閃過這樣一個念頭,一個人影無聲無息的從他身後貼了過來,一把刀抹向他的咽喉。
馬臉漢子驚異,但他到底是武魂高階的強者,並沒有因此慌亂,手中鐵尺一架,擋住這無聲的一擊,空着的左肘凌空擊下,直取對方的左肋,同時腳也沒閒着,一個後踹踢向身後人的脛骨。
這一系列反應迅即無聲,快若光火。
貼在他身後的吳鵬威也沒有想到對方的反應如此快捷,他身子象是猿猴般的蜷起,躲開對方的幾下攻擊,可手中的“碧水龍刃”也不可避免的難以繼續下壓。
龍捲風無聲消散,二人一錯而過。
馬臉漢子望向手中的鐵尺,細長的眉頭恨不能糾結成一個鐵疙瘩,厚實的鐵尺象是給什麼鋒利之物劃了,中間部分有一個細長的口子,幾乎將其折斷。
漢子一陣心疼,這鐵尺是精鐵打造而成,耐用而且堅實,以往替他完成了不少任務,而如今,居然給人差點從中給斬斷,他幾乎氣瘋了。
馬臉漢子將鐵尺放進懷中,看了眼對面安靜站立的吳鵬威,冷着聲說:“小子,挺有本事的啊,敢壞了爺的武器。”
吳鵬威靜謐如水,眼神深邃,一句話不說,只是盯視着眼前的對手。
他站的位置很微妙,恰好在賣武器的店坊門口,距離對方七米遠,而且離那個抱緊大樹一臉驚駭的童子也有五米。
這個距離,雖然不長,但卻有足夠的時間應付突變。
二人相視而立,眼中都有一閃而過的殺機。
就在此時,店坊中的王嫣兒走了出來,看見吳鵬威的情形,就要幫忙。
吳鵬威趕緊出聲低喝:“退回店裡,別讓我分心。”
王嫣兒一愣,剛想反駁,對面的馬臉漢子卻象是奔馬一樣四肢着地的衝了過來。
他的姿勢古怪,但氣勢卻極爲駭人,奔跑之時,胳膊和大腿上的衣衫紛紛崩裂,露出蠕動如蛇一般虯結的肌肉。
“月字類木系古玄奧技——奔馬裂”
他忽的前衝而起,身體滴溜溜的旋轉,象是一個衝刺而來的鑽頭,雙手合握,衍生出無數的花葉草木,在紛繁的花葉草木之中,則是一頭奔騰飛縱的黑馬。
王嫣兒看到這一記招式,臉色煞如白紙,她也是個武者,知道這一擊的威力,起碼她是無法抵擋的。
一股大力涌來,還沒等她站直了身子,就給吳鵬威推進了屋子裡,反手拉上門,最後一絲縫隙裡閃閃有光的是那雙靜謐如水卻深遠遼闊的眼睛。
吳鵬威將門拉好,猛的在牆壁上一蹬腿,腰部一發力,如同蜻蜓點水一般在牆上側立行走,行蹤飄忽曲折,象是一片凋零的落葉,而跳動的盡頭則是馬臉漢子脆骨拉朽似的奪命一擊。
左掌柔白,輕盈如水。
右掌赤紅,熾烈如火。
當猙獰雄壯的獅子光影於一霎那躍上吳鵬威的頭頂,一團爆裂的光影已和對方旋轉而來的勁風撞在一處。
轟然驚響。
整個地面塵土飛揚,磚瓦四裂彈射而開,灰塵象是黏稠的水,瀰漫了整座巷子,難以睜眼。
而當王嫣兒躲在屋子裡,心中實在放不下牽掛,推門而出之時,他只看見一個青衫的少年喘着粗氣站在門前。
而在他身前,則躺着一個雙目怒睜,七竅流血的中年男子。
“幹嘛出來?”
吳鵬威用手擦了下嘴角的鮮血,衣衫破破爛爛的,一隻左袖給扯成了粉碎,露出白皙卻不柔弱的胳膊,上面鮮血淋漓,一條條的,都是給告訴旋轉的碎石擦傷造成的。
王嫣兒的眉頭微微一蹙,湛藍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輕微的痛意。
不過這痛意很快就轉化成了高傲之氣,她微微揚起下巴,用一種挪揄的口氣嘲諷:“哎呀,想不到武王大賽的黑馬,落日宗的吳鵬威也會這樣狼狽啊,嘖嘖,真讓人想不到。”
吳鵬威瞧了她一眼,整理了下流血的左臂,沒有出聲。
王嫣兒最瞧不得他這一副敬若止水的模樣,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高傲,不宵於辯白和爭執,高高在上藏於骨子裡的傲氣,她咬了下牙齒,就想發火,可就在此時,一聲哇哇的大哭卻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扭頭一看,不遠處一顆斷了半截的粗壯梧桐樹下,一個胖胖的孩童正抱着樹幹大哭,他一臉的驚恐,淚痕和鼻涕同流,左手上還掛了彩,鮮血正滴落在他胸前的長命鎖上。
王嫣兒驚呼了一聲,身體內關於母性的潛意識完全被激發,一個箭步就跳了過去,正在整理傷勢的吳鵬威連拉都沒拉的住。
“別過去……”
聲音剛喊出聲,王嫣兒已經極快的來到了孩子身邊,一把將他舉起,柔聲說:“寶寶不哭,我帶你回家,你家在哪裡?”
迴應他的則是孩童一張轉哭爲笑的詭異臉龐。
王嫣兒吃了一驚,心道不妙,可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孩童胖乎乎沾染灰塵的左手就捏在了她脖子上,劇痛襲來,頓時讓她昏了過去,而那片刻之前還在地上哭泣的孩子以匪夷所思的力量將王嫣兒的身體舉起,然後象是扔塊磚頭一般輕易朝着急衝而來的吳鵬威砸了過去。
吳鵬威側身,將王嫣兒抄在懷中。
而於此同時,那孩童忽的張開嘴,一連竄的細小的藍色光線從其中電射而出,無聲無息,快的讓吳鵬威難以閃躲。
吳鵬威頓時倒地,手中的王嫣兒滾落了極遠。
“哈哈,小子,沒想到吧,這小妞投懷送抱,讓我有了可趁之機。”那孩童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得意的走了過來,他用嘴將左手上的鮮血舔了乾淨,象是在喝鮮美的魚湯。
吳鵬威蜷縮於地,閉上眼睛,臉龐極度的痛苦,一絲絲鮮血從他的脣角悄然滑落。
那孩子蹲下身來,白嫩的臉上掛着成年人才有的成熟之色,他用手在吳鵬威的肚腹間摸索,邊摸邊說:“臭小子,你很有本事,一直提防着我,害我根本沒有下手的空間,老馬太不爭氣了,居然沒有…………”
說到這裡,孩童的聲音突然打斷,眼中露出極爲驚訝的神色,身子急速的後躍。
可此時的吳鵬威卻象豹子般彈射而起,一把攥住了他的喉嚨,淡淡的說:“沒有什麼?你是在找這個麼?”
他舉起右手,上面有四根細長的針,閃爍着藍汪汪的光澤。
“你爲什麼……能防住我的吹針……”孩童在吳鵬威的手掌中拼命的掙扎,白皙的臉漲的通紅。
“爲什麼?我需要告訴你麼,‘暗刺’。”吳鵬威的手不斷的加力,臉上淡然若水。
“原來你都知道,嘻……”那孩童忽的展顏一笑,一雙如同嫩藕般的胳膊扶上了吳鵬威的手掌。
吳鵬威只感到一股火炙般的感覺觸過,渾身驀地一緊,體內的氣血以無法想象的速度奔涌狂卷,完全失去了控制。
他無法把握自己的身體,而此時,那孩童的手也撫上了自己的頭頂。
“傻小子,你以爲‘暗刺’就只有這一點實力麼?”
孩童清純可愛的臉在這一刻完全改變,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極度不協調而又驚怖扭曲的面龐,一雙眼睛大小不一,塌鼻歪嘴,只有一張嘴脣猩紅的象是才塗上了硃砂。
吳鵬威的大腦開始感到一陣抽搐,無數的記憶被抽取和解讀。
鬼臉侏儒的精神力象是洶涌的暗流,無聲的侵襲着他的腦海。
“什麼,你竟然擁有創師之血?”侏儒象是探測到了什麼,臉色極爲驚恐。
而就在此時,吳鵬威腦海中的銀色光霧象是炸開來一樣,一道道粗壯的光影發瘋似的在從腦海中傳輸進身體內每一寸經脈,狂暴的血液頓時恢復寧靜,而一道道無形的風暴更是將侏儒的精神力摧毀的一乾二淨。
“噗……”鬼臉侏儒吐出一口鮮血,沒等他反應過來,脖子再一次被吳鵬威遏制住,這一次,他用的力氣很大,隨時能夠捏斷他細脆的脖骨。
“創師?你在說創師,告訴我原因,我放你一條生路。”吳鵬威冷冷的問,眼神裡有一種不同於平時的冷厲光芒。
“呵呵,你想知道麼……”侏儒不斷的怪笑,嘴角里卻滲出黑色血跡:“去找‘暗辰之主’吧,他知道一切,哈哈……”
侏儒發瘋的笑,聲音從高到低,漸漸無聲,脖頸也無力的垂下。
吞毒自盡。
吳鵬威將侏儒的屍體扔開,落於地上的屍體很快化爲一灘血水,在血水中,唯有一隻黑鐵戒指沒有被融化。
吳鵬威走過去,將那戒指拾起來,發現正面刻着一個紅色的“辰”,而在反面則刻了一個“九十三”的數字。
他嘆了口氣,將戒指收進懷裡,轉過頭,卻看見王嫣兒一雙湛藍的眸子正凝視着自己,象是有話要說。
“幹嘛?”吳鵬威沒好氣的問。
王嫣兒紅着臉,從懷中取出一把青灰色的刀鞘,正是最初吳鵬威選中的那一把刀鞘。
“給你。”王嫣兒的聲音低如蚊納。
吳鵬威卻好奇:“爲什麼?你不是和我擡槓麼?”
王嫣兒驀地擡起頭,惡狠狠的瞪了吳鵬威一臉,將刀鞘扔在地上,恨恨的說:“愛要不要。”
然後,一溜煙的跑出了巷子。
只餘下一頭霧水的吳鵬威看着地上的刀鞘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