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天空中的確正漂浮着一個碩大的長條形怪物,在火光的映襯下正如同一條魚在水中漂浮一般,腹部如同魚肚白一樣反射着地面的火光。舒大的心咯噔一下幾乎跳到了嗓子眼,這條浮在空中的怪魚他認識——還是在自己沒有叛出元老院時,沙巴克的上空就經常能夠看到它在自己的頭上飄過,它在空中自由自在,碩大的身形只要看上一眼就讓人永遠無法忘記,這就是元老院空軍放在嘴巴吹噓不已的飛艇。
他在來到文山港之後也曾經聽往來於東方港和占城港的商人們說起自己當晚在沙巴克參加叛亂的時候,這條飛艇就曾經往沙巴克運送過人員——這也就能夠解釋爲什麼駐紮着邦克山附近的特偵隊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裡到達沙巴克,還給他造成了巨大的損失,無法奪取更多的利益。
飛艇的到來,只能帶來一個鐵一般的事實,那就是元老院正在介入南北安南的軍事衝突。接受過元老院知識教育的他自然能夠想得通,邁德諾人不僅在持續不斷地給中國人添堵,同時又明目張膽地支持親邁的黎氏推翻了親中的阮福源阮姱政府,從而直接從事實上控制了南安南的政權,甚至於還直接調用安南的強軍用以攻擊中國人——當然沒打贏,那場戰鬥還是自己親自參與的。在中國人簡直如同神器一般的“高科技”武器面前,人數優勢完全無法形成壓倒性優勢,反而因爲人太多從而在行動指揮上造成極大的阻礙。尤其是在中國人有着無線電和有線電話電報的情況下,南岸軍的攻勢簡直是如同螳臂擋車一般可笑。
他現在的心裡一點兒也沒有當年擊敗南岸軍時的志得意滿,而是心底裡涌出了一股恐懼的感覺,恰恰是因爲自己曾經服役於中國元老院的軍隊,才更多一些地瞭解中國人。還是在外籍軍團時,他手裡的武器就更換過好幾波,從一開始的元老院步槍,到不久後批量換裝的一六二八步槍,到指揮一六二八重機槍作戰,他都親身試過。從這些武器中就能深刻體會到,中國人的科學技術簡直可以用深不見底來形容,尤其是在這些殺人武器上,是絕對的高效率殺人武器,人數再多也無法佔據優勢。他事後還思索過,當時之所以讓南岸軍的人衝上了城牆,主要原因還是因爲城牆上的火力不夠,在沙巴克之戰後幾個月的時間裡,外籍軍團經過了好幾次換裝以及武器更新,在換裝後的武器配置上直接甩了戰前火力輸出的三到六倍,他相信如果是南岸軍推遲一個月抵達沙巴克,恐怕連摸到城牆的機會都不會有。
現在他心底裡的恐懼正是來源於此,中國人現在出現在這裡,肯定不是趁夜來這裡噴灑農藥的,他們一定是來這裡給北方軍提供支援的。給他上軍官培訓課的元老說起過一個很有意思的例子——“荷蘭賭”,換而言之就是兩邊下注,不論贏的是哪邊,下注者都能拿到勝利的賭注。儘管現在有個號稱來自於占城地區的商人在給自己這些步銃營提供來自於中國的各種好東西,從吃的糧食到騎行的自行車,就連身上的衣服都有很多來自於中國的東方港,這樣一來,南方軍簡直就是吃着中國人的糧食穿着中國人的軍服騎着中國人的車在打仗,現在中國人把另外一股物資甚至於可能將軍隊投入到北方軍裡去也是完全可能的,畢竟就他所知,南方軍拿中國人的東西可是掏真金白銀的,北方軍現在拿中國人的東西和幫助,必定也是拿真金白銀的。且不論南北之戰誰會獲得勝利,單就現在中國人送過來的物資而言,東方港早就已經賺得盆盈鉢滿了。更何況他還在那些軍用口糧的生產日期上看到過,知道這些糧磚早就已經過了保質期,按照中國軍方的要求,這些糧磚應該被銷燬的,以前他不知道銷燬到哪裡去了,現在才知道原來銷燬到南方軍的肚子裡來了。
“那是什麼?”舒大的身邊傳來了發音奇怪的問話,他不用回頭也知道正是這支南方軍的總指揮,來自邁德諾的一名高級參謀軍官。他頓了頓,小心地說道,“不知道,但是應該是祥瑞吧。”
他不想說出太多中國人的秘密,因爲他如果體現出更多的對中國人的瞭解,也就等同於證實了自己和中國人之間的關係非常密切,即便是誰都知道自己就是從中國人的軍隊裡叛逃出來的,他也絲毫不願意過多的和中國人扯上關係,自己的幕後老闆是可是跟中國人不對付的邁德諾人。
“祥瑞?那是什麼東西?”參謀官好奇地問道,舒大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的一個人連忙說道,“祥瑞是好東西,如果出現了祥瑞,那麼就是說明我們的勝利在望了。”舒大扭頭望去,說話的人是另一個步銃營的營副,這位營副原本只是跟自己在外籍軍團時的一個士官,正是由於在羅素將軍面前獨自一人以木槍拼刺單挑兩名龍騎兵精兵而出名,從而被分配到另外一支步銃營擔任營副。
“我不大覺得對,”那個參謀官喃喃自語道,“如果是我們勝利在望,爲什麼祥瑞沒有出現在我們這裡,而是出現在北方佬那裡?我覺得這東西可能跟中國人有關。”
那名營副連忙躬身說道,“祥瑞這東西好就好在,出現在誰的頭上,誰就要倒黴,祥瑞御免家宅平安。”
那邁德諾參謀官聽不懂這些一套套的話,連忙搖了搖頭扭頭離開了,這營副不由得舒了一口氣,然後望着舒大,“老連長,我們估計要倒黴了。”
舒大也是重重地舒了一口氣,低聲道,“這事你知我知,別人就千萬別說了,打贏了還好,打輸了我們可就要跟着倒黴了。”
“嗯,老連長,我知道的。”那營副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遠處天際的那艘飛艇正在南方軍士兵們的大呼小叫中緩緩地降落向地面,接着不久就消失在遠處樹林的上空。
“嘩啦——”隨着一陣鐵鏈的響聲,飛艇下方的貨艙門緩緩打開來,首先走出來的是一名穿着特偵隊員作訓服的軍官,這名軍官右臂上掛着一個特偵隊的袖標,左臂上有一根黑色的豎條袖條,袖條上的花紋證明他是一名元老。
趙思文連忙快步上前,以一種不引人注目的姿勢悄悄行了個禮,低聲說道,“首長好,我是陸軍情報局的外勤特工,向元老院致敬!”
“爲了元老院與人民!”說話的元老聲音不大,悄悄幾步走上前來,右手在趙思文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你乾得很不錯,軍事委員會讓我告訴你,你立了大功,並且如果等到北方軍獲得主動之後,你就可以輪換回東方港休息了。”
說話的元老是馬翔,在沙巴克之亂後,他一直都沒能走出低谷,情緒一直都很消極,對於自己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和投入的特偵隊職務也是不聞不問。軍事委員會也好,北緯也好,就連在執委會裡的幾個執委都知道了沙巴克之亂給馬翔帶來的打擊。
隨着潛伏在南方軍中的周睿與黎明送來的情報,沙巴克之亂的首要頭目舒麗華終於被確定了行蹤,他現在改回了他的曾用名舒大,正指揮着一支步銃營奮戰於南方軍之中,此刻更是已然成爲了指揮南方軍諸多步銃營的邁德諾軍官的手下愛將。這個叛徒此刻正用元老院教授的作戰技能,盡其所能地發揮着他們手中武器的性能,爲邁德諾人奮戰在第一線。
任雪峰很快就把這個情況上報到了參聯會,參聯會當時就準備下達命令通過空襲剷除這個元老院叛徒。但是何滾龍表示了反對,現在的中國空軍雖然是本時空的蠍子屎獨一份,但是卻完全沒有能力進行這種類似於斬首的軍事行動,使用炸彈的話在完全沒有精確制導的能力下無法保證命中率,而空降特偵隊員進行作戰斬首——那簡直就是個笑話,如何在萬軍之中找出這樣一個不起眼的目標並進行消滅?就算是北緯也無法做出這種特種行動的預案來。
隨着支援北方軍的決議下達,參聯會在討論之後做出了另外一個建議,那就是派出軍官對北方軍進行訓練,讓他們熟悉元老院武器的使用方法,儘可能地發揮出最大的威力。與此同時,儘可能活捉舒大以及和他一起叛逃出元老院的那羣叛徒,將其送回東方港進行審判,伸張正義。
馬翔自然而然地就成爲了這個訓練官的首選,這個從特偵隊員選拔中脫穎而出的元老,不僅在體能等方面有着卓越的突出表現,更是對這些沙巴克之亂的叛徒們有着刻骨銘心的仇恨,讓他去訓練北方佬是絕對合適的人選了。他在聽到了這個派遣任務之後一掃之前的陰霾,幾乎是一躍而起就強烈要求參與這次行動。那次不算成功的救援任務讓他失去了多名得力助手與骨幹,他也一直想要找到機會爲這些犧牲的戰友們討個公道,而現在這個機會終於到來了。
“先對一下物資清單吧。”馬翔說着朝着旁邊的人揮了揮手,那個歸化民連忙上前兩步,把手裡的文件夾遞給趙思文,“這是清單,請跟我來。”說着就帶着趙思文走向貨艙。
馬翔走快幾步跳下來飛艇,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大羣嘴巴合不攏的北方軍士兵,裡面也有不少曾經以南岸軍身份參加過沙巴克之戰的老兵,現在看到當時城牆對面的敵人,心中一個個唏噓不已,馬翔走向他們,向他們點頭示意道,“大家好,我是來自於中國的元老馬翔!從今天開始,我負責對你們的戰術進行訓練,希望在今後的時間裡,你們能夠服從我的指揮和要求,我們一起努力,一定能夠打敗南方佬,讓他們屁滾尿流!”
“大帥到!”隨着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個士兵手舉着一面金色的令旗騎着馬疾馳而來,他前方的士兵們連忙一個個側身避讓開來,被馬直接撞到可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傳令兵的身後大約二十米左右的位置,也有十多個人騎着軍馬快速地衝過來,其中好幾個人甚至於還穿着亮銀甲,在火炬的光照之下閃閃發光。
一衆人來到啦馬翔的面前翻身下馬,爲首一人快步走上前來,朝着馬翔身邊左右環顧,見沒有其他人在,便用官話問道,“請問這位小將軍,你們來自元老院的主將何在?”
“主將?”馬翔一愣,“你是說訓練官吧?就是我!”說着在自己左臂上的袖條上指了指。他身後連忙上來兩個北方軍士兵,朝着來人拱手答道,“大帥!此人就是中國人的元老,是久經戰陣的老將了。”說話間有個士兵湊到馬翔耳邊悄悄說道,“這人就是北方軍的統帥趙喜敏。”
趙喜敏自從得知了中國人願意給北方軍提供物資援助和武器援助之後,就興奮得好幾天沒睡好覺,但是他也知道,火器的熟練使用需要大量的時間以及專門的訓練,想要發揮出像外籍軍團在沙巴克給自己迎頭痛擊的那種威力,沒有中國人親自來訓練是不可能達到的,因此他特地三番五次地向趙思文講述需要中國人派出主將來給自己訓練士兵的必要性。
趙思文其實早就考慮到了這個問題,但是卻因爲自己不是主帥,更擔心趙喜敏會不會因爲這樣的要求而懷疑自己的忠誠。現在既然是趙喜敏自己提出了,他當然求之不得,連忙與東方港進行了多次聯繫,終於得到了肯定的答覆,會有一名軍官帶兵前來訓練北方軍,他只是沒想到元老院出手如此大方,竟然一來就是個元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