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邊坐着的是楊銘煥,楊銘煥倒不是爲了擺譜,實際上楊銘煥對於和朱由校坐在一起等飛艇一點兒興趣都沒有,下面的士官時不時跑過來跟他請示什麼事情,他動不動就得把腦袋從棚子邊伸出去講話感覺非常彆扭,但是他坐在這裡是根據朱由校的強烈要求下而不得不來的。要知道這位天啓皇帝此刻不過是個二十五歲的年輕人,行爲舉止雖然說隨着登基九年多來已經成熟了不少,但是在心智上依舊是個大男孩一般。
舊世界有個論調,男人其實永遠不會長大,他們永遠都在追求玩具,只是這些玩具越來越貴了而已。面前的朱由校正是如此,由於他是武朝的皇帝,以前是以武朝舉國之力來換取他的生活愉悅,雖然費力,但是卻能夠大致滿足。但是隨着中國人的憑空出現,各種千奇百怪的理論和玩意兒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頓時就讓這個對格物方面求知若渴的天啓皇帝覺得如同乾柴遇上了烈火一般熊熊燃燒了起來。更由於楊銘煥本人由於是穿越者,之前在身爲執委主席的時候因爲需要了解簽字項目而對多種科技生產項目有了相對的瞭解,因此有着堪比“行走的大圖書館”一般的博學,讓他在面對朱由校的“十萬個爲什麼”基本上都遊刃有餘,因而在朱由校的心裡落下了個“無所不知”的印象,外加上楊銘煥身爲“中國皇帝”,此刻遠赴千里之外的武國京師,更讓朱由校覺得這是一個有着權力又充滿了勇氣的男人,因此跟他關係特別親密無話不說。在十多天前朱由校甚至想要安排一位大臣的女兒許配給楊銘煥,不用想都知道是要籠絡楊銘煥的舉動,不過楊銘煥非常堅決地拒絕了,他向朱由校講述了自己在東方港有一個妻子,並且在他離開東方港前往武朝大陸的時候還已經確認懷孕了。朱由校並不是一個追求一夫一妻制的人,但是他爺爺的爺爺的爺爺朱佑樘卻是位一夫一妻的皇帝,爲人寬厚仁慈,躬行節儉,不近聲色,勤於政事,重視司法,保證了弘治朝吏治清明,任賢使能,抑制官宦,勤於務政,倡導節約,與民休息,是武朝歷史上經濟繁榮、人民安居樂業的和平時期,被史家稱爲“弘治中興”,這樣的好名聲讓朱由校潛意識裡有了那種“堅持一夫一妻的人都是和朱佑樘一樣優秀的人”的想法,因此他看待楊銘煥的態度不僅沒有因爲拒絕了自己的許配而不悅,相反更加好了起來。
“來了來了!”“快看!來了!”好幾個小太監朝着天空中指着,又蹦又跳的歡愉不已,楊銘煥側頭望去,果然在東南方的天際,一條白色的飛艇正在空中若隱若現,小太監們一個個非常高興,由於朱由校昨天晚上就說了,今天誰能先看見飛艇,誰就能獲得獎勵,另外飛艇到來之後,皇帝肯定會很開心,說不定到時候還有封賞。
朱由校連忙接過楊銘煥遞過來的海軍望遠鏡——這是他從鍾斌的船上拿的,所有的武器裝備可都是元老院的,元老院執委主席拿一個算什麼?船上又不是沒有,一般一條船上都會準備比指揮人員多二十個左右的望遠鏡,防止戰鬥中損毀或者遺失導致指揮不力,到時候回東方港去找後勤倉庫補上就行了,上面還有楊銘煥的簽字呢,絕對不可能領不到的。
朱由校已經在剛來不久就見識過望遠鏡的威力了,現在舉在眼前,遠處的那些景物被放大的情形也絲毫不會引起他的吃驚了,此刻遠處天空中的飛艇長長的如同一個紡錘,艇體的兩側有着好幾個螺旋槳在轉動着,由於這些海軍望遠鏡並不是天文望遠鏡,雖然能夠看到遠處的景物,但是對於這種已經是遠在天邊的距離依舊是力所難及,因此朱由校只能看清飛艇下方駕駛艙前排布着一圈的玻璃窗在反射着光芒,但是裡面有什麼卻一點也看不清。
楊銘煥一點兒也不用擔心飛艇會找不到南苑機場,首先南苑機場位置是有一個電臺的,此刻電臺一直在向青島方向播放着有規律的導航信號,飛艇上也是安裝有大型電臺的,這幾天飛艇一直在通過電臺和南苑機場進行着無線電聯繫,因此無線電導航是完全沒有問題的。除了無線電導航之外,還有一個特別的導航地標,那就是鍋爐房的煙囪,南苑機場的南面有一座碩大的煙囪,高達一百米左右,每天都在燃燒北京城附近收購來的煤——山西近在咫尺,運來的煤主要就是用來燃燒取暖的,現在原本應當終止的燃料煤供應線並沒有因爲冬季的結束而停止,相反卻由於南苑機場需要大量的生活燃煤而繼續保持着龐大的運煤隊伍。要知道南苑機場的暖氣供應(現在的北京即便是六月夜裡還是很冷的)、和伙食供應都需要大量的煤,犀牛車的工作就更不消說,海軍工程大隊甚至於在煙囪的附近還設立了一座磚廠,通過輪窯燒磚甚至能夠每天出產三千到四千塊磚,不僅滿足自身建設的需要,甚至還能夠賣給北京城周邊的建設使用。
有着這樣的燃煤量,煙囪裡始終都是朝着天空噴着黑煙的,這樣的黑煙即便是十多公里外的通州都能看見,在五百米左右飛行的飛艇自然是更沒有問題了。果然,接着就有通訊兵跑過來,手中揮舞着一張電報紙,朝着楊銘煥大聲喊道,“主席!飛艇發來電報,已經看見黑煙,正在前來的路上。”
朱由校也笑着點了點頭,這下那飛艇肯定不會跑錯地方了,想到這裡,他舉起望遠鏡再朝着飛艇望了一下,但是他被眼前的景物嚇了一跳,怎麼忽然變大了?眼睛從目鏡挪開再又張望了一下,居然飛艇真的近了不少,這速度的確是真的很快啊,讓他有些始料未及。
大約小半個鐘頭後,飛艇抵達南苑機場上空,此刻一直以來都只聽說的朱由校才真的對於這飛艇有了實質的感受,這可不是鬧着玩的,這飛艇少說也有八十丈的長度,寬少說也有四丈左右,圓滾滾的飛艇肚子裡不知道裝了多少東西。在場的土著們已經都開始臉色發白了,說實話,他們在平時的認知中從來沒有感受過這天下竟然有如此巨大的東西,如果說他們的腦袋裡能夠想到的如同這麼大的東西,那基本上只剩下鯤這麼一個動物了,但是鯤只是存在於傳說之中的啊!現在面前這艘飛艇之巨大,超越了他們所見過的任何人造物。不僅現場的小太監、錦衣衛們一個個鴉雀無聲,機場外也不知什麼時候站滿了前來看熱鬧的老百姓,畢竟除了瞎子沒有人會忽略掉天上的這麼個巨大的東西,看到飛艇在緩緩降低高度,場外觀衆們開始喧譁了起來,“天狗下來了!”“什麼天狗?明明是條魚!”“你家的魚有這麼大?”“能在天上飛,應當是天宮裡的魚了吧?”
朱由校根本就不在意旁邊的人說什麼做什麼了,此刻他已經完全被飛艇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一開始他被那個“艇”字給迷惑了,以爲就是條能飛的船,飛船這東西他在戲裡也見過,無非是些障眼法,他的注意力還是主要放在飛機上。可是飛艇這一亮相,頓時就讓他把飛機拋到了九霄雲外,飛機算什麼啊?無非是坐下一兩個人而已,哪裡能夠如同現在這飛艇一般?現在的飛艇幾乎把空地上的陽光都給遮蔽了,從飛艇的窗口裡能夠看出許許多多的人影在晃動,很明顯裡面滿滿當當地坐滿了人。
地勤人員首先通過繩子滑落地面,他們的任務是釋放掉飛艇在飛行中累積的靜電,根據傳言就是靜電解決了舊世界的興登堡號飛艇,因此現在無論多麻煩,飛艇乘員都將用這樣繁瑣的辦法來解決可能的靜電問題。
不過這樣的場景卻讓場外觀衆們一個個驚呼了起來,“天兵!”“對!是天兵!”“這肯定是天宮的魚!”
朱由校並沒有什麼不快的感覺,雖然旁邊的老百姓已經自行腦補中國人都是天兵,他腦海裡毫不在意這些,通過飛艇部署部隊、飛行偵察、傳遞信息,幾乎什麼工作都能勝任,中國兵們一個個從繩索上用滑降姿勢落地,一看就知道肯定是經常訓練的精兵了,這樣的精兵若是能夠用於武朝的國防,那豈不是哪裡的問題都能解決了?尤其是現在女真蠻子肆虐的遼東,這種能夠飛到任何地方的飛艇豈不是能隨意進出?哪怕是女真人把城市給包圍了,武朝也能從容地用這種飛艇給他們進行運送補給,同時運入運出軍隊,撤退官員什麼的豈不是手到擒來?飛艇還能夠在距離地面數百丈高的距離飛行,這樣的高度即便是女真最厲害的弓手也無法威脅到,配合剛剛自己用過的那些望遠鏡,夜不收們能夠輕而易舉地對女真進行偵察而不受到任何威脅。想到這裡,朱由校蹦了起來,手牽着楊銘煥興高采烈地說道,“楊愛卿!此物甚好!此物甚好!”
楊銘煥被他突如其來的興起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朱由校急匆匆地指着飛艇說道,“朕要去看看這個!”
還沒等楊銘煥說話,飛艇已經開始緩緩落地,繫纜的乘員們小心地將其固定好,然後展開起落架,讓飛艇穩穩地落在了地上。此刻飛艇腹部的裝卸門被緩緩打開,如同跳板一般接觸到了地面,朱由校正打算說話,卻聽得飛艇裡傳來了嘹亮的口令聲,“海軍工程大隊官兵們注意,準備離艇!”
隨着一陣紛亂的腳步聲,一大羣穿着藍色軍裝的士兵們從飛艇上跑了下來,這個動作讓在場的武朝官兵們如臨大敵,在這段時間的接觸中他們已經徹底瞭解了中國兵的武器非常先進,人家就算是幹活用的射釘槍都能用來打仗,即便是中國人對武朝態度再好,現在也是呼啦啦涌出了上百人,若要是抱起發難恐怕一下子會不好對付。但是當這些士兵們出現在緊張的武朝官兵們面前時卻又讓他們鬆了一口氣,下來的中國兵們一個個都是赤手空拳的,雖然說背上揹着一個個碩大的揹包,可是鼓鼓囊囊的裡面似乎裝的不是武器。
離開飛艇的官兵們很快在飛艇的前端空地上排成了三橫列,這種陣列即便是御林軍也難以站得如此整齊,但是楊銘煥卻告訴朱由校,這些人只是幹活的輔兵,並非戰兵。“輔兵已是如此,那戰兵豈不?”朱由校的話沒有說下去,再說下去他自己也覺得頗爲不好意思了,他好歹也是見過幾次御林軍大閱的場面的,那種稀稀拉拉的陣型,士兵們穿的衣服既不整齊也不乾淨,和現在面前這些中國兵比起來真的猶如一羣叫花子一般。“朕總算是明白了!”
楊銘煥一愣,他沒聽太清楚朱由校的話,無意識地“啊”了一句,朱由校點了點頭,“是的,朕知道了!你們的兵有如現在這般氣勢,光是嚇也要把那些亂兵給嚇死了!更別說你們的兵器還如此精銳,真是強上加強啊……”遲疑片刻,朱由校望向楊銘煥,“朕若是找楊愛卿借兵,不知有何要求條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