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會有衝動和任性的時候，如果凡事只會刻意忍讓，就不是我認識的陸曉嵐了。”
因爲楊浩的這句話，陸曉嵐持續一個下午的壞心情都緩和了不少。她的胃部不合時宜地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惹來身旁男人的放聲大笑。
“走吧，你的胃也開始抗議了。”
超市距離公寓不過十五分鐘的路程，陸曉嵐穿着高跟鞋，走路不太穩，好幾次差點摔倒。楊浩見狀，提議說，“把鞋子脫掉吧。”
“光着腳丫走路不太好。”陸曉嵐低着頭，苦惱地打量這雙限量版的高跟鞋，開始後悔今天面試的時候腦子一熱選擇它們。下午從秦海的公司走路回家，腳趾和腳跟已經磨出了血泡，估計血跡都已經凝固了。
楊浩四處張望，發現路邊有一張供遊人休息的椅子，連忙扯住陸曉嵐坐在椅子上。他脫下了自己腳上的人字拖，很有義氣地朝她說道，“你穿我的。”
“那你呢？該不會穿我的高跟鞋吧？”陸曉嵐怔了一怔，表情有些驚訝。
“說起來，我還沒試過不穿鞋子上街，現在可以試試看了，反正在海灘沒人會在意。”說着，楊浩彎身拾起陸曉嵐的高跟鞋，往一旁的垃圾桶走去。“穿不合適的鞋子，走路會很痛苦。”
穿不合適的鞋子，走路會很痛苦。
這句不經意的說話，讓陸曉嵐整個人都懵了。就像她和秦海，多年磨合下來，走過的路很多，因爲不適合磨出的血泡更多。回想最初，每一寸走過的路，每一段共同經歷的日子，都是血淚交錯的。
楊浩今天穿着背心和沙灘褲，看起來有一點兒的痞子氣。他回頭看到身後的女人正在發呆，忍不住催促說，“再不走，超市就要關門了。”
陸曉嵐扭過頭，看着那雙精緻的高跟鞋安靜地躺在垃圾桶裡，滿腔鬱結，卻又喪失了重新拾回來的勇氣。她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瞬間清醒了不少，迴應說，“嗯，脫掉不合適的鞋子，現在感覺舒服多了。”
街燈下，一前一後的身影繼續往前走。雖然楊浩走在前面，可是每走幾步，就會下意識地回頭看看陸曉嵐是否還跟着。這個小動作，讓她感到窩心而溫暖。
如果是秦海，必定健步如飛。記得有一次兩人逛街，陸曉嵐停下來欣賞路邊的流浪歌手彈唱，不到三分鐘已經看不到對方的身影。更糟糕的是，她的手機沒電了。在苦苦尋覓半小時以後，她才終於在下車的地方找到臉黑的男人。
第一次陪楊浩逛超市，陸曉嵐明顯感受到對方的居家男人性格。他可以站在貨架前仔細對比同類型的產品和性能，才做最後的選擇。
“楊浩…好了沒？選個電磁爐也要花半小時嗎？”陸曉嵐是個沒有耐性的女人，一直陪着楊浩購物很無趣，恨不得扯他離開。
可越是催促，楊浩就會看得越仔細，不緊不慢地說，“我們是來度假的，又不是趕飛機，急什麼。”
眼看對方認真嚴肅的樣子，陸曉嵐只好立刻閉嘴，推着購物車跟在他的身後，隨手把對方選好的貨物放到手推車裡。
足足逛了一個半小時，楊浩才心滿意足地接過陸曉嵐手中的購物車，往收款臺的方向走去。
離開超市的時候，楊浩提着大包小包，身旁的女人卻悠閒地啃着三文治，不好意思地問道，“真的不用我幫你提嗎？”
“沒事，這種粗重活兒讓我來，你吃東西的時候記得看路就行。”楊浩手上的東西很多，十足家庭主男的模樣，卻始終沒有抱怨半句。
陸曉嵐啃着三文治，自言自語地說，“平時家裡需要採購大米和油之類的，都是我一個人提回去，秦海不會陪我去超市，更不會管這些芝麻小事。”
話剛說出口，她的心情突然變得低落起來。是呀，秦海有什麼好，只顧着工作，家裡大小事務都是她一手包辦。是誰說家庭主婦是一份輕鬆的活兒？大到投資理財，小到柴米油鹽，她都小心謹慎地操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從不間斷。
有些時候陸曉嵐做的菜不好吃，還會遭到秦海和秦康的嫌棄。看來她不過是天生的保姆，把青春都花在這個家裡，卻不能抱怨、不許休息、不得馬虎。
“在加州的時候剛好相反，我的前妻不喜歡去超市，週末都是我一個人去採購。久而久之，我也成了地道的暖男。”楊浩跟在陸曉嵐的身後，看着她穿套裝配搭拖鞋的樣子，感到有些好笑。
把最後一口三文治塞到嘴裡，陸曉嵐突然停住腳步，微微轉身，站裡在路燈下望向楊浩，許久才說話，“你爲什麼會與前妻離婚？”
陸曉嵐很少打聽他的感情生活，這是第一次。楊浩有點愕然，但很快就從吐出了四個字，“性格不合。”
性格不合，是多少人分開的理由。若然不合，爲何一開始的時候會走在一起呢？
楊浩大約猜出陸曉嵐的疑惑，補充說，“是生活多年以後，兩人的思想和觀念已經背道而馳。我喜歡安靜，而她喜歡熱鬧。剛結婚的時候，我會陪她去不同的party，她也會偶爾抽時間陪我安靜地度假。但是生活的時間長了，慢慢就不再懂得遷就對方。”
“像我和秦海嗎？”陸曉嵐的語氣輕鬆，脣際的笑容顯得卻十分苦澀，“我們都希望對方爲了自己而改變，最後卻誰也不願意改變。剛開始的時候，他忙於工作，我總是不忍心打擾他，一直默默地忍受這種孤獨。可是時間久了，我發現自己已經不再習慣向他傾訴心事。”
這是陸曉嵐很久前就發現的問題，每次遇到心情不好的時候，她會約冉小佳出來傾訴，或者上網找楊浩聊天，卻很少告訴自己的枕邊人。因爲抱怨得多，他也習以爲常，只會沉默不語，不像戀愛的時候那樣耐着性子安撫自己。
曾經有一段時間，她迫切想要再生一個孩子。因爲秦康的出現是兩人之間的意外，她渴望能在兩情相悅的情況下，共同孕育新的生命。她還希望與他分享懷孕的喜悅，期待新生命的誕生，以及過一些瑣碎卻安靜的生活。
“浩，你喜歡孩子嗎？”
“喜歡，如果順其自然，我希望至少能有一兒一女。可是前妻害怕生完孩子以後身材走樣，一直很抗拒懷孕，這也是我們離婚的主要。”楊浩對於那段婚姻，有着太多的遺憾。認識對方差不多二十年，到最後才意識到兩人的觀念早已背離初衷。“我是個家庭觀念很重的男人，堅定地認爲有孩子的家庭才完整。”
陸曉嵐嘆了口氣，上前接過楊浩手中的幾個購物袋，苦笑說，“曾經我覺得與秦海之間的愛情轟轟烈烈，至死不渝。可如今卻走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想起來也覺得心酸。他不明白我的內心所想，而我始終無法理解他的很多決定。”
其實陸曉嵐很羨慕那些生活了大半輩子的老夫妻，每天看着對方也不會感到厭倦。八年，已經成爲了他們之間的一個坎兒，這些日子以來的爭吵早已超出了她能承受的範圍。如果繼續吵下去，她怕自己會崩潰。
這次的導線很明顯，是源於那個姓肖的女人。可是歸根到底的問題，是陸曉嵐對秦海沒有足夠的信任。因爲她無怨無悔的付出，所以期待對方的同樣回贈。
她苛刻地要求對方許下承諾，遠離肖宇馨，一心一意把時間花在自己的身上。但秦海從來都是性格灑脫的人，討厭別人的要求，哪怕來自枕邊的女人。
結果秦海做不到，陸曉嵐會感到羞辱，甚至有種被背叛的震怒。上午他們在辦公室裡發生的事，真相到底是什麼已經不再重要的。重點是陸曉嵐對一個人絕望了，對方再多的解析也只是徒勞。
“走吧，回去給你做海鮮大餐，保證吃飽以後能忘記今天的苦惱。”楊浩重新奪回陸曉嵐手中的購物袋，光着腳丫瀟灑地走在前面，還不忘催促說，“快快快，不要像個老太太。”
楊浩自稱是暖男，一點兒也不過分。因爲不到一小時，他已經準備好一桌子的飯菜，在天台的小圓桌上鋪好桌布，並且頗有情調地點了兩支蠟燭。
陸曉嵐略微驚訝，還沒走到桌子旁，身後的楊浩便紳士般拉開了椅子，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燭光晚餐嗎？”陸曉嵐已經更換了從超市新買的小短褲和背心，頭髮隨意挽成髮髻，燭光映照下的她，臉容略顯疲憊。
楊浩摘下圍裙，簡單的沙灘褲和運動裝，看起來很有居家男人的感覺。並排的兩隻酒杯，折射出隨風搖曳的燭光，寧靜、安穩、平和。
淺綠色的液體緩慢地注入杯子，他的語氣宛如鄰家哥哥，每一個字都充滿關愛，“心情不好就吃東西，心在胃之上，吃飽了撐着心臟，就沒有那麼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