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快?你不是還沒到預產期嗎?”秦海的身體僵硬在原地,幾乎不能動彈。
陸曉嵐感到陣痛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看着身旁的男人還愣在原地,忍不住低聲吼道,“快送我去醫院!”
“醫院…對…醫院…”秦海彎身想要抱起陸曉嵐,可是看到她痛得捲縮作一團,卻無從下手。
面對亂作一團的男人,陸曉嵐心都涼了一截,“快扶我進屋,收拾東西再去醫院。”
秦海的臉色早已變得青白,雙手也在微微顫抖,“有什麼東西要收拾嗎?”
“臥室裡有一個行李袋,東西我都準備好了,你給我拿過來。”陸曉嵐躺在沙發上,痛得滿額頭都是冷汗。
恰好這時,秦康從廚房裡走出來,看到自家父親急急忙忙往臥室的方向跑去,似乎明白了什麼,“媽媽,需要我打電話到醫院嗎?”
“打吧,你爸比我還緊張,差點連走路都不會了。”陸曉嵐滿臉都是黑線,想起剛纔秦海驚慌失措的樣子,除了無奈還是無奈。
結果,還沒等秦海從臥室裡走出來,秦康已經鎮定地擦乾淨雙手,用家裡的固定電話撥通120,簡單說了一下陸曉嵐的情況,還貼心地坐在她的身邊安慰說,“媽媽別擔心,老爸除了在你懷孕這事兒上有點緊張,其它時候都是正常的男人。
誰說女兒纔是媽媽貼心的小棉襖,康康你簡直是媽媽的暖寶寶,暖寶寶!
沒過十分鐘,秦海從臥室裡跑出來,手裡提着一個行李袋,緊張得差點撞在客廳的屏風上,“小嵐,東西收拾好了,可是我找不到車的鑰匙!”
陸曉嵐:“……”
秦康:“……”
所以說,每個男人或多或少都有弱點。對於秦海而言,小寶還沒出生,已經自亂陣腳。相信小寶有種能駕馭冷傲男人的天賦,必然會成爲秦家的新寵。
手術室門外。
秦海不斷地來回踱步,緊張得手心都滲出汗水。每次有護士從產房裡出來,心都像漏了一拍,非條件反射地往門口走過去。
反觀坐在長椅上的秦康,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正拿着平板電腦在看動畫片。終於在秦海第十次詢問來往的護士,關於陸曉嵐情況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出聲,“老爸,你別一副神經兮兮的樣,媽媽又不是第一次生小孩,你緊張什麼?”
誰料秦海來氣了,衝上前揪住兒子的衣領教訓說,“你倒說得輕鬆,裡面的又不是你老婆…”
“老媽這麼強悍,能有什麼事嗎?”秦康看着滿臉驚慌的秦海,連忙裝出一副討好的樣子,心裡盤算着要是繼續刺激他,很有可能會被丟到窗外。
強悍…
秦海倒抽了一口涼氣,慢慢地把兒子放下來,冷哼一聲說,“嗯,再亂說話沒收一個月零花錢。”
秦康欲哭無奈,這種躺着也中槍的感覺真痛苦。
沒過多久,手術室的門外出現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秦朗。
“緊張得車鑰匙都找不着了?”
秦海愣了愣,轉身朝一旁想偷偷溜走的兒子罵道,“秦康,你還告訴了誰?”
“剛在網上更新了一條心情…我要去尿尿,你們好好聊吧。”秦康眼看情況不對,早已計劃好逃跑。
“真丟臉!”秦海回頭對上秦朗含笑的臉容,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哥,你別聽秦康亂說,他懂什麼?”
無奈的笑容在秦朗溫和的臉上浮起,“我懂。”
淡淡的菸草味充斥着陰冷的走廊,秦海這才鬆了口氣,心情也沒有剛纔那麼緊張,感嘆說,“想不到快一年沒抽菸,現在又破戒了。”
“男人需要冷靜,需要思考,不抽菸怪難受的,以後別在小嵐和孩子面前抽就行。”秦朗吐了一口煙霧,心情看起來有點沉重,“六年前康康出生的那天深夜,我也坐在這個位置上,緊張得幾乎不會說話了。”
這還是秦海第一次,從別人口中得知當年兒子出生的情景,心裡有些恍惚,“聽小嵐說當時還沒到預產期,但聽到我在獄中打架重傷身亡的消息,動了胎氣早產。”
從新加坡回來以後,秦海選擇原諒重新開始新生活。每次提及兒子的出生時,陸曉嵐只是雲淡風輕地描述,然後不再說話。
“這麼看來,小嵐並沒有把事情最可怕的部分告訴你。”秦朗蹙眉沉思片刻,思緒似乎又回到那個深夜,心裡涌起了絲絲後怕的感覺。“記得那天晚上,我把曉嵐送到醫院的時候,她幾乎陷入了昏迷狀態。”
聽秦朗的語氣,似乎當時的情形很嚴重。秦海大吃一驚,反問說,“曉嵐不是說有驚無險嗎?”
“有驚無險?虧她說得出這種話來。”秦朗不屑地解析說,似乎在責備秦海的淡定,“康康是早產兒,出生的時候吸入羊水窒息,臉蛋都是紫色的,好久都沒有哭出來。當時美欣都急瘋了,馬上聯繫新生兒科的專家搶救,差點都沒搶救過來。”
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那種驚險,可是秦海從對方神情可以猜出,當時的情況一定很危急。“哥,謝謝你。如果當時你沒有陪在小嵐的身邊,康康可能已經…”
嘆了口氣,秦朗又繼續補充說,“小嵐手術大出血,生命體徵一度很不穩定。當時美欣走出手術室,說要做好心理準備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懵了。如果她真的有什麼意外,我會對不起九泉之下的你。”
所有人都知道,經歷過生產的女人就像從鬼門關走了一次。現在心愛的女人就在一牆之隔的產房裡折騰,秦海的心像被撕扯般痛苦。他不斷地嘆氣,稍微緩和的心情又再次緊張起來,“哥你別危言聳聽…”
“我沒亂說,雖然康康當時是搶救過來了,可是心肺發育不好,在暖箱呆了很久纔出院。所以你別怪小嵐一直寵着康康,因爲他小時候身體不好,容易生病,還強忍着失去你的痛苦,一路走來不容易。”秦朗拍了拍秦海的肩膀,鄭重地叮囑說,“小嵐一直都很堅強,你這小子一定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此生纔有幸與她相伴。”
秦朗並沒有言過其實,像陸曉嵐這種堅韌的女人,一路走來受了多少苦,旁人根本無法知曉。記得剛出院的天,她抱住瘦小的秦康,強忍傷口的灼痛一步步爬上墓地拜祭秦海,讓他感到心疼不已。
如果這小子今後還不懂得好好珍惜,秦朗一定不會放過他。
“我都知道。”秦海默默地盯着光潔的地板,心裡有種壓抑過後無法舒展的窒息感。
“先生,這裡不可以抽菸!”身穿粉色衣服的護士悄然走到秦海的身旁,一臉嫌棄地提醒說,“還有,你的太太已經順利生產了。”
秦海慌忙把菸蒂仍在地上踩滅,壓在胸口上的石頭才終於被挪開。“產婦現在還好嗎?我現在可以進去看她嗎?”
護士溫和的聲線緩慢地響起,“先別急,產婦還在裡面縫針。護士長現在就把孩子抱出來,恭喜你,是女兒,母女平安。”
母女平安四個字,無意是一支定心針,把秦海心中最後的一絲慌亂都驅散。手術室的門打開了,臉容慈祥的護士長正抱着瘦小的寶寶,朝這個方向走過來。
粉嫩的小肉團被秦海抱在懷中,那顆無堅不摧、如鋼鐵般硬朗的心臟,有那麼一瞬間不能呼吸。他似乎聽到一股微弱的呼吸聲,如同天使哼出的詩歌,美得讓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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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有一個動聽的名字,叫秦思雅。
名字是秦海改的,因爲這個問題,他與老頭子足足爭論了一個晚上,誰讓秦家的傳統都是長輩起名字的呢?
一兒一女剛好湊成一個“好”字,成爲秦海在一幫損友裡最值得炫耀的資本。現在他與任何人聊天的時候,會情不自禁地以“我們的閨女…”開頭,讓婚後一直未懷孕的顧微,恨得牙癢癢的。
在童話故事裡,歷盡艱辛的男女主角從此會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恩愛美滿共度此生
可是,現實卻往往給人意想不到的“驚嚇”。
沒錯,是驚嚇而不是驚喜。
雖然秦海對女兒萬般寵愛,可是被愛情衝昏頭腦的陸曉嵐,卻忽略了男人帶孩子可怕的一面。
話說這天晚上女兒一整晚哭鬧,陸曉嵐頂着比熊貓還大的黑眼圈,終於忍不住把身旁的秦海踢醒,抱怨說,“你先照看女兒,我去睡一會兒。”
“好,你睡吧。”秦海伸了伸懶腰,把女兒從嬰兒牀抱起來,開始逗弄起來。
結果陸曉嵐朦朦朧朧地睡過去了,恍惚中聽到臥室裡響起了女兒“咯咯”的笑聲。她努力睜開雙眼探個究竟,卻發現眼前讓人恐慌的一幕:秦海把女兒高舉在頭上,輕輕拋起然後接住,接着拋起,再接住。
“秦海,你在幹什麼?”陸曉嵐睡意全無,一骨碌從牀上爬起來,小心地把女兒從秦海手中搶過來,嚇得臉都青了。
秦海站在一旁苦笑說,“她一直在哭鬧,只要在玩這個的時候,才笑得這麼開心。”
“不小心摔在地上怎麼辦?”
“沒事,以前在酒吧裡跟詹少喝酒的時候,隔着幾張桌子都是用拋的…”秦海的話還沒說完,已經被突然而來的枕頭砸中腦門。
陸曉嵐壓抑心底的憤怒,低聲罵道,“滾!”
秦思雅剛滿六個月的時候,已經在醫生的建議下開始進食米糊。這天陸曉嵐忙不過來,把剛做好的米糊端到客廳裡,吩咐與女兒玩耍的秦海說,“你喂思思的時候,要先嚐一下燙不燙口。”
結果…
二十分鐘後,陸曉嵐回到客廳,發現碗裡的食物已經吃得乾乾淨淨,忍不住捏了一下女兒的臉頰讚歎說,“思思真乖,以後吃飯也要這麼聽話哦。”
“嗯,我們的女兒當然聽話。”秦海嘴角的笑容顯得極不自然,待陸曉嵐回到臥室以後,才湊到女兒的耳邊低聲哄說,“爸爸剛纔絕對不是故意的,就怪這米糊的味道好,嘗着就吃光了…等會兒給你泡奶粉去,千萬別告訴媽媽。”
只有六個月的秦思雅,張開雙手“依依呀呀”地叫着,胖嘟嘟的小手扯住了秦海胸前的扣子,然後往他的身上靠過去。
“閨女,爸爸沒有奶喝…”
事實證明,秦思雅在秦海心中的分量,變得越來越重要,甚至有超過陸曉嵐的跡象。
一切源於某週末下午,秦海笑容滿臉地下班回來,看到女兒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臉,神秘兮兮地說,“小富婆。”
正在客廳裡看電視的陸曉嵐,心裡有種怪怪的感覺,質問說,“秦海,什麼意思?”
“沒什麼?”秦海捏完女兒的臉還不滿足,把她從嬰兒牀裡抱起來,使勁地用鬚根扎,痛得她哇哇大叫起來。“我們的女兒長得越來越標緻了,以後太多人追怎麼辦?”
陸曉嵐無奈地笑說,“女兒才八個月,你想這些未免太早了吧?”
“不早,我都給她安排好了。”秦海抱住女兒坐到沙發上,每天最美好的時間莫過於下班回家以後,可以把女兒放在膝蓋上逗玩。她有着與媽媽一樣的小酒窩,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了四隻白淨的小門牙,可愛極了。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陸曉嵐放下遙控器,盯着身旁玩耍的父女倆,忍不住再次問道,“秦海,坦白告訴我,你是否有什麼秘密瞞着我。”
“沒什麼瞞着你…”秦海像往常一樣,喜歡把女兒高高舉起,逗得她哈哈大笑起來,“下午閒着沒事幹,去市內的新樓盤轉了個圈,給我門閨女買了兩套公寓。”
陸曉嵐張開的嘴巴幾乎可以塞下一個雞蛋,連忙把女兒從秦海的手中奪過來,“爲什麼給女兒買兩套公寓?”
“給她當嫁妝。”
“你女兒纔不到一歲,你居然跟我說給她買了兩套公寓當嫁妝?”
秦海耐着性子解析說,“海市市區的地不多,這個樓盤離這裡很近,不過十五分鐘車程,要是以後女兒受委屈要回孃家,走路也不遠。”
陸曉嵐徹底拜服,她真心想不明白秦海的腦袋裡裝些什麼。微微一怔,她又繼續質問,“爲什麼要買兩套公寓,按理說不是要給康康也準備一套嗎?”
接下來,秦海的說話徹底讓陸曉嵐感到無語,“不是說兒子要窮養嗎?以後他長大了,自己掙錢買就好。”
有那麼一瞬間,陸曉嵐覺得秦康很可憐。平時秦海對他要求嚴格就算了,如果讓他知道自己的老爸這麼偏心,一定會欲哭無淚。
日子就這麼過着,一切彷彿回到了秦海剛從新加坡回國以後,在清寧市那段平靜的歲月。
雖然秦海會寵着陸曉嵐,但生活在一起的兩人總會有摩擦的時候,偶爾的爭吵也不過是似水流年裡的點綴而已。
這天早上,秦海在出門前不知說了句什麼,就惹到陸曉嵐了。從公司回來以後,她一直對他視而不見,不理睬也不爭吵,氣氛一直怪怪的。
晚飯後,陸曉嵐早早就幫女兒洗澡,然後哄她睡覺,只留給秦海一個冰冷的後背。
第二天睜開雙眼的時候,陸曉嵐發現身旁的嬰兒牀上早已沒有了女兒的身影,嚇得整個人從牀上爬起來,使勁地踢身旁裝睡的男人,“秦海,思思呢?”
秦海看上去醒了很舊,沉着臉翻身把陸曉嵐壓在身下,冷冷地說,“我讓保姆帶她去樓下的公園曬太陽了。”
“你昨晚怎麼不說,存心想要把我嚇死嗎?”陸曉嵐拼命想要掙脫秦海的懷抱,無奈地發現對方的力度大得驚人,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放開我,滾開!”
陽光把秦海憔悴的臉容燃亮,他的雙眼佈滿血絲,直勾勾地盯着身下的女人,冷聲說道,“我發現你仗着我的寵愛,變得越來越任性。趁着女兒不在家,我該好好教訓你了。”
“教訓?”陸曉嵐剛想說些什麼,嘴脣已經被身上的男人堵上。下一秒鐘,真絲吊帶睡裙已經被某人扯掉,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一番*以後,陸曉嵐終於支撐不住低聲求饒,“氣消了,氣消了!”
“那繼續睡一會兒吧。”秦海滿身是汗,從身後抱住陸曉嵐的身體,低頭吻上她微紅的耳垂。帶着淡淡幽香的髮絲讓他枕在臉頰上,不知不覺間,那種熟悉的味道已經伴隨他走過了第九個年頭。
“嗯…”昨晚一夜睡不好,陸曉嵐也感到累了,昨天因何事生氣,似乎記不起了。
夏日的陽光很燦爛,有種可以把內心全部黑暗驅散的溫熱。秦海醒來以後睡不着,抱住身旁的女人輕聲問道,“睡了嗎?”
“嗯嗯…”陸曉嵐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覺得到有一隻寬厚而溫熱的手掌,從自己小腹的疤痕處來回撫摸。
窗簾沒有拉上,陽光灑在她赤.裸的身上,有種灼熱的感覺。她嫌棄地把蓋在身上的薄被單推開,泛起紅潮的肌.膚在陽光下閃着耀眼的光芒。
秦海把右手抽出來,懸在半空似乎在思考什麼。有些說話他一直很想對陸曉嵐說,可是現在回想過去,他們之間並不需要太多的承諾。因爲有一種陪伴,早已深入骨髓、潛入靈魂,被命運捆綁在一起,永世不得分開。
骨節分明的食指微微一顫,然後落在陸曉嵐的右肩上。秦海似乎花光了所有的力氣,一筆一劃,在熟悉的肌.膚上寫下了三個字。當最後一筆畫完,他感到雙眼有些苦澀,情不自禁地低頭吻在她的肩膀上,久久不能離開。
許久,當他擡起頭的時候,發現懷中的女人在不斷顫抖,伴隨的還有微弱的抽泣聲。
秦海的心裡猛地一抖,連忙翻過陸曉嵐的身體,發現身下的女人正咬住自己的手指,淚水如斷線的珠子從眼角滑落。
“我以爲你睡了…”秦海有些不好意思,耳根都紅了。
“秦海…”陸曉嵐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像八爪魚般纏住了對方的身體,情緒有些失控,“我也愛你…”
緊緊交纏在一起的兩人,不約而同地埋首在對方的身上,沉重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雖然相伴多年,秦海依舊沒有親口說出陸曉嵐最期待的情話。可是在肩膀上寫下的那三個字,卻像烙印般刻在她的肌.膚裡、腦海中,還有心尖上,永世難忘。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