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匯賓大廈。
臨下班前，許老師正在網上衝浪。搜狐上線後，他們一夥便轉移陣地，每天帶薪上網，美滋滋。
基數小，BBS帖子不多，談天說地、體壇風雲、影視音樂、舞文弄墨這幾個版塊比較火。另有一個電腦技術交流的專業版，貼圖、發片、求資源什麼的就很奇怪。
張儷拒絕了某人給起的“水蜜桃”，還是叫了“蘅蕪君”。
小旭也拒絕了“東北林黛玉”，叫“富貴閒人”。
許非本想叫“釵黛入我懷”，被倆人狂噴，然後又是“軟飯硬吃”“非洲小白臉”“一屁崩出屎”一一被否。
只能繼續“帥到驚動中央”。
他點開舞文弄墨，發了個帖子：“昨晚雨疏風驟，永夜難銷閒而無緒，獨自出去小酌。歸家路上又感翻江倒海，文思泉涌，偶得兩句，請諸位指正：
憋尿能行千里，拉稀寸步難行。”
就這麼點人，常混的都認識。他點擊發送，緩慢的刷新網頁，立即就有回覆：
“好詩好詩！看似簡單，實則充滿人生哲理，臉哥不愧是臉哥。”
“冥思苦想，竟對不出下聯，看來是絕句了。”
“我就想知道臉哥發生了什麼？”
“新人想問問，爲什麼叫臉哥呀？”
“看他的名，是不是有一股不要臉的氣息？”
富貴閒人：“噁心！版主在哪裡？像這種噁心人的東西就應該刪掉！”
蘅蕪君：“呵呵。”
“樓上那個名字，你是喜歡寶釵麼？”
“是呀，我就是寶釵。”
“您開玩笑了，我們來聊聊紅樓可好？我最喜歡紅樓了。”
“可以呀，不過我真的是寶釵。”
富貴閒人：“對的，我可以證明，我是寶玉。”
帥到驚動中央：“後繼有人，以後你就叫臉姐吧。”
噫！網上衝浪太刺激了！
許老師關掉電腦，在手機打過來之前也關掉，帶着小莫飛到樓下。
請客的地方不甚豪華，但也可以。開車抵達飯館，走進包間，竟然坐了一屋子，呼啦啦全起身。
“許總！”
“許總！”
“坐坐，咋整這麼大陣仗？不是吃頓便飯麼？”
“哎呀，大家都很仰慕你，哭喊着求我見一面，都是東北的，來我介紹介紹……”
本山叔穿着短袖衫，小鬍子，非常精神，一個個道：“這位叫何慶奎，編劇，吉省人，我今年上春晚的《紅高粱模特隊》，就是他寫的。
還有一個《柳暗花明》也是他，有才！”
“幸會。”
“不敢當不敢當。”
何慶奎貌似老實巴交的，有點拘謹。
“這位叫高秀敏，他倆老鄉，唱二人轉、演戲、小品啥都會。”
“嗯，看過你的《包袱》，演的好，寫的也好。”
“跟您比不了，您是做大事的，我們都小打小鬧。”
高秀敏大嗓門，壓低了也響亮。
“這是範煒，跟我演小品的，沈城人。”
“許總好！”
範煒更拘謹，氣質斯文，遠沒有腦袋大脖子粗的樣子。
介紹完三人，又有郭鐵城等，郭鐵城是《劉老根》裡的二奎，在《紅高粱模特隊》也有演出。早期受本山叔力捧，後來分道揚鑣。
另有幾個從東北來京城的小演員、小歌手，毫無印象。
“……”
許非看了一圈奇怪，怎麼沒辣英？一想倆人可能還沒認識。
話說在大資本進入娛樂圈之前，可謂幫派林立。
光京城就分三撥：走人藝的濮存昕、楊立新、何冰等；走北影廠的張楊、管琥等，他們父輩都是廠裡的。
另有汪朔、鄭小龍爲代表的京圈，又衍生出了葛尤、馮褲子、徐才人、華誼等，後來又拉攏管虎。
包括陳到明、王志聞、張國利等，都關係匪淺。
再有西北圈，張國師、顧常衛、王全安爲代表，衍生出鞏麗、國際章、蔣文麗、馬絲純等。
另有閆妮、張家譯、郭濤等矩陣邊緣的人物。
再有東北圈，本山叔和辣英爲代表。
但辣英不怎麼混，她主要混六一班。六一班包括王非、趙微、李亞朋、姚辰等。
本山叔則幾乎包攬了東北的娛樂產業，傳奇色彩濃厚，號稱“過了山海關，就找嗯嗯嗯”。成功把東北對外印象，死死釘在二人轉和《鄉村愛情》上。
再後來港圈北上，不列舉了。
總之當資本進入，再無主流圈子，而是變成了長三角vs珠三角的局面。東北幫迅速沒落，原因就不說了。
“聽說許總今年才31歲？”
“正應了那句年輕有爲，我們活這麼大歲數有啥用？都白活了。”
“許總是鞍城人？”
“鞍城我熟，以前老去唱二人轉。”
“我也去過，那地方好，老好了。”
“哎呀，不管咋地，俺們都是老鄉。許總自己在京城闖出這麼大事業多不容易，沒別的，就是佩服！
我得敬您一杯，我幹了您隨意！”
“……”
許非只覺神奇，這幫人找自己拉幫結派來了？
本山叔靠春晚起家，靠電視劇擴大產業，靠二人轉成了東北娛樂教父，黑白通吃。當然現在不行，只是個有名氣的喜劇演員。
他面上客氣，應對周到，就當一場普通的飯局，不過對範煒多說了兩句，讓人家受寵若驚。
吃喝半天，啤酒下去兩箱，白酒乾了兩瓶。
有些明顯高了，一個自我介紹是歌手的哥們，舉着酒杯過來，“許總，我敬你一杯！你給咱爭臉了，是驕傲。”
“不敢當。你喝太多了，不能再喝了。”
“許總，我敬你！”
“坐着歇歇，醒醒酒。”
“許總，你不給面子……你不給面子，瞧不起老鄉是不是？”
這人大着舌頭，臉紅脖子粗。許非招招手，“你們扶他歇會，喝高了。”
“別碰我！別，別特麼碰我……我都舉到這了，你高低得喝了……”
說着，伸手就要扒拉。
小莫早看不順眼，一腳踹過去，這人直接往後飛，咣撞在牆上。小莫大步跟上，腕子一使勁，單手給提起來，門一開，一關。
砰！
“……”
一片寂靜中，許老師笑道：“剛纔說哪兒了？”
“電視劇。”
“哦，你也拍了不少戲，都是經驗。以後有點資本了，可以嘗試自己製作，影視產業在未來會更紅火。”
“好好，記下了。”本山叔連點頭。
“行，也吃差不多了，今天到這吧。”
也沒人敢留，一致起身相送。
出門上車，行在漆黑的街道上，小莫方道：“這幫人沒啥好心！”
“怎麼說？”
“我都看出來了，老鄉長老鄉短就是讓您當領頭的。領頭有啥好，出錢出力還落埋怨，你又不欠他們，憑啥啊？”
“也不能這麼說，人在江湖飄，身不由己。碰着好的拉一把，壞的就防備着，咱別主動害人就是。”
車窗打開，吹着夏夜的涼風，仍覺得這頓飯莫名其妙。
他犯得着加入派系麼，自己可是許·教父·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