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天地同力”。
陳三石感受着神意武者的領域,判斷自己要想直接攻擊慕容步虛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有兩個辦法可以應付眼下的情況。
既然這方天地都是慕容步虛所化,那麼就對領悟內的一切,進行無差別攻擊,直到徹底摧毀領域,或者慕容步虛扛不住,現身迎戰。
要麼,就是使用陣法,或者展開自己的領域。
陳三石好歹也是化神修士,倘若全力相搏,縱然不能擊敗對方,也絕對能夠全身而退。
只是,他們畢竟只是演練而已,沒有必要過於較真。
“前輩的領域,我領教過了。”
陳三石主動叫停。
慕容步虛這才現身,他擡手一揮,天地之間的墨水,就開始如同潮水般涌去,最後全部被筆矛吸收。
天地也隨之恢復色彩,變回正常的模樣。
“如何”
慕容步虛開口道:“置身於領域中,應該多少能有一些感悟吧”
“對於天地法則的利用,確實有了更深的體會。”
陳三石說道:“但關於神意,還是領悟的不多。”
正如慕容步虛先前所說。
每個人的神意都有所不同。
所以,他即便是親眼看到領域,也未必就能夠感悟自己的神意。
“看來此次進攻昆墟之前,我斷然不可能突破神意了。”
陳三石感到可惜。
畢竟大戰關頭,高一分境界,就多一成勝算。
不過好在。
此次出征,他大漢並非孤立無援。
誅仙門天南海北的弟子加起來,也是一個龐大的數量。
其餘更有慕容步虛等多名化神修士相助。
人界第一修士玄穹子,也不需要他來對付。
一晃又是數日過去。
朝廷百萬大軍通過傳送陣,進入到天水洲之後,沒有片刻停留,直奔着聖宗昆墟所在的方向開拔而去。
“上官道友,朕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陳三石問道:“昆墟宗的護山大陣,該如何處理”
堂堂人間聖宗,護山大陣定然不同尋常。
以他目前的能力,破開五階陣法應該不會太難,可勢必需要大量的時間和珍貴材料,需要提前準備。
“這個天武道友放心。
上官思衡說道:“二十年前,泰山君前輩獨闖昆墟,一人一劍,損壞了護山大陣的根基,沒有百八十年根本不可能修復。
“而且,昆墟當中還有我誅仙門提前潛伏的內應,等到我們攻山的時候,他們會從內部進一步損壞陣法。
“二者疊加,足以將陣法的強度從五階拉到四階。
“到時候,自然能輕而易舉地將其破開。”
“這麼說來,我們再也沒有後顧之憂。”
陳三石施法,換上一身嶄新的白袍,腰間還掛着一個香囊。
白袍是蘭姐兒留下來的,香囊則是孫璃師姐臨終前繡的。
當初。
顧心蘭繡好袍子後,拿去給天墉城的紫南改造過,將其從普通的衣服,改造成法袍,尋常的戰鬥不會損壞。
除此之外,他又戴好師父留下的儲物戒,檢查龍膽亮銀槍和太劍的現況,將一切準備就緒。
“千尋!”
陳三石喚出跟隨自己經歷大小無數戰事的親密戰友,飛入到雲端之上,一往無前。
是他在人間的最後一戰!
丹闕山脈。
此地位於昆墟宗以南兩千裡的地方,靈氣濃郁,羣山連綿不絕,盛產靈植,同時也散養着大量的靈獸,被稱之小萬獸山脈。
這裡歸三天宗共同所有。
整個人界的五階寶物,有六成以上,都產自這片山脈。
可以說,這裡乃是整個人界最重要的資源所在之地。
“都準備好了。”
張懷慶從天而降:“可以動手了。”
“好!”
李觀復掌心當中,浮現出靈珠,他掐訣施法將其激活,層層疊疊的陣紋次第亮起,籠罩整片天地。
陣法核心處,一道金色光柱轟然下墜,如同一根天柱般,重重鑲入大地當中。
“吼”
地底深處。
傳來一陣令人神魂震顫的哀嚎,彷彿有沉睡的神獸突然驚醒,遭受殘酷的折磨。
“轟隆隆!”
整座山脈,開始劇烈顫抖。
光柱當中,一頭七彩麒麟渾身纏繞着鎖鏈,被緩緩拖拽到半空當中。
那慘叫聲,正是它發出的。
這是丹闕羣山的脈靈所化。
只要滅靈大陣將脈靈絞殺,方圓數萬裡靈脈都會隨之枯竭,這座供養着無數修士的寶地,將不復存在。
“好一個滅靈大陣!”
李觀復看着眼前的宏偉景象,感慨不已:“僅僅憑藉一顆珠子,就能將養育數百萬年的靈脈摧毀,當真是好東西!”
“你們誅仙門的人,還真是瘋子。”
張懷慶困惑地說道:“好端端的靈脈,本是上天賜予生靈的福緣,爲什麼一定要將其摧毀”
他雖然跟誅仙門合作,可單純是欠穆初泰和南宮青瑤的人情,並不認同他們的理念。
“呵呵”
李觀復說道:“老夫說是爲了蒼生,你信嗎”
“你說的蒼生,是指凡人嗎”
張懷慶頷首道:“我倒是能夠理解幾分你們的想法,可這麼做,未免還是有些太極端了。”
“行了,現在不是跟你辨經的時候,還是做好準備,對付那個老東西吧。”
李觀復看向旁邊:“姜丫頭,看你了。”
“嗯。”
姜汐月重重點頭,而後手持太陰劍,刻意地爲滅靈大陣注入帶着魔氣的法力,餘波激盪開來,綿延方圓千里。
在她的加持下,滅靈大陣變得更加殘暴,七彩麒麟哀嚎不絕,體型也隨之變得越來越小,眼看着就要徹底被封印到靈珠當中。
也就在此時,九霄之外,驟然傳來一陣如同星河般浩瀚的法力,猶如銀河倒灌而下,猛烈地砸在靈珠之上。
“咔嚓”
滅靈大陣劇烈震盪。
束縛着七彩麒麟的鎖鏈一根接着一根斷裂,它得以重獲自由,化作一道流光折返回到大地當中,再也沒有聲音。
上空的滅靈大陣,也開始迅速坍塌收縮,周遭的異象不斷消散,宛如幻境般煙消雲散。
唯有一顆破損的靈珠,“啪嗒”一聲掉落在草地當中。
滅靈大陣被毀!
四周颳起清風,一道老態龍鍾的身影,突兀出現在衆人的視野當中,不是旁人,正是人界第一修士,聖宗昆墟鎮宗老祖,天元上人,玄穹子。
已然兩千六百餘歲的玄穹子,披着一身極爲寬鬆的長袍,看起來就像是才從臥榻之上醒來。
他嘶啞蒼老的聲音響起:“我說李觀復,你是不是瘋了老夫實在想不明白,把丹闕羣山毀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老夫要好處幹什麼”
李觀復雙手負後,冷笑着說道:“只要你死就行了。”
“就你們三個”
玄穹子渾濁的目光在幾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女瞎子的身上:“丫頭,你就是青瑤的孩子吧說起來,老夫也是你的親師爺,這些年你漂泊在外,想必受苦了吧“都怪青瑤這孩子的性子太倔。
“其實當年有些事情只要說清楚,完全沒必要鬧成這樣的。
“現在也一樣!”“
他宛若一個慈祥的長輩,衝着女瞎子招手:“孩子,跟師爺回去吧,你孃親等着你呢。你放心,魔種的事情,一定不會傷害到你。‘
女瞎子置若罔聞。
“夠了。”
張懷慶打斷道:“玄穹子,收起你這一套假仁假義吧。”
“假仁假義”
玄穹子搖了搖頭:“懷慶後生,你怎麼能隨意污衊老人姜丫頭自出生開始,肉身就被用來封印魔種,隨着時間的增長,兩者聯繫就愈發緊密,幾乎合二爲一。
“這不意味着無法分開。
“老夫可以親手佈陣,將姜丫頭的神魂從肉身當中剝離出來,而在萬獸山脈的深處,生長着一種珍貴的七色彩蓮,可以用來重塑肉身。
“如此以來,既拿到魔種孽障,又不會傷了這個丫頭,豈不是兩全其美”
“少在這裡虛假承諾了。”
張懷慶呵斥:“七色彩蓮,乃是傳說中才有的東西,你上哪裡去弄來!”
玄穹子攤開手掌,展示出一截散發着祥光的玉髓:“那請後生看看,這是什麼”
七色彩蓮!
“不僅如此。”
他繼續加碼道,“事成之後,老夫會把青也放出來,讓你們母女團聚,想必上界仙人,也不會再做過多的追究。。”
張懷慶眉頭微皺,看向身側的女瞎子。
泰山君最大的心願,便是能夠保護女兒,救出關在仙獄中的南宮青瑤。
而現在,玄穹子給出的條件,似乎完美地符合這兩點。
如果這個時候,姜汐月自己放棄,轉而想去跟母親團聚,他似乎也就沒有再出手的理由了。
“好孩子。”
玄穹子循循善誘道:“這些年,魔種封印在你體內,你吃了不少苦頭吧過來吧,來師爺這裡,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日子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爲,姜汐月已經沒有任何理由拒絕的時候,她卻是陡然拔出太陰劍,劍鋒直指老者面門。
玄穹子佈滿溝壑的面頰上,和煦一寸寸地凍結,原本帶着溫度的目光,也變的愈發冰冷。
“魔種,不會給你。”
姜汐月一字一頓,語氣堅定。
她包含殺意的雙眸深處,隱藏着粼粼的波光,瓊鼻彷彿嗅到難聞的酒氣,耳邊恍惚響起熟悉的聲音。
“丫頭,見字如面。
“等你醒來,爹可能已經不在了,請允許我這樣自稱,不管你認不認我這個爹。
“爹這一生,愧對你們母女許多。
“說來可笑。
“我向來自詡天才,可到頭來什麼事情都沒能做成,不僅要把餘下的希望寄託在石頭身上,還要求你一件事情。
“你沒聽錯,爹欠你這麼多,結果到死,還要求你。
“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把魔種交出去!
“保護魔種不被仙人所得,是你娘來到凡間,也是堅持至今的原因。
“是啊……
“這對你多麼不公,你本該像個尋常的女劍修一樣,問道長生,遨遊天地,再結個心意相通的道侶,渡過逍遙快活的一生。
“可偏偏,自幼就身懷魔種“你娘說過,魔種出世,生靈塗炭,她寧願死,寧願傷害自己親生女兒,也不願意看到那一天。
“其實要我說,蒼生算個屁!
“就算是把全天下的人綁在一起,也不如老子的女兒重要!
“爲了這件事情,我跟你娘爭吵過不止一次、
“我質問她,爲什麼要把魔種封印在你的體內,讓一個剛出生的孩子,承受與之無關的一切。
“我有很多次,想要提前把魔種送出去,爲此甚至和你孃親動過手,矛盾幾乎到了無法和解的程度。
“直到後來,你孃親的一句話,點醒了我。
“初泰,你口口聲聲說,天下蒼生跟你有什麼關係,可你想過沒有,你自己就是蒼生的一份子,我們的女兒,更是跟芸芸衆生不可分割。
“從那以後,我才意識到,魔種的存在,會影響到世上的所有人,包括咱們一家人。
“所以,我才答應了你孃親。
“現在,爹也要用這句話告訴你。
“倘若把魔種交給出去,覆巢之下無完卵,你和你的孃親,又豈能安穩還有石頭,還有你師父玉靈,你身邊所有人,所在乎的一切都會灰飛煙滅!
“丫頭,爹懇求你,再堅持一下,我相信有朝一日,石頭一定能找到幫你跟魔種安全分離的方法。
“這一世,是爹對不住你,虧欠你的,唯有讓陳三石替我回報了,他學了我的東西,就要護你一生一世,這筆買賣,老子倒是不虧。
“好了,就說到這裡吧,我也該走了,去昆墟,見你娘了。”
如上。
是泰山君在留給姜汐月的那冊功法末尾,親筆所寫。
或許是受到魔種影響。
姜汐月從孃胎就擁有記憶,能夠清晰地記得所發生的一切。
她忘不了,南宮青瑤和泰山君隱居山野,一家人那一段無憂無慮的生活。
南宮青瑤,白天會親手爲她針織衣物。
穆初泰則是會趴在胎前,喋喋不休地說着亂七八糟的話。
晚上,他們一起依偎在牀邊,商議着如何給孩子取名字。
“給孩子訂個親吧”
“你是說孫象宗家”
“對,要是一男一女,就結爲夫妻,要是兩個男孩,就是兄弟,女孩就是姐妹。這樣假如將來我們都不在了,他們也好有個照應。”
“我們可以施法,先看看是男孩女孩。”
“不行,保留神秘感!”
除去之類安詳的畫面外,也有激烈的爭吵。
“你瘋了你要把魔種封印在孩子身上!”
“初泰,沒有別的辦法………”
“不行!你說什麼也不行!”
雨夜。
“初泰,你要把魔種帶到什麼地方”
“不知道,可能扔了,也可能乾脆給玄穹子那個老王八蛋!”
“你敢!”
“你都要把它封印到孩子體內了,老子還有什麼不敢的”
“穆初泰,就憑你,也能從老孃手裡帶走東西!“
“好啊,老子倒要試試,你這個仙人轉世,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初泰,來不及了。”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一旦被發現,我們都會死。”
“真的有這麼嚴重嗎難道就不能跟他們商量商量嗎好歹先把命保下來再說!”
“不行,絕對不行。”
“活着比什麼都重要!”
往事一幕幕,如同畫卷般在美汐月的眼前浮現。
她都記得………
她都記得!
正是因爲,她記得父親曾經多麼維護自己,才更加不理解後來,父親爲什麼出賣母親,苟且偷生薑汐月還知道,她從小到大,都有個人躲在暗處,默默地照顧自己。
每當她一個人在山林中練劍,餓了渴了總是會有上好的靈果自己出現,不小心摔倒,也會有一陣大風颳來將自己托住。
若是遇到野獸襲擊,當天夜裡,準保變成烤肉出現在小溪邊可她還是在怨,怨父親當初出賣母親,自廢修爲只爲了活命,所以這些年一直憋着一股氣,不願意與之相認。
但父親的愛,她從來都沒有懷疑過。
直到上次在靈尊峰,解開一切誤會,才知道父親一直是在忍辱負重,等待有朝一日,能夠一人一劍,殺上昆墟,一勞永逸地解決一切麻煩。
卻沒了當面跟父親道歉的機會。
姜汐月又怎能,爲了一時的苟活交出魔種,辜負父親母親,還有師父玉靈真人和陳三石不顧一切的抗爭收回一切思緒。
層層冰霜,順着她的手臂攀爬上太陰劍鋒,將方圓百里,變成凜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