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你叫我找的好苦。”阿然撓着頭,還是那副邋遢模樣。
“阿然?是你麼?”欣喜若狂,快步向着阿然跑去。
很自然的拉起洛雪的手,“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跟着阿然一路奔跑,像是跑過了別離的五年時光,身邊的灰色陰霾漸漸散去。前面的路越發明亮,甚至能看見蝴蝶翩躚起舞。停下來,沒有厚重的chuan息。“阿然,這裡是哪裡?”
“蝴蝶谷。漂亮吧?”阿然炫耀的笑了笑,抽出別在腰間的笛子,放到嘴下,一曲《蝶殤》緩緩響起。
“我妹妹呢?”
曲子仍然在響,只是阿然已經不見了。
“阿然,你在哪裡?”
一個蒼老的聲音迴應着洛雪,“來,來這裡!”
順着聲音望去,綠油油的草地上不知何時站了一位女子,背對着洛雪,青絲纏繞的雲鬢上還停着一隻蝴蝶。是怎樣的女子纔可以叫蝴蝶爲之駐留?“是你在說話麼?”
“是的,”女子轉了過來,一張不染鉛華的面容呈現在洛雪面前,“這裡是不是很美?”
不可否認的點點頭。
“我漂亮麼?”
依舊是點頭。
女子微笑,一抹淺淺的微笑,“已經好久沒有人說過我漂亮了。”她擡起素手,停在半空中,一隻蝴蝶揮舞着翅膀落了上去。“已經好久沒有人來看過我了,只有蝴蝶一直在陪着我。”
“你的家人呢?他們不來看你麼?”
“什麼是家人?我不記得我還有家人。”女子平靜的說,好似一灣淺溪,淙淙的流着。“權力地位真是可怕的東西,剝奪了人的一切。蝶幸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你是誰?”
“一入宮闈哪裡還有姓名?”
“總應該有個名字吧?”
女子大笑,“一入宮闈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激動的話語中夾着內心的不滿,笑了,笑出眼淚,“連容貌也會被剝奪走的!你想看看我現在的樣子麼?”
洛雪驚訝。
女子輕輕揚起廣袖,遮住面,少頃放下。
“啊!”忍不住的尖叫,源自於看見妙齡少女變成皚皚白骨。節節後退,剋制着自己不去看她。
“你覺得我還漂亮麼?”女子步步緊逼。“你會和我一樣的,什麼都不會剩下的!因爲我們的命運是一樣的。”
“不,不一樣,我有妹妹!”大聲的呼喊,強壓着心裡的繚亂。
“你的妹妹找不到了,就算找到了,她還會認你麼?是你把她弄丟的!”女子的聲音如鬼魅,輕輕柔柔的飄進洛雪耳朵,飄進脆弱的心房,化作利刀割着剜着。
“不,不是這樣的!”辯解着,掙扎着。驚醒,是夢。擦掉額頭的汗。
“夫人剛剛做惡夢了?”一身黑色衣服的襲衣手持佩劍站在門口,冷冷的風透着敞開的門颳了進來。
“嗯,怕是太累了吧?”搪塞着解釋着。
“那夫人早些睡吧,外面有襲衣守着呢。”
“你一直都在外面?還有你的手中怎麼會多出來一把劍的?”
“嗯,襲衣一直都在外面守着。剛剛王爺來過了,見夫人睡着了,就把他的佩劍交給了襲衣,叫襲衣負責夫人的安全。”
苦苦的搖搖頭,“也許我該謝謝他。襲衣我沒有事情的,你去休息吧。”
襲衣靜靜的退了出去,關好房門,屋子陷入黑暗中,黎明的曙光何時才能來?
洛裳,你會怪我麼?想到洛雪,晶瑩的淚珠順着臉頰淌了下來。
又是一夜無眠,斜倚窗櫺,獨品孤夜。幾個時辰的煎熬,冷凝的月光越發的不真實,明晃晃的邊緣,逐漸的融入周圍的穹幕,天際泛起日出的紅彤。
“咳咳”硯書的咳嗽聲傳了過來,越咳越厲害。
奔到硯書門前,顧不及敲門,擅自跑了進去,坐到硯書牀邊,一邊拍着她的背,一邊關切的問:“怎麼了?”
硯書詫異,卻沒有問什麼,“早上感覺氣悶,喘不過氣來。”
“要不要找大夫?”洛雪站起身子,準備喊下人去找大夫過來。
“不用了,幫我倒一杯水。”
“好!”沒有遲緩,走到桌子前倒了杯水,復又走回牀前。“給……”
“謝謝,咳咳。”
“一會兒,我去給你煎副藥。”
“不用了。”
“什麼不用了,不請大夫就算了,還不吃藥麼?”不容硯書反駁,洛雪已然走出屋子,來到頌梅軒的小廚房,開始煎藥的工作。
待藥煎好,小心翼翼的澄出藥汁,端進硯書的屋子。
“姐姐,喝藥。”細心的吹涼藥汁,用勺子一勺一勺送進硯書嘴裡。
喝完藥,硯書嘆了口氣,自怨的說:“喝了藥也不見好轉。”
“姐姐會好的!”
“夫人。”襲衣走到她們身邊。
“什麼事?”說着將碗放到了桌子上。
“楊老爺來了。”
“我爹爹?”掩飾不住心底的喜悅。
“嗯。”
“在哪裡?”
“在花園。”
看了眼躺在chuang上的硯書,心底犯着難。洛雪吞吐起來,“姐姐……”
硯書笑,露出皓齒,“我沒有事情了,你去吧!”
感激的點點頭,離弦之箭般的趕到花園,遠遠望去,爹爹楊滬背對着自己靜立在樹影間。微微整理好步伐,端端莊莊的款款走了過去,輕聲喚:“爹爹……”
“洛雪。”楊滬的臉上泛起喜悅,連眼角的皺褶也被喜悅填滿了。
“爹爹,你怎麼來了?”
“我找王爺聊聊天,順道看看你。”
掠過一絲失落,想不到至親竟是“順道看看”自己。也對,爹爹有他的抱負,怎麼會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呢?
“洛雪,過得還好麼?”
“嗯,還好。只是想回家住幾天。”洛雪低聲說着自己的想法,想回到梅園,王府的氣息壓抑着自己,讓自己身心疲憊。
“胡鬧!”楊滬改去慈愛,一臉嚴肅,“嫁出去的女兒,怎麼可以回去住!”
“爹爹……”瞬間的落差,彷彿墜於冬日的水域中,滿身沁涼。
“你是王府的七夫人了,不再是梅園的小姐了!”楊滬的話語裡帶着警告的意味,“時間也差不多了,我該走了。”
爹爹,你可爲女兒考慮過?就這樣決絕的離開了麼?在權利地位面前,親情是不是隻配做可笑的裝飾品?
自嘲着轉過身,準備回去,卻看見王妃汀凝出神的看着自己,周身升起冰冷的恐懼的寒意。“姐姐……”
王妃遲疑的笑了,沒有往日的高貴,倒是多了幾分親近,“以後你要學會適應這些。”
從來沒有想過汀凝會以這樣話作爲開場,洛雪不知道回答什麼了。
“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了自己。是不是覺得好像被至親出賣了?”王妃苦笑着。“嫁進王府的這兩年,最叫我刻骨銘心的便是在權利面前親情稀薄如紙了。以後慢慢適應就好了。”
“姐姐的意思是?”
“我爹權傾朝野,爲了鞏固自己的權利地位,就把我嫁給了五王爺,兩年來對我的關心大不如未嫁之時,他的冷漠叫我明白了在金錢權利面前,女人都是犧牲品,聰明的女人要學會妥協,於是我努力的叫自己妥協。”
“妥協?”難道眼前的王妃就是妥協出來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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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妥協的結果就是我愛上了爺,”王妃發出一個輕微的鼻音,“好笑麼?”
眼前的王妃讓人憐愛,她肯把傷疤揭下來給自己看的行徑,叫洛雪尤爲感動,“不,姐姐愛王爺愛到包容!”
“說多了,我剛好要去外面,不知道妹妹願不願意陪着我?”其實汀凝也不明白爲何要對洛雪講這些,她不解自己,不解爲什麼會把自己極力僞裝的東西,不經意的在她面前表露出來。她知道王爺的心裡有洛雪,沒有自己,但卻很難把洛雪歸爲敵人。
“也好。”不再想遠離,此時的王妃更像是自己的姐妹。洛雪應下了邀請。
微風吹散了天空中飄零的幾抹淡雲,一片澄淨明藍的天幕如洗碧藍。
走出王府的時候,汀凝不忘囑咐門衛:“告訴王爺我和七夫人出去了。”
在王府當差的僕役怎麼會看不出走出大門的人是誰呢?汀凝的做法看似多餘,門衛疑惑,卻不能問出口。“是,王妃,那需不需要帶幾個人出去?”
“不需要了,隨便轉轉的。”汀凝阻止。想到那日湖心小築失火,自己愛的男人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給自己,無波的心湖上泛起了點點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