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陽到居庸關的直線距離並不算遠，但一路上地形險要，又要防備不知何時就會出現的匈奴探子。
哪怕五百多號人全都是輕甲騎兵，還每人三馬，速度都稱不上太快。
距離關隘還有半日路程的時候，此前一直默默跟在唐奇身後裝木頭的雷被，終於忍不住了。
“侯爺，您和霍校尉是怎麼認出匈奴探子的？”
他早想問了！
可一路上唐奇和霍去病不是在談天說地，就是在討論軍機，根本沒他一個小小的家丁頭子說話的機會！
雷被一開始還天真的覺得，唐奇身爲文官，又不是北地出身，肯定也對此很好奇。
沒想到唐奇壓根就沒問的意思，兩人也都很默契的不談這個話題！
這就很僵硬了！
去問其他的羽林騎兵？
不好意思，身份不太對等，又是常識問題，人家還真不一定願意理你。
與其去撞運氣，還不如對自家主子不恥下問呢！
現在好容易等到霍去病帶人輕裝簡從，先去居庸關給唐奇打前站去了，雷被趕緊的滿足好奇心。
唐奇也沒想到，雷被身爲漢代土著，又是有名的遊俠，居然會問這種簡單問題。
“你不是北地出身？”
雷被苦笑：“說來慚愧，小的雖一直想參軍報國殺匈奴，卻的確未曾來過上谷郡。”
唐奇恍然大悟！
他這是又拿現代的常識去套古人了。
漢代交通不發達，沒有官身的百姓連離開本縣都需要去官府報備，消息極度閉塞。
就算是邊郡出身的良家子，雁門郡人對上谷郡人兩眼一抹黑，也是非常正常的情況。
何況雷被還不是邊郡人！
“很簡單，那些匈奴人犯了幾個常識性錯誤。”
唐奇侃侃而談。
“第一，我大漢雖會在裡中設置里正，可一般都是德高望重的老人擔任，那個自稱里正的傢伙太年輕了！”
“第二，爲減輕嫌疑，也爲不引起誤傷，之前那種情況下，應該是鄉老出面和領兵之人交涉。除非里正的年紀最大，可顯然事實並非如此！”
“第三，那自稱里正的傢伙，想當然的把我和霍校尉稱呼爲‘將軍’，咋一聽只是鄉民無知。但邊郡子弟整日和軍隊來往，對軍中等級應是再清楚不過，將軍和校尉的制式甲冑完全不同。更何況我僅僅只是穿着輕甲，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武將？”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居然說，清泉裡在‘居庸關’南面！”
“其實之前三點雖然可疑，但這種約定俗成又沒有明確律法規定的東西，非要說的話也能強行解釋得通，問題就在第四點！”
“居庸關並非只有一座孤零零的關卡，他其實有南北兩個關口。匈奴人當然知道這點，可他們並不知道，南邊的關卡俗稱並非是‘居庸關’，而是‘南口’！”
“當今天子遷移民充實居庸關附近地域，大都居住在南口以南，絕不會住在居庸關內！而上谷郡的百姓，也大都直接把居庸關叫做‘南口’，而不會稱呼大名！”
說到這裡，唐奇又略微諷刺的笑了笑。
“當然，還有一點，那就是百姓內遷避難，往往是有屬地原則優先。他既然說清泉裡屬昌平縣管轄，就萬萬沒有來沮陽的道理！”
“而且百姓避難，除非真的已經兵臨城下，否則沒有一個管民官會讓避難百姓全部轉移到縣城內部，以防引起民變！往往都是沿着城牆設置聚居點，讓百姓暫歇。”
雷被這才醒悟過來：“如此說來，那幫人可說是漏洞百出！”
“不錯！”唐奇聳聳肩，“這就是我和霍校尉如此焦急趕路的緣由。”
“這麼漏洞百出的一幫匈奴探子，竟然在太守尋邊的情況下，還能裹挾了一衆百姓大大咧咧的走到沮陽城外不足百里的地方。居然還能手持真正的驗傳，這要碰到個粗心點的城門守卒，根本都不會繼續查問！”
“這真的是……”
唐奇嘴角抽搐，忍了忍沒有直接罵出來。
真的是。
他盧芳是幹什麼吃的！
轉移百姓的魄力和行動力都有，能親自尋邊也可稱勇敢無畏了。
可怎麼就這麼能搞砸事？
這麼一“轉移”，現在的上谷郡轄地內，都不知還有多少同樣規模的匈奴探子游蕩！
真當邊郡和內地一樣安穩？
雷被想了想，也是面色發白：“這盧太守……”
他畢竟是小民，說話不像唐奇那麼百無禁忌，只用語氣委婉的表達了看法。
“不適合就是不適合，這次回去還是跟陛下提一提，讓這位盧太守別在邊郡任職了。”唐奇無奈嘆息，“就算沒有太守空缺，還不能在中樞朝廷隨便找個位置塞下來嗎！”
還好自己和霍去病都是坐不住的性子，沒有真的在沮陽等待這位太守尋邊歸來。
不然還真沒法兒知道，這位的“不知兵”居然到了這種程度！
難怪那位上谷郡左都尉提起匈奴犯邊的時候，會滿臉都是晦氣，看不到一點鬥志。
有這樣的軍政主官，匈奴人想攻不破上谷郡也難吶！
真是不怕神對手，就怕豬隊友！
……
居庸關外。
廣袤草原上，一處清澈的小溪邊。
一望無際的簡易帳篷被搭起，數不清的匈奴青壯正歇息閒聊，充斥着喜氣洋洋的氣息。
沒辦法不高興，誰讓大王派出去的探子帶回那麼好的情報？
主賬裡。
曾經的大漢前將軍，現在的匈奴自次王趙信，也在抒發着和唐奇、霍去病二人相差無幾的感慨。
甭管隊友神不神，首先確認對手的確是豬，怎能不舒爽！
“上谷郡盡在我大匈奴掌握之中，通知孩兒們今日好好休養，明日，便舉大軍扣關！”趙信意氣風發，“攤上那麼個太守，劉徹就是把他整個北軍派來，只要衛青不來，就都沒用！”
“大王英明！”
賬下一衆萬夫長、千夫長都笑得合不攏嘴。
唯獨一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不僅沒笑，還面露憂憤之色。
“趙破奴，明日你做先鋒！”趙信點到那沉着臉的年輕人頭上，“別一天到晚想着做漢人，要知道，匈奴人，永遠成不了漢人！”
“喜歡漢人的東西，就跨上你的馬，拿起你的刀，去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