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戶，會不會賭太大了？”千戶阿達擔心道，“要不要先派點僕從軍去試探試探，然後再說？”
趙破奴不見喜怒：“阿達，你在教我打仗？”
“小人不敢！”阿達翻身下馬，跪倒在帶着溼氣的草地上，“小人只是見漢軍弓弩犀利，擔心萬戶的人損失太多！”
“起來吧，我明白。”趙破奴垂下眼，掩飾住諷刺。
卻說匈奴人雖然勢大，並且尊伊稚斜單于爲共主，可終究不是個統一的中央集權政體。
內裡其實非常分裂。
這支先鋒軍中，除了沒人在意的僕從軍步卒外，實際上都屬於趙破奴的私人財富！
尤其是萬餘本陣精銳，還有且居帶來的五千多烏桓勇士。
更是趙破奴保持地位的本錢！
一旦失去這些本錢，以後要在趙信的王帳中保持地位，將會比登天還難！
打個直觀點的比方就是，如果李廣是匈奴人，那麼他在第一次全軍覆沒單人匹馬敗退之後，就會被王庭的競爭對手撕咬到不剩下一丁點肉。
就算能勉強保住部落，其附屬的小部落、附庸部落等等勢力，都會被瓜分殆盡，作爲戰敗和丟失大軍的懲處。
李廣本人，雖說能保有貴種和部落首領的頭銜，但會就此被邊緣化。
重整旗鼓再帥大軍雪恥？
除非他是單于血親，否則斷不可能！
阿達現在屬於趙破奴新建的部落，生死榮辱都繫於首領一身，當然會有這方面的考量。
趙破奴也沒生氣，剛纔的態度不過是匈奴上位者對下位者保持權威的尋常做法而已。
“試探有用嗎？”罵完之後，趙破奴還是解釋了句，“你不會數數，但也知道對面的漢人弓弩手有多少，讓幾千步卒衝一衝，能有屁用？”
“面對漢人的弓弩大陣，又沒有足夠的空間讓我們迂迴，那就只剩下一個辦法！”
“不惜一切代價，強攻進去！”趙破奴咬牙，“讓且居而不是你去，已經是我對你們最大的照顧了！”
“是，是小人想岔了。”
阿達深深低下頭，表示對首領的順服。
即便他心中還是覺得，似乎哪裡有點違和感，但趙破奴的解釋的確能夠自圓其說，也是匈奴在面對漢人弓弩手時常用的辦法。
要說唯一的缺點，就是傷亡會大了點。
可趙破奴不也說了嗎，這見鬼的地形，也沒地方迂迴啊！
趙破奴冷着臉，似乎對自己的決定很是自信，讓他周圍也有點疑惑的將領漸漸安定下來。
三萬餘人同時強攻，總能衝下來的吧？
“他是不是瘋了？”
另一邊，李光等人察覺到匈奴軍的動靜，第一反應卻是不可置信。
“地形如此狹窄，根本容不下數萬騎兵完全展開，他居然要強攻？”陳佑年年和匈奴軍打交道，此時也覺得三觀被顛覆，“會打仗嗎？！”
吐槽歸吐槽，陳佑還是第一時間策馬至弩手中軍。
“前排弓弩手，準備！”
李光很快反應過來，軍令連連下去。
“轟隆隆——”
萬餘弩手同時站立起來，弩矢已經卡入槽中，弩身斜斜擡起。
正面的步卒越來越近，騎射手散開兩翼，保持在弩手的射程之外，又時不時利用機動優勢迅速拋射一輪又遠遠避開。
前排弩手瞬間倒下十幾人，卻無人有反應，都只是緊緊盯着正面。
“咚！咚！咚！”
五千西域步卒緊緊結陣，最前面的舉着簡陋的巨盾，後方弓箭手倒是有心掩護，卻礙於漢人勁弩的射程威脅，只能隔老遠去拋射。
箭矢落到漢軍陣前已經沒有了後勁，完全無法造成傷亡。
此時，唐奇倒多少理解了對面主將的想法。
在射程上己方是絕對劣勢，地形又限制了機動優勢，那怎麼辦呢？
就只能依靠最後一項，騎兵面對步卒時的心理優勢了！
面對高頭大馬和馬背上凶神惡煞的騎兵，但凡人類都會有那麼一丁點的畏懼和動搖。
匈奴人依仗的，正是這點動搖！
一絲就夠了！
李光沒動，漢軍騎兵也同樣沒動。
匈奴本陣還有萬餘精銳勇士，在沒有把握之前，李光絕不會率先將騎兵投入戰場。
萬里無雲的天氣，不僅有利騎兵，對弓弩手同樣是好消息。
“射！”
突然，陳佑耳廓微動，眼睛一亮，右手高高舉起豎劈而下。
一萬連弩手將弩身斜擡而起，瞬時萬箭齊發！
一萬支弩矢劃破半空，發出一陣又一陣刺耳的破空聲響！
“舉盾！”
指揮的僕從軍首領急忙大喊。
但到底還是晚了幾秒，前方的步卒被連弩弩矢釘落在地，轉瞬間就被身後來不及剎車的同袍踩成肉泥！
五千人的步卒軍團，瞬間就被割掉一片！
但不管是漢軍還是匈奴僕從軍，都並未有一絲一毫的喜悅或是動搖。
漢軍弓弩之力，所有人都有心理準備，這點傷亡早在預料之中。
“快，加快速度！”僕從軍首領用盡全力嘶吼，“他們要換弩矢了，能少挨一輪，說不定就能活命！”
兩翼的騎射手也猛然上前，兇狠的拉弓上弦試圖給漢軍造成減員。
漢人弩箭雖利，可有個致命的弱點——上弦慢！
而所有人都看得清楚，面前的弓弩大陣並未分批次射擊。
這代表空擋！
不得不說，常年和漢軍作戰，讓匈奴和他們的附庸部落，都擁有了絕佳的尋找戰機的能力。
這時候爲了掩護上弦中的弩手，必須要依靠騎兵！
後方的阿達呼吸急促：“只要漢人騎兵一動，我們就贏了一半！”
騎兵沒動。
漢軍弩手也並未有上弦的動作。
只見陳佑根本沒有停頓，令旗再次揮下：“射！”
“嗖嗖嗖——！”
又一次的萬箭穿心，密密麻麻的弩矢遮天蔽日，瞬間籠罩在步卒和過於靠近的附庸部落騎兵頭頂。
“啊！”
這次在完全沒有防備之下，無數人反應過來之時，已被萬箭穿心。
進攻勢頭再次受阻。
然而無論是且居還是僕從軍團首領，甚至都無法分心去觀察己方的戰損比例。
因爲那個可怕的聲音，居然毫無停歇的再一次響起。
“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