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東張西望地在看什麼？”董雪拍了我一下說。
我這纔回過神來：“沒……沒什麼，你一個人住嗎？”
“你問這個幹嘛？”董雪的語氣中和眼神中都流露出一絲警惕。
我明白了，她一準是把我當成變態了，擔心我趁她受傷對她行不軌之事。
我趕忙解釋道：“董經理你別誤會，我就是看你腳受傷到現在都沒有給你家先生打個電話，所以隨便問問。”
董雪稍稍鬆了一口氣，招呼我坐下。
“你這是什麼邏輯，就算我有先生，我也不一定要他照顧我啊，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又不是小孩子，可以自己照顧好自己的。”
這樣的話我從來沒有在夏童的嘴裡聽到過。夏童比我小一歲，可是她一直把自己當成是孩子，只會撒嬌賣萌，處處需要我的照顧。在學校的時候，我們的感情很好，經常一起勾勒着未來，畢業後兩個人一起努力打拼，熬過艱難的歲月，最後過上幸福的生活。可是畢業後，好像一切都變了，生活的壓力、工作的壓力日漸增大，我們之間的問題也逐漸暴露出來，差不多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我們的感情似乎也已經難以爲繼了。
“你有女朋友嗎？”董雪問。
“有。”我的回答言簡意賅。
“談了多久了？”
“五年了。”
“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董雪的問題戳中了我的痛處。結婚？那是我們畢業之前考慮的問題，現在看來，我們更應該關心的是我們能走到哪一步。
董雪見我不說話，便下逐客令了：“行了，我這邊沒有什麼事了，你可以下班了，不用擔心我，小傷而已，今天謝謝你了。”
我微微一愣，嘴張了張，想說什麼，但是沒有說出來。
“放心吧，你就正常打卡，我會和張總說清楚的。”董雪繼續說。
其實我不是擔心打卡的事，不過是一天的工資，還不是常規的工作內容，這點錢我可以不要。其實我是不想這麼快就和董雪分開，畢竟這一分開，可能就再也沒機會見面了。
不過，我似乎沒有留下來的理由。
我起身告辭，離開了董雪家。從此刻開始，我算是真正失業了。以後，我該何去何從呢？
老天爺很應景地下起了雨，瓢潑大雨，我一個人在雨中慢慢地走着，此刻我的世界，就如同這天氣一樣黑暗。
一路上，無數出租車在我身邊瘋狂鳴笛，我置之不理，淚水混同着雨水從我臉頰滑落，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職場的殘酷，優勝劣汰，適者生存，這不光是自然界適用的法則，職場同樣適用。
我在大雨中放聲大喊道：“我是個loser，徹頭徹尾的loser！”好像喊出來我的心裡就會痛快一些。
我開始後悔當初離職的決定，如果我還在原來的公司，雖然工資不高，但是好在穩定，如果能熬個五年，說不定還能混個組長噹噹，再熬個五年，沒準兒還能升個主任。是我太過於急功近利，沒能正確認識自己，一手葬送了我自己的未來。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終於回到了出租房，此刻的我就像是一隻落湯雞。
洗了個熱水澡，感覺舒服了一點。接下來就要準備晚飯了，畢竟還有一張嘴要吃飯。
利用做飯的時間，我還得考慮一下該如何向夏童交代我失業的事。以她的脾氣，什麼事情都可能會發生。
果然，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你說你憑什麼要有女朋友啊，你是長得特別帥還是特別有錢啊？！”
“自從跟你在一起以後我就沒有過過一天的好日子，這種日子我真是過夠了。”
“如果不是你媽給你的幾萬塊錢你能攏得住誰啊，誰願意跟你這樣的人啊？”
得知我失業的消息，夏童果然又開始發脾氣了。
我默不作聲，心已經很累了，不想再跟她吵下去了。
沒錯，我大學畢業的時候，我母親給了我五萬塊錢，因爲她明白我初入社會，一切都需要錢。我母親的意思是把這筆錢存着，如果哪天遇到什麼急事可以拿出來應急，我也一直都是這麼做的。畢業兩年多了，這筆錢我一分都沒有動過。
收到這筆錢後，我第一時間就告訴了夏童，我想讓她明白我願意和她走下去的決心。
但是，這筆錢卻成了現在夏童傷害我的利刃。
最近這一年，我覺得夏童越來越不懂事，說話越來做傷人。我也說不清到底是哪裡變了，也許是來自生活的壓力吧。
這時候我想起了剛上大學的時候，軍訓教官跟我們閒聊時說過的話：“男人必須要有錢，如果你沒有錢，女人是不會跟着你的。”
最初聽到這話的時候，我嗤之以鼻，我覺得只要兩個人真心相愛，爲了兩人的未來共同努力奮鬥，就算再窮也是甜蜜的。而現在，我越來越覺得這話是人間的真理，貧賤夫妻百事哀。
我從小父母離婚，我跟着父親生活，跟母親聯繫不多，最多就是逢年過節去看看她。因爲我聽我家人說，我母親婚後對我父親非打即罵，說話尖酸刻薄，我父親人老實，不善言辭，就一直忍受我母親的欺負。其實這些我父親都能忍，讓他沒法忍受的是我母親對我也不管不問，我小時候沒有喝過一口母乳，家裡又窮，買不起奶粉，於是我母親把飯菜嚼碎了餵我吃。試想一下，那麼小的孩子，其腸胃怎麼可能消化得了嚼碎的飯菜？所以，我的胃至今都不好，尤其不能喝啤酒，包括碳酸飲料，一旦喝了，好點的症狀是會腹脹胃脹，不好的情況，可能會狂吐不止。
長年的母愛缺失，讓我在擇偶上更傾向於成熟、獨立類型的女孩，最好年齡能比我大一些，不用太多，兩三歲就好，不需要是個事業型的女強人，但是一定要有主見，在我們的愛情中佔據絕對的領導地位，如果我做錯了什麼事，她可以狠狠地批評我一頓，我保證會乖乖聽話。
說到底，我就是個小男人，沒有什麼大男子主義，我需要的是個大女人。很明顯，夏童並不是我心中的那個女孩。
其實這一年來，我很累，每次我們吵架我心裡都會有分手的念頭。之所以一直沒有分手，主要是因爲我捨不得這段爲期五年的感情，在這段感情中，我們都付出了很多，彼此也早已如同親人一般，怎麼可能說分手就分手。
然而，事情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我真的有些堅持不下去了。以現在的狀況看，估計兩三年之內，我的事業很難有起色，而夏童也已經24歲了，她的青春也沒有幾年了，我自己的前途尚且一片迷茫，更不可能給她什麼承諾，因此，她沒有理由陪我冒這個險。
也許，現在分開，對她，對我，都是一種解脫。
是時候結束這段感情了。
“童童，我們談談吧。”客廳裡，我們分別坐在沙發的兩端，亦如我們的心。
“不用談了，我們分手吧。”夏童的反應讓我有些猝不及防。
不過這樣也好，省的我來做這個惡人。
“真的決定分手了？”我說。
真是難得的心有靈犀，我想。
夏童說：“分手吧，我對你已經失望透頂了。在你身上我看不到任何未來。”
我無言以對。
“楊聖飛，原諒我不想把賭注下在你身上，五年了，我把我最美好的青春年華給了你，然而你卻沒能給我一個可靠的未來。張麗麗是去年的這個時候才和她男朋友在一起的，現在他們已經在計劃着結婚了，而我們呢？”
張麗麗的男朋友我見過，比我們大三屆，兩人是家人介紹認識的。她男朋友的父母出資，給他在這個城市裡買了房，她男朋友是做IT的，收入不低，前段時間剛剛按揭了一輛車。兩人根本不用爲了生計發愁。
而我的父親只是普通的公司職員，收入不高，這麼多年以來是既當爹又當媽，含辛茹苦地把我撫養成人，根本沒有多餘的錢給我買房子，所以我只能靠自己去打拼。
“張麗麗找男朋友從來不找沒錢的，以前我特別看不起她。我覺得她找的不是男朋友，是長期飯票。但是現在我覺得她是對的，沒錢你談什麼戀愛啊？！”
我苦笑，夏童的話讓我無法反駁。果然對於窮人來說，愛情是奢侈品。
“你是不是覺得我變了？”夏童問我。
我嘆了一口氣，說：“我們都變了。你不再是那個有情飲水飽的純情少女，我也不再是你們口中那個多才多藝的風流少年。步入社會後的人，只有有錢和沒錢之分，很明顯，我屬於後者。”
夏童說：“楊聖飛，其實我對你的要求真不高，我不指望你大富大貴，哪怕你現在能有一套房，我都不會離開你。可是你別說房子了，你連工作都丟了，你還讓我怎麼跟你在一起呢？”
“我知道，是我無能，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我低着頭喏喏地說，“你要離開我，我不會怪你。就我現在這個樣子，估計沒有哪個女人願意和我在一起吧。”
夏童沉默不語，眼裡好像泛着淚光。
“其實這段時間我也很累，我覺得我就像是在拖着一個沉重的包袱在艱難地前行。我希望你能獨立一些，可是你始終都學不會獨立。”
“你這麼說，我心裡好受多了。”夏童說，“我會永遠記得，上學的時候，你頂着大雨給我送飯。爲了給我買山竹，你跑遍了整個商業街。我以前從來沒有出去旅遊過，是你省吃儉用的，存錢帶我出去玩……”
說着說着，我也想起了和夏童過去的點點滴滴，也許學生時代的愛情真的是最純潔的愛情了。
“聖飛，我還愛你。只是，我……我真的累了。”
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從我的臉頰滑落。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
“我打算搬到公司宿舍去住，今晚就搬。以後的事情再說吧。替我跟叔叔道個歉，叔叔對我很好，可惜我不能做他的兒媳婦了。”
我癱坐在沙發上，任憑眼淚肆虐。此時的我真的是一無所有了，我的人生也跌到了谷底。
“你自己收拾吧，我就不看着了。最後，希望你能過得好，真心的。”我彷彿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來說這句話。
說完，我逃難一樣的跑出了出租房，到樓下的網吧開了個通宵。
童童，按道理，我應該送你最後一程。可是，請原諒我的懦弱，我根本沒有辦法面對你的離開，只能選擇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