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堂內,琴聲悠悠。
焦裟萊坐在桌案後,雙手僵硬的虛放在琴絃上,臉上的氣色相當不好。
學堂內,所有學子全都屏息凝神,連個敢喘大氣的都沒有。
就在這片詭異的安靜中。一個聲音尤爲刺耳。
有人在砸吧嘴。
小王爺於靜祺轉過頭,看到茹小囡趴在她的琴上睡的正香。小嘴時不時還砸吧着,也不知是不是夢見了在吃東西。
“錚”的一聲。焦裟萊的琴絃走了音。
衆人皆驚。
要知道焦裟萊的琴技在夜夏國可是屈指可數,能讓他分心走音……對他來說。這簡直就像是恥辱。
焦裟萊放開琴,面帶微笑的站起身。
可是衆人覺得,他的這個微笑無論怎麼看都有些猙獰。
“茹小囡。”他喚了聲。
茹小囡一動不動。
“茹小囡!”焦裟萊提高了聲音。
茹小囡仍在睡着,睡夢中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於靜祺實在看不下去了,悄悄伸腳過去從桌子下面踢了她一下。
茹小囡茫然的睜開眼睛,“到午休時間了嗎,可以吃飯了?”說着伸手將食盒提了出來。
於靜祺恨恨哼了聲:“就知道吃。”
茹小囡這才清醒過來,發現衆人全都規規矩矩的坐在琴後,焦裟萊笑的風華絕代,只是嘴角扭曲着。就像是中風前兆。
茹小囡心虛的吐了吐舌頭,把食盒放回了原處。
“茹小囡,你站起來。”焦裟萊悠悠道。
又要罰我?
茹小囡嘆了口氣,看來她跟這個老師也是天生的不對盤呢。
磨蹭了半晌,站起身。
焦裟萊瀟灑的一甩粉色錦袍,伸出修長的手指,指向窗外。
“你看見那片草叢了嗎?”
“嗯。”
“知道爲師想說什麼嘛?”
茹小囡順着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連同屋內其他人在內,全都伸長脖子張望着。
冬季的草叢早已枯黃,在寒風中瑟瑟搖擺。
“焦先生是想說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焦裟萊眼角挑了挑,顯然他沒想到這個小丫頭張口竟能吐出這樣的詩句。
“不對。”他搖頭。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焦裟萊仍然搖頭。
茹小囡眨巴着大眼睛,一連試探了幾個答案,全都錯了。
“焦先生到底想說什麼?”
焦裟萊笑的嫵媚,“惹怒爲師的那些人,他們墳頭的草都長的這麼高了。”
學堂內,衆人??沉默。
總覺得。有種深深的惡意。
茹小囡擡手指了指窗外草叢邊的空地,“焦先生看到那個了嗎?”
焦裟萊瞥了一眼,“你想說什麼?”
“惹了青墨顏的人,死後就連墳頭也沒有。”
學堂內一片倒抽氣的聲音。
誰不知大理寺少卿,玉面閻王。
經他手審過的案子,因刑審而折損的人命怕是數也數不清了。當真是連個墳頭也沒有留下。
焦裟萊臉色瞬間染上一層慘白,剛纔還氣焰高張的氣勢一下子就滅了。
而且還是滅的連一點渣子也不剩下的那種。
茹小囡笑嘻嘻的坐了回去。
天啊。這種感覺好的不得了。
難怪人們都願意拼爹,贏的這麼爽。就連向來謙遜低調的她都要忍不住笑出聲來了。
“喂……”於靜祺嫌棄了瞥了她一眼,“嘴笑歪了。”
茹小囡猛醒過來。對啊,除了她外,這位小王爺也是蠻有實力的,他父親是四皇子。爺爺是皇帝,自然是拼爹的不二人選。
好不容易到了午休時間,茹小囡提着食盒緊緊跟在於靜祺身後。
書院裡的學子大多就在書院裡的飯堂用飯,於靜祺剛坐下。茹小囡就把他對面的位子佔了。
“你知不知道這樣很煩?”於靜祺不客氣的瞪了她一眼。
茹小囡滿不在乎的打開食盒,吃飯的時候。她從不跟無關的人生氣。
青墨顏給她準備的全都是她喜歡的飯食,所以打開食盒的時候。免不了眉飛色舞的。
於靜祺不屑的哼了聲:“不過吃個飯而已,也值得高興成這樣?”
“當然值得高興啦。”茹小囡往嘴裡塞着食物。腮幫子??,就像只鬆?。“你是沒有嘗過每天中午都餓肚子的滋味吧。”
身爲四皇子的長子,他怎麼可能會餓肚子。
“青墨顏總不會讓你餓肚子吧?”於靜祺忍不住問了句,早上青墨顏送她上山時,他是親眼看到的,他分別是要把她寵壞,怎麼可能會讓她餓肚子。
“我說的是以前……以前……”茹小囡含糊道,她沒辦法告訴他在現代她讀書的時代,時常中午飯被人故意破壞掉,那些人總是看她不順眼,笑話她有個神棍爺爺,又是個沒有爹媽的野孩子。
所以在上學時代,她幾乎每天中午都要餓肚子。
不過這件事她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過,就連老神棍她也沒有告訴過。
茹小囡低頭吃飯,半天也沒聽見於靜祺接話,於是擡起頭來,見於靜祺正定定的瞅着她看。
“怎麼了?”茹小囡奇怪道。
“你好像……與那天有些不一樣。”於靜祺歪着頭,好像在努力尋找適合的詞彙,“你好像比那天高些……”
“你是想說我突然間長大了吧?”茹小囡眯起貓眼得意道:“是不是更有魅力了?”
“比起焦先生,你差的遠了。”於靜祺挖苦道。
茹小囡瞬時泄了氣。
沒錯,就算她到了這個世界,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小角色,沒有傾國傾城的容貌,也沒有能令男子一見傾心的才華。
“是長大了些。”於靜祺擺出一副老成的模樣打量着她,“我想起來了……我好想像太后說起過你,她說你是異族之後,傀儡師殺了你的父母,還把你捉去關了很多年……”
“噗!”茹小囡一個沒忍住,嘴裡的米飯全都噴了出來。
這麼坑爹的人設還真的有人信啊!
捂着嘴,好不容易纔忍住心裡的壞笑。
“茹小囡。”對面的於靜祺咬着牙根。
擡頭,驚見她剛纔噴出去的米飯全都沾在對方的身上,華麗的錦衣上面全都是一粒粒的……
“咳咳,抱歉抱歉。”茹小囡慌忙伸出袖子想幫對方擦拭。
於靜祺卻怒衝衝站起身,拂袖而去。
下一更,10點30分。陌上今天要回家去啦,放假時一直都住在外面,9月1號白菜公子開學啦,倫家會忙幾天,不過六千字更新是能保證的~~大家先忍一陣~~
第189章 只有以吃魚爲目的的垂釣纔是王道祝羣裡~顧卿塵親,生日快樂~~
於靜祺甩袖不辭而別。
等茹小囡收拾好食盒追出去,早就沒了人影。
茹小囡只好先回了學堂,但是學堂裡空空的,連個人影都不見。
她這纔想起白鶴書院這邊的規矩,午休時間,大家可以隨意走動,所以不少人都去休息了,或是在書院內結伴而遊。
茹小囡重新出去尋找於靜祺,問了好幾個人。終於有人告訴她於靜祺午休時喜歡去藏書樓。
茹小囡對書院的環境不怎麼熟悉,轉了好久才找到藏書樓。
遠遠看見藏書樓外一泓清池,綠波盪漾。
清池前。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坐在池邊,靜靜垂釣。
茹小囡緊走幾步,忽見一旁樹叢後露出於靜祺的身影。
“原來你在這裡啊。”茹小囡鬆了口氣。
於靜祺坐在池邊的一塊青石上。手裡也拿着魚竿。
走近時茹小囡才注意到不遠處的那個成年男子坐在輪椅上面,膝蓋上搭着條毯子,面色蒼白。就像長年生病人的臉色。
“剛纔是我不對,弄髒了你的衣裳,你別生氣。”茹小囡腆着臉湊過去。
於靜祺哼了聲,眼睛一直盯着手裡的魚竿。
對面男子好像根本沒看到他們似的,半天過去了,就連姿勢都沒有變過。
“他是誰?”茹小囡低聲問於靜祺。
“他是清都先生,藏書樓就是他在管理,因爲他擅長醫術,所以在白鶴書院這邊有誰生病了都來找他。”
“他還是個大夫?”茹小囡的目光落在了清都先生的輪椅上面。
如果他的醫術真的那麼好,他的腿又是怎麼回事?
茹小囡很想問這個問題,但就在這時,她看到清都先生的魚竿一動,他把魚竿揚起,隨着一道銀色的弧線,一條小魚被他釣了上來。落在岸邊拼命拍打着身體。
“釣到魚啦!”茹小囡興奮道。
然而還沒等她歡呼出聲,只見清都先生摘下小魚,隨手又扔回了池中。
“哎?他釣魚不是爲了吃麼?”茹小囡好奇道。
於靜祺專注着他的魚竿,“清都先生只要大魚。”
茹小囡又在那裡站了一會,清都先生終於再次甩動魚竿,這次釣上了一條肥美的大魚。
茹小囡貓眼瞬間就亮了,“要烤着吃嗎?”
於靜祺鄙夷的看了她一眼,“你的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啊。”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
“清都先生釣魚從來都不是爲了吃。”
“那爲了什麼?”茹小囡問。
於靜祺頓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沒見過他吃魚。”
茹小囡看向清都先生,只見他把釣上來的大魚從魚鉤上摘下來,丟在身邊。
魚兒拼命蹦躂着,身體扭來扭去,半天也沒有斷氣。
茹小囡這時才注意到清都先生的腳邊早已躺着五、六條大魚,全都被凍的硬梆梆的,顯然早死多時了。
“於靜祺。”微笑從茹小囡的臉上消失了。
彷彿覺察到茹小囡的異樣。於靜祺擡起頭來。
“你從沒見過他吃魚,那最後這些魚都到哪裡去了?”
於靜祺認真的想了想,以前他從沒考慮過這種無聊的問題,現在讓茹小囡這麼一問,他還真的答不上來。
“不知道。”他只好說了實話。
茹小囡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清都先生,綠盈盈的眸子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於靜祺不覺竟看呆了眼。
他從沒見過如此漂亮的眼睛,清澈的,駭人心魄的瑰麗,就像寶石。
“於靜祺,你最好離他遠一些。”茹小囡喃喃道。
“什麼?”於靜祺猛地變了臉色,“你在胡說些什麼。”
“我這也是爲了你的安全考慮。”茹小囡正色道,“我不知道是誰想要你的命。但是爲了減少危險,你必須遠離所有危險人物。”
“危險人物,你指清都先生?”於靜祺忍不住嗤笑出聲來,“你不過纔到書院兩日,你真以爲自己什麼都懂嗎?他可是書院裡最有學文的人,他的才華絕不亞於這裡的任何一位先生,他彈得一手好琴,毫不遜色於焦先生,但是他爲人謙遜。不愛出風頭,所以甘心居於此地,你明明什麼都不懂!”
於靜祺情緒激動。臉色漲的通紅。
“我是不懂。”茹小囡毫不退縮,她挺身立在池邊的身形竟讓於靜祺生出一種錯覺,好像她高大了許多。完全不是學堂上那個小迷糊,也不是飯堂上那個貪吃鬼。
她的眼睛亮閃閃的,自信無比。
“我只知道相對於烤魚的貪念。沒有任何理由的把魚兒釣上岸,然後冷眼看着它們掙扎,死去,這纔是最大的殘忍。”
她一直都記得祖父告訴過她的,有些人看上去風輕雲淡,但骨子裡卻埋藏着不爲人知的暴虐。
只是他們平時發泄不出。所以只能尋求視覺上的快感。
虐殺動物,或是虐殺自己。
“你胡說!先生只是在休身養性。”於靜祺反駁。
“你家休身養性是要看着魚兒怎麼在岸上掙扎然後斷氣嗎?人家釣上來全都會放生的好不好。”
“也有帶回去的。”於靜祺的辯白有些無力。
“帶回去的那些是吃掉。”茹小囡理直氣壯,“口腹之慾乃是人的天性,吃掉它們化做我們的血肉,我們並沒有浪費掉它們的生命。”
於靜祺嘴巴翕動半天,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這麼一個丫頭駁倒。
茹小囡站在那裡冷冷的盯着遠處的清都先生。目光中滿是敵意。
但是對於這樣的一個人,於靜祺發現自己竟生不出恨意。
在書院,清都先生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他的老師,要是換成別人這麼說,他早就一拳頭過去了。
可是這個小丫頭的話。卻讓他連生氣的勁也提不起來。
他覺得,她的那些道理都是歪理,可是他就是想不出反駁的理由。
清都先生慢慢收起魚竿。於靜祺看見了,忙收好他自己的魚竿跑過去幫忙。
清都先生將魚全都裝進桶裡,於靜祺幫他提着。兩人轉身進了藏書樓,從始至終,清都先生都沒有向茹小囡這邊望上一眼,就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樣。
進了藏書樓,清都先生讓於靜祺把東西放下,自己則轉着輪椅,慢慢進了他休息的內室。
於靜祺猶豫再三,還是問了句:“先生,這些魚放哪啊?”
“丟了吧。”內室傳來清都先生淡淡的嗓音,“全都死了……留着也沒有什麼用……”
最後那句話被放下的簾子遮擋了,於靜祺甚至以爲是自己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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