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力元、李成蹊、趙玉榮……”
朱元璋高坐在龍椅之上，還是保持着之前的模樣，可嘴裡卻念道着一個個名字。
而每喊出一個名字，便有一個官員渾身顫抖着垂下頭，甚至癱軟到地面上。
整整十九個名字！
這就代表着整整十九位能夠參加朝會的官員！
這是何等的驚人？
要知道，整個大明六部當中，能參加朝會之人加起來也就百來人而已。
如今一個不留神，整整五分之一的人被當場拿下，這特麼得是多大的震盪？
可朱元璋卻只是冷冷地看着底下如今已然被衝進來的錦衣衛拔下官服，露出了白色裡衣的一應人等。
“爾等不思忠君報國、不思利國利民，反倒是這投機取巧的手段，用得那叫一個熟稔啊！”
“明明咱早就有言在先，地方所有錢糧賬冊，需到戶部審覈完畢並蓋章後方可通過。”
“結果你們倒好，明明地方上的賬冊出問題了，你們一應人等居然讓人帶着蓋着地方大印的空白賬冊在這應天城就直接改了？”
“呵，咱給你們俸祿、給你們官職，就是讓你們這麼辦事的？”
“咱不求你們個個都是宰輔之才，也不求你們個個都能做到青史留名。”
“可把交辦給你的本職工作辦好，替咱看好大明的錢袋子，你們都幹不好？”
“咱就是找條狗，那他也知道看門護院而不是跟賊偷一起來家裡偷東西吧？”
“你們可還有什麼話說？”
朱元璋說這番話的時候，既沒有放聲大吼亦沒有氣急敗壞，反而就像是跟人在拉家常一般，平平淡淡的訴說着。
但正是這種表現，把一應人等都給嚇着了。
都不是剛進官場的萌新了，在朱元璋手底下幹了這麼些年，他們哪裡不清楚，這其實就是朱元璋已經怒極了的表現？
原本就已然瑟瑟發抖的一衆罪官，這下徹底繃不住了。
他們很清楚，這已經是他們最後一絲機會了。
如果不能在這個時候說服朱元璋的話，那麼之後他們就得去錦衣衛詔獄裡頭跟錦衣衛說去了。
真到了那時候，哪怕他們想起什麼東西或者乾脆有什麼要說的，怕是千難萬難都傳不到朱元璋耳朵裡了。
“陛下，陛下，臣有話說！”
戶部侍郎張力元，作爲一應罪官當中官職最高者，顯然也是膽子最大最敢賭的。
他直接就嚷嚷了起來。
“嗯，說吧！咱還真想聽聽你有什麼好說的！”
張力元連頭上的汗水都來不及擦了，趕緊說到。
“陛下，您之前所說之事，臣不敢反駁，此事確有其事，可臣也有苦衷啊！”
“戶部按照陛下所定的職責，需監察天下各地府州縣的錢糧稅務往來、賬冊，本就任務繁重。”
“尤其是這幾年，一直得不到新進人員補充，戶部上下都是日以繼夜加班加點的在幹活。”
“而有些極爲偏遠的府州縣，他們一方面往來一次應天城怕是最少都要半年，但偏生由於他們那兒太過偏遠，連幾個堪用的人才都沒有，那賬冊，壓根沒法看。”
“臣實話實說，早在七八年前，臣還不是侍郎只是戶部主事之事，沒少因爲他們的事兒破口大罵。”
“之後有人提出了這空印賬冊的法子之後，臣也猶豫過。”
“可現實情況是，臣確確實實認爲這是不得已而爲之的取巧手段，但絕不是爲了矇蔽陛下啊！”
朱元璋默默的聽着張力元的辯解，默默的點點頭。
良久，他一邊摸了摸肚子一邊輕飄飄的答道。
“嗯，咱知道你這意思了。”
“在你看來，這事兒其實你也很委屈。”
“畢竟，戶部人手少、工作忙，然後下面的府州縣裡又不少都是個蠢的，連個賬本都寫不好。”
“所以，你眼看着他們回去找個賬本都要這麼時間，既耽誤了他們的事兒也耽誤了戶部的事兒，所以你就取巧了！”
“嗯，按照你所說的，這空印賬本只是個取巧之舉，不爲貪贓枉法，可對？”
張力元聞言臉上狂喜的表情都露出來了，算是徹底繃不住了，忙不迭的點頭。
可朱元璋卻嗤笑了一聲。
“嗤……你倒是有一張利嘴！”
“取巧？”
“權宜之計？”
“是不是還要說此事乃是初犯？”
朱元璋問一句張力元的臉上的笑意便少一分，到最後竟是滿臉蒼白了。
他不傻！
顯然，方纔他那些辯詞，壓根沒得到朱元璋的認可。
可張力元不服啊。
憑啥他就要擔這麼大的罪責啊，他真就是給了人一個方便，壓根沒造假啊。
朱元璋看着張力元那不敢置信的模樣，還有周遭一應朝臣們那多少有些兔死狐悲的表情，朱元璋冷笑道。
“你想的，倒是個好的。”
“畢竟，於你而言，你身爲戶部經年老吏，你是有那個能力翻翻賬本就知道人到底有沒有錯漏、造假的。”
“所以，你想給人個方便！”
“但你想過沒有，其他人，若是沒你這個本事，卻也想幫着地方上的宗親、師兄弟行個方便呢？”
“趙玉榮，你可有話說？”
趙玉榮原本躲在張力元背後還不起眼，可這時候被朱元璋一聲喊，衆人這才發現，這人嘴脣都已經在發紫了。
顯然，這是徹底嚇破膽了。
朱元璋看着對方那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模樣，眉頭一挑。
“喲，你倒是知趣啊！”
“怎麼，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了？”
“早幹嘛去了？”
“哼，張力元如果還能說情有可原的話，那你就是罪該萬死了。”
“你憑什麼覺着你讓你大哥修改的賬本就一定不會被查出來？”
“你是真膽子不小啊，就在咱眼皮子底下，跟你大哥派來的人，有商有量的拿着空印賬冊自己填就是了。”
“你憑什麼覺着，你這點小把戲就一定不會露馬腳呢？”
“難不成，天底下就你們幾個聰明人了？”
朱元璋這話一出，最驚訝的卻是張力元，他一臉驚駭的看向了趙玉榮，那眼神彷彿要吃了對方。
孃的，原來是你這個狗東西在拖累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