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老爺一臉無語的看着朱元璋：“陛下你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壓根不想要名聲了是吧？”
朱元璋聞言嘿嘿一笑，揮退了湊上來的宋利，自己親手給胡大老爺倒了杯茶，這才悠悠的說到。
“也不是說完全不要名聲了！”
“咱也想明白了，咱怎麼說也是個開國皇帝不是？”
“咱該有的功績，那是都有了！”
“再加上這禪讓之功，想必這昏君名頭，是不會戴在咱頭上了。”
“而只要不是昏君，那就成了！”
“暴君不暴君的，咱不在乎了！”
“那老林家撐死了也就寫上幾本野史而已，他能擋住天下悠悠衆口？”
朱元璋顯然對於自己的選擇和安排非常得意。
可胡大老爺卻嘆息着搖了搖頭道：“陛下啊，你的想法從表面上看似乎一點毛病沒有。”
“畢竟，人總不能把全天下的書都給改了！”
“可是啊，你卻太小看那些個讀書人了。”
“你把九牧林殺上一大批，讓一個千年世家打入塵埃，你以爲其他文華世家會怎麼看？”
“他們不會覺着你在殺雞儆猴，而是會覺着你囂張過頭、迫害過甚！”
“爲此，他們會同仇敵愾，在傳承過程當中用盡所有心思挑錯、造謠、扭曲，可勁兒的往你身上潑髒水！”
胡大老爺說到這兒，感慨萬千的往後一靠，看着不說話沉默了的朱元璋說到。
“這不把你朱元璋寫得跟昏君、暴君一般，怎麼顯得他們的名聲好呢？”
“關鍵是，要是你朱元璋的名聲好了，那他們以後還怎麼在世人面前宣揚他們的好名聲？”
朱元璋楞了半晌，這才皺着眉頭看向胡大老爺。
“惟庸你說的倒是有道理，可他們怎麼可能做到？”
“這天下，終究是咱老朱家的，咱都做不到讓天下人都聽咱的，難道他們就能做到？”
“這到底是何人之天下？”
胡大老爺兩手一攤：“名義上自然是你老朱家的天下，可實際上，這掌控天下話語權的，可不就是這幫子士子家族麼？”
“你想想，按照目前的學制，這天下所有要讀書識字之人，可都是他們教出來的。”
“若他們一個勁兒的說你朱元璋這個不行那個不行，一天兩天一年兩年也就罷了，若是十年百年呢？”
“這事兒，假的也成真的了啊！”
“甚至到時候別說那些江湖野史了，甚至連大明的正史，反正也是他們這些人修訂的，到時候他們來幾個春秋筆法，再配上野史裡頭的東西，過上百年之後，誰看不迷糊？”
朱元璋再次沉默了。
他沒想到，胡大老爺居然給了他這麼一個解釋。
關鍵是，這個解釋，好有道理啊。
朱元璋咂咂嘴，默默的捧起了自己的茶杯，滋溜喝了一口，而後擡頭看了胡大老爺一眼。
眼見着胡大老爺沒繼續說了，他埋頭又滋溜了一口。
再擡頭，胡大老爺仍舊不說話，朱元璋繼續滋溜。
結果，這時候他才陡然間發現，呃，方纔滋溜得太狠。
本就不大的杯子，幾口就滋溜完了，杯子裡都空了。
朱元璋這纔再次擡起頭看向了胡大老爺：“惟庸啊，這事兒，能破不？”
胡大老爺理所當然的點點頭：“能破啊！”
“這有啥難的！”
“之前不是跟你說過麼，皇家書院、自幼培養！”
“你自己選的老師、選的教材，按照你的要求培養的人材，難不成還不向着你？”
“而且，關鍵是你這天子門生的名頭好聽不說，還能正正經經教些能用的學問。”
“這不比什麼寒窗苦讀十幾年卻只會之乎者也、官面文章要好得多？”
朱元璋聽胡大老爺這麼一說，又不說話了，一張老臉還拉得老長。
“你說得到簡單！”
“這事兒哪有那麼容易！”
“咱殺人歸殺人，那也是仗着有理才動的手。”
“可若是廣開學校、教書育人還能自稱天子門生，那就是撅人根基了。”
“那就真的不死不休了！”
胡大老爺聽到這兒樂了。
“嗤，不是，我的陛下啊，你都到這份上了，你還想着好商好量不成？”
“咱們當年其實都明白一個道理，要麼不做，要麼做絕。”
“你這既要又要的，想要幹啥？”
“這不妥妥的裡外不是人麼？”
朱元璋的老臉愈發黑了幾分。
他恨恨地瞪了胡大老爺一眼：“不會說話你就別說話。”
“咋地？”
“眼見着咱快要不當皇帝了，不拿咱當回事兒了是吧？”
這話要是其他人聽見，怕是這會兒就已經要趴地上請罪了。
可放在胡大老爺耳朵裡，那真是多少有些不痛不癢了。
“行了，給你出主意，你覺着好呢，就琢磨琢磨怎麼用，覺着不行了，就當沒聽見。”
“咋地？”
“這跟你是不是皇帝有啥關係？”
“難不成你不當皇帝了，位子給太子了，以後這國事你就不能決斷了？”
朱元璋一聽這話嘿嘿一笑，又往前湊了兩下，勾着胡大老爺的肩膀笑眯眯的說到。
“還得是你啊，惟庸，還得是你看得清楚！”
“這事兒啊，就這麼個道理。”
“其實，咱不就是想讓標兒名正言順的處理這些事兒嘛！”
“咱是退位了又不是死了，那些人怎麼就覺着咱說話不管用了呢？”
胡大老爺原本還沒覺着有什麼，可聽着聽着感覺不對了。
“不是，陛下，你這話怎麼聽起來話裡有話呢？”
“你是不是又暗戳戳的點我呢？”
“你有話直說，想問啥直接問，別這麼搞，我瘮得慌！”
朱元璋聽到這話笑得愈發的燦爛了：“嗐，啥點你不點你的！”
“咱是皇帝，咱點你一句，你不得琢磨琢磨自己是不是哪兒沒做好？”
胡大老爺橫着眼睛看向朱元璋：“我那是嫌棄你點人的手段太差。”
“你點不到位子，點不請事情，還要怪人沒琢磨明白！”
“所以，我乾脆直接問，你到底啥意思！”
“有事兒就說，你不說，我就當方纔那話沒聽過！”
朱元璋咂咂嘴，感覺多少有些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