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教坊司主事李懷仁求見,言稱有海王手書轉交!”
正在謹身殿處理埋頭處理公務的朱標,聽得一旁的內侍小聲的提醒,緩緩擡起了頭。
作爲登基了好幾天,正是入住了這謹身殿的朱標,此時跟之前身爲太子之時,已然有了不少變化了。
服侍、配飾上的變化就不說了。
光是這氣度,就有了明顯的區別。
至少,比起太子之時,他這一身嶽峙淵渟的氣度,明顯就厚重了不少。
甚至臉上的笑容都少了幾分,反而多了幾分凝重。
倒不是他故意如此,而是真正坐上這位置之後,他才發現,這就是個大坑!
如今的他,既無父皇頂在前邊承擔壓力,亦沒有父皇可以商量國事。
那位一直爲他遮風擋雨的身影,如今早已在胡家莊玩得不亦樂乎了。
至少按照他所瞭解的情況來看,多少是有些樂不思蜀的意思了。
這就讓朱標連半點後退的空間都沒有了,惟有咬牙硬抗這一條路走。
而真當了皇帝以後,朱標才發現,原來當皇帝壓力這麼大。
甭管是那幫子洪武老臣也好,還是新晉的東宮新貴也罷,這到了朝堂,還真就沒跟自己客氣啊。
他這幾天算是徹底體驗到皇帝的權威和酸爽了。
好幾個議題,明顯就是遭到了朝臣們的反對和抵制。
壓根不在乎他以前當太子的時候是多麼的仁善、多麼的英明,反正他們該反對的就是紀要反對。
若真是這提出來的政策不對,那也就罷了。
犯顏直諫而已,他又不是聽不進勸。
可如今這些反對的人,但凡細細一琢磨,便發現他們都是爲了自己的利益考量。
說白了,就是朱標提出的新政,傷害到他們的利益了,所以他們立馬把以前的交情拋開,一心開始反對了。
至於主表會不會難堪、大明會不會受影響、百姓是不是會遭重?
這關他們何事?
這些官老爺要是真在乎這個,就不會站出來了。
也正因爲如此,這幾天,朱標那叫一個累啊。
他終究不是他那位父皇。
他父皇若是在,那些事情,怕是一個眼神就能把站出來的人全給逼回去。
因爲這種於大義而惜身,見小利而忘義的行爲,若是碰到了朱元璋的手裡,那絕對當場給人安排了。
刑場一日遊嘛,只不過是單程票,去了不能回的那種。
反正朱元璋突出的就是一個有人敢跳他就敢殺,什麼名聲不名聲的,他不在乎。
朱標雖然從根子上看,跟朱元璋是一個德行,但終究還是沒有到朱元璋這份上。
雖然稱得上是殺伐果斷,但想要他如同朱元璋那般,想殺就殺,挑個理由就能把人從朝會上直接拖出去弄死的那種,他目前還是做不到的。
倒不是捨不得,而是他本身性子,就不是朱元璋那樣的。
殺人可以,得講理,得有規矩!
然後,僅僅幾天時間,他這套路就被一應朝臣們摸了個明明白白。
緊接着,一應朝臣們就開始給這位大明第二任皇帝開始上強度了。
也正因爲如此,朱標這會兒看個奏章都看得眉頭直皺,以至於聽到內侍的稟告以後,他還喃喃的自言自語道。
“海王?”
“哦,是伯父啊!”
“宋仁,讓人進來吧!”
一旁躬身站着的宋仁,聞言規規矩矩答了聲是,而後才踮着腳一路寂靜無聲的‘飄’出了謹身殿。
“宣教坊司主事李懷仁,覲見!”
尖利中卻又帶着些許堂皇的聲音,自謹身殿門前一路傳向了四周。
李懷仁聞言深吸了口氣,緊了緊懷中這一沓檔案,這才規規矩矩的邁步走入了這謹身殿。
這是他第一次走進謹身殿,甚至這都是他第一次進宮。
以至於,他路上光是回憶這宮中的規矩就花了他不少心力,如今終於到了這謹身殿,那就更加緊張了。
以至於他走路的姿勢都有些僵硬了。
慢慢走到離那御案還有三丈遠的地方,李懷仁本來還要往前走來着,卻發現那名內侍正一臉厲色的狠狠盯着自己。
他這時候才後知後覺的知道,哦,原來這就是臣子最多能到的地方哦。
想到這兒,他還在心裡感嘆了下,應該這就是普通臣子能到的地方。
若是胡大老爺來這兒,怕是這會兒走到御案旁都屁事兒沒有。
不得不說,人有時候就是這樣,這緊張的時候要麼腦中空空,那麼就是乾脆開始神遊天外。
以至於李懷仁明明都到了該站的地方了,居然就因爲腦海中的些許遐思,給愣住了。
這就讓宋仁不爽了啊。
這哪來的小逼崽子?
特麼這是一點規矩不懂了是吧?
怎麼跟個棒槌似的?
可惜,這會兒身在謹身殿內,就在朱標眼皮子底下,他連罵人的話都不好開口,只得重重咳嗽了兩聲。
“咳咳……”
聽到這聲音,李懷仁當即一個激靈。
而後他的眼神便落在了臉色愈發不對勁的宋仁身上了。
看着對方那似乎愈發憋不住的表情,李懷仁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
哦,自己居然還沒行禮?
意識到這個問題,他趕緊把手中的檔案往旁邊一放,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高呼道。
“微臣教坊司主事李懷仁拜見陛下!”
“免禮!”
朱標實際上方纔也打量這李懷仁好幾眼了。
可惜,他既沒有在李懷仁身上看到什麼飽學之士的風姿,亦沒有看到什麼朝廷重臣的氣度,反倒是覺着,這人是不是多少帶着點傻勁兒?
怎麼來這謹身殿了,都還能愣住?
好在雙方到底還是見禮完畢了,李懷仁也沒耽擱,第一時間從懷中掏出那份折迭起來的胡大老爺親書的信箋遞了出去。
宋仁略有些不情不願的接過信箋,轉身呈到了朱標面前。
朱標接過手,攤開僅僅只是一眼瞟過去,便確認這是胡大老爺的筆跡。
而後,再細細一看,朱標的眉頭慢慢的就皺起來了。
等到他反覆看了兩遍之後,他擡頭看向了對面正低着頭的李懷仁。
“李主事,朕問你,伯父今日,爲何要去你教坊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