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
新年的到來,並沒有給大清國帶來絲毫的好運,反倒讓大清國盡是一派日薄西山的模樣。毫無疑問,天承二十一年的大清國無疑完全被籠罩在一片絕望有陰雲之中。
其實戰爭剛剛爆發的時候,他們並沒有像現在這麼絕望,現在之所以如此絕望,歸根結底,是因爲大明對待他們的政策發生了變化。
所謂的政策變化,實際上,只是從最初他們所以爲的“趕盡殺絕”,變成了一種比較靈活的對待——只要他們願意投降,明軍就可以接納他們。
當然,這種接納並不是沒有任何條件的,對於投降的人員將會加以甄別,然後再以法律處之。至於將會如何懲罰,無人知曉,但可以肯定的是,投降的清軍也不知道他們將會接受甄別,會加以審訊。他們只是看到了生機——一線生機!
生機那怕只有一線,人們也不會錯過。
原本那些自知必死的人們。在看到了這一線生機之後,他們做出了對自己最爲有利的選擇。於是乎,從安集延清軍投降之後,就不斷的有清軍獻城投降。
投降,對於許多清軍將領來說,似乎成了他們保命的法子。他們願意相信,相信大明會放過他們一馬,當然,他們也相信,大明不會輕易的放過他們。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會失去土地、包衣,但至少可以保住性命。
過去,他們沒有選擇,現在大明給了他們一個選擇,如果再不抓住機會的話,那恐怕就只有一個辦法了,就是繼續像喪家之犬似的一路南逃,或是逃往波斯、或是逃往阿富汗。
南逃?
什麼是個頭?那裡又是天涯海角?
即便是到了天涯海角,大明會不會放過他們,都尚在兩可之間。
投降吧!
一個看似無奈,卻又極爲現實的選擇擺到了清軍將領的面前,他們中的不少人,無論是女真,還是蒙古,亦或是漢人,在生的面前選擇都是一致的,至少沒有太大的分歧。
尤其是那些心裡盤算過來,盤算過去,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沒有殺過漢人的將領們,他們覺得自己手上竟然沒有沾上漢人的血,自然不需要擔心漢人的報復。
所以頭想起來也就沒有了任何心理上的負擔。
前線的將領們認清楚了現實,直接導致接連十幾座城池不費明軍一槍一彈就被奪了下來,他們的投降,同樣也讓大清陷入危局——明軍的前峰已經直逼大清的國都靖南城了。
靖南城,城外棱堡林立,數座棱堡守衛着城市的周圍,棱堡內成千上萬的八旗精銳,正枕戈待旦的等待着敵人的到來,就是兩天前,八旗的精銳遊騎已經與明軍的偵騎發生了接觸,雙方在距離靖南城不到百里的地方發生了小規模的戰鬥。儘管憑着數量優勢,清軍遊騎讓明軍的偵騎吃了虧,可是誰都知道——大戰一觸即發!
這是大明與大清的最後一戰!
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戰的結果或者什麼你死我亡,除此之外,沒有第二個選擇。
興乾二十二年元月將過,明軍大部隊的身影終於出現在距離靖南不到百里的區域,而此時的靖南上空烏雲密佈,似乎預兆着不祥,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從元月二十八傍晚開始降了下來,地面上厚厚的積雪覆蓋了方園百里的區域,而且看樣子還要下。
這是一場數十年不遇的大雪,即便是在前些年冷極了的冬天,這樣的大雪也是極爲罕見的。突如其來的大雪,立即拖累了明軍的腳步,讓他們的後勤輜重部隊的運輸受阻,甚至讓軍隊陷於混亂,有的部隊不得不臨時改變計劃,停止向靖南推進。
天氣的變化,改變了靖南岌岌可危的局勢,也讓大清國終於有了喘息之機。也讓那些陷入絕境中的人們總算是長鬆了一口氣。
至少。總算又能再多活上幾天了。
披上了銀裝一層銀裝的靖南,儘管作爲大清國的都城,但是看上去卻總有些怪異,之所以怪異,是因爲城市中的建築既有華夏色彩的,也有天方色彩的。儘管滿清已經將許多天方式的建築改建成了華夏式的建築,將許多天方式的東西都拆除了,但是它過去的很多天方式的東西,仍然隨處可見,那種爲了省錢的修改,只使得這座城市顯得極爲怪異。
就像那座位於廣場前的皇宮,儘管有着明式的大房頂,但是皇宮的石牆等建築主體都是天方式的,這是在舊時的宮殿基礎上修改的,所以顯得有些古怪,甚至於看起來很不舒服。而僅僅相隔幾個街區,就是狹窄的石板小街,一排排天方式的磚土房屋,鱗次櫛比,其中不少小商店,它們門上掛着隨風撲動的布幡,五顏六色的布幡上寫着漢字,提醒着人們,現在這些房子的主人,早就發生變化。只不過,現在這些昏暗的房屋裡,主人們卻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現在他們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那種悠然自得,也沒有了在奴婢們面前的趾高氣揚。悶的臉上只剩下了對未來的擔心。當然還有對生命的渴望。
“哎,怎麼能不撤呢?”
坐在屋子裡頭,有些厭煩的穿上那身號衣,慶阿又提起了火銃、腰刀,臉上盡是一副不甘願的模樣。出門後,他看到一個高鼻棕眼的女人正在院子裡洗衣裳,兒子在她背後的包裹裡半醒半睡的咂裹自己的手指頭。
“我要去威武堡了,婆娘,你一個人好好的過着。”
“是,老爺。”
女人用生硬的漢話迴應着,現在即便是女真人,說的也是漢語,爲的不是其它,而是在將來逃命的時候,有魚目混珠的機會。萬一要是能裝成漢人逃了呢?
天下的漢人那麼多。總有一個地方能夠容下他們的。山高皇帝遠,到時候誰還會去計較,他不是一個真的漢人吶,只要他告訴別人自己是漢人就可以了。
慶阿出了門,就看到李老四、多克明幾個人,他便走過打揖見禮。然後三人邊走邊聊了起來。
擡頭看了眼天,看着變小的雪花,慶阿嘆氣道。
“哎,看樣子,這場雪,下不了幾天了。”
“十成下不了幾天,我想過了,雪一停,明軍十成十要打過來!”
“十成十?”
多克明看了看慶阿,又看了看李老四,然後說道。
“李老四?”
他用力嚥了口唾沫,試探着問道。
“你小子家是北直隸的吧!”
他們幾個裡頭也就只有這小子是真正的漢人。
“邯鄲的,多爺咋想起來問這個?”
李老四詫異道。
“你看我說話像北直隸的人嗎?”
多克明一邊思索着李老四的口音一邊說,所以說的很慢。
“我家是邯鄲的,十幾年前就出來了,這不,混得實在是不怎麼樣,所以,就到了這裡,到那裡不是餬口?”
“你小子想逃!”
多克明在褲子上擦了擦掌心裡的汗,嚥了口口水,然後說道。
“不是我想逃,你不是不知道這些年咱們受的是什麼罪!當主子的逃的時候,一路上有吃的有喝的,咱們一路上可是飽一頓,飢一頓,過去咱們逃到西域,這一路上還能搶點、奪點,可往南逃,阿富汗那地方,我聽說,遍地除了石頭還是石頭,你知道,當地人說什麼?“我們有石頭”,可石頭能當成飯吃?即便是逃到波斯,這麼多人逃過去,不還是要和人家打打殺殺,指不定,到時候還不如這條狗!”
多克明指了指路邊的一條野狗,那條野狗正在路邊的垃圾堆中刨着食。
“這也狗還能再爛菜裡頭刨食吃。可是咱們,咱們要是往南逃。估計連飯都吃不上,指不定就得餓死在路上。”
“你這話,說出去可是要殺頭的!”
慶阿和李老四有些緊張的說道。有些話可是不能說的,說出來,那肯定是要掉腦袋的。
“殺頭?殺誰呀!誰他麼的不知道,這麼守在靖南,肯定是死路一條。”
“那咋弄?總得聽軍命吧。”
李老四笑了笑,但笑的很不自然。現在是什麼樣的處境,他們又怎麼可能不知道,但是除了認命之外,還有什麼其他的法子呢?
“聽,再聽下去,可就真把命丟在這了!”
看到前面過來的巡丁,多克明沒有再說話,慶阿和李老四趕緊假裝趕路,繼續往前走着,三個人走的很快。
在巡丁們走過去之後,見他們已經走遠了。多克明仍然用語氣有些慢地邯鄲話說道。
“老四,你聽聽……我這話裡頭,可能聽出來旗人的腔調……”
李老四笑着說道。
“得嘞,我聽着差不多了,小子,指不定別人真把你當成邯鄲人!”
多克明的眼盯着李老四說道。
“只是真把我當成邯鄲人可不成,別人說錯了話沒事,指不定,我說錯了話,到時候,可是要丟性命的。什麼我都不怕!可我就怕自己說錯了話,到時候,非但自己沒了命,就連家人也沒了命!”
“你打算和他們一起逃?”
盯着多克明,慶阿冷笑了一下。
“不管你怎麼逃,也不管逃到那,你會說邯鄲話,你家的那婆娘會嗎?孩子會嗎!”
李老四接過話說道。
“對!他們幾個說的可不麻利!”
“不麻利?那也沒法子,誰讓他們天天和那些個土人混在一起!”
多克明說完,小心翼翼的說道。
“我想過了,只要逃出靖南,然後往南逃,逃到波斯,從波斯逃到海邊,從那裡上船,然後再逃到周國,就是吳三桂的周國,有幾個月下來,咱這頭髮也能長出來不少,那邊不像其它地方,到了那,就冒充漢人,張王趙李隨便姓上一個,到時候,咱可就是漢人了……”
多克明的主意,讓慶阿一陣心動,他立即小聲問道。
“你有幾成的把握。”
這年月沒有幾個人願意去送死,只要有選擇,他就願意活下去。哪怕是要當逃兵。
“十成!”
多克明耐心地說道:
“十成的把握,你們聽我說!咱們先在波斯那邊住下,一來呢,先把頭髮長長,這二來就是先看一看,練練說話的口音,然後再想好出身,我尋思着,咱們就是當年出來做買賣的,我聽隆六爺說,在波斯那邊也有不少漢人的商販,他們也在當地娶妻生子,這樣,咱們就有了機會,將來逃到周國的時候,拿着這個也好有個說法……”
顯然對於將來他已經做好了準備,也有了充分的計劃,他這麼一說,周圍的幾個人無不是神情驚駭的看着他。顯然沒有想到他考慮的會這麼全,這麼細。
然後,在衆人的驚訝中多克明看着李老四說道。
“四爺,你可是漢人,這漢人的風俗啥的,你比我懂,你留在這,即便是活了下來,指定也得被當成漢奸,咱們一起走,指定會有條生路。”
多克明遊說李老四的時候,原本還反對的慶阿贊同道。
“對!多爺說的對,四爺,你要是一起走的話,有你在那招呼着,人家肯定不會懷疑的!”
這會慶阿在心裡佩服起李老四了,即便他是旗兵,可是他也想活命啊。他不想就這麼把性命白白的丟在這裡。
我去,他不贊同逃跑,是因爲無路可逃,不知道往哪裡逃,逃走之後又該怎麼辦,但是現在一樣了,多克明已經說明了他們該往什麼地方逃,逃走之後應該怎麼辦。但如此爲什麼還要在這裡坐以待斃?
李老四一聲不出的提着火銃,他只是默默的走着。
他的心裡很亂,他同樣也想活命,他甚至也動過逃跑的念頭。不過卻沒有多克明想的那麼多,一邊走,他一邊有意無意地又問了句。
“多爺,你們有多少人哪?”
多克明看來不是哥,是聰明人,他既然能想出這麼萬全的辦法,肯定是身邊還有其他人。辦法肯定也是別人出的。
“多了!多了!除了我,還有……”
看了一眼李老四一眼,多克明說道。
“反正有不少人呢,四爺,你知道,誰他麼不想活命?給主子賣命,這命可都賣幾十年了,愛新覺羅家的要自尋死路,咱爺們可得尋條活路不是!”
“活路!”
李老四幾乎是喊着說道。
“人一多,往南逃的時候,指定就讓波斯人當成人馬給剿了,到時候可咋辦?”
多克明頓時愣在那裡,他還真沒想到這些。
“可人少了,逃的時候,萬一碰着土匪,指定連保命的機會都沒有。”
“就是那些人,可他麼都是一個個不知死活的東西!”
多克明接過話,又繼續說了起來。
“咱們要是人少了,別說是土匪,就是那些個牧民,指不定就把咱們搶了,還有那些漏刀的,可也有不少逃到了波斯,見到咱們,那還不是仇人見面,殺個眼紅!”
“可不是這個道理,四爺,這一路上,風險可海了去了!人多了,強盜什麼的也不敢輕易惹咱們不是?”
大家夥兒都知道,在這個時候人多了反而是個好事兒。畢竟人多了,那些土匪強盜也不敢輕易招惹他們。
“哎,我說,兩位爺,你們是糊塗,咱們是逃命,拖家帶口的,即便是打,恐怕也佔不了便宜。人越多,就越容易出事,這事兒,要是這麼辦的話,肯定是辦不成的!況且,你想想,上千人甚至幾千個人就那麼闖進波斯,到時候,官府又豈不會派兵過來?即便是咱們逃到了南邊,那麼多人一起逃到周國,別人就不會刨根問底兒!”
一氣說完,李老四用力的搖頭說道。
“人多了,別說是逃命了,恐怕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
被于濤命,他有着自己的打算,也有着自己的見解,顯然不贊同他們說的那樣,大隊人馬的一起逃跑
“那你說咋整?”
多克明慘笑了一下。
“難不成,把他們都丟在這?”
“你這主意,肯定不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吧!”
李老四的反問,讓多克明沉默了一會,然後閉得緊緊的嘴張開了。
“四爺精明,確實不是我想出來的。”
“而且還不止一個漢人對吧!”
有些事情,只要略微想一想,總能想出原由來,他想了一會,然後又說道。
“其實,逃跑這事我也想過了,這人多不行,人少了也不行,多了,麻煩肯定也多,少了,這幾千裡逃下去,能不能活下來,都不一定!”
“那咋弄?”
慶阿看了看李老四,又看了看多克明,然後問道。
“四爺,你莫不是還有別的什麼主意?”
“主意倒是有,不過這主意,也有些風險!”
李老四直接了當的說道。
“風險?”
用力嚥了口唾沫,慶阿盯着他問道。
“有什麼風險?四爺,你把你的主意說來聽聽?”
衆人眼巴巴的看着李老四,想要從他那裡聽出他的辦法,不過李老四並沒有立即回答他們,而是嚥了口吐沫,然後說道。
“其實吧,這事說好辦到也好辦,哥幾個你們聽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