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是出乎所有學員預料的餐食。
對大多數人來說，這是他們沒吃過的東西。
對文鴛來說，這是他早就吃得眼睛發綠的東西
“吃罐頭？？？”高時雨愣了一下，“我們晚上就吃這些？”
“要不然呢？你以爲吃什麼？弄一頭駱駝過來，駱駝裡面套着羊，羊裡面套着雞，雞裡頭再套鵪鶉？”
“不行嗎？我記得我們的預算很多的啊。”
“行啊，你要吃的話我現在就能叫過來。但是烤這種東西要挖饢坑，我看是哪路活佛願意爲所有人挖饢坑，然後把駱駝搬進去烤給大家吃。順便，烤一次大概七八個小時吧。”
用饢坑來烤肉，本質上是一種慢烤，商洛其實經常吃。新大陸的陽州那邊，因爲農業資源異常豐富，所以流行吃這種大塊的肉。這是從燜爐烤鴨的做法改來的，和燜爐烤鴨一樣都是在不見明火的情況下用中溫慢慢地烤。雖然看起來是烤，但實際上是用食材自身的水分將其整熟，並且脂肪在長時間的燜烤下融化，滲透到肉裡。
他知道這樣會很好吃的，應天的烤鴨就是這麼做的，非常好吃。但這實在是太慢了——這也是爲什麼應天烤鴨是在熟食攤子上售賣，而不是在烤爐旁邊售賣。因爲沒什麼人會現場做烤鴨，都是昨天晚上準備好，烤整個一個晚上，然後白天出攤的時候把烤鴨和其他滷味擺在一輛車上賣。
這僅僅是烤鴨而已。烤駱駝這麼大的東西，他估摸着就算儘快開始烤，也得到明天早晨才能吃到，中間這段時間所有人都得餓着肚子。
在這冰天雪地的地方，餓肚子的人怕是撐不過一個晚上。
所以，今日的晚餐必須得是立馬就能吃，而且能吃飽、吃好的東西——那就是罐頭了。錦衣衛的罐頭都是軍糧，軍糧顧名思義就是行軍的時候吃的東西。
“誒？你先前不是說有餐車的嗎？”
“有啊，那不是餐車嗎？那餐車是熱罐頭的餐車——其實是個大蒸鍋。只要燒開水，就能把一車的罐頭熱熟了。”
“好吧.”高時雨倒也沒那麼挑剔，吃罐頭也不是不行，反正他在家也吃這個。
不過商洛先前說這裡有好吃的，別處吃不到的東西，他還有些期待，沒想到就只是日常吃的罐頭而已。
“看你這樣子，肯定以爲我給你們吃的普通的罐頭吧——但這可不是普通的罐頭。”
“是嗎？竟然還有不一樣的罐頭？比如？”
“比如，特需會餐罐頭。”
“哦~~”兩人拆開包裝的大鐵桶，高時雨一眼看到這包裝就覺得很厲害。
這些大鐵桶從油紙包裡拆出來之後也有小油紙包包着。拆開兩層包裝，掀開大鐵罐子，那裡面纔是“特需會餐罐頭”的內容物：
烤鴨。一整隻烤鴨泡在滷水裡，拿出來就能吃。
這是御膳房特製的短保烤鴨罐頭，保質期只有20天，20天之內就得吃掉，但味道非常正宗，和街上賣的烤鴨一個味道。
這東西在應天沒有什麼用，因爲那裡大街小巷到處都是賣烤鴨的。
但是在沒有烤鴨店的貝加爾湖旁邊，這一整隻鴨子在冰天雪地裡開出來，就帶來了極其震撼的效果：這是野戰狀態下的正常飲食，而且開罐可得。
“原來長這樣子。所以這個，怎麼吃的？”雖然上次高時雨待了一陣子，但他這還是第一次自己看到烤鴨。
“直接吃啊。”
“不需要加熱的嗎？”
“熱了吃熱的，冷了當涼菜吃。”
雖然因爲天冷，烤鴨上面飄了一層凍起來的油花，不過烤鴨也不是一定得吃熱的。擱在熟食店裡賣的烤鴨就是涼菜——雖然也有些專門的烤鴨店能買到剛剛出鍋的，新鮮的烤鴨，那些烤鴨是脆皮的。但只要趕不上時候，吃到的也就是涼菜烤鴨了。
這倒也沒什麼，涼了一樣好吃。
“只是有一點要注意——這玩意兒一點都不能加熱。別怕冷吃會覺得油膩。這個油膩歸油膩，你吃是吃不出來的。因爲在燜爐裡面燜的時候，把脂肪全都燜化了。”
“我能不能問問，爲什麼不能加熱？”
“因爲鴨肉的烤化了之後，連帶着不好的味道也一起化掉了——就是鴨騷味。你重新加熱之後這些味道就全都回來了。所以如果一定要吃熱的，就把滷汁拿去熱一熱，然後澆在冷的鴨子上面吃。”
“哇”高時雨嚥了口唾沫。說實話，這東西平時他也未必那麼想吃，畢竟只是普通的鴨子而已。順天也有烤鴨，而且掛爐和燜爐的都有。
但在這冰天雪地的貝加爾湖邊，有開罐即食的烤鴨，能吃，這已經是神仙一樣的享受了。
“那旁邊那個是？”
“鹽水鴨——鹽水鴨就是正兒八經的罐頭了，不是短保的，放半年都能吃。然後旁邊是紅燒肘子罐頭，紅燒魚罐頭。”
“等下，怎麼全都是一整個的？”
他發現了重點。這些罐頭裡面不管是雞鴨魚還是蹄髈，都是不加分割的“原件”。下鍋之前長什麼樣子，裝進罐頭裡就長什麼樣，一刀都不切。
這其實很麻煩。就算是烤鴨這樣的涼菜，拿到這樣的一整個也是沒有辦法直接吃的，除非抱着啃。
但在這冰天雪地的地方，端出來這麼大一桌完整的宴席級別的菜，這就是具象化的士氣。這一桌宴席，立刻就能把人從冰天雪地裡拉回到文明世界中來，完成精神上的休憩。這也是餐食所提供的，一些本質上的需求。
人類是高等動物，不只是有生理需求而已，人還有精神需求。如果無視精神需求，而只看生理需求的話，那人就不應該吃這些五顏六色的菜，而是直接去吃麪包蟲或者油炸蟋蟀，蚯蚓幹蟑螂凝膠之類，這些東西的效率可比烤鴨高多了。
但人不能只吃這些，人除了要餵飽自己的身體之外還得讓自己的心靈得到放鬆，因爲人作爲高等生命，人腦子一整天接收的信息已經超載了。信息越多，就越是需要純粹物理屬性之外的精神享受。人也是一種攝魂怪，天生就是要吸取靈魂才能活下去的。
這些完完整整的會餐罐頭，無疑是把宴席的靈魂也一起封裝到了罐頭裡，然後儘可能地保存到了這冰天雪地的野戰餐桌上。
“我們要把它切開嗎？”高時雨問。“要切也得等大家看過了之後再切。另外，那邊還有配菜。你去叫幾個人搬些蔬菜過去。這些會餐食品直接端上去就有些浪費了，加點白菜胡蘿蔔洋蔥之類的配菜好了。”
雖然只是第一天，但在忙活了小半天之後還能在冰天雪地裡吃到葷素搭配的，看起來非常自然的菜，這已經是一種旁人想都不敢想的待遇了。
比如法厄同就不敢想這些。
“你們.這也太奢侈了吧.”
“你之前不是知道我們有這樣的會餐罐頭嗎？”
“雖然知道，但我沒見過啊好傢伙，竟然真的能帶到這裡來吃。”
“這也不貴吧，只是體積大一點的罐頭而已。”
“奢侈的不是價格，而是配屬這種視頻的行爲本身。羅馬人可不會給軍團兵配屬這種東西，科技蠻族就更不可能了。”
法厄同和商洛正在拆包裝。這次不只是餐食是罐頭，連米飯也是裝在罐頭裡寄來的，吃的時候只要拆開來加點水煮一下就行，比直接用生米煮飯要快得多，也方便不少。
得益於超量的戰略投送能力，眼前這頓飯也得到了完整的配備。所有的步驟全都只要加熱、配菜，這就差不多了。即使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生員老爺”們，也能在前後忙活一通之後得到了一頓至少看起來還比較像樣的飯菜。
晚上十點，晚餐之後，貝加爾湖的湖面上。
“話說回來，你在這裡待多久？”
“到演練正式開始。文鴛的事情有了些眉目，我們和煞氣研究所那邊約定了一個會談，在兩天之後。這裡的事情，你來負責吧。”
冰層上，潛航艦露出了一個艦橋，商洛和法厄同就站在艦橋撞出的冰窟窿旁邊。
他今晚是不打算睡了，一者是因爲他沒在帳篷裡頭給自己留位置。二來，他是怕回頭自己要是自己睡着了，有誰的帳篷被吹飛他沒看到，那樂子可就大了。
他確實是想帶大家來這裡拉練一下，但大半夜被丟到雪地裡就不是拉練了，那是上大刑。因爲這裡畢竟不是什麼正常的地方，這裡王師一般而言都不會派駐重兵的雪原。他們是學生，並非是軍人，在這裡意思意思就行了，沒必要真的用體溫來硬抗氣溫。
不過他沒睡覺，倒是在湖邊上找到了有趣的東西——
貝加爾湖的海豹正躺在他面前的冰面上，肚皮朝天就這麼躺着。
兩個小時之前，商洛把潛航艦調遣到貝加爾湖上當行動基地的時候，鑽出冰面的潛航艦救災冰面上開了這麼個大洞。
這雖然對湖裡的魚來說是滅頂之災，但對岸上的海豹來說簡直是生命的奇蹟。不少海豹都聚集到了冰洞的旁邊。
有的海豹相當兇狠，有的海豹就像被人馴養過了似的非常乖巧。還有的就是，就是反過來一邊拍肚皮，一邊“歐歐歐”地叫着，似乎也是在賞月。
這海豹的肚皮起來實在是過於Q彈，讓他實在是忍不住去拍海豹的肚皮。他拍一下，海豹就“歐”一聲，讓人感覺多拍幾下就會有好運氣似的。
“話說回來.”法厄同問道，“這裡的海豹，其實都或多或少被馴養過是吧？”
“我覺得馴養應該不至於。你看着周遭這些海豹，海豹的動作都是隨機的，並沒有什麼規律。顯然是他們覺得開心的時候就會歐歐歐了。只是，這裡或許經常有遊客來也說不定。”
【不是或許.我查了一下，這裡的遊客還挺多的。看起來，就是因爲遊客經常和海豹打交道，所以讓這些海豹覺得和人待在一起是一件令豹愉悅的事。】
人有神奇的手，不管是按摩還是探病，只要能夠找到人的手來幫忙，就成爲豹生的一大幸事。
“啊，此情此景，我想要吟詩一首。”
【請開始，我已經做好記錄了。】
“這個.小北海，北海小。小北海上有海豹，一戳一蹦躂。”
“好詩。”法厄同開始帶頭鼓掌，“建議收錄到教材裡去。”
這湖上除了有海豹之外，大體上還是相當平靜的。商洛遠遠看着紮營的地方，手裡頭的寫字板已經收了起來。他的分數早就打完了。
“所以，法厄同，整體來看的話，我們這些學員你覺得如何？”
“就目前而言，這裡的事還不能完全讓我放心。只是搭建個帳篷而已，這是最基本的基本。”
【不過這麼短的時間裡能做到這些，他們學得倒是也算快了。】
“我看，主要還是我們搭配的道具比較貼心.這地釘竟然還是配好的雪地帳篷地釘。如果只是給了普通的地釘，這裡發生什麼事都有可能，我們這裡多做些防備也是應該的。”
【你這麼變着花樣折騰自己的同學，還真是給你爽到了。今天有不少要瘦好幾斤吧。】
“我倒是希望他們更瘦一點，這是爲了所有人的未來，和這次實驗在將來展現出至關重要的作用。”
【比起這個.我倒是想問問，你打算怎麼用燈塔系統。現在你一聲令下，已經預熱完畢的燈塔系統就可以出發了。你是打算直接用魔法來灌注他們？】
“我倒是有個更好的選擇。羅馬那邊也大可放心，這次我不會敞開來供應了。而且這次規模很大，一下子給所有人在野戰環境下灌注全部的魔法，倒也不太現實。我這裡有更簡單的方案，只看看明天的隊列訓練能不能走得通了。”
最低的限度，是能夠正常執行線列步兵的戰術動作，能夠執行起來就可以，時間不重要。剩下的，交給燈塔系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