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百四十九章

不斷有大將軍的書信來到銅羊關,他的大軍不日即可抵達。每一封書信子攸都看了,可是每一封書信裡都沒有隻言片語提到司馬昂。子攸的失眠一天比一天嚴重,她等待着,可是也沒有等來司馬昂的一封書信,和一個先行回來傳話的差人。她沒有再逼問齊烈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她還不知道的消息,她寧願相信司馬昂不捎信回來那是因爲他想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大軍就要回來了,他們擊退了蠻子,金吾衛們也將要可以回到京城裡了。所以這一些天,銅羊城裡一片喜氣洋洋,夜晚金吾衛們偷偷摸摸賭錢飲酒的次數在不斷增多,將軍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每個人都歡天喜地的等着大軍凱旋,等着回家。只有子攸不知道自己在等着什麼,她越來越能感覺到風裡的暖意了,大將軍回來的那天早上她甚至在營房的牆根裡看到了一葉綠草。

那是個下午,子攸站在她的城頭上,她看着那隻軍隊遠遠地出現在天邊,慢慢地近了。她聽見馬蹄踏在地上的巨大聲音,她看見無邊的旌旗,還有喧天的鼓樂號角,那是大顥國的軍隊,大顥國的精銳,子攸看着整齊的黑色鐵甲隊列從她腳下的門洞裡穿過。這是多日以來銅羊關第一次打開城門,危險已經過去了,銅羊關從來也沒有這麼喧囂熱烈過。沈放正在城門口,等着迎接大將軍,可是子攸站在城上沒有動。

她看到了爹爹,身上穿着威武的盔甲,讓他看起來似乎還和當年一樣威武。她還記得她小的時候,爹爹可以一隻手把她托起來,讓她騎在他的肩膀上,他帶着她檢閱了他的軍隊,她看到男人們敬畏崇拜的目光,他們看的是她的爹爹,她覺得很驕傲,她爲爹爹而覺得驕傲。

她喜歡軍隊,喜歡那種整齊劃一所帶來地威武雄壯,喜歡那種不畏死亡所鑄成的氣吞山河,可是到了現在她才知道,她是怕見到別人的生死的。她看到了臺將軍,老將軍面色陰沉遠遠地跟在爹爹的身後。可是她沒有看到司馬昂。她擡起一隻袖子,向爹爹揮了揮,眼淚從她的眼裡滾落下來,她看到爹爹擡起頭來看她,可是太遠了,她看不見爹爹的神情,只覺得他的眼裡也是陰沉地。她忽然想從這裡墜下去。她不想回京城了,她擡起頭看着天空,有一隻雄鷹高高地翱翔在雲上,她很羨慕啊,她也想飛翔一次,她想越過高高的城牆,最後飛翔一次,然後墜落在塞外的草地上,她不能把司馬昂一個人丟在這裡。

一隻手扳住了她的肩頭,她從幻象中醒過來,慢慢地回過頭去,是齊烈,他按住了她的肩頭,惱怒地問她,“王妃娘娘,你要幹什麼?”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齊烈粗聲粗氣地說,“王爺還不一定回不來。王爺……王爺一定會回來地。”

子攸的嗓子啞了,她用沙啞的聲音問他,“那麼王爺他怎麼了?他爲什麼沒在回來地隊伍裡?”

“我只知道王爺他失蹤了,在決戰之後他就失蹤了,我不信王爺會死。

”齊烈的眼睛血紅了,他在壓抑着什麼,脖子上的青筋都暴出來了,“我以爲他會跟着大軍回來,所以我沒讓那兩個金吾衛跟你說實話,我怕王妃娘娘受不了。現在,我還是認爲王爺會回來,他那樣的男人不會輕易死地,沒人殺得了他。王妃,你得挺住了,王妃——”

他還在叫她。可她已經聽不清楚了。她沒有再向城牆走去。她轉過身快步走下城樓地臺階。齊烈緊緊跟着她。

子攸穿過臺階下頭地幽暗過道。穿過嘈雜地擠滿了士兵地街道。有人停下來向她行禮問安。她都聽不見。她走到站滿了侍衛地大堂。有一個人似乎想要阻攔她。她沒有說話手移到了腰間地劍柄上。那人馬上就被另一個大將軍地侍衛拉開了。子攸走進大堂。爹爹就端坐在正中間。四周站滿了沉默地衆位將軍們。大廳裡死氣沉沉。沉悶壓抑。爹爹看起來好像老了十歲。他那雙銳利地眼睛似乎都有些渾濁了。腰也有些佝。只是一場戰爭而已。竟然消耗了爹爹地精神。子攸心裡一酸。她真想走過去擁抱一下她地爹爹。可是她地心裡更疼。像刺進了一柄匕首似地。

穆文龍看了看他地女兒。他本來想叫她下去。可是一眼看見女兒瘦成那個可憐地模樣。他地嘴脣有些發抖。想呵斥地話也沒有說出口。他知道子攸吃了很多苦。早知道會是這樣。他或許不應該把她嫁給司馬昂。“你們都退下去吧。”他疲憊地揮揮手打發掉了他地將軍們。“子攸。你過來。叫你地侍衛也下去。難道你來見你地爹。還要侍衛緊跟着嗎?”

齊烈站着沒動。他地眼睛已經血紅。他已經不覺得大將軍是子攸地爹了。在他看來。既不會有殺掉自己兒子地父親。也不會有殺掉自己女婿地父親。這個老人一定是殺人殺地沒了血性了。他不信任他。如果子攸真地跟他鬧崩了。不見地他就不會殺子攸。

“齊烈。你到門外去。”子攸低聲命令道。齊烈又站了一會。轉過身。昂首走了出去。

“好。好啊。”穆文龍輕聲笑了起來。“如今連女兒都這麼厲害了。看你**來地好侍衛。”

“一個侍衛,他不好了,你可以殺掉他。”子攸低低地說着,聲音冰冷,“我不好了,你也可以殺我,都殺了,就乾淨了。”

“你說什麼?”穆文龍猛地站起身來,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他那雙眼又陰厲地瞪着子攸,“穆子攸,我是縱得你上天了麼?”

“司馬昂呢?”子攸沒有生氣,她的聲音更輕了,飄乎乎的,沒有任何威脅和抱怨,好像已經不對這句話的答案報以任何希望。

“我沒有殺他。”穆文龍看着子攸,她畢竟是他的女兒,他有些於心不忍。

“是蠻子殺了他?”子攸忍住眼裡的淚水,“他是怎麼死的?是怎麼被殺死的?死地痛快嗎?還是死的痛苦?”

“子攸。”穆文龍痛苦地呻吟了一聲,他長嘆了一口氣,聲音變得柔和了,像是子攸小時候,他哄子攸的聲音,“孩子,爹爹會再給你找一個好夫婿,找一個好相貌,好文采,好武藝的夫婿,你說好不好?”

“是你殺了他的?”子攸執拗地問道,“根本就不是蠻子殺了他的,是你殺了他?你是怎麼殺他的?”

“子攸,我沒有殺他,是他自己失蹤

完了仗,他就不見了。”穆文龍煩躁地回答她,“去哪了,可能是被蠻子殺了,屍體也被帶走了。何況,你不是早就有這個準備嗎?咱們不是說過,有一天我可以殺了他嗎?”

“那是說他如果背叛你的話,可是他根本就沒有背叛你,他還救了你地命,可是你卻殺了他。”子攸突然尖叫出來,淚水奪眶而出,把穆文龍記得好像自從子攸八歲以後,他就沒見她這樣尖叫失態過。“就因爲他是皇子,你就要殺他,你已經握着天下的兵權,你已經富有天下了,爲什麼你還不能放他一條命呢?就因爲你想把這個權利留給那個畜生穆建黎嗎?”

“你敢跟我叫喊?”穆文龍擡手打了子攸一記耳光,“把你的嘴閉上,回你的房裡去,明天就回京。”

子攸的眼淚再也收不住了,她痛苦地看着她地爹爹,“你爲什麼這麼恨我,我做錯過什麼嗎?還是我本來不應該出生。”

“你胡說什麼?看看你的樣子,就像個瘋女人了。”穆文龍有些心煩意亂,他想走開,可是子攸拉住了他的手。

“爹,難道只有穆建黎是你地兒子嗎?我就不是你的骨肉嗎?你可以不疼愛我,可是你怎麼能這麼恨我呢?”子攸拉住了他的手不讓他走,她渾身顫抖地大哭着,“在我小時候最需要孃的時候,你就在我面前把她活活掐死,我就那麼孤零零地活了這麼大,過完了我地前半生,現在我出閣了,我本以爲只要小心翼翼我就可以心滿意足地過完下半輩子,可是你又把我的夫君殺死了。你是因爲恨我嗎?所以纔要讓我這麼痛苦?你爲什麼不在掐死我孃的時候,就把我從桌子底下拖出來掐死?”

“子攸。”穆文龍陳年的舊痛被子攸戳了出來,他的手有些發抖,掐住心愛的妻子脖子時地那股溫熱似乎還留在他的手上,“子攸。”子攸地臉是那麼地像他的亡妻,一模一樣地美麗,一模一樣地帶着絕望地神情。

子攸把匕首從腰間抽出,穆文龍猛地警醒了,他想到子攸是要刺殺他,他本以爲穆建黎或許會做這種事,可是子攸是不會的。他心口裡地柔軟被憤怒代替了,他的右手迅速抽出劍來要刺向子攸,他甚至都沒有看清子攸是用手握着刀刃,拿柄對着他的,他就已經動手了,他已經太習慣了猜忌和冰冷的殘殺。幸而子攸的臉是那麼地像他死去的妻子,他躊躇了一瞬間,子攸把匕首的柄塞進了他的左手裡,可她已經看到了爹爹的舉動,她笑了起來,“哈哈,你殺了我吧,殺了我然後跟你的兒子一起去共享天下太平。你既然真的想殺了我,就趕緊殺我,不要再折磨我了。”

她的手抓住了她爹爹的左手,現在她是真的相信這個家裡沒有什麼親情可言了,她不是誰的誰,或許她是司馬昂的妻子,可是司馬昂已經不在了,她又有哪裡可以回去呢?幸虧她是司馬昂的妻子,不然死的時候還跟任何人都沒什麼關聯,那她多可憐啊。她帶着爹爹的手,把那柄匕首猛地刺向自己的腹部。

穆文龍才意識到女兒是要幹什麼,驚呼一聲,拼命掙脫子攸的手,他畢竟是武將,子攸沒有他那麼大的力量,匕首被他拋在了地上,可是匕首的尖還是刺破了一點子攸的腹部。子攸站在那裡似笑非笑,臉上帶着淚痕,腹部的衣服帶了一點可怕的鮮紅,握過匕首刀刃的手上不斷地滴下血,他左手的劍尖還抵在他女兒的胸口,那裡也有一點鮮紅,他驚駭地望着自己的女兒,又望了望地上帶了血的匕首。他向門口看去,想要叫侍衛去叫軍醫來,一眼看見齊烈驚愕地呆立在門口,彷彿是聽見喊叫衝進來的。

那個高個的侍衛呆呆地看着穆文龍,慢慢地,他的臉上露出一種毫不遮掩的鄙視,穆文龍記得自己這一生還從未被人這樣厭惡鄙視過,他一時間甚至忘記了說話。

子攸看了看還抵在她胸口刺透了一點皮肉的劍,“你真的要殺我?那你一定要剮了我纔是。把我的肉和骨都拿去吧。我的骨肉得自於你,就把骨肉再還給你,那麼我死了以後,就不再是你的女兒了。要不然,被自己的爹爹這麼忌恨,我怕我死了都沒法兒超度。”

齊烈走了過來,他扶住了子攸,“大將軍,連畜生都不會咬死自己的幼仔。”

穆文龍從呆滯中醒過來,丟掉了手裡的劍,彷彿也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麼。

他想伸手撫摸自己女兒的臉,可是齊烈扶着子攸向後退了幾步,“兒子再不肖,卻可以繼承自己,女兒再好,終究是該死的。王妃,咱們走吧。您犯不上死,走吧。”

子攸像是已經失去了魂魄,她跟着齊烈走了。穆文龍還在呆呆地看着劍尖上的血,他剛纔幾乎就要毫不猶豫地殺掉自己的女兒了,他是怎麼了?

無人的大堂裡,他慢慢地向正中間自己的椅子走去,忽然覺得自己已經老邁不堪。他叫了他的副將進來,“派人去,多派人去尋找王爺。”

他的副將一愣,“大將軍,他應該已經死了。他……他明明中箭摔下了馬,被亂軍踩踏,連屍首……”

“去找!”穆文龍忽然怒吼了一聲,把副將嚇得不敢再言語,穆文龍疲憊仰在椅子上,“去找他,他這人……不凡,說不定不會死。你們找了那麼多遍都沒找到他的屍體,說不定……他就沒死。去找他,就說是子攸的命令,多派人手,去找他,把他找回來,找回來。”

穆文龍扶住了自己的頭,他太累了,他覺得自己一定是老了,所以他最近纔會不停地回憶起從前,他回憶起初遇妻子時的往事,那些往事鮮活得像在面前;他想起子攸小的時候,病仄仄的,又瘦又小,被他抱在懷裡,他甚至都不敢太用力握她的胳膊,她是那麼嬌小可愛;他想起子攸突然要學騎馬射箭,她說要跟皇子一樣,他當時不明白,還懊悔,要是子攸是個兒子,一定比所有皇子都要強,可其實……原來子攸那麼小就喜歡司馬家的那個小子;他又想起子攸出嫁那天,想起子攸笑吟吟的模樣,他想起離京時,偶然瞧見的子攸和司馬昂對視時的那個模樣,他就又想起了少年時候跟妻子在一起的往事,心裡又酸又澀。如今他什麼都沒有了,他還以爲自己什麼都有……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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