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七章
司馬昂站立在城上,咬着牙聽着子攸的哭聲一路遠離,他沒有回頭,他是答應過跟子攸在一起,一直在一起,不管活着還是已經死了。可是事到臨頭,他就捨不得了。他不奢望守着子攸一輩子,他總是覺得自己不該有那個福分,他只希望子攸活下去,就算她要走的路也很難,就算他死了以後她仍然有生命危險,可是她總是還有希望的,他希望她能活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打開城門。”再也聽不見子攸的聲音了,司馬昂擡起頭,或許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下命令。城下已經斬殺了三個士兵,有人又用蠻語大聲地問了一句,司馬昂拿起弓箭,拉開了弓弦,屏住呼吸向下瞄準。一個蠻族武士高高舉起馬刀,想要砍下第四個中州士兵的頭顱,不過他的馬刀沒能落下,一隻長箭射穿了他的咽喉,他向後倒去。
城門下邊響起一陣嘰裡呱啦的蠻族話,沒人後退,反而有不少蠻子擠上前來,擡起頭想要看看是哪個中州士兵有這麼好的箭術,還有幾個人胡亂向上頭射了幾箭。又有人聲音嘶啞地吼了幾聲,大概是罵城上的人,有幾個粗野的蠻子過去推搡那些被俘的士兵,想要一起把他們都殺了,不過卻有些猶豫不決。
“打開城門。”司馬昂手裡握着弓箭,又吩咐了一聲。兩個士兵率先走了過去,一起推動城門的絞索,城門的吱呀聲吸引了那夥蠻子的主意力,他們不再吵擾了。司馬昂命令士兵把城門完全打開,蠻族士兵突然面對着洞開的城門,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有人想要進去試試,可是又立刻有人出聲反對。
司馬昂在城上看到遠處又揚起了一片黃沙,看來是又有一小支軍隊過來了,似乎有什麼大人物到了,下頭地士兵們也不再嘰嘰喳喳你推我搡地擠在城門口了,他們向後退了一塊地方,站在城門口,給將要到來的人讓開了一條通道。
“看來正主兒纔到。”司馬昂冷地看着那隊人馬,“城上狹窄,都下去吧,會會這個人。”
沒有人說什麼,司馬昂手下所有還能行動地士兵都跟在他的身後,這支沉默的軍隊跨上了戰馬,在城門口列隊。最後一次上戰場?司馬昂的臉色冷峻,沒有什麼太多的情緒,他騎在他地戰馬上,手裡握着一張弓箭。士兵們緊緊跟着這位高大的王爺,或者說,將軍,這是最後一場仗,最後一次上馬,可這已經比窩窩囊囊地縮在城上等着慢慢餓死要好得多了。跟着這個年輕的男人,比跟着大將軍帳下那些功勳卓著卻老邁不堪地將軍們更能夠讓他們熱血沸騰。
蠻族的軍隊慢慢分裂成兩半,他們在給一個男人讓路,那個男人比司馬昂略微矮一些,騎在一匹沒有披甲的戰馬上,他的身上也只穿着皮革地蠻族衣裳。
他沒有貿然接近司馬昂,他在蠻族武士們的身後觀察了一會兒才騎着馬緩緩上前,司馬昂看到他的身體很鬆緩,似乎並沒有要攻擊的那種緊迫。他又仔細地打量了一會司馬昂,忽然指着司馬昂回過頭去向自己的士兵們說了幾句什麼。他近前的士兵紛紛點頭,司馬昂對這種狀況有些難以理解。難道蠻子在近身作戰之前還有什麼說法嗎?
那個年輕地蠻族男人轉過頭來看着司馬昂。說了一長串司馬昂根本聽不懂地話。蠻族男人身後地一個武士突然操着不太清楚地中州話說道。“我們王爺說。你是大顥國地小王爺。是也不是?”
司馬昂微微點了點頭。認識他地蠻子恐怕是會有一些。
那個年輕地蠻族男人發出一陣大笑。指着司馬昂又說了一句什麼。他身後地武士又說道。“怪不得這些被我們抓獲地士兵。就算面對着被殺頭地威脅。都不肯說出自己地主人是誰。是誰藏身在這座城堡裡。原來是大顥國地王爺。那就……那就不奇怪了。用中州人地話說——幸會幸會。”
司馬昂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不過他也沒有耐性等着這些人奚落自己。他舉起了手中地弓箭。他知道自己或許會引來萬箭齊發。那個時候。他想起地只有子攸。~~~~~~~~~~~~~~~~~~~~~~~~~~~~~~~~~~~~~~~~~~~~~~~~~~
子攸瑟縮在潮溼地牆壁旁。她什麼也想不起來。只是在流淚。她地雙手被反綁在身後。她咬着嘴裡地手帕。嗚嗚地哭着。她面前只有一條不深地地下河。就算她跳
水流恐怕也只能淹沒她地腰。何況那裡面還有很多:魚。她看了看齊烈。他正頹然地坐在機關所在地牆壁之下。就像已經死去了。
子攸聽見一陣絞索划動的聲音的時候,她就不再掙扎了,她知道司馬昂已經打開了城門,在她每一次呼吸間,他都可能會倒下,死在別人的城邦之下,再也不會對她微笑低語。而她離他這麼近,卻沒有任何辦法。她不停地哭着,她漸漸地什麼都不知道了,她的身子已經沒有了力氣,她萎頓在地上,不明白司馬昂爲什麼能忽然變得這麼殘忍。把她關在這裡,關在安全的地方,而他卻在外邊。她要在他死後才能再見他一次嗎?他就確信自己會活下去嗎?活下去有什麼意思呢?
子攸口裡的手帕溼了,她忽然想起什麼,咬住手帕強忍住哭泣,仔細地傾聽外邊的聲音,什麼都沒有。一點聲音都沒有,已經結束了嗎?他們全都死了?她張開了眼睛,驚恐地看着火把之下這一點光亮的地方,希望自己的耳朵還能聽見什麼聲音。
可是什麼都沒有了。她轉過頭把耳朵貼在牆壁上,還是沒有,沒有任何聲響從牆壁上傳來。她絕望了,最後的時刻已經來了,比她想象的還要快。
她獨自哭泣着,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一百年?她是不是已經死了?在這裡哭泣的只是魂魄。她覺得痛苦,卻不知道哪裡痛苦。
漸漸地,她有了幻覺,她聽見司馬昂的腳步聲,她熟悉的那個腳步聲急匆匆地向她走來。她有了一點歡喜,難道幽冥之事,果然是有的嗎?可是她再聽聽只能聽見自己的耳鳴聲,又好像什麼都聽不到了。
有人在重重地敲擊這裡的石板門,齊烈跳了起來,警惕地握着手裡的重劍,可是門外那個人叫了他的名字,他欣喜若狂,“王妃娘娘,王妃娘娘,是王爺,是王爺來了。一定是沒事了。”
可是他回頭看看王妃,像是對一切已經置若罔聞,她仍舊萎頓在那裡,像是已經不行了。齊烈嚇壞了,想要去看看王妃怎麼了,可是又急着開門,口裡亂叫着“王妃,王妃,你醒醒。”
子攸昏沉沉地說不出話來,她想告訴齊烈,那只是他的鬼魂來了,她還在哭着,只是已經發不出聲音。
齊烈打開了石門,驚喜地看着王爺走進來,“王……王爺。”
司馬昂看了他一眼,又掃了周圍一圈,“王妃呢?”
“在……在那兒啊。”齊烈結巴着說。
司馬昂又看了一眼,纔在火把底下的陰影裡看到子攸,雙手被反綁着,萎頓在地上,他站在這裡,可是她一點反應都沒有。
司馬昂的心頭突突地跳,生怕子攸已經出事了,他大步過去,把子攸抱起來,她還是活着的,身上雖然已經被牆壁和地上的潮氣浸溼了,可是她還在呼吸,口裡被塞了一隻手帕,她就像一隻小貓一樣嗚嗚地低聲哭着。他抖着手把她嘴裡的手帕掏出來,解開她手腕上的繩子,“子攸,子攸,醒醒,子攸,我是……我是司馬昂,看我一眼。”
子攸還是哭着,就像再也停不下來了。司馬昂不斷地抹去她臉上的淚,蹲下身吧她摟緊懷裡,摸到她的手冰冷得可怕,他着急地不斷搓着她的後背,低聲而不斷地重複着,“子攸,我是司馬昂,醒過來,子攸,暫時沒事了,醒一醒,子攸。”
子攸慢慢地擡起頭來,看着他,伸出一隻手繞過他的腰,把他緊緊抱住。“你是不是死了?”
“沒有。”司馬昂耐着性子柔聲哄她,“我還活着,你也還活着,攸兒。”他顧不得別的,低頭在子攸的面頰上疼惜地親吻,“子攸,清醒一些。”
齊烈抹了一把眼淚,不好意思再在這裡站着,他走出門去,石門後頭的走廊裡站着的都是他的兄弟,那些被俘又被釋放的人,“怎麼?”他愣了一會兒,“你們怎麼都自由了?”
有一個也鬧不太清是怎麼回事,又有些被驚嚇過度的金吾衛朝樓梯上頭指了指。在那裡,一羣蠻子中間站着一個年輕的,臉有些熟。齊烈開始還有點納悶,他怎麼會對一個蠻族的武士臉熟,向上走了兩級臺階又仔細打量了他一眼纔看出來——這,這不是王妃娘娘放走的那個俘虜嗎?那個死了的可汗的乾兒子?巧了,怎麼竟然碰見了他?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