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裴文德拿捏不準的，是他不知是否應該將此事告知嶽靈珊。
畢竟，這不過是他的推論，雖然他極有把握，但仍是缺乏佐證。
而且，他不敢確定嶽靈珊能不能全盤接受這件事。
可是如果隱瞞下去，似乎又有違裴文德本心。
任何人都有資格知曉自己的來歷跟腳。
輕籲口氣，裴文德驀地下定決心，收拾心情，看向嶽靈珊，鄭重開口。
……
“我知道。”
靜靜聽裴文德講完，沉默片刻後，嶽靈珊輕輕點頭。
語氣極其平淡。
“什麼意思？！”
看着裴文德難得驚訝神情，嶽靈珊抿嘴一笑，爲裴文德慢慢解釋開來。
裴文德終究是契約者。
雖然以他自幼養煉出來的性情，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將嶽靈珊、段天涯這些劇情人物看作可以不斷重置刷新的遊戲NPC。
但是，限於立場，不可避免地，將嶽靈珊的出現視爲理所當然。
因爲他親身度過了劇情，又在迴歸輪迴空間後反覆研究過那部影像，是不會對嶽靈珊的來歷好奇的。
他所奇怪地，也只是爲什麼不是其他華山劍派弟子，而是固化成嶽靈珊一個。
對於嶽靈珊則是不然。
雖然輪迴空間在她心神中布有無形禁制，令她對裴文德這個主人無法生出反對的心思。
但同時，輪迴空間又保留了她自身記憶與理智，不至於淪爲傀儡一般存在。
當她意識到自己不過是類似文人書寫的文字幻化後，那種對於自身認知近乎天地崩毀的衝擊，不是當事人，根本無法完全體會。
不可避免地，嶽靈珊陷入了“我是誰”的疑問當中。
裴文德給予了她極大自由，當裴文德與熊霸天切磋較量，修習內家拳法之際，她則是以那部《笑傲江湖之東方不敗》爲起點溯源而上。
理所當然地，也便收羅了關於扮演自己的那名女優的生平經歷信息，包括對方流傳於世的那些作品。
只是可惜，她無法進入其他契約者出身的那處現實世界與那個所謂的原身見上一面相互對照比較。
最後她不得不承認自己與這些並沒有什麼關係。
一直到方纔從裴文德口中聽到這件事。
事關己身，她比裴文德還要更加確信這個猜測。
瞥一眼嶽靈珊白皙手背上隱隱綻起的青筋，裴文德微嘆口氣。
雖然嶽靈珊竭力保持冷靜，但是略顯紊亂的呼吸還是將她出賣，顯然，自己那番話不可避免地讓她心中生出波動。
“根據那個女人的說法，CD0345倩女幽魂世界似乎早就已經對方封閉，我們進之不去，也就不能真正驗證這個猜想。”
不知如何安慰勸解對方，裴文德索性一五一十道明：“我們只能先行去她的口中的另一個任務世界看看能不能查出端倪，只不過這希望怕是極爲渺茫……”
聲音戛然而止，裴文德心中好似有一抹靈光閃過。
CD0345倩女幽魂世界似乎與他前世有關。
然後，那個世界早早被人佔據劃歸爲私人位面，再不對外開放。
DD19427笑傲江湖之東方不敗位面是他真正成爲契約者的試煉世界。
在其中，東方不敗逆轉結局，憑一己之力將任我行這一生死大敵尤其是愛恨糾葛的令狐沖主要劇情人物屠殺，緊跟着兵解飛昇，遁入輪迴空間當中。
DD19427位面世界因此停止重置，陷於半荒廢狀態。
之後，就是他當下所處的天下第一位面世界了。
士子黃標、泥金令牌、丹書鐵券、尚方劍乃至被他親手送出的日月扇一件件在他周圍匯聚，最終合而爲一。
一環接一環，環環相扣，銜接解密。
饒是裴文德心知天機氣數之沉重玄異，也是難以置信。
裴文德搖搖頭，本來他對和尚那門據說可以窺見三世因果輪迴的慧眼神通有些不以爲然。
如今，卻是當真覺得有必要重新評定這門神通了。
這種作爲棋子，依着他人既定安排一步步前行的感受實在令人不堪忍受。
讓裴文德稍感放心的則是，雖然熊霸天已死，但和尚兩人仍需藉助自己。也明確表達了重組小隊的意願。
他們兩人武力雖然平平，但能在輪迴空間中多次全身而退，安穩堅持到現在，比他們要強的老周與熊霸天反而死在了他們前頭。
不得不說，兩人還是有些不凡之處。
無論是老周還是熊霸天，裴文德都能看個大概。
然而紅葉此女身上卻好似籠上了一層迷霧，往往一瞬之間情緒氣機就能變化數次，裴文德看不分明。
又是她主動邀約裴文德進入那個倩女幽魂世界當中，想想也知道，她在其中天然佔據優勢。
防人之心不可無，手中實力強上幾分總不是一樁壞事。
裴文德如是想道。
————
崖壁屹然孤懸於海岸。
滾滾海浪，從無限遠處的天邊翻卷而來，一浪高過一浪，幾與崖平，重重拍打在崖壁之上。
濺碎爲萬千水珠，在空中飛散開來。
空氣中泛起淡淡海腥氣息，並不怎麼讓人討厭。
陽光下徹，經水霧反折，掛起一道虹光，橫跨數裡，凌於衆人之上。
聲如雷鳴。
然而，無論是段天涯亦或者柳生但馬守，均沒有被這絢爛彩虹與海潮聲牽扯心神，以手按刀，相對而立。
面色肅然至極。
連帶着四周氣氛也因之沉凝起來。
視線從段天涯身上掠過，裴文德微微點頭。
年少殺人算不得多麼稀奇，難得之處在於段天涯殺人後面色不驚，無喜無怒無懼，顯然並非一時氣血之勇。
他因之被朱無視相中，收爲螟蛉義子，傳承所學。
事實上，在報去大仇後，段天涯戾氣極輕，幾近於無，持中而行，遠不如藉着滿腔恨意精進刀法的歸海一刀。
故而往往顯得他心慈手軟，優柔寡斷，易被人所乘。
然而，此時此刻，段天涯身上卻是難得地升起了決然之意。
一如名劍出鞘，劍氣森森，不可阻擋。
顯然，在承受了柳生但馬守那一記碎骨掌力後，他得以真正放下心中藩籬，從而做到心無掛礙地出刀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