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兒躍起千斤重,一口咬掉魚餌,順便把釣魚的人給吃了。
誠如韓世忠所言,西夏精兵埋伏在沿途,等着全殲這支潰兵,興慶府守備空虛。
誰知道,哀兵奮起彌天之勇,一舉攻佔了西夏都城。
直到此刻,童貫等一衆將領,彷彿在夢裡一般不真實。
老東西陰差陽錯,竟然立下這等奇功,興慶府內亂作一團,李乾順剛剛回宮,正準備慶祝一番,就聽到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
本來在堡壘戰術下,西夏不斷損兵折將,疆土一天天萎縮,滅亡只是時間問題。
歷史上,若不是金人南下,西軍被迫勤王回師東京開封,讓他們喘了口氣,西夏早就亡了。
爲了避免王國覆滅,李乾順使出這一招毒計,若是讓他成了,西夏可再次崛起。
現在擊退了大宋,他已經可以預見宋軍在奔逃的路上,不停被伏擊戰死的場面了,這種時候怎麼興慶府傳來了亂聲?
宋軍不下二十萬廝殺漢,還有農夫不計其數,挑着擔子扛着鐵鍬甚至有的摸起菜刀,全部跟着大部隊往前衝。
城中守備空虛,大部分兵馬還在外圍,收拾“土豪”宋軍敗逃時丟下的物資。
踩着堆積一地的屍體,宋軍潮水般涌向興慶府,這裡是百年征戰從未停止的西夏都城,設施健全物資充盈,就這麼窩窩囊囊地被宋人衝了進來。
大軍進了興慶府,李乾順仍有機會反盤,他馬上組織城內守軍,和西夏豪門的私兵,節節抵抗,等着大軍回防。
此時,原本是一個宋軍的大的隱患,這時候卻起了正作用。
宋軍中派系林立,本來是兵家大忌,但是此時卻無比順手。
種家軍、折家軍、楊家軍、童貫的勝捷軍....大家各司其職,有熟悉的將官指揮,和大宋其他禁軍兵不知將,將不知兵不同,西軍裡最是講究派系,很多人都是幾輩人爲一家效力。
比如折家軍,從五代開始,府州的男兒就爲折家征戰至此,折家統治府州的時間比大宋立國的時間還長。
如此混亂的局勢,各家將領指揮着各自兵馬,發揮出的戰力暴增。
西軍戰力強,但是軍紀差...巧的是,軍紀差到了這個時候,也成了優勢。
他們見人就砍,震懾了興慶府內蠢蠢欲動的百姓,夏人大門緊閉不敢出門,給宋人騰出了足夠的空間入城。
宋軍入城之後,种師道一聲令下,西軍輕車熟路地殺奔各個城牆,先把大門關了,便可以關門打狗。
此時還有吐蕃圍住的北門無人攻打,夏兵護着西夏皇室和大臣往北門逃去,城北的西夏百姓也紛紛舍家撇業地逃亡。
興慶府八門,至少有一半在熊熊燃燒,城內更是煙柱沖天而起。
大將劉延慶渾身浴血,帶着手下兵馬放起火來,煙熏火燎之下,城中軍民哭喊聲仍然隨着風聲而來,濃煙籠罩四野。
种師中率領宋軍大隊,滿身煙塵血腥,殺奔北門城樓。
只見樓下無數的人羣彙集成人流,從北門逃命,在這些人身後,有一羣西夏宮廷侍衛,舉刀劈砍本國子民想要爲身後的馬車殺出一條血路。
劉延慶放完火,上到城樓,指着人羣中的侍衛道:“種經略,此必爲夏賊皇室,放他們出去後患無窮!”
种師中默然點頭,但是人流擁擠之下,休想殺進去活捉他們。
尋常弓箭又怕被侍衛拼死護住,讓他們逃了,此時大門根本無法關閉。
城樓上的宋軍將士幹瞪着眼,眼看侍衛們將要殺出城去,他們連下樓都不能,人羣讓他們寸步難移。
城樓上的夏兵已經被殺乾淨,宋兵拾起他們的弓箭朝下射,慌亂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射倒踩踏而死。
劉延慶嗨呀一聲,道:“跑了夏賊皇帝,整個西夏的兵馬都來圍城,我等死無葬身之地也。”千鈞之際,劉延慶一轉頭,城樓上堆放着無數的滾石檑木,爲守城準備的。
“用滾石堵住城門!”
本來是要守城的利器,全都一股腦砸向城下,砸的無數的血肉橫飛,屍體和石頭還有帶刺的檑木,將城門生生堵死。
最後石頭扔完了,宋軍開始扔夏兵的屍體,將北門外堆砌了一座石屍混搭的小山,城門被徹底堵死。
滾燙的油從守城器械裡澆下,這些本來用作防守宋軍的利器,全部成了夏人的噩夢。
最後劉延慶一把火點燃了這座血腥的“小山”,城中的侍衛們頓時傻了眼,護着中間的達官顯貴,往皇宮殺回去。
城下哀嚎不斷,種家軍人人臉上呲牙咧嘴,射的虎口崩裂還在搭弓。
西夏的弩箭臺,此時成了收割他們性命的無雙利器。
腥臭、濃煙、哀嚎,沒有一個人停下來,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拼殺,若是稍有遲疑,西北的漢兒如何不知道党項人有多殘虐。
退回皇宮之後,望着殘兵敗將和惶惶不可終日的大臣、宮娥、太監,西夏皇帝李乾順其實也已經疲憊到了極點,他扶着剛剛嫁過來的契丹公主耶律南仙,腰背越挺得筆直,冷冷地道:“宋人襲破興京,以爲我們大夏就完了?他們卻不知道,只要有一個党項男兒在,這大夏就不會滅亡!宋人無能軟弱,勤王大軍旦夕即到,我們還有幾十萬的精兵猛將,只要守住皇宮,兩面合圍宋人,定叫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聽到皇帝的大聲呼喊,西夏將士忍不住氣滿胸膛,齊齊應和一聲,聲震四野。如果說原來還有什麼人要逃離興慶府,這個時候也己經再無選擇了。
西城外,大宋的民夫們匆匆往城內跑去,他們若是留在了城外,面對瘋了一般勤王的夏軍,下場可想而知。
一個肥胖矮小的廚子,舉着菜刀揮汗如雨,他們伙頭營早就躥進了城,就剩下他身子虛,還在後面。
此時一個騎兵飛奔而來,催促衆人趕緊進城,見了他不禁罵道:“直娘賊,短命的潑漢子,什麼時候了,你還揹着一身鍋碗幹鳥!你耳裡塞了鳥毛,沒聽到軍令說丟了所有東西跑?要是想死的話,爺爺給你一刀便是。”
胖子被罵,諾諾不敢還嘴,憨笑着把行囊一丟,正好砸在一個倒地的漢子身上。
渾身血污的漢子受傷不重,主要是脫力疲憊至極,一下疼的醒了過來。
倒地的血人醒來,張嘴便罵:“入他孃的哪個狗賊,疼煞你親爺爺了。”
馬上騎士居高看得分明,雙眼一瞪,道:“潑韓五!恁的如此命大,渾身冒血也能活,莫不是閻王那裡不收賭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