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行至第一張龕桌,觀察桌上那隻顏色黯淡的葫蘆。
此刻近距離看得清楚,這葫蘆似乎並非天然生長形成,而該是人工打造出來的纔對。
但因爲歲月消磨,又受過損壞,所以才變得眼下這般破舊不堪。
趙倜微微思索,葫蘆並非石碑上所書三物,難道里面別有洞天,三物其中一個藏於葫身之內?
他小心翼翼伸手去碰葫蘆,葫蘆沒有絲毫的反應,他又輕輕捏了一下,指尖感覺涼寒,確實爲金屬煉就,很可能便是黃金鑄成。
趙倜這時目光移動至葫口之處,那裡有一個蓋子,他想了想一隻手握住葫腰部位,一隻手向蓋子摸去。
“這麼緊?”他用力拔了拔,居然沒有拔動。
“看來只讀書不鍛鍊,力氣都不足夠。”暗中嘆了口氣,他咬了咬牙,左手向下按起,右手使盡渾身氣力往上猛拔。
幾息之後,便聽得“砰”地一聲沉悶動靜發出,趙倜身子“噔噔噔”倒退了幾步,險些摔倒在地,葫蓋終於拔了出來。
他來不及穩定身形,忙朝桌上葫蘆觀瞧,就見這葫蘆搖了幾搖,晃了幾晃,隨後自葫嘴中忽然冒出一蓬白煙來。
這白煙出了葫口,聚成線狀向上飄走,約莫至四五尺有餘時,白煙上方竟懸出一道幡來。
這幡的幡杆也就手指粗細,幡身招展開來也不十分廣大,看着破破爛爛,千瘡百孔,似乎曾經遭受過什麼嚴重損壞,才導致如此模樣。
這破幡此時略微向外綻放了一些五彩光芒,幡身空空濛蒙,顯示出淡薄的黑白二氣,黑白二氣之中模糊有碧綠蝌蚪小文在來回遊動。
只片刻工夫,地宮內便悲風颯颯,慘霧迷迷,陰雲四合,恍惚變成另外一個世界。
趙倜見狀不禁驚詫,看來此幡便是那招妖幡了,破成這種樣子居然還能呈現出異相,顯然是件不可多得的寶貝。
他湊上前兩步,又打量這幡半晌,顧名思義,招妖幡應該是招調妖怪所用,可見這幡只是立於葫蘆的白氣之上,彷彿發呆一般,就不知如何才能招得妖來。
他正在心中思索,忽然就見那白氣逐漸變爲寡淡,然後左搖右擺,不再是直直的線狀,竟彎曲曲起來,似乎有些撐不住招妖幡立於上方。
趙倜見狀不由皺起眉頭,但接着就聽“嘩啦”一聲響,白氣四下崩散,那幡直往下沉,瞬間便跌回葫蘆之內。
“這……”他不由揉了揉頭,看來此物損壞實在有些嚴重,沒招得妖怪不說,居然還自己掉了回去。
趙倜走回桌邊,搖了搖葫蘆,聽裡面“咕嚕咕嚕”響了兩聲便無動靜,招妖幡並沒有再次浮出,反而如同死了一般。
他臉帶惋惜地將葫蓋蓋上,心想烏鴉看見這招妖幡恐怕要失望了,這東西殘損的太厲害,又是上古之物,估計不好修理,又甚或根本就修不了。
趙倜嘆了口氣,走向第二張龕桌,這張桌上擺放了一隻巴掌般大,水晶雕成的小盒。
此刻湊近仔細打量這小盒子,越看像一隻縮小了無數倍的棺材,棺蓋棺身一應齊全,形狀就是棺材的造型。
而這小棺材水晶雕琢,能夠隱隱約約看見裡面,似乎其內躺着個東西。
“莫非就是……”趙倜心中琢磨,難道里面便是那羽靈天魔的屍身嗎?此天魔身材玲瓏,如蝶似蜂一般,倒是能安放在這水晶小棺材裡面。
他伸出兩指向着水晶棺蓋夾去,卻未見什麼阻礙,那蓋果然是活動的,只是一下就被拈了起來。
趙倜隨後往棺中看去,不由雙目微微變大,臉上便是一呆。
只見巴掌大的水晶棺內部遠比外面剔透,棺底鋪着幾瓣風乾的粉色花瓣,一具嬌小精緻的身軀就蜷在上面。
似乎是個縮小了無數倍的妙齡少女,眉眼還凝着生前的妖嬈俊俏,眉峰彎彎勾着點媚,眼睫纖長,像沾了晨露的蝶須,沒褪的紅暈還浮在眼瞼,脣是半開的,一點嫣紅像掐破的石榴籽,凝在那裡,沒有被歲月吮走半分。
這小小的人肌膚瑩潤,透着玉般的光,髮絲雖然細如毫,但卻可遍查得清,根根帶着淺金,掌心大的身子裹着霓裳紗衣,彷彿只是盹着了,望去有如凝結千年萬載的月光。這麼長的歲月過去,就算那水晶棺沿都有些微微泛黃,可她半點沒變,趙倜呼吸之間,氣息流過時,裡面紗裙衣角微顫,倒像她要睜眼,吐氣如蘭,似乎在囈語什麼。
她的身體兩側各伸出三片透明薄翼,如蝴蝶一般,最上的較大,勾勒出一個優美弧線形狀,下方次翅略小,看起來可愛又可憐,而最下兩片卻如飄帶,靜靜躺放。
這薄翼本來比水晶還要晶瑩更爲透明,但卻在上方珠光的映襯之下,閃爍五彩光輝,似寶物一般耀人雙眼。
時間在棺外老了,這羽靈天魔卻沒有任何變化,哪怕已經死了數千年,但卻把自身的美麗嬌媚,釘在了這方水晶之中。
趙倜看着棺中的小小少女,有些不太相信這便是域外天魔的一種,這分明就是一隻蝶靈之類的小妖精,哪裡又像是殘忍暴虐,吞噬生物血肉,哪怕同族都不放過,以破壞毀滅一切爲樂的天魔?
他深深吸了口氣,緩緩落下手,想要將水晶棺蓋蓋上,但就在將要覆閉之時,卻不由停了停,忍不住再擡起手腕看了一眼裡面美麗的小小人兒,這才徹底放下。
趙倜站在桌前沉思了一會兒,決定將這羽靈天魔的屍身帶走,對方實在太讓他覺得驚豔,哪怕是天魔這種兇殘的生物,可怎麼又會生有這般迷人的外表?
恐怕這便也是魔的一種特性,是天魔迷惑敵人和其他物種的一種天生手段,但……不管什麼魔不魔,既然都已經死去幾千年,帶走也就是了,自己只是好奇想要研究探究,別無其它出格不良的想法。
趙倜轉身朝第三張桌子走去,這張桌子放着一隻小臂長短的檀木匣,如果沒有意外,便是那所謂的魅魔之手了。
他心中暗想,天魔大多生得獰惡,似羽靈這種極爲罕見,那麼這魅魔之手恐怕會與人手不同,說不定是隻青滲滲醜惡無比的野獸爪子也不好說。
看向檀木匣停頓一會兒,趙倜做好心中準備,哪怕是再惡之物也不震驚恐懼,只當尋常便也是了。
接着他輕輕朝着木匣的開口處掀去,這木匣同那水晶小棺材一樣,同樣不怎麼吃力便被打開,然後他向匣內看去。
一看之下卻是不由得呆了一呆,只見匣中哪裡來的什麼青滲滲醜惡爪子,居然躺着一隻瑩白如玉,甚至更比玉更潤的一隻完美之手。
這手於腕處切斷,斷口可見絲絲血脈筋絡,但卻同樣白玉顏色,不但看不出絲毫恐怖,反而帶着一點病態妖冶的美,彷彿一件藝術品一般,叫人驚歎。
此刻珠光照耀之下,檀木匣的紫墨深色襯得這手愈發潤白,指節微蜷似剛摘了花的姿態,指甲蓋泛着淡粉,若有若無。
光落上去,這手竟像下一刻就要擡起來,指尖拂過匣壁似的,雖然明明是一隻斷掉無數歲月的斷手,卻宛如滿布活氣,彷彿只是暫歇在這木匣之中。
趙倜怔了半晌,怎麼可能有這樣的手,別說是天魔這種魔物,就算人類中也罕見這般完美的手掌。
他再度仔細瞅了瞅,這該是一隻左手,這種名爲魅魔的天魔在當年大戰之中被殺死,只保留下來一隻左手成爲人族的戰利品,叫飛來寺建寺的僧人獲得。
這手和羽靈屍骸因爲大小以及部位的原因,極不好煉製成兵刃法器,但毀掉又可惜,所以僧人建塔鎮壓,一直保留至今。
如今別說僧人所講的千年,幾個千年都過去了,這二物上面早便不可能還保留什麼魔性,應該就和普通東西一樣。
趙倜緩緩伸出臂去,此時鬼使神差一般,他想碰碰這隻魅魔之手,這手實在是看着不像血肉生成,叫他心裡大爲詫異疑惑。
他的食中二指輕輕按到了匣中手背之上,感覺柔柔軟軟,又頗有彈性,似乎還有……一絲的溫度。
趙倜霎時臉色大變,急忙抽回腕臂,後退出兩三步遠,這斷手怎麼會有溫度?
這絕不應該,當初這手失去血脈供應已然死掉,其後又在匣中塔下鎮壓了幾千年之久,不可能會再具有絲毫生機。
或者……這也是一種天魔特性?這所謂的魅魔哪怕死掉,身體各處也並非冰涼,而是會存有溫度?
趙倜想到這裡定了定神,重新上去前面,一把蓋上匣蓋,這斷手有些詭異,無論是何原因都不好帶去地宮外面。
隨後他走至了第二張桌前,將盛放羽靈的水晶棺謹慎拿起,小心翼翼放入懷內揣好,又去第一張桌子,抱起那隻裝招妖幡的金葫蘆,回身往地宮圓門處返回。
可就在距離圓門還有幾步之遠時,身後卻忽然傳來“啪嗒”一聲響動,他下意識回頭觀看,立時面色大變。
就見那第三張桌子上的檀木匣居然自行打開,斷手直立在內,手心正對向他,似乎在凝視着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