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大漢見狀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手中鋼刀護住身體,目光緊盯那光影墜落的方向。
就在他幾十丈之外,“轟隆”一聲驚天巨震,光影直接沉地,濺得四周星星點點,火星崩散,塵草亂飛,煙霧滾滾。
他不由再次朝後退了幾步,眯起眼睛看向那塵煙之中。
只見那一處火光着起,地上恍惚被砸出一個大坑,氣息有些炙烈逼人。
是天上的流星墜落嗎?大漢臉露驚奇,據說流星落處會有天外隕鐵存在,千金難買,乃是打造兵刃的好材料。
他瞅了幾息,正猶豫是要現在上前觀看,還是等那星火滅了之後再瞧,便在這時就看火煙掩映中的地上忽然伸出一隻手來。
大漢立刻唬得不輕,臉色凝重,全身繃緊,呼吸屏住若有若無。
那隻手十分修長,食指中指各戴着一枚奇形怪狀指環,此刻搭住了地上大坑的邊緣,似乎是想借力往上扒爬。
這是什麼東西,是個人嗎?大漢面上不由現出震驚表情。
這時煙火慢慢飄散,就看大坑之內又一隻手伸了出來,同樣修長,只比另外一隻少戴了個指環。
兩隻手緩緩用力,然後便見兩條小臂平移出現,穿着畫腕,似乎着有甲冑一類東西。
再接着便是一個金盔露出坑外,在夜色下閃爍耀眼的光輝,叫人難以直視。
女真大漢不由自主地倒吸了口冷氣,果然是一個人,他心中微微生出退卻之心,這從天而降之人不知是善是惡,是天神還是妖魔,不如暫時躲避得好,實在不行回去喚軍兵一起查看方纔穩妥。
就在他剛要扭轉身形快速離開之時,忽然“噌”地一聲空爆之響從坑內發出,便瞧一道金光突然從坑中飛出,足足躍上半空十餘丈高,然後彷彿大日墜下,“轟隆”一聲動靜,沉沉落地。
女真大漢心裡驚慌,也來不及看究竟是何東西出現,是人還是魔,轉過身體撒腿就要逃跑。
可他還沒有跑出兩三步遠,就覺得身上驟然一緊,似乎被什麼縛住,如陷泥沼,前行吃力,動作變得緩慢無比。
他不由亡魂皆冒,運轉內功便想擺脫這股緊縛之力,但卻根本掙扎不掉,就在此刻,身後響起一個威嚴無比的聲音。
“你,站住!”
女真大漢如遭雷擊,這聲音彷彿能夠鞭撻心神,叫他感覺渾身上下瞬間幾乎失去一切力量。
他此刻就算想跑也根本難動,腿腳酥軟無比,心中劇烈跳起,便聽身後傳來一陣“嘎嘣,嘎嘣”的聲音,似乎是金屬靴子踏地動靜。
女真大漢身上汗水不停沁出,那聲音在他後面極近之處停下,但大漢卻沒聽見任何呼吸之聲,若沒有之前的情景,根本覺察不出來身後有人站立。
“轉過來!”威嚴聲音忽然道,女真大漢頓覺身體一輕,但又似不受控制一般向着後面轉來。
接下他就看見一個彷彿天神的人站在前方,周身金甲都閃着光芒,宛如一顆小太陽般,將四周照得通亮一片。
他本身乃是魁梧身形,但這個人卻比他還要高上一頭,尤其在一身金甲的襯托之下,根本就不像人,而是像神,甚或就是神。
女真大漢不敢瞅對方的容貌,金光又晃刺眼睛,他不由得垂下頭去,謹慎感察對方一切,哪怕身體無力但也做好了拼命的準備。
前方的金甲天神似乎在打量他,半天方纔開口,語氣愈發威嚴,叫人不由自主生出敬畏之心。
“這是什麼地方?你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有什麼身份?”
女真大漢聞言心中暗自思索,威嚴聲音再次響起:“膽敢說謊半字,立刻將你化爲齏粉,屍骨不存。”
女真大漢頓時打了個冷噤,小心翼翼答道:“此處乃是遼國東京道,白山黑水女真部落所在,我叫做……完顏阿骨打,乃是女真部人,現任遼國詳穩一職。”
“完顏阿骨打?女真部人……”威嚴聲音重複了一聲,隨後再無動靜,似乎陷進思索之中。
燕京城南,宋軍營盤。
慕容龍城和林靈素出帥帳離開,趙倜觀看外面夜色,距離天亮還早,便轉回帳後開始練功。
一個月內若是不能攻下燕京,那麼日久生變,士氣落下,後勤不繼,對方又漸聚大軍,兵數超過己方,便很難再攻克此城了。
而下燕京還得先破誅仙陣,畢竟此陣橫亙前面,威勢籠罩四周,大軍也不得行,根本無法繞過這陣於別的方向進攻。
但破誅仙陣必須道法十二重樓圓滿,最好是晉升道宮層次,這便有些倉促,攻城也要時間,破陣也要時間,修煉也要時間,趙倜不得不爭分奪秒。
他盤膝坐於榻上,導得法力遊走周身,片刻之後引動十二重樓第八層朱雀翼內沸騰,法力聚於上方,躍躍欲試想要衝擊第九層境界。
趙倜並沒有直接衝境,而是壓下朱雀翼法力,接着將丹田最底部,當時從六陰神廟地脈之眼處所得的靈氣全部調動出來,紛紛化爲了法力,一起向着朱雀翼內聚合。
一時之間,第八層朱雀翼中熱鬧無比,法力濃厚得抱成一個圓形氣團,精煉得呈現出了水樣狀態,微微有些透明,彷彿一顆雞卵般,在不停翻騰滾動。
這圓形凝練似水的氣團乃是趙倜此刻所有道法的凝結,其中不但有全部法力,也有他對道術的領會參悟和經驗。
這氣團名曰道種,本來應該在十二重樓第九層時纔會形成,但他的積累實在是太雄厚了,居然提前一個境界便凝結出來。
趙倜此刻內視此氣團幾息,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向着十二重樓第九層衝擊而去。
十二重樓第九層,名喚玄冥獄,還有一個稱謂,叫做生死玄關。
蓋因這第九層是重樓要害之處,外界觸之即死,乃爲咽喉正中位置,所以又叫此個名稱。
十二重樓這個大境界,裡面最難衝擊、瓶頸最爲厚重,最容易走火入魔的就是這第九層生死玄關。
可以說第十二層歸墟眼,都沒有這一層危險。
其它層數即便衝擊失敗,還可重頭再來,即便嚴重了也能保下性命,頂多功力大跌或者再無進境也就是了。
總不至於像這第九層一般,衝擊失敗後極大機率會走火入魔,甚至嚴重就此隕落,一命嗚呼。是以外界觸之即死,內裡失敗也八成要亡,所以取生死關之名。
但這些於趙倜來說卻全無所謂,他沒有瓶頸,什麼第一層,第九層,第十二層,對他全部都一樣。
他調動水樣氣團這時向上衝去,根本沒遇到任何的阻礙,沒有任何的艱難困澀,那氣團“骨碌”一下便滾過第九層關口,進入生死玄關之中。
彷彿體內打開了一扇新大門,顯現出一方新天地般,經脈擴展,法力成倍增加,氣團旋轉不停,越滾越大,似乎永不停歇。
晉升第九層玄冥獄!趙倜感覺神魂似乎都被洗刷,腦子都比以往更清亮敏銳三分。
他這時內視,只見那氣團本是白色,但不知爲何竟然隱隱泛出絲絲縷縷的金光,就彷彿一隻充滿偉力的金球,裡面蘊藏了巨大無比爆炸般的力量。
他邊看邊思索起這一層的劫數,片刻之後露出複雜表情。
如今他每次進入的劫境與境界對應的劫數早便對不上了。
多是因爲上一層的劫境還沒有歷完破掉,便被幻陰真氣給強行拉了出來,下次晉升後再入劫境,卻還是接着上次沒完成的時候。
不過這其實也沒什麼,他的心魔劫境已經貫通一處,就在另外一個世界,前後延續,仿如生活一般,唯一便是對應不上那個世界遇到的考驗危難該屬於哪個境界。
但這十二重樓第九層生死玄關所對的劫數卻與以往不同,乃是整個十二層劫數中最大的一劫,危機更甚於第十二層圓滿境界的劫難。
十二重樓諸層與對應的劫難分別爲:
第一層:天樞鎖。對應內照身受劫,代表身體的純淨。
第二層:璇璣臺。對應練形丹火劫,代表信仰的堅定。
第三層:青龍脊。對應大藥魔境劫,代表魔鬼的誘惑。
第四層:白虎胛。對應靈丹風邪劫,代表極限的突破。
第五層:離火關。對應還轉妄心劫,代表信仰的融合。
第六層:黃庭鼎。對應金湯真空劫,代表失去力量。
第七層:玄武鎧。對應胎動換骨肉劫,代表重塑血脈。
第八層:朱雀翼。對應嬰兒苦海劫,代表生生不息。
第九層:玄冥獄,又名生死玄關。對應陽神天刑雷劫,代表命運的拷問,末日的審判。
第十層:勾陳牢。對應問天花形天劫,代表秩序的執掌。
第十一層:螣蛇窟。對應忘情世間劫,代表情劫的超越。
第十二層:歸墟眼。對應太上無量劫,代表本源的迴歸。
如今他衝上第九層玄冥獄生死玄關境界,所對應了陽神天刑雷劫,其代表命運的拷問,末日的審判!
命運的拷問,立於生死玄關之內,要直面自身過往所有選擇的終極清算,那些被辜負的、被犧牲的、被扭曲的因果,如鎖鏈纏上魂魄,逼問“若重來一次,是否仍會如此”!
末日的審判,不是來自外部的裁決,而是命運將所有可能的結局坍縮於此刻,是沉淪於既定軌跡的終局,還是以魂爲薪,燒穿宿命的樊籠,這是對“存在是否有意義”的終極叩問,是陽神在存亡邊緣,與自身宿命的孤注一擲!
此劫兇險程度,並不下於衝擊此關的危險,甚至比衝擊生死玄關更要兇厲,衝擊生死玄關失敗,最嚴重就是直接隕落而已。
但歷此劫失敗,卻是神魂驟死,本我不在,靈智徹底泯滅,但肉身卻還存有,會完全變成一副行屍走肉。
在修行人眼裡甚就是一具完整爐舍,極可能被佔據或者煉有。
而若是不被侵佔,因無自我神智,也可能闖禍被欺,被人制裁,時間長了也會慢慢悽慘的死去,實在還不如直接隕落泯滅呢。
所以十二重樓最危險便是這生死玄關,不僅衝關危險,就是渡劫也更爲險惡。
但是自己如果隨後應劫,只怕並不會直接渡此陽神天刑雷劫,前面境界的劫數還沒有渡完,就被幻陰真氣一次次拉回,恐要慢慢的一樣樣來,自己心中應做好準備,時刻防範此劫出現便是了。
趙倜心中正在思忖,忽然身體猛地一個震盪,彷彿神魂出竅一般,瞬間在虛空之中摺疊跳躍,似乎極久,但又彷彿只是一剎那。
他覺得眼前恍鏡面水波打破,一幅場景出現在了目光之內,孤燈陋室,古卷舊桌,一隻碩大的烏鴉飛向桌子,桌上有一個狼狽落魄的金葫蘆,在閃着黯淡悽幽的光芒。
“鴉兄,我當時拔開了葫蘆蓋,那招妖幡便自己浮現了出來,看着有些殘破不堪。”趙倜道。
“竟很殘破嗎?我來看看。”烏鴉振翅,並不落下,繞着金葫蘆飛了一圈,然後用長喙咬住葫蘆蓋,用力向上一拽。
那葫蘆蓋“砰”地一聲被拔了出來,烏鴉迅速飛後,赤紅眼珠緊盯葫蘆口觀看。
但葫蘆口處卻沒有絲毫反應,葫蘆一動不動,一派死氣沉沉。
“鴉兄,我當時拔了蓋子後,這葫蘆吐出一道白氣,幻成白光,託着招妖幡出現的……”趙倜皺眉道,沒想此物竟壞至了這等地步,連白氣都無了。
烏鴉點了點頭:“按理來說,確實該射出白色光氣,恐是內裡空虛,要使用法力催動一下。”
隨後就見它突然張開長嘴,然後有一股淡金色氣息噴出,直接覆蓋了葫蘆,緩緩往裡面滲入。
隨着烏鴉噴出的氣息漸漸趨淡,那葫蘆搖了三搖,晃了三晃,忽地葫口之處驟然一蓬黑煙冒出。
這黑煙樣子味道就似燃燒之後的爆竹,又像焦後餘燼的竹木,無有半點仙氣芬芳,看着比狼狽的葫蘆還要更加不堪。
一蓬黑煙放出個小小的蘑菇雲形狀,然後便開始消散殆盡,葫蘆身上被矇蔽一層黑灰渣沫,看起來愈發半死不活,奄奄一息。
烏鴉一雙赤紅圓眼瞪大,長長的鳥喙咧開,發了會兒呆後望向趙倜。
趙倜嘴角抽了抽,這是徹底壞了嗎?